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那天的伏击计划虽是临时而定，但司马浩飞自认为已算是天衣无缝了。从接到消息，确定计划，到安排人员埋伏，在短短一个时辰内完成了。
　　司马浩飞命十名黑衣人埋伏在那条窄巷子里，当看到凤府管家常顺出现，就袭击其后的侍从，并且把所有随行人员都拦住，只让马车跑出去。而司马浩飞则带着两名随从守候在窄巷的另一端，接应那跑出来的马车。
　　马车及王府侍从一行果然如期而至，驽箭也如期射中马车前的侍卫所骑的马，但那两匹拉车的马受惊过度，一味只是在巷中狂奔，那名赶车的侍从也已经倒在车驾上了，已不可能正常控制了。司马浩飞果断取过弓箭便向马儿射去。他知道，如果不在这个小巷中把马车制住，他的计划就无法进行下去了。他也知道，用这种强力的手段把马匹制止，很可能会导致车翻人亡，但是他已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只能孤注一掷了。
　　马儿中了箭，仍狂呼着向前冲去，撞到转弯处的院墙上，才轰然倒下。司马浩飞眼睁睁看着一个宫装女子从车中飞了出来，显然是被“撞”出来的。他心急如焚，只怕美人受伤过重恐会不治，正犹豫是否冲出去把美人带走之时，却又来了一辆轻型马车。马车上的人显然也目睹了刚才的事故，马车马上停了下来，一名衣着华贵的公子及其侍从下了车，走到那“飞”出来的美人身旁察看情况。很快，那公子便把美人抱上自己的马车，扬长而去了。
　　司马浩飞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他不认得那个贵公子，却认得那辆马车上挂着的醒目的木牌，上面写着“独孤”两字。在这个繁华的燕京，只有一家显贵名曰“独孤”。
　　司马浩飞功亏一篑，非常恼火，但又无可奈何。他不能领着两名随从去与独孤家抢人，即便他能暂时把人抢到手，但是其后续影响会很严重，很可能他自己也跑不掉。
　　司马浩飞满腹怨念地回到临时据点“丽春院”。那人已在那里等着他了，仍是灰色斗篷包裹全身，还蒙着脸。
　　那人见司马浩飞空手而归，十分惊讶，听完整个事情的经过后，那人说道：“王爷莫急，那女子虽到了独孤府，但仍有机会。”
　　“还有什么机会？”司马浩飞不耐烦地说。只要独孤府派人护送她回越王府，或者直接派人到越王府送信，那就什么机会也没有了。
　　“请王爷稍作休息，待小人回去与主人商量一下，再来回复王爷。”
　　那人去了约两个时辰，果然又回来了。
　　那人说道：“王爷，据闻，那独孤公子并没有把美人送回王府，而且独孤府里毫无动静，可见，若那美人没有因伤重而不治，那就是独孤公子见色起意了。我等只需想个法子，在独孤府中闹上一闹，再趁乱把美人劫走。”
　　于是，两人又仔细商量了一番，最后确定，由那人派人在独孤府中闹腾，而司马浩飞则派出黑衣人乘乱闯入府中把美人劫走。双方约定，那人在独孤府中点火，引起混乱，而司马浩飞的人在府外埋伏，若见火起，就闯入府中。
　　司马浩飞想到了一个致命的漏洞：“本王的人都不认得那美人，也不知道她藏身在何处，如何才能找到她？”
　　那人想了想，说道：“带走美人的是独孤七公子，我的人会在七公子的院子附近点火，把府中的人引开。王爷的人则到七公子的院里找人。另外，七公子尚未婚配，屋里也无小妾，侍候的都是下人。若在其屋内穿着尊贵又样貌极美之人，必是那美人了。王爷的人可马上将其带走。况且，七公子必然不敢撤离美人左右。王爷的人自能分辨。”
　　“好！先生高见。”司马浩飞此时已对此人五体投地了。于是，各自按计划安排了。夜里，独孤府内果然起火了。然而，司马浩飞的人仍是空手而归，而且很狼狈。
　　“王爷，我等在独孤府里遇到了凤家的那个少当家，还有阅风楼的人，我等只好撤离了。”领队张远禀报说。他带人闯进府内，与凤翎和阅风楼的人大战了一场，勉强逃脱。
　　“什么？阅风楼的人也来了？这是为何？”司马浩飞吃了一惊。难道他们的计划被阅风楼知道了？
　　“王爷，我等莫不是被人下套了？”张远说道。
　　司马浩飞想了想，问道：“你们在府外埋伏的时候，可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王爷，今夜城里提前宵禁了，而且，巡查的官兵多了很多，怕是出了什么事情了。那独孤府里起火以后，巡防营的人把独孤府围了起来，我等差点都不能逃脱了，还折了几个兄弟。”张远一脸懊恼。
　　“难道，本王真的中计了？”司马浩飞沉吟着，然后又摇了摇头，“不对，阅风楼不是为了本王而来的。若那人要出卖本王，根本不需要那么复杂，直接带人上门来就可以了。那么，凤翎为了什么亲自到独孤府，还带了一批阅风楼卫士？莫非，他也和本王一样，为了那位美人？看来，阅风楼也探知那位美人被独孤七带回府了，凤翎是上门要人的。”
　　正在此时，随从进来禀报：“王爷，那位先生来了。”张远随即悄然退了出去。
　　“王爷。”那人仍是一样的灰衣蒙面打扮。
　　司马浩飞冷冷地看着他，说道：“先生此来又为了什么？”
　　“王爷，小人方才探知那美人已不在独孤府内，特来告知。”
　　“哼，”司马浩飞冷笑，说道，“本王也知道了，不劳先生跑这一趟。”
　　那人微微诧异，说道：“王爷知道了？可是派去的兄弟发现了什么？”
　　“本王的人在独孤府遇到了阅风楼的人，那少当家凤翎也在场。可见，凤翎是为了那美人而去的。想必，那美人如今已在凤翎的护送之下回了越王府了。先生再来告知本王，岂非多此一举？”
　　那人连连摇头：“非也，非也！王爷误会了。王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不知本王误会了什么？”司马浩飞冷笑。
　　“凤三公子到独孤府去，确实是为了美人而去。但是，他却并没有接到美人而归。那美人在凤翎上门之前，已不知何时离开了独孤府了。”
　　“什么？她已离开了？那，那她应该是回越王府了吧？”
　　那人又是摇头：“非也非也。她既不在独孤府，也没有回到越王府。如今楚王十分震怒，正派人全城搜寻其下落。”
　　“那，莫非独孤七把她藏起来了？”
　　那人说道：“我家主人以为，独孤七公子纵使色心包天，也断然不敢做出此等危害九族的蠢事。而且，独孤七公子也不知其下落。”
　　“那么，先生的意思是，那位美人自己突然跑了？”司马浩飞有点失笑地说。开什么玩笑？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子，长年养在王府之中，养尊处优，只怕是一点也离不开身边奴婢的服侍，若独自一人在外，根本是寸步难行。再加上今日的际遇，即使没有受重伤，也必然不可能毫发无损，就算不至于躺在床上不能动，估计也是走不了几步路的。在这种状况之下，通常她只有听天由命，任由身边人摆布了！
　　那人竟然很认真地说道：“我家主人正是如此认为的。”
　　司马浩飞呆住了，这位美人已超出了他所知的“美人”范畴了。
　　那人继续说道：“我家主人担心，那美人可能会乘此机会隐身民间，从此不再现身，到那时，这燕京恐怕会出大事了！”
　　司马浩飞瞪着他：“先生语出惊人！那美人得楚王万千宠爱于一身，又将被册封为王后，而且还生下了贵子，荣华富贵，随手可得，她为何要走？”
　　那人说道：“小人与王爷的看法是一样的，但我家主人却并不认同。若此女被他人所掌控，那么王爷所图就要落空了。因此，我家主人已令人密切关注京城各处的消息，若仍能有所图，定会派人通知王爷，请王爷在此稍安，切莫莽撞行事而露了形迹。”
　　“先生到了如今，也不肯透露贵主人是何人么？”司马浩飞盯着他。刚才那一句，“令人密切关注京城各处的消息”，已透露其主人在京中的势力了。彼人若非朝中权贵，也定是身份显赫的王爷。
　　那人淡淡道：“我家主人无意向王爷透露身份。这次帮王爷的忙也只是为了还故人的一个人情，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司马浩飞盯着他：“先生即使与本王透露一二，本王也绝不会泄露半点出去。”
　　那人淡淡道：“即便王爷要强留小人在此，小人也将忠于主人所托。”
　　两人默默对视，良久，司马浩飞说道：“贵主人究竟想从本王身上得到什么？”
　　“王爷想多了。方才小人已说过，我家主人只是为了还人情，此事过后，便不再理会王爷之事。我家主人也不期望王爷记着他的好意。所以，王爷不必知道我家主人是何人。”
　　司马浩飞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他的一切其实都掌握在此人的主人手上，他目前也无力强留此人在手上。
　　“那么，劳烦先生替小王多谢贵主人的一番好意了。”
　　那人点了点头，说道：“若王爷没有其他吩咐，便请静候小人的佳音。小人先行告退了。”
　　司马浩飞在充满疑虑之中等待着。他仔细回想以往自己与九王爷的所有相关联的事情，包括他曾参加过的九王爷举办的各式宴会或游园活动，仔细回想其中是否有什么令人可疑的地方或可疑的人。但是，事隔多年，他完全想不起来。究竟什么时候九王叔曾对自己有特别青眼有加的地方？为何那人的主人因为欠着九王叔的人情而要帮自己的忙？他们不是应该把人情还在堂兄司马浩伟几兄弟身上吗？自己为何平白捡了这个便宜？对了，那人曾提示要他去问母妃何太妃。他知道母妃是九王妃的亲妹妹，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但是为何总觉得有点牵强？但若对方只是为了作弄他的话，又似乎太迂回了，根本没有必要。
　　司马浩飞思前想后，坐立不安，直捱到半夜时分，张远进来禀报说，收到一封密函，是“丽春院”的小厮递进来的。
　　司马浩飞马上展开细看，信函上只写着几行字：“速安排人手到城东甘泉街的兴盛茶楼，公子需亲往迎候贵人。”还附上敲门的接头暗号。
　　司马浩飞思考了片刻，一咬牙：“好，再信他一回。”
　　当司马浩飞带着张远等几名手下，匆匆赶到兴盛茶楼时，已是半夜子时了。
　　按照密函上的接头暗号，门开了，一个中年女人走了出来，她举起手中的小灯笼在司马浩飞等人面前轻轻晃了晃，低声问：“来人可是宁州的施老爷？”这“施老爷”正是司马浩飞在丽春院所用的代称。
　　司马浩飞答道：“正是。”
　　那女子马上让他们进了屋。
　　进屋后，那女子也不客气了，说道：“王爷，事情紧迫，请恕三娘无暇行礼了！且让奴家与王爷分说一下后面的安排。”那女人正是黄三娘。
　　司马浩飞点点头：“请说。”
　　黄三娘说道：“奴家已做好安排，稍后会有人把那位姑娘送来此间。若事情顺利，王爷就可把那位姑娘带走，但事若不顺可能来的不是那位姑娘了。”
　　“怎么说？”
　　黄三娘便简单地说了一下前后关于青竹帮的事情。
　　“所以，若那青竹帮的人肯配合，那美人就能轻易到手了？”
　　“是的，王爷。但若是青竹帮不但不肯配合，还勾结官兵的话，我等就会非常麻烦。”
　　“但是，贵主人应该都有安排了吧？”司马浩飞淡淡说道。
　　黄三娘微微一笑：“我家主人确是对官兵有所安排，但青竹帮毕竟不是官兵，也是有可能反悔的。所以，我等需做好两种准备。当然，撤退路线，奴家也已安排好了，请王爷放心。”
　　司马浩飞也微微一笑，这个女人一句话便透露了其主人的势力能影响官兵，那就说明她的主人定是朝中重臣了。而能影响官兵的重臣，朝中并不多，如果不是兵部尚书，那就是那几位屈指可数之人了。
　　“对了，为何是三娘在此等候本王？那位先生呢？”
　　“先生？是指左先生吗？哦，因为三娘曾与那位姑娘有一面之缘，若三娘在，那位姑娘可能会安心一些，也就能跟从王爷离开了。这样，王爷的行动就更顺利了。”
　　“原来如此。那么本王先谢过三娘和贵主人了。”司马浩飞默默记下了“左先生”这个称谓。
　　然而，事情又是大大出了意料之外，不仅美人的面没见到，还引来了大批官兵，之前黄三娘所说的“主人已安排了官兵”的说话完全没有实现。司马浩飞狼狈地逃命，很快便与黄三娘跑散了，也完全没有享受到黄三娘所说的安排好的退路。
　　司马浩飞在奔逃之时，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仓皇逃离楚国的时候，他茫茫然又惶惶然地，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