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歌(三二)
作品名称:岁月的歌 作者:上弦月 发布时间:2021-12-18 18:06:11 字数:5407
杨春兰在浑浑噩噩中终于熬过她最倒霉的一天,并且就在这一天晚上,她以种种反常迹象发现自己又怀孕了。次日,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和高朋义一道按时参加了镇政府的计划生育会议。
会议的第一内容是:上面决定给村妇女主任再加一个计生主任的头衔,与村书记、村主任、村会计组成四职村级领导班子并实行工资制,还特别规定,计生主任的工资只略低于村书记。这让杨春兰心中的阴霾一下就去了大半。但接下来的第二项内容,又立马又把刚放松的心给堵了。镇党委刘书记传达的新计划生育条例中,对一胎是男孩的坚决杜绝二胎;对一胎是女孩的必须在间隔多年之后严格申批二胎,并且把村书记和妇女主任直接定为计划生育责任人,对失职者直接实行“一标否决制”。意思就是直接下台!特别是对违反“计划生育”者,制定了“上不封顶”的处罚标准,并直接说明“上不封顶”就是让犯者穷家荡产、片瓦不留!
会议中,还把一些触目惊心的标语口号印发到各村,要求在各村庄最显眼的位置以大字标语的形式宣传:“宁可家破,不可国亡”、“该流不流,扒屋牵牛”、“宁可血流成河,不准多生一个”、“宁要十座坟,不添一个人”等等、等等。
如果说杨春兰昨天的遭遇,还能让她的大脑坚持识别是非,那么加上今天的会议给她的压力,就让她简直找不到北了。一天的会议她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散会时,小礼堂里的人几乎全走光了,她还在痴痴的呆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心里如翻江倒海一样:完了……完了……完了,自己刚怀上一个多月的孩子命不保了!并且从今往后,要么辞去这个双主任职务,要么与乡亲父老疾仇为恶!除此之外没有第三条路可走。要舍弃自己的孩子和辞去自己的职务实在是于心不甘;可是,要保住这一切又不得罪父老乡亲,去哪里能找到这样的金囊妙计呢?
……
“走吧。还坐着干嘛?”高朋义站在她身边说。
“噢……噢!”杨春兰如梦方醒。
“走吧,人家都散会吃饭去了。咱也去吃吧,下午接着开呢!”
“噢!下午还开啊?”
“你没听刘书记说吗?下午要进行小组讨论并签订村级责任书。”
“噢。那你去吃吧,我在这里等着吧。”
“你不吃饭那里行呢?再说中午休息时间是两个半小时呢!”
杨春兰冷静的想了想:这样也好,借机会把昨天的尴尬事向高朋义解释一下,省得让他把误会当真事给说出去,等弄得“满城风雨”之后,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想到此,她起身伸了个懒腰,随着高朋义来到了沿海镇的主街上。
今昔对比。单干一年来,别的方面没有显著的变化,但沿海镇中心的大街两侧,各种饭店酒楼雨后春笋般的冒了出来,一家家门面上张灯结彩,门上边都悬挂着吉利的招牌,甚至再做一个大灯箱竖在门外,生怕比别人家逊了风采。
午间,正是一天中生意的高峰时节,但见一帮帮的食客从政府大院、各行政机关和镇办企事业单位里蜂涌出来,在一家家饭馆前结帮成队,谈笑间被服务生领进了店里。
高朋义和杨春兰正走着,见镇党委刘书记正陪着一帮县里的干部走进了“迎宾楼”;
又向前走,见副书记匡乃欣与一群人着进了“海鲜居”。再向前又见陆少林镇长和宾客要进“胶州湾”;
还有,左边的一帮人争着请民政所;右边有一些人围着乡镇办的;再有计生办、农技办、信访办、财政所、税务所、土地所、房产所、工商局、供电所、银行、法庭、邮电、派出所和联防队;再加上今天参会的四十八个村庄的干部,整个的一条街上真的是客满为患了。
高朋义与杨春兰在二里长街上从南到北,走过了一家又一家,几乎是家家爆满,人少生意就小他俩根本就不好意思往里进。好不容易到街北头,才找到了一家较为清静的餐店。
“哟!高书记来了。”一中年胖老板在店门口就招呼上了。
“来了、来了。胖老弟生意可好?”
“好、好!托您的福,一直很好!只是您多日不来我有点想您。”
“一想我这不就来了么。”
“不光是您来了,还带上了秘书。”
“那里的秘书呢?这是俺村妇女主任。”
说话间,胖老板的眼睛一直没离开杨春兰,听高朋义说是妇女主任,他的眼睛突然又是一亮:“咳!这不是杨春霞么!”
“是杨春兰。”高朋义给纠正着。
“不、不、在南海边造坝比赛的时候她得了冠军,全公社的人都说她是演《杜鹃山》的那个杨春霞,不光是她长的和杨春霞一样,一举一动都形像着呢!”
杨春兰虽被捧的脸有点红,但心里感到美滋滋地,一天来埋在心里的不快,顿时被赶走了大半。高朋义在一边哈哈笑着,胖老板忙不迭的又招呼:“来……来……来,一号请、一号请!”
“我们就两个人,随便在那里吃点就行,进什么‘一号’呢!”高朋义谦虚着。
“这那里话?就单独给您这级别留着呢!”
胖老板边恭维着边把他俩让进了1号间,并立马将菜单递给了杨春兰,杨春兰接过后又给了高朋义,并随口说“简单吃点说行了。”
高朋义在菜单上指指划划点了上了六个菜,胖老板转身就出去了。
“你点那么多菜给谁吃啊?”杨春兰问高朋义。
“咱俩吃呗!”
“就咱俩还用六个菜?”
“嗨!吃不了你还不会打个包带回家吃吗?”
“这不是明摆着得多花钱么!”
“花就花吧,咱如果不多花俩钱,对得起胖老板对咱们这一番招待吗!再说了,花钱花的是大家的,又不用咱自己掏腰包,不花白不花、不吃白不吃!”说着,高朋义自己哧哧的笑了。
“可是……”
“没事、没事!咱村里除了分到户里的地,还有200亩承包的良田,再加上年终集体提留款,差不多够咱们吃的了。”
“这样可以吗?”
“你也看见了,大家都这样,上边没人管这事,下边的老百姓又没权利管,现在不是从前了。”
“可是这账目上怎么弄?”
“现在明着就可以有一定的招待费,要不咱三天两头拿什么招待镇里的干部?剩下的随便找个借口就报了。现在的好处是上下一个样,并且是上行下效,只要不明着往自己兜里揣就是好干部了!”
不一会饭菜就上来了。高朋义揭开两瓶啤酒给每人斟上一杯,“来……来,咱喝两杯压压火!”
“我不想喝大叔,我心里火太大了,我怕见酒会着起来。”
“你老叫我大叔,你还不知道咱们还亲戚关系吧!”
杨春兰摇摇头。
“我老高家和您老王家从祖辈上传下来,到我这代与你公爹是一辈,所以你叫我大叔;但从我姥姥家论起来,我娘的表哥的表哥与你公爹是亲表兄弟关系。这样论起来我与你丈夫王文暖就算是远房的表兄弟了,你应该喊我表哥就对了。”
“噢,还有这层关系?”
“对、对、对!从现在起咱就改过来吧。来……来……来……弟妹,咱俩干一杯!”说着端着酒杯就逼着杨春兰向她碰杯。杨春兰只好应付着与他碰了一下,但只抿了一小口就把酒杯放下了。
“来……来,干了吧!”
“我不行,你自己多喝点吧!”
“我好象听人说你很能喝酒,为什么今天不喝呢?”
“喝酒需在兴头上,心里憋屈的时候怎能喝的下去呢?”
“噢,你为什么会憋屈呢?”
“我为什么会憋屈,你不是知道么。”
“噢……我想起来了,你是为昨天哪事是不是?”
杨春兰的眼泪涮地一下流了下来,但她没有说话只是抽泣了几声,然后掏出手绢来擦了擦,又端起了茶杯慢慢的喝了一口。
“那算不了什么大事,人都有七情六欲况且我表弟也不在家,理解、理解。但我不明白的是,你怎么能老与兰德元哪样的人掺合呢?”
“事不是象你说的那样,是我在换衣服让他进来突然给碰上了。凑巧你又在那时候进来,这让我的丑给丢大了。”
“他不是在你家里吃饭么,怎么又成了‘刚进来’呢?”
“他吃完饭已经走了,我急着换衣服也没来得及把门给闩上,谁知道他把烟给忘下了,回身拿烟就……”杨春兰说着又抽泣起来……
“哎哟,事不会象你说的那么简单吧?好节目都赶在一个点上?”高朋义虽嘴里在故意打着疑问,但实际上他突然出现是蓄谋良久了。
高朋义当村书记与前任的兰德田不同,前任是把每一天的所见所闻装在脑袋里,回家之后在家里抽着旱烟慢慢的回嚼,该吐的吐出来,该咽的咽下去;而后者是有事没事在村里到处转,把每天村庄里各种情况都掌握在手中,甚至连各家各户与村庄之外的接触都力图弄清楚,对所有他感到应介入的事情,该处理的处理,该对付的对付!
杨春兰在村里是一朵花,让许多男人在梦中都惦记着。之前的几次艳事大都与权利有关,但唯有高朋义没沾上边,这让他一直耿耿于怀!
哪一天,他见二瞎子自己的地没顾上种,先帮杨春兰家种地,就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中午又见王宝山在地边上放牛没回家,就猜测二瞎子又在设局。他选了那么个时候给杨春兰下“通知”,为的就是抓他俩的“现行”,但没想到是阴错阳差,只让他碰上那么个不明不白的情况。今天的饭局上要引出昨天的事来,也是经过了他一番设计,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让他拐弯抹角的降辈分,都是为了达到他的目的。
杨春兰没想到高朋义不承认她的解释,她只能再次强调:
“真的,就是那么个事,不存在你想象的事情。”
“不是我想多了,是你不了解那个兰德元。人家为什么都叫他‘二瞎子’,就因为他是个‘瞎精灵’,一肚子坏水!”
“俺真不了解他。”
“不了解?不了解老虎洞里的那桩事真的假的?”高朋义一脸坏笑,一句话直捣要害!
“这……”杨春兰脸一红话卡壳了,接着把头给低下了。
高朋义见状又急忙起身转到杨春兰的身后,轻拍着杨春兰的肩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在揭你的伤疤。在那件事刚传出来之后,我根本不相信你能让他那样的人给玷污,后来事传的有鼻子有眼的,特别是村里的那些长舌头女人,说什么‘俊女人难守空房’之类的话,我就有点相信了。再细想年轻的女人有几个能守住空房,况且还是你这么一个大美人。虽然我不是女人,但男人和女人守空房是一个道理,我滋味我还不知道么。”说这话时,高朋义的老婆去世至少有五年了。
杨春兰只是抽泣再没有其它的反映,高朋义却称机象哄小孩子一样,用两手不断拍着她的双肩,并称机把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好了、好了,别哭了事都过去了。其实啊,你与兰德田和匡乃欣的事我也是最先知道的:兰德田与你先好上之后,耍着花招硬是把招工名额给了我表弟,我没有反对;匡乃欣与你的事之后,提你当妇女主任我也同意了;这阶段听说村庄的四职干部要实行工资制,村里有好几个女人想缠着我想取代你的位置,我一概没理睬她们,这不都是因咱们是亲戚关系么!再说了,有你这么个大美人经常在身边我也觉着体面,就是能看上两眼心里也舒坦!”
杨春兰听到这里,彻底明白了高朋义的意图,但就是没有办法摆脱他的算计,就算是甩手不干这妇女主任,想摆脱恐怕都有些难。
见杨春兰止住了哭泣,但仍爬在饭桌上,高朋义以扶她起来为愰子,从后面双手抱在杨春兰的腰上边,一手捧着她一只奶把她的上身给抱了起来,“起来吧、起来吧,饭也快凉了,时间也不早了,吃饱喝足咱好去听会了。”
杨春兰不得不起身,在高朋义的应伴下,又给倒水又递筷子,好歹也算是一一番谦让,草草的结束了这顿盛宴。杨春兰坚持着听完了下午的会议,并颤抖着双手在《职务责任书》上签了字,回到家就病倒了。
又一个周末到了。王文暖休假带回家一项重要信息:青柴机器厂仿照地方机构改革方式和其它企业的范例,快速地筹集资金抢圈土地建设了一批职工家属楼。不仅干部们能分到宽敞的房子,连本厂从业三年以上的在职职工,只须缴纳一半的钱,也能分到一套二居窒的楼房。
王文暖完全有资格分到一套房子,但一不知道媳妇和父亲是否愿意进城市生活;二这一半的资金也得近两万,对他家来说这也是一笔巨款。
父亲那头还没有说,单是老婆这头与杨春兰合计了大半夜,也没有定下个所以然。其原因主要有三:一是对故乡难舍;二是怕舍弃了家里的土地而杨春兰在城里找不到工作,更不舍得丢掉她刚刚被提高了的村干部地位;三是家中只有五千元的积蓄,对资金缺口犯难。
基于上述种种原因,小两口最后最后敲定,放弃工厂的分房福利,继续扎根在刘家庄。
王文暖回到工厂的第二天,青柴机器厂为了应对上边对福利分房的限制,又出台了新规定:为充分照顾家在农村的职工,所欠的购房款可由工厂先行垫付,五年内从工资中逐渐扣除,并且给农村的适龄家属在工厂里安排临时工。但必须是在五日内与工厂签署合同。
王文暖虽知道媳妇和父亲都不愿意离开家乡,但工厂的优惠政策的确让人动心,况且能把家给搬到工厂附近,是他多年的梦想。他拿着合同书,立马又往家赶。
到家后是下午两点多钟,他家的大门是从里面给闩上了。他的第一设想是这时间父亲下地了,儿子肯定在学校读书,媳妇的病可能还没有好,一个人关门在家养病或是睡着了。但他附在门缝上再向里看时,隐约地听见屋里有吵嚷声。他一跃身就上了墙头,跳进院子后快速的冲进屋里,见炕上高朋义半裸着身子正试图压到他媳妇的身上,被杨春兰一个仰面蹬把高朋义从炕上蹬到了半空,又重重的跌在炕前里。等高朋义惨叫着刚爬起身来,就被他狠狠的一耳光打爬在炕沿上。接着他的拳头雨点般的砸向了高朋义,打的他叫爹喊娘,引得附近的一些邻居们都来观望。杨春兰怕事情给闹大,死死的抱住了他丈夫,高朋义称机来了个“金蝉脱壳”,钻出门外就逃走了。
原来,高朋义自从那天与杨春在镇上开会回来,心里对杨春兰的惦记一天比一天难耐,终于在这一天午后见王宝山扛着锄头下了地,他一溜烟就进了王家的家门,并在进门之后悄悄地把大门从里边给闩上。
进屋后见杨春兰穿着薄薄的衣裳正仰趟在炕上睡觉。他三两下脱去了自己的衣服只剩下一条裤衩子,爬到炕上就动手动脚,一下就把杨春兰给惊醒了。令他没想到的是杨春兰根本不从,软的不吃硬的不要横竖不让他得成。更倒霉的是,正在他下不了台想孤注一掷的时候,王文暖回家了。
没几天,王文暖从工厂带来一辆大“解放”,带上老婆孩子把家给搬走了。只剩下他老爹王宝山死活不愿意离开这块故土,一个人仍坚守着老王家在刘家庄的门户。从此,经常出现在沿海镇上的“杨春霞”消失了,刘家庄有关杨春兰是“盐坛子”还是“密罐子”的争议,也逐渐的消失在历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