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歌（三十三）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是一句形容世道轮回的俗话。现实生活中的许多事情和事件的轮回，不一定都是三十年，十年或二十年一反复同样是这种意思。
　　当年刘家庄的兰大堤在他老婆的一再策动下，为了盗得同族兄弟兰大印那口好棺材，称着哪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带领着几个儿子把同宗族兰大印的坟给扒了，在刘家庄引起了轩然大波。
　　当时的村支书兰德田和大队长高朋义处于责任和义愤，在上报依法处理之前，想先好好教育一下兰大堤和他的家庭成员，看效果再决定是否上报。没想到只开了两晚上社员大会，就把兰大堤夫妇吓得连夜领全家闯了关东。事情转眼间过了十六年，兰大堤一家在吉林的深山沟里，混了两处地方都因其家风凶悍被当地人所不容，在三番两次的械斗之后把兰大堤给折腾死了。
　　在这十六年里，兰氏四兄弟都在东北娶妻生子，并且他们的第三代上仅男丁就有七个。这时候的一大家人无论住在那里，都没有人敢惹了。
　　也就在这个年代，他们老家江东省有位主政的无良官员，以苛捐杂税把老百姓折腾的苦不堪言，反过来却说老百姓的生活如同天堂一般，把该省吹成了全国发展的“模范”。
　　他这一吹虽然把老百姓给吹苦了，但他自己却从地方官吏吹成了国家级的大员。更要命的是哪些当年抛弃了故土从内地闯了关东的人，听说故乡今非昔比遍地都是黄金，又忙不迭抛弃了东三省哪片广袤的土地，携儿带女浩浩荡荡地返回到内地，这些大迁徙的人群中的大多数都去了江东省。
　　
　　有一天中午，高朋义正在家中一个人独饮闷酒，院落里忽然进来了四位不速之客。高朋义从饭桌边站起身来，正打量着这四位来客，没想到这四个人几乎是一齐发声：“爷爷，您好？”
　　刘家庄老高家因先祖上几代非常清贫，导致传宗接代迟缓与其它姓氏的代差拉大，所以在村里的辈份较大，有许多人与高姓差不多的年龄，要尊称高姓为叔叔或爷爷。
　　高朋义见这么多陌生人喊爷爷，有点摸不着头脑。“你们这是……”
　　四个人中最年长的一个赶紧说：“爷爷，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兰德银啊！”
　　“兰德银……”高朋义两眼仔细打量他一番之后，又逐一在来者的脸上都看了一遍，嘴里自言自语的念叨着“兰……德……银……”
　　哪人赶紧笑着说：“爷爷，不错，俺爹是兰大堤，我是他的老大兰德银。”说着，又上前一步给高朋义递烟，并指着其他三个较年轻的说：“这是我三个兄弟兰德钱、兰德财和兰德来。”
　　“噢……是你们啊！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看看你们这弟兄四个也老大不小了。”高朋义接过烟，老二兰德钱赶紧给点上。称着抽烟的机会，高朋义的心里犯嘀咕：当年是他和兰德田二人，抓住了他们家扒坟盗墓的不法行为，连开村民大会把他家给吓跑的。眼前，他们弟兄四人一齐回来，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但看他们毕恭毕敬的样子，不象是有什么凶险，但是何目的需尽进一步探探虚实。
　　“你们这是……”
　　“爷爷，俺这是回来看看您老。”老大说着，把手里拿着的礼品向高朋义面前送。
　　“哎呀……呀……呀……呀，你们这是干什么，回家看看就是了，怎么还给我带着礼物呢？”高朋义一边客气一边向兰氏兄弟们：“来……来……来，屋里坐、屋里坐！”
　　兰德银把手中的礼品再次送到高朋义手中：“爷爷：您看这是我给您买了件孤皮大衣，和东北的貉皮帽子，这两样保证您在以后的冬天里再也冻不着了。”
　　老二兰德钱紧接着说：“爷爷，这给您买了箱‘五粮液’，还给您带了几棵好人参。用人参泡好酒，保证让您老健康长寿！”
　　老三、老四也赶紧把手中的东西送上前去，一时间，把高朋义忙得晕头转向、不亦乐乎。这是他当村干部三十多年来第一次一次性得到这么多财物，如果不是社会风气转变，搁以前是万万不敢，但现在毕竟不是以前了，换官场上的话说：“要了白要；白要谁不要；不要白不要！”但他没敢急着要。为慎重考虑他还是要受之在弄明白了事之后。
　　“您看看、您看看，你们弟兄们在外都闯好了，回趟家也太客气！有什么事需要我帮您办的您说说看，只要是我能办的就好说！”
　　兰老大赶紧接上说：“我高爷爷您真是明白人，我也就代表我弟兄们直接说吧：俺这次回家是打算求您把户口给迁回来，不知道您老能不能同意？”
　　“噢，是这么回事？”
　　“是的爷爷。本次回来就是求您这件事。”兰德银说。
　　高朋义心中一石落地。事情没出他的所料，对他来说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往大处说这家人回来，对村庄的安定是一大问题，并且一下子近二十口人，土地、宅基地都是大问题；往小处说，就一句话的事，说行就行。只要手一挥不仅是自己能赚到人情，关键还能得到若干好处，不得白不得。哪些年在基层小官场上最流行的一句话就是“有权不使过期就无效”。
　　想到此，高朋义说：这事说好办也好办，我给您在准迁证明上盖个章签个字就行了；说不好办的原因是：你们当初走的时候，没有跟任何人或组织打招呼，是暗暗的自愿离开刘家庄，并且不知道怎么就把户籍给迁走了。现在重新回来就等于外来人，并且你们一下子近二十号人进入这个小村庄，村里的干部和群众肯定都不会同意。关键的问题是土地在一年前已经分到户了，只乘剩下二百亩机动地，也已经承包到户为村里赚承包费，还有你们的宅基地等等都是大问题。
　　“爷爷，这些俺都知道，要不俺弟兄们怎么能一齐回家求您呢！”老大兰德金说。
　　老二兰德钱也赶紧接着说：“爷爷，不管怎么说，这个村里的一切都是您说了算，您让不让俺回来就一句话的事，只要您老人家给肯开恩，一切都不是问题。您如果帮了俺，俺弟兄们也肯定会对您知恩图报，并且一辈子也不会忘了您！”
　　兰德钱的话刚停下，老三兰德财也接着俩哥哥的意思说：“爷爷您如果有那方面的困难说出来俺也帮帮你，比如说您要给孩子盖新房需要木料了，这些我们能帮您解决，您只要有句话我们马上就办！”
　　兰德钱的这句话正说到了高朋义的心坎上，他立马接着兰老三的话问：“你们哪边木材好弄？”
　　老大兰德德金说：“爷爷，我这么给您说：我们回迁按政策可以带一定数量的木料，多一点也不成问题，我们弟兄四人每户给您带一立方就是四方，四方木材够您两套房子用的了，甚至连做家具都够了。”
　　“哪……哪得要多钱呢？”高朋义把心中最后的疑问提了出来。
　　兰德钱抢答：“钱的事不用爷爷您操心，我弟兄们就孝敬您了。”
　　“哪……哪还好吗？”虽然高朋义在嘴里虚让着但心中暗喜，四立方木材是一桩大礼，干一辈子村官都很难碰到，并且目前他正在为给俩儿子建新房犯愁。
　　“没问题爷爷，就是您给我们办不成事，俺也给你办！”老大兰德金最后这一句话至少能顶十句，感动的高朋义立马把村里的公章和他的手戳拿出来，给盖在他们的迁移文书上。这一盖让高朋义着实发了点黑财，但对刘家庄来说简直就是历史性的灾难了。
　　
　　高朋义见利忘义放虎归山，让村里的许多人都深感不安，特别是身为大队长的兰德田，对高朋义此举非常的不满。在他看来，当年借兰大堤一家人扒坟盗墓的事，把这一家人给弄走了，实际上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家人在兰德田的心目中，是刘家庄的一大隐患，特别是兰家哪个十分刁钻的女主人，经常在背后挑唆她的四儿仨女，在村庄里无端挑起是非，令兰德田非常头痛！好不容易借他们犯下扒坟盗墓之事将这户人家给除掉，从此以后这个村庄里的是非就少多了。令他没想到十几年之后他们“杀”回来的时候，高朋义的职务在他之上，并且见财如蚊子见血一样，丝毫没与他商量私自一人就决定让他们回来了。
　　
　　不多久，兰氏四兄弟从东北经铁路运输，浩浩荡荡的把家迁了回来，其中占主要运输项目的就是木材，给高朋义轻而易举就对兑现了承诺。而高朋义正在为下一步盖房的其它材料发愁的时候，山峡水库灌渠水泥硬化工程开工了。
　　水渠在经过刘家庄村西有三座过路桥，高朋义以刘家庄村庄承包的名义，把水利局调拨的水泥和石料等物资全部归为己有，加上兰氏兄弟送他的木料，翻新了自己的四间老屋，又给俩儿子各盖了四间新房，整个家庭在很短的时间内焕然一新，成了刘家庄有史以来最富的村官。而村里的三座路桥，直到后来被兰德钱连水渠给挖了的时候，也没能给架上。村里人每每路过这三条道路，都要废很大的力气才能过去，每一次从这里路过的人，都免不了要咒骂这个丧尽天良的高朋义，但没有一个人敢当面与他论理。这在当时是害怕他手中的权力；在后来，是因没有人愿意与这样的渣人讲道理。
　　
　　共产党在党内严肃整顿作风，虽然只在延安时期实行了几年，但以后每年一度学习和整顿纪律的传统没有丢掉。因那些年代没有现在的统一换届制度，每年一次冬季村组织“学习班”在公社里，以及后来的镇政府里以村为单位，在包村干部的监督指导下，学习贯彻党的方针政策，和整顿党内作风。
　　实行这种制度的最后一年，刘家庄的党员连续几天在镇里的学习班上公开给高朋义提意见，严肃批评他思想腐化、生活堕落等坏作风，后来有人直接把他的一桩桩的丑行给抖了出来，让镇里的领导对他也失去了信任，决定给刘家庄来一次换届选举。
　　在党员民主投票中，高朋义的名次一落到底。由民兵连长李本能取代了高朋义，成了刘家庄新一任村书记。
　　这一轮换届，虽然在表面上以及组织程序上没有错误，让高朋义下台的理由也实事求是，但懂内情的人都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老搭档兰德田在背后策动下进行地。而兰德田除了上述对高朋义的嫉恨背后还有一个影子，她就是兰德田在刘家庄的老相好，村里除杨春兰之外的第二个女能人——白鸭子；而白鸭子的儿子就是李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