第十八章 闯警局(上)
作品名称:混 作者:双双喜 发布时间:2022-01-03 20:35:14 字数:3667
钱龙讲到这里,呷了一口茶水,吐出了两根泡得有些糟烂的茶叶叶子,自顾说了一句:“真是想不到啊!康习居然做到了卫生局的副局长。”
我问:“他不是蹲过看守所吗?有黑档案怎么会进入政界?又如何能入了党?”
钱龙说:“他在看守所待了不到一个月,又没批捕,哪有什么黑档案啊!”我点点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钱龙又开始讲起了康习的故事。
当年康习被无罪释放之后,至今将近十年,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没见过他,他的发迹史也是他后来讲给我听的。
从看守所出来以后,康习没有再继续做他的纸张代理生意,而是瞄上了农业这个行当;这小子脑瓜儿好使,当时手里又有了些积蓄,他顺应政府的号召,搞起了蔬菜大棚开发,创办了一个规模宏大的绿色庄园基地。他以这个庄园为抵押,又从银行贷了一大笔款。他的生意越做越大了。
康习有了钱,野心也就越来越大。他看透了这个社会世俗,要想有大发展,必须要有大靠山。靠山是什么?是靠金钱买来的。他相信一个真理,这年头,没有钱办不成的事儿。他的绿色庄园是兴田镇重点扶持企业,通过这个基点,他迅速打开了乡镇的各个关系,组织了一张关系网。当年,他就以先进工作者的荣誉称号担任了兴田镇科技副乡长。进入乡镇领导班子以后,他如鱼得水,还是靠着钱的魅力,打通了镇党委书记这道关卡以后,他迅速突击入了党。两年后,他被破格提拔为兴田镇党委副书记,这个时候,他已经有了实权。
他在政界步步高升,并没放弃绿色庄园的生意。实际上他的庄园并不赚钱,他把绿色庄园越建越大,实际上只是为了套取银行越来越多的贷款。庄园只能做大,因为这也是他为他的政治前途提供经济来源的根本。没有资金支持,他在政界将寸步难行。
康习做了兴田镇党委副书记之后,野心膨胀,又开始贿赂市里的领导。他金钱开路,出手阔绰,一掷千金。前些年,他被调到市卫生局,挂任副局长。他做了副局长之后,还想继续升官,可是,他的资金却不允许了。绿色庄园连年亏损,资金链断裂,银行开始催账。他实在拿不出钱来继续买官了,没办法,才在副局长的位置上老老实实地待了三年。
实际上,那天我在办公室与他偶遇的时候,他已经是四面楚歌了,正在苦苦琢磨填补银行亏空的办法。我与他见面之后,第二天他果然递了辞职报告,有关部门通过了他的辞职请求。很快,他就联系到了我。说他现在已经是无官一身轻,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了。我问他从哪里干起,他说他的绿色庄园只是一个空壳而已,根本就不赚钱。要想赚钱就得干工程,而且还要成立公司,搞房产开发。他说:“我看好未来的形势了,搞房产开发绝对能赚大钱,你只管和我一起干,至于承揽工程这一块儿,由我来操作。”
“资金这一块儿怎么解决呢?”我问道。我知道他那时候已经没有多少钱。
“操作好了,根本就用不了多少资金,我们要学会借鸡生蛋,四两拨千斤,这样才能做大事。”她胸有成竹地说。
“你还记得何沈吗?原来他也做过工程,这些年也赚了些钱,能把他拉过来一起做吗?”我问道。
他一拍大腿:“这样当然好。咱们现在就应该广纳人才,有钱一起赚。”
何沈,四监室的牢头。他的刑期是两年半,释放出狱之后奋斗八年,他的身价已然不菲。他发财并不是靠着贩卖二手车,而是早些年他组织的车队。他组织车队的那几年,一直忙着赚钱,所以我俩很少见面。最近我俩接触得多了起来。其实我一直不太想和他接触,这个人孤傲,自以为是,在我面前总是摆出一副臭架子,和他交流起来很难,总觉得隔着一层膜。后来,通过一件事儿,他在我面前的态度有了很大的改观。
何沈刑满释放之后,起初做的并不是二手车生意,而是在金城城南开了一家茶艺城,实际上就是所谓的麻将馆。
那几年,金城像这样的麻将馆比比皆是,遍地开花,第三产业发展得红红火火。正是改革开放如火如荼的时期,金城市委黄书记也响应国家号召,主张走一条特色发展之路。他在一次大会上慷慨陈词:“我觉得咱们金城,像按摩院、洗头房、茶艺中心这样的第三产业,发展得就很不错,咱们政府要大力引导扶持,还要鼓励他们建成服务一条街,有的老同志特别排斥这个东西,这是思想有问题,为什么要排斥呢?为什么不打开思路呢?有些人赚了钱不知道该怎么消费,咱们要让他们有处消费,最好还要在咱们这个城市消费……”黄书记的慷慨陈词引来一片热烈的掌声。当然,也引起不少人的嘀嘀咕咕。
何沈的茶艺城没设在红灯区一条街,而是孤零零地开在了南环路路边。他有他的想法,他觉得干这行扎堆不太好,虽然市委领导默许了这个第三产业,但有些人还是比较忌讳这种嫖娼赌博的事儿,毕竟中国人的骨子里极度排斥种事儿。
何沈的想法是很前卫,也很有远见,但他独特的思维模式似乎不太适应这个现实的社会,他以为自己广泛的人脉会让他的生意火爆,财源广进,孰料茶艺城只开了不到一年就关门大吉了。
何沈第一次创业就这么草草收场,他又在苦苦酝酿一个新的生财之路。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个好现象,“鬼子和珅”可是黑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当年凭着一把大刀闯荡社会。他扭曲的人生价值观在经历了牢狱之灾后,终于得以改变,起码开始琢磨着走一条正经的人生路,赚一份合法的所得。
我所说的那句至理名言似乎对他也起了作用:有家才能立业。从监狱出来不到半年,何沈就和当地的一个女人结了婚。他的女人是现成的,他在看守所里待着的时候,那个女人就不止一次地去探望过他,而且还不止一次地和他吃亲情饭住亲情屋。吃亲情饭住亲情屋是每个劳改犯梦寐以求的,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这种特别待遇。看守所有严格的规定要求,首先劳改犯是刑罚比较轻的,其次本人没有逃跑意向,再者家里得有钱。
吃亲情饭、住亲情屋需要往看守所缴纳好几百块钱的费用。看守所会提供单间,允许劳改犯和他的女人在一起吃饭睡觉聊天,过一晚神仙的日子,绝对是物有所值。
何沈的第二次创业不是刻意的,纯属偶然,他有个社会朋友玩着好几辆十轮车,往工地上运送沙石料。在朋友的怂恿之下,他也买了辆十轮车送料。何沈做运输送料的生意,第一个客户想到的就是五通建筑公司的梁越。
何沈当年混社会的时候,领着一帮兄弟提着砍刀给梁总打天下,为梁越砍跑了不少竞争对手,唬出了不少工地,当然也打出了不少财富。这次何沈找到梁越,梁越对他很是照顾,即刻分拨给他几个工地,让他专供沙石料。何沈有人拉一把,起步迅速,短短半年下来,已经积累了丰厚的资金。何沈脑子天生不安分,一辆运输车所赚的钱,难以满足他对物质需求的野心,他把赚来的钱又买了几辆十轮车,既而又开始组织运输车队。
何沈开着他新买的帕萨特轿车头前开路,引着他的车队乘夜拉石料,再寻找工地卖出去,从中赚取高额的提成。这个借鸡生蛋的赚钱方法很高明,他也是日进斗金。但组织车队是违法的,城管大队、交警队都是他们躲避的对象,一旦被他们查住二话不说即刻扣车。何沈之所以开着轿车头前开路,这样就能提前发现敌情,及时通知后方车队,提防被查扣。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何沈虽然处处提防小心,但他的车队仍然经常被查扣。最要命的是刑警队的人员还经常半夜里到他家里造访。夜半三更,何沈搂着老婆孩子睡得正香,突然有一帮人闯进了他的家里。其中一个身形消瘦的人一把扭住了他的胳膊:“别动。”
何沈睡得莽撞,忙伸手摁亮床头灯,定睛打量,他认识这个人,他叫唐三,金城公安局刑事科的科长。何沈已经不止一次地跟他打交道,他怎么会不认识他呢?而且,前些天他刚刚请唐三喝了酒。何沈请唐三喝酒的时候是掏心掏肺的,端着酒杯一口一个“大哥”地叫着。他想交这个朋友,当然也有他的目的,倘若以后再犯了什么事儿,政界也好有个兄弟罩着。
“大哥,兄弟以后就靠你了,还望你多多关照。”何沈端着酒杯说道。
“没得说,以后那边有什么动向,我会提前通知你的!”唐三笑眯眯地说。
“如此就多谢大哥了。”何沈语气带着感激。
前些日子二人“品酒论兄弟”的一幕情景还在何沈面前晃,如今唐三就带着人过来捉他了。唐三的那张瘦脸,现在就在他的面前晃,依然是笑吟吟地说:“兄弟,起来跟我走一趟吧!”何沈瞅了瞅他,又抬头看了看站在他身后的两个便衣,一句话都没说,乖乖起床,钻进了早就等在门外的警车。
何沈坐在警车里还在琢磨,前几天他刚和唐三喝了酒,这家伙怎么今天就带人过来抓自己?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有及时给他上供?何沈觉得懊恼,本来他打算着这几天就把好处费给唐三送过去,没想到他来得这么迅速,难道真是等不及了?
何沈转念一想,他真在乎这几个钱?抓了自己邀功岂不更好?他真有些琢磨不透唐三的心态了。看来,想要逃避这样的祸事,敬而远之是最好的办法。何沈不仅为自己原来天真幼稚的想法感到可笑,唐三怎么会跟自己交朋友呢?一个是猫,一个是耗子,猫永远都在抓耗子,二者永远都是天敌,绝不可能成为朋友。
何沈不傻,他很明白他们为何会不厌其烦地屡屡把他请进来,无非看准了他这块肥肉。政府任何时候都不允许“日进斗金”的违法所得,更不允许这样的所得私自独吞,即使打法律的擦边球也不行。何沈明白一个基本的道理,主动上供是聪明人,装傻充愣非得用这种办法请进来不可。刑警队的意思很明确,罚款放人,不然就填进看守所。然而,刑警队开出的价码却高得惊人,何沈不甘心拿出这么多钱,宁愿被他们填进去,填进去顶多待半个月也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