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设套

　　牛堂叔背着双手，踱步出刘全家，心里乐滋滋的。没想到如此棘手的问题，也会被稀里糊涂地给化解掉，还给侄儿节约了一部分不必要的花销。虽然功劳不全是自己的，但得弄清其中的原委，以免下次遇到类似的事情，自己做到心中有数，才能临危不乱地对待。于是，他边走边与李婶交谈，欲从她嘴里套出一点点实惠的东西来。
　　“真不愧是月老之中的翘楚，仅凭三寸不烂之舌，就能扭转乾坤，把事情处理得完美周全，我牛堂叔佩服得五体投地。”牛堂叔扭身抱拳，先是拍一通马屁，然后紧跟着就是一句追问，“李婶，你是啥时候知道刘大队长已备好花轿的？”
　　“这个嘛！”李婶抬头想了想，便摆摆手说，“你就别给我戴高帽子了，你问了我也不会说。”
　　“为啥？”牛堂叔有些疑惑不解地说，“李婶，你就别那么自私嘛！难道怕我牛堂叔，还会抢你的饭碗不成？”
　　“嗯，我还真有那想法。要是我把什么秘密都告诉你了，到时候，我靠什么东西来吃饭？”李婶不耐烦地挥挥手，并催促牛堂叔说，“走，走，走，快点回去告诉阿牛，安排明天迎亲的事吧！”
　　“哎！李婶，你也太小气了吧？”牛堂叔连连摇头叹息，继而又调侃说，“你不打算收一个徒弟，不怕你牵红线的手艺活失传啊？”
　　“嘿嘿，牛堂叔，瞧你这话说的。”李婶被气得两眼直冒金星，酸溜溜地回击说，“你都是大半截快要钻土的人了，即使学会了，又能有什么用呢？”
　　“咋个没有用呢。”牛堂叔傻乐着，取笑李婶说，“到时，帮你找个老伴时，你才称心如意嘛！”
　　“李婶，您等等。”阿英小跑似的追了上来，满脸羞涩地说，“我们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当然算数。”李婶语气十分肯定地说，“我李婶说话，一向都是一言九鼎，承诺过的事必须如实地兑现。闺女，你就放心吧，明天你就等着瞧好了。”
　　“哦，那好吧！”阿英将信将疑，转过身去，低着头往回走。
　　“李婶，你们俩私底下还隐藏着小秘密？”牛堂叔调侃似的疑问，他心里似乎又想知道其中的原委，便逗趣地说，“你不会又那么小气吧。”
　　“那是我们婶侄俩之间的事！”李婶停止了脚步，瞧了瞧阿英，又向牛堂叔翘嘴暗示，故意大声地朝阿英旁敲侧击地说，“我说你牛堂叔也是，头发都花白了，总是爱打听不该打听的事。你若是真想要关心，就关心关心摆放在抬货里那彩礼金的事吧！”
　　“哦！对了，李婶，凭你以往的经验，放在抬货里的彩礼金。迎亲时，对方是原封不动，还是加倍地又给抬回来啊？”牛堂叔心领神会，与李婶一唱一和，还故意提高自己说话的分贝，生怕阿英听不见似的。
　　“这就得分啥情况啊！”李婶看到阿英放缓了脚步，明白她是在有意地聆听，便继续卖起关子来。
　　“分啥情况？”牛堂叔明知故问，默契地配合着李婶，唱起双簧来。
　　“娘家穷的呢，会照单全收下；娘家富的呢，会照单全返回去；娘家好面子的呢，会加倍返回去。”李婶似乎又不耐烦地挥手说，“走吧，走吧，说这些干嘛用呢。”
　　“娘家照单全收？”牛堂叔边走，边摇头叹息说，“哎，这规矩不太好。”
　　“为啥？”李婶故意疑惑地反问。
　　“李婶，你想想看。”牛堂叔停止脚步，假装上下打量着李婶，并偷偷地瞄着阿英说，“若婆家没有足够的经济实力，凑齐要求的彩礼金，那会怎么办？”
　　“那会怎么办？”李婶暗暗地笑着追问。
　　“婆家为了结儿媳妇，不得不去找人家借嘛。一借不就欠账了，到时候谁来还？”牛堂叔双手不停地相互敲打着，说话的语气十分的激动，不知啥时候，他的脸颊上，多了几滴泪珠。
　　“当然是儿子媳妇一起来还哟，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嘛。”李婶伸伸懒腰，挤眉弄眼地说，“难道还要公婆来还不成？对了，阿牛的彩礼金……”
　　“估计他也是找亲戚朋友们一起拼凑的吧。”牛堂叔淡淡一说，伸伸懒腰，稍稍平缓了一下激动的心情。
　　阿英听着李婶与牛堂叔逐渐远去的谈话声，心里空荡荡的，便加快了脚步，低着头回到屋里。见爹娘正为自己收拾着嫁妆，几次欲开口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老刘，明早来迎亲的人，到底要安排几桌酒席啊？”负责办酒席的大厨老赵，皱着眉头进屋来询问。
　　老赵，山里人公认的举办红白喜事的大厨。他不仅厨艺好，菜饭香脆讨人喜好吃，而且还认真负责，为他人精打细算，节约食料。一般经过他亲手操办的酒席，食料几乎没什么浪费的。一旦山里有人办红白喜事的酒席，后厨的事，大部分的人家都是全权地交由他负责打理。
　　“六六大顺，就安排六桌吧。”刘全掐指一算，想了想，便举着数字六说。
　　“六桌，估计对方今天送来的肉，不够办六桌的酒席哟。”老赵掐指反复地算了又算。
　　当地风俗习惯，迎亲的头天，男方就得把女方早上办酒席需要的肉送过去。不然，迎亲时，迎亲的人就没得酒席可吃。肉究竟要送多少斤，要根据男方迎亲队伍人员的多少而定。娘家富裕的，就象征性地少送点；娘家穷的，办酒席所需的肉，几乎全由男方出；若遇到娘家抠门一毛不拔的，男方也得咬牙送办酒席所需的肉。为啥这样？坊间有人说，男方是结媳妇，添人进口；女方是嫁女，家里成员减少。男方多付出一点，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那怎么办呢？”一脸疑虑的柳梅，眼巴巴地望着刘全。
　　“那还能怎么办，赶快叫人去追牛堂叔和李婶，叫阿牛家再送些酒肉来呀。”刘全脱口而出。
　　“这肉不能送第二次哟。”经验丰富的老赵，直摇头给予否定。
　　“为啥？”柳梅疑惑地望着老赵。
　　“头婚，哪有接连送肉的道理？”老赵凝视着刘全，不停地摇晃着两根手指，并用微弱的声音提示说，“也不是二……”
　　“哦，哦，哦。”恍然大悟的刘全，接连拍着自己的脑袋，似乎在惩罚着自己刚才的失言。
　　“迎亲的人来，不可能饿着肚子吧？”柳梅一脸的担心。
　　“哎，怎么会饿着肚子呢。”老赵比划着双手，暗示说，“先用咱家的肉把酒席预备好，明天迎亲时，再与他们……”
　　“嗯，还真是好办法。”一点就通的刘全，竖起大拇指向老赵夸赞道说，“高，确实是高招，我咋没想到呢！迎亲时，悄悄摆他一道。嘿嘿，不拿钱补赏就不让他们吃酒席，哈哈……”
　　“对对对！”老赵幸灾乐祸而去。
　　“钱钱钱，你就只知道钱。”阿英独自嘀咕道，“真是山里闻名的铁公鸡——一毛不拔呀！真搞不懂，你是嫁女呢，还是卖女？”
　　“卖女？卖女又咋个了？”十分气愤的刘全说，“我们一把尿一把屎地把你拉扯大，容易吗？”
　　“你怎么能这样说你爹呢。”一旁的柳梅，忙劝说阿英道，“他还不都是为了你好嘛。”
　　“哼，为了我好？”阿英瘪嘴大声地说，“为了我好，就该收那么高的彩礼金？到时，还不是要我和阿牛一起去还账。与其那样，又何必今儿呢？”
　　“养你二十多年，嫁人时，我仅收一百块的彩礼金，这还多吗？”噙满泪花的刘全，两手一摊，直摇头叹息说，“人家嫁女还收好几百呢，我……哎……”
　　“一百块，还不多？”理直气壮的阿英反驳说，“差不多能购买两千多斤粮食，够我和阿牛俩吃上好几个月了。”
　　“账能这样算吗？你从小到大，吃过我们家多少斤的粮食，你自己算过吗？”彻底激怒的刘全，敲打着桌子，愤怒地说，“我们老刘家也是山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嫁女时，抬货里摆放点彩礼金，不就是想给双方脸上抹点光嘛。我……”
　　“要想让脸上抹光是吧？”不甘示弱的阿英说，“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闺女！”刘婶凝视着阿英说，“啥办法？”
　　“办法很简单，就是把那红色彩礼信封给拆开。”阿英瞟了一眼气鼓气胀的爹，继续说，“然后，把钞票一张张整齐地粘贴在一张大红纸上，人家送一百彩礼金，我就粘贴两百块，或者三百块，放在抬货里，让人家又抬回去。旁人一看，哇，那么多的钱，老刘家岂不是更加风光无限啊？”
　　“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咋个就生了这么一个女儿，真他妈的是赔钱货。”刘全一说完，气愤地甩头而去。
　　“阿英呀，过了明天，你就是人家的媳妇了。做了媳妇，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柳梅湿润的双眼凝视着阿英，并开导说，“你以后也要生儿育女，同时还要与菜盐油米酱醋茶时常打交道，这其中的滋味啊，你以后就会慢慢明白的。其实你爹啊！他就是一头刀子嘴豆腐心、并争强好胜好面子的犟驴。”
　　“娘，我……”阿英扑向刘婶怀里，如一只温顺的小羊羔，依偎抽泣着。
　　柳梅抚摸、安慰、唠叨着。娘俩就那样，一直呢喃到深夜，谁都不愿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