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集 陈秀琴被困虎穴 贺德福组建卫队

　　一进云山寨山洞，陈秀琴就明白自己被挟持了：刚上马时，感觉马鞍有热度，明显是有人刚骑过的体温；刚离开后门时，胡来旺还站在那里招手，可他现在却跑到自己前头了。跑，显然是不行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跟着我的脚印走三姨太，当心掉下去了；掉下去可就没命了。”胡来旺在前面带路，在长长的洞里，时而左拐右拐，时而腾挪跳跃。
　　陈秀琴“嗯”了下。她回头看看，后面是同来的那两个人，个个握着手枪，面无表情。
　　右拐沿台阶下到底层，再往左拐走了一段，陈秀琴被带到一间类似石窟的屋里。
　　“好了，三姨太，委屈你了，暂时就住这里，一会儿有丫环来侍候你；千万别乱走，这里到处是暗道机关，不小心会出事的。”孙静亲切地安抚完，就和廖忠臣往议事厅去。
　　“人抓来了，怎么处理？”刘应天看着孙静问。
　　“好好招待，别伤害她，她可是我们手中的筹码。一、与刘庆天谈，让他继续为我们提供军饷；二、遇到八路军，她一个人能顶一个师；三、与吴大帅交涉，她就是替罪羊。当然，这只是个人浅见。”廖忠臣抢先发言。
　　“好！有远见！”刘自贵拍手称赞。刘应天、孙静、耿建锋也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刘司令可以拟份电文发给吴大帅，就说我们活捉了共党重要人物，听候处理。这样，就可以减轻吴大帅对司令的不满情绪。”廖忠臣进一步说。
　　“好，我马上就办。”刘自贵说。
　　陈秀琴环视一下房间，里面空荡荡的，说是审讯室又不像审讯室，连桌椅都没有；说是卧室又不像卧室，连床都没有。心想，这怎么住人呀。
　　“三姨太，请跟我走。”正当陈秀琴疑惑不解时，进来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丫环。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我叫莺哥，是太太派来侍候你的丫环。”莺哥娇滴滴地回应。
　　“哦，莺哥，这名字好听。”陈秀琴跟着莺哥出了门，沿着鸭棚式的通道往刚来时的路径走，过了台阶口，再往前走大约一刻钟，到了一间宽敞的大屋。
　　如果不注意，还以为这是城里人住的楼房：四周墙壁是石灰刷过的，在墙角蜡烛的照耀下，各类家具清晰明亮，与日照的感觉没有区别；顶部与地面相距不高，不足一丈。这是一间大屋套小屋的房间，那间关着门的小房子应该就是卧室了。陈秀琴指着卧室旁的小门问：“莺哥，那里安个小门干什么？”
　　“那里边是茅厕。”莺哥笑一下，指着茅厕顶上的孔说，“那是出气筒。”
　　“哦，排气管。”陈秀琴应着，推开卧室门，只见里边床铺、小桌椅、梳妆台一应俱全，感觉心情比刚来时轻松了些许，感叹道，“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啊！”
　　“我们二爷几个姨太的卧房都这样。”
　　“你们二爷有几个姨太呀？”
　　“九个，最小的才十三岁，是二爷花一两银子才从乡下买的。九姨太运气好，二爷说她身上总是有香味儿，才来没几天就收做姨太了。我们十几个丫环，有的来这里十多年，想争个位子也争不到呀！唉！这都是命里注定当一辈子丫环的料啊！”
　　“这有什么争头儿呀？”陈秀琴坐在床沿上，感觉床垫还算柔软。
　　“这个三姨太还不明白？做了姨太了，就住这样的房子，还有个丫环侍候着，谁不想呀？”
　　“嗯，说的也是。”陈秀琴点点头。
　　“三姨太先歇着，我去打点水来你洗洗，马上就要吃饭了。”莺哥说完匆匆离去。
　　饭，都是莺哥端这里来吃的，吃完饭莺哥收拾碗筷，陈秀琴却无所事事。
　　一日三餐，天天如此。几天来，她除了莺哥外，没见到任何人；她甚至没有了时间概念，不知道什么时候是白天，什么时候是夜晚，只有在吃饭时，才能推测出早餐还是晚饭。寂寞、孤独，加上对刘应天保护自己的疑惑，渐渐地让她寝食难安起来。
　　“三姨太，二爷让我代他向你请安！”正当陈秀琴有些烦躁时，刘自贵进来躬身垂首问候。
　　“哦，自贵呀，二爷还好吗？”
　　“好着呢。这几天他军务忙，没时间来向你请安，特派奴才过来问问三姨太还需要什么，让我转告他。”
　　“周到得很，什么都不缺；回去代我向他致谢。”
　　“好，奴才一定带到。哦，二爷说，赵振邦赵县长天天催着向他要人，说你是共党，让二爷把你交给他依法惩戒，二爷已经回绝好几次了。二爷说，他知道你不是共党；为了说服赵振邦，二爷让我转告你，如果能写呢，把你的经历写出来；如果不会写呢，就说说，让我整理一下，他对付赵振邦也好有个说辞。不知三姨太意下如何。”
　　“唉！那好吧。你坐。”见刘自贵坐下，陈秀琴接着说，“我呢，娘家也算是不大不小的大户人家，不然，我哥也做不到国民政府的县长呀。小时候，母亲把我给了我们家老爷的岳母做了干女儿，后来就随大姐一起到了刘府，不久就成了老爷的三姨太。来刘府十多年了，我连大门都没出过，连谁是共党都不认得，怎能就成了共党呢？再说了，共党是要打土豪分田地，我娘家是大户，婆家更是大户中的大户，我怎么可能让共党来分我娘婆二家的家产呢？自贵，你是个明白人，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有你这些话，二爷对付起赵振邦就容易多了。好，那我就告辞了。”
　　刘自贵走后，陈秀琴感觉心里空荡荡的，就出门沿通道往前走一会儿，走到她来时那个台阶路口，忽然发现这里多了个岗哨。她试探着往上去，却被哨兵拦住了：
　　“三姨太，上面暗道机关多，为了你的安全，你不能上去。”
　　陈秀琴点点头，继续直走，路过她刚来时进的那间小屋不远处，却发现迎面是两扇大铁门，门是锁着的。她只好折回再沿通道直走，走了大约两刻钟的时辰，迎面又是一副被锁着的大铁门。这时候，她脑海里立即蹦出两个字：软禁。
　　陈秀琴回到住处，在外间一边来回踱着步一边想心思：她不知道是刘应天与刘庆天联手这么干的，还是刘应天独自干的；她也不知道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联手，那凤鸣就危险了。想到这里，眼泪不禁夺眶而出，她不明白自己的命为何这么苦，苦到连累自己的亲骨肉；她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那天，秋凤鸣从前厅跑出来，跑到三姨太的住处。这里的一切她是那么熟悉，完美的梳妆台，整洁的床铺，一橱一柜，一桌一凳，她都抚摸过，她都擦拭过，可现在，人呢？三姨呢？我的亲娘呢？“娘！”她在心里呼唤着，随即跑了出来，一口气跑到铁匠铺，一头扑到冯素贞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娘，三姨没了。”
　　“怎么了孩子？别哭，好好说。”冯素贞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道。
　　过了好一会儿，秋凤鸣才止住泪，把自己见到的，听说的，哽咽着讲一遍。
　　“这样看来，他们兄弟俩是闹翻了。”贺德福说。
　　“我们是不是到山上去把秀琴救出来？”冯素贞说。
　　“怎么救？人家有几千兵把守，我们根本就上不了山；还有，听自强说，山上有洞，洞里设有不少暗道机关；就这样去，就等于送死。”秋仁良分析道。
　　“那总不能见死不救呀！”侗大年说。
　　“他们兄弟俩闹翻了，肯定是有原因的。上次胡来旺出的馊主意，要把凤鸣收为姨太，后来听说目的是为了试探秀琴是不是共党。后来太太用家法惩戒胡来旺，刘庆天也没反对。这次胡来旺骗走秀琴，原因肯定还是说秀琴是共党。刘庆天抓了胡来顺和胡艳华，说明刘庆天认为秀琴不是共党。如果是这个原因，秀琴一时半会不会有危险，刘应天可能会拿秀琴作招牌，向刘庆天提什么条件。看来，他俩的争斗还在后面。所以，我想我们得组织起来，建个自卫队，拿起武器。将来刘应天打到大刘湾，只打刘庆天，我们不管，他们爱咋打咋打；如果连我们西头儿一起打，我们必须还手；还手得有家伙，赤手空拳打不过人家。你们看怎么样？”贺德福说。
　　“好，这个想法好。我们不能老是任人宰割；无论是什么党，还是哪方土匪，谁欺负咱咱就跟谁斗。”秋仁良率先表态。
　　“就叫自卫队吗？谁的自卫队？”朱秀莲问。
　　“还用问？咱穷人的呗。”侗大年回答。
　　“叫农民自卫队吧，我们这块儿都是农民。”冯素贞说。
　　“不知道人家愿不愿参加，没人来怎么办？”赵兰英说。
　　“我愿参加！”小妹举起手。
　　“哎哟我的儿，你能打赢谁呀？”赵兰英摸着小妹的头说。
　　“这样吧，我们分头联系一下，譬如大个子、简正明、何叶香、魏金莲、自强、自铭，西头没有外出逃荒的就有几百人，还有前头祠堂的二傻子他们，后面简湾、胡店也有几百人；跟他们说说我们的想法，只要愿意参加都可以。”贺德福一边扳着指头一边说。
　　“东头刘府里赶牛车的刘绍平，赶马车的刘天明，还有二虎、二柱，大牛、自全，都是穷人，能跟他们说吗大爹？”秋凤鸣看着贺德福问。
　　“能。不过，让他们瞒着刘庆天，不能声张。”
　　“他大爹，还有一个问题，我们手上没家伙怎么办？”冯素贞问。
　　“这个我都想好了，我和兰英加工枪苗子，山上树干多的是，装上就是红缨枪；还有，大年两口子做过鞭炮，打过石货，整炸药没问题，我们可以做些地雷，这些都是好家伙呀！”
　　“我有两条枪，还有手枪。”秋凤鸣把枪的来源说一遍。
　　“怪不得劫狱那天见你放枪那么轻巧啊！原来你早就练过呀！小东西！”冯素贞拉过女儿，夹在自己腋下。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月光明媚，晚风习习。铁匠铺门前的宽阔地面上，燃烧起几堆篝火，近百人围着火堆，准备看冯素贞演河南豫剧《靠自己》。秋仁良拿出尘封已久的板胡，调试着内弦与外弦的音高比；秋凤鸣找出梆子，敲几下。乐声进入前奏时，冯素贞着老旦戏装，稳步上前，走几步甩一下衣袖，才开口。这曲唱词是这几天冯素贞自编的唱段：
　　咱农民种庄稼靠天吃饭，
　　无奈何遇大旱一筹莫展；
　　吃上顿没下顿饥寒交迫，
　　冒风寒挖野菜实在可怜。
　　都说是富人家作福行善，
　　为什么逼租债环环相连？
　　都说是好官府勤政爱民，
　　为什么饿死人不问不管？
　　都说是天有眼人作天看，
　　为什么饿殍多视而不见？
　　靠天天不理，
　　靠人人不管，
　　咱穷人也只能
　　也只能靠自己抱团取暖！
　　……
　　忧伤、激愤的曲调在夜空中回荡着，撞击着每一位听者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