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协商

　　结婚的头一天，李婶与管事（负责结婚路途中事务的人）牛堂叔一起拜帖于刘全家。主要是双方再次沟通确认一下，相关的其它注意事项，以免结婚当天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影响到新人的拜堂成亲。这也是老规矩，更是多年来，结婚办喜事，娘家人有故意刁难婆家的一种风俗习惯。
　　其它的事都已协商好：双人抬的红色抬货（西南地域红白喜事装运东西的木制工具）七抬，装运日常家用品，七谐音“祈”，有祈愿之意，娘家再陪送两抬，一共九抬，九通久，整个寓意就是，祈愿一对新人，天长地久，百年好合；十担单人红色货担，装运箱子和被盖，十通实，有实诚本分之意，加上娘家陪送的两担，共十二担，十二有月月红之意，整个寓意就是，一对实诚本分的新人，每月都走鸿运，发家致富，儿孙满堂；若干人等搬运家具什物；礼金一百元，一分不能少，要求是最大面额十元版的，并用红色大信封装好，摆在抬货面儿上最显眼的位置。然而，当谈到迎娶新人的方式时，双方产生了分歧，僵持不下。
　　“亲家公，现在都新时代了，迎亲的程序就简化一些吧。”沉默良久的牛堂叔，坐直腰建议说，“新时期，就顺应新时期的潮流，一对新人就步行吧。”
　　“步行？这怎么能行。”有些愤然的刘全，指着自己的鼻子说，“牛堂叔，我们老刘家在山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如今嫁女，女儿却步行出嫁，你让我老刘这张老脸往哪搁？虽说不用八台大桥，至少也得四抬大轿吧？”
　　“四抬大轿？”牛堂叔一脸的惊愕，没想到刘全的思想却如此的守旧，但转念一想，谁不心疼自己的女儿呢？只好先顺着他拍马屁说，“若新娘坐四抬大轿，按电影或戏曲里的规矩，那新郎官就得骑行高头大马，二者之间才能匹配哟。”
　　“嗯嗯嗯！”刘全一听，连连点头说，“这才是我老刘家嫁闺女嘛。”
　　“只是这花轿和马……”牛堂叔话到一半，又咽了回去，双眼凝望，似乎在等老刘的答案。
　　“花轿倒是好找，只是这马有点困难。”刘全若有所思，抿一口茶说，“李婶，凭你月老的人脉关系，这事应该不难解决吧？”
　　“若真心想要解决，确实不难。”李婶偷偷瞄了一眼刘全的神色，这明显是他在设套，让自己跳下去。心里暗自嘀咕，不知到时谁给谁挖坑呢。
　　“哪？”刘全和牛堂叔异口同声地惊问。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李婶直接抛出诱饵说，“公社集场上就有结婚的花轿和马，并有专业的轿夫抬轿，给钱就可以租请。”
　　“租请倒是可以，大不了钱吃点亏。”牛堂叔心里也盘算着，请花轿的轿夫，还要租马，又得额外花销一笔费用，感觉心疼不值，尽量能推掉就想办法推掉，但又不能明说，心里十分疑虑地说，“到公社集场三十多公里的山路，明天一早就需要，又没预定，现在去租请，能有吗？”
　　“这倒是个问题。”刘全双掌互相敲打着，祈求的眼神凝视着李婶，希望她能把自己的心里话给说出来。
　　“再说，迎亲队伍要走十多里崎岖蜿蜒的山路，坡坡坎坎的，弯道又急又陡峭，阿英坐在颠颤的轿子里，你放心吗？阿牛骑上高头大马，一旦马受惊，那后果不堪设想呀！”牛堂叔噙满泪花，情绪有点激动，都怪自己刚开始时拍错了马屁。
　　“坡陡路弯，就不用走路哪？”刘全阴沉着脸，大声嘟囔道，“不可以找人临时修路搭跳板吗？我闺女出嫁时，想坐一回轿都那么难吗？”
　　“对对对，可以临时修路搭跳板。”李婶立即扑火解围，向牛堂叔翘嘴暗示，先别着急，并转移话题说，“现在关键的问题不是路，而是租请花轿和马的事。”
　　“啥花轿和马哟。”阿朵走进屋，鬼机灵般说，“我倒有一个好主意，可以解决这个麻烦。”
　　“啥？”众人瞟向阿朵。
　　“货篓子。”阿朵脱口而出。
　　“货篓子？”牛堂叔一脸的惊愕。
　　“因为，阿牛哥是商店的卖货郎呀。”阿仔尾随阿朵也来到屋里。
　　“对，阿仔说的对。卖货郎，全靠肩旁挑货篓子，进货赚钱。”阿朵背手踱步，顿了顿，扫视了一下众人，继续解释说，“现在用货篓子，把自己的新娘子挑回去，不是一件挺有意义的事吗？”
　　“这倒是挺有意思的。”李婶第一次听说，新娘子用货篓子来装，心里不得不佩服，这鬼主意出得绝妙，故意逗趣地说，“两个货篓，才能肩挑，你姐只坐一个货篓，那阿牛如何挑呀？”李婶不愧是挖坑高手，现挖坑准备现埋人。
　　“这，这……”阿朵支吾，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这不简单，阿英阿朵各坐一个货篓，不就得了。”阿仔天真无邪，语出惊人。
　　“买一送一？”李婶乐呵不已。
　　屋里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活跃起来，牛堂叔抿着嘴唇笑而不语。
　　“去去去，什么鬼主意。”刘全挥手示意阿朵阿仔都给闭嘴，别再捣乱。
　　“我觉得用货篓这主意倒还不错。”阿英听到屋里喋喋不休的讨论声，也走进屋里来，气汹汹地说，“谁说货篓只能是肩挑？不可以用端、背、抬呀？还有……”
　　“我嫁的又不是一头猪，什么端、背、挑的。”刘全气愤地阻止她继续说下去，“给我靠一边去。”
　　“我的婚事我做主也。”阿英不服，据理挣辩。
　　“过了明天，你自己再做主去。”刘全端起茶杯，深吸了一口，然后，猛搁在茶几上。
　　“你……”阿英甩头而去，门外遇到大队长刘悦，委屈地哭诉，“大伯，我爹他太霸道了，你得管管。”
　　“嗯，我得进去管管。”刘悦打趣地说，“哭嫁，哭嫁，要等到明早出嫁之时才能哭哟，你这哭得像猫眼一样，一点都不漂亮。”
　　“大伯，你也取笑我？”阿英“噗呲”一声笑，欲踱步离开。
　　“大队长老哥里面请。”李婶忙起身，与进来的刘悦简单地寒暄几句后，便紧追阿英而去。
　　“这是怎么哪？大家有事一定得好好商量嘛。”刘悦进屋接过刘全递过来的木凳椅，自个坐下，明知故问地说，“为嘛事呢？”
　　“明天迎亲，骑马抬花轿的事，大队长老哥，你有什么好的看法？”牛堂叔见到刘悦如见到救星似的，连忙倒一杯茶水递过去。心里渴望着他能说句公道话，最好能取消骑马坐花轿的事，减少一笔不必要的花销。
　　“这多大个事呀。”刘悦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官腔语十足。
　　“关键是来不及租请花轿和马呀，并且山路骑马太危险。”牛堂叔十分的焦虑。
　　“嗯，山路骑马确实危险，这个不应该，给予取消。”刘悦偷偷瞄了弟弟刘全一眼，反馈回来的信息是直摇头，那就意味着，对方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弄回花轿的事，话锋一转说，“不过……”
　　刘悦精明能干，善于抓住商机，又加上人缘好，与朋友一起在公社集场上弄了一个出租花轿的门店。由于戴着大队长这顶官帽，只能暗占干股，平时不参加经营活动。侄女出嫁，当然得预备好花轿，只是不便明说罢了。
　　“不过什么？”牛堂叔刚落下的心又悬吊起来，迫切地追问。
　　“不过抬抬花轿，还是可以的嘛。”刘悦端起茶杯喝着茶。
　　“这，这如何是好呢？”牛堂叔的心如被冷水泼过一般拔凉。
　　“牛堂叔，租请花轿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李婶领着阿英又回到屋里说。
　　“哦，怎么解决了。”牛堂叔一脸的疑惑。
　　“贵人就在屋里。”李婶扭身对刘悦微笑着说，“你说是吧，刘大队长？”
　　“这，这……”刘悦端起茶杯喝茶，眯眼偷瞧着牛堂叔。
　　“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罪过呀罪过，衷心感谢刘大队长。”牛堂叔这个酸秀才，文绉绉地拱手连连道谢。
　　“大伯！”阿英给刘悦添倒着茶水说，“侄女出嫁坐轿，您不会也收高价吧？”
　　“阿英！”老刘被气得直跺脚瞪眼说，“你这是什么话？”
　　“侄女要坐轿，怎么会呢？”刘悦苦笑着脸说，“一定优惠，最大的优惠。”
　　“刘大队长，你不会因为是嫁侄女，就给全免了吧。”李婶见机又挖一坑。
　　“刘大队长，亲戚是亲戚，生意是生意，你该收多少就收多少，这事，你得一码归一码，别整得我不好意思哈。”牛堂叔赶紧表明自己的态度，同时也给刘大队长一个台阶下。
　　“牛堂叔，我收再多的钱，也是亏。”刘悦哈哈大笑说，“花轿的钱就免了，但轿夫，你们得自己去找人来抬。”
　　“亏啥？”不仅阿朵疑惑，在座的所有人都感到诧异，不解其意。
　　“你傻呀！”阿仔一个脑瓜崩弹过去说，“陪了侄女呗。”
　　“啊？”阿朵挤眉弄眼说，“应该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吧。”
　　屋里的众人恍然大悟，也跟着刘悦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