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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的歌(三十四)

作品名称:岁月的歌      作者:上弦月      发布时间:1970-01-01 08:00:00      字数:5070

  自上世纪的八十年代初,社会上的许多带“帽子”的人陆续得到评反,但下家庄的边大锤又奔走呼号了两年多,头上的帽子始终没能摘下来。唯一令他欣慰的是,在他一路申诉的过程中,在本县里遇见过一位有良心领导,鉴于边大锤家的双烈属情况,照顾给他的小儿子边少空安排了一个招工名额,在县城的国营企业里做了一名正式工人。
  有一天,张寒开拖拉机去五十里以外的艾山拉石料,车开到半山腰忽然间想上一次厕所。他停车在路边的沟壑里蹲坑的时候,一阵风刮过来一张旧报纸。他顺手拣了起来一看,是几天前的一张《人民日报》,无意中见上面刊有一则重要消息,内容说凡建国以来的被戴有各种“帽子”的人都有望在近期内统统摘掉“帽子”,并且在戴“帽”或受处理之前有工作的可以评反恢复工作,甚至可以一次性补齐受迫害其间的工资……
  此消息,如果是道听途说是万万不敢相信,但张寒是亲眼从这张权威性报纸上看到了,在连看了三遍确定无误后,他首先由该消息联想到他的忘年交——边大锤。
  他急忙上车,在半山腰上找到一块小空地,一把方向调回了拖拉机,朝着下家庄的方向飞奔而去。
  
  拖拉机狂奔了五十里后,终于在下家庄的大街上停了下来。张寒小心翼翼地拿着那张旧报纸刚下车,就见边大锤家的胡同口上有许多人在一堵墙上围观,并不断有人指指划划评说着什么。他走近一看,这些人是在围看县法院的一张布告,特别醒目的是布告的上有六人的名字上被用血色的大红X号给覆盖着。很显然,这些人都是被判了死刑的,并且在张贴布告之前就已经被执行了。
  张寒的只是心沉重了一下,并没有心思继续浏览上面的详情。正当他转身想离开的时候,忽听见有人感叹道:“只是老六这孩子因这么点事,年轻轻地有点可惜了……”
  当张寒听到“老六”二字的时候,猛然间觉得不对劲,立马又回头看布告上的内容,忽见“边少空”的名字赫然列在被执行的罪犯中第一名。张寒的头猛地一下就大了,他列趔趄了一下差一点就摔倒,他简直不相信这会是真的,大脑中立刻就一片空白。待他稍微冷静了一会再向下看,见边少空名字的下面明明白白的写着是沿海镇下家庄人,再看下面所犯的罪名,却见只有犯“流氓罪”和“聚众淫乱”等字样。再看其他被执行的罪犯,一个叫“宁宁”的女同犯排在第二,第三、第四也都是同案犯。挨在第五的是一名“盗窃犯”,其罪行就是因盗窃被判处过三年有期徒刑,刑满出狱后再次盗窃被抓,被以“盗窃惯犯”判处死刑!被执行的六名罪犯中,只有最后一个才是“杀人犯”。
  
  张寒从围观的人群中出来,心脏咚、咚、咚地一个劲的跳,他已顾不上别人在议论什么,只想让自己的大脑能安静下来,估计一下目前边家家中的情况,自己是去好呢还是不去为好?
  正当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一老者悠闲悠闲地从胡同里出来了。张寒定睛一看,此人正是边大锤。看他那慢条斯理的样子,好象不知道六儿子已经出事了。
  “这都围在一块看什么光景呢?”边大锤漫不经心地问。
  张寒赶紧上前一步拦在他的前面:“边老,您好啊?”
  “噢!哈……哈……哈,这不是小张么,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去家里坐呢?”
  “这……这……我这不正打算去看您老呢。”说着把手中的报纸向边大锤比划了一下。
  “走、走、走,咱快回家、快回家!”说着,手拉上张寒就向胡同里走。
  也正在这个时候,围观的人群中忽然间冲出了一个十多岁的毛孩子,哭号着向边大锤冲了过去……
  “爷爷、爷爷,我六叔他……”
  边大锤回头看时,见是他的三孙子小石头。
  “怎么了,石头?”
  “我六叔他……”
  “你六叔他怎么了?”
  小石头边哭边说:“‘葫芦娃’说,我六叔他……他……他死了!”
  “什么?谁这么胡说八道?”
  “葫芦娃!”
  “他……他在哪里?”
  没等边大锤把话说完,小石头手拉着爷爷向人群里钻去,在布告前找到了比他稍大一点的葫芦娃:“就他说的!”
  葫芦娃见小石头向爷爷告状,并没有显示出害怕的样子。没等边大锤问他,就首先向边大锤理直气壮地指了一下布告说:“不信你看,这上面写着呢!”
  边大锤一愣,眼睛立刻移向墙上的告示,围观的人“刷”地给闪开了一块地方,
  他顺着葫芦娃的指向,一眼就看到了布告上“边少空”的名字,身体猛的抖了一下,但他又好像有些怀疑,当他顺着名字再向下看时,大脑就像是被猛击了一下,“嗡”地一声就乱套了,紧接着身子就开始摇晃,张寒立刻将他给扶住。
  “边老、边老……”
  边大锤在混沌之前,大脑里给他的反映是:布告上边少空的年龄和住址都与六儿子的信息相符合,而他的六儿也的确近一个月没回家。但之前他曾经问过其他儿子,但每次他们都说老六在加班。这一连串信息综合起来,他的脑袋在瞬间严重超负荷了。
  “边老、边老?您醒醒。”张寒在耳边轻轻地叫着。
  “爷爷、爷爷……”
  听见张寒和小石头的叫唤,边大锤用力睁开眼睛,想再看看告示上的内容,但他眼前告示上的哪些字一片模糊,他的眼睛已经看不清所以然了。他神情恍惚地问身边的人:“这事是真的吗?”
  被问的人躲开了。
  他转身问另一个:“这事是不是真的?”
  被问的人遮掩着不说话。
  他侧身问扶着他的张寒:“小张你跟我说,这事是不是真的?”
  张寒也没法回答他,只是眼泪刷地在流着……
  边大锤疯也似的扯住了张寒的衣服,几乎是咆哮着大声地问张寒:“你告诉我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张寒痛苦地向他点了一下头。
  “是真的?”边大锤歇斯底里地追问。
  张寒又点了一下头。
  忽然间边大锤大瞪着双眼,双手向上像是要在空中抓住什么,但他什么又没有抓住,身子在原地踉跄着转圈圈,周边的人惊恐地一下就散开了。
  张寒见状,急忙上前扶着老人并轻轻地唤着他:“边老、边老,你挺住,你挺住啊!”
  尽管张寒想极力扶住老人并试图将他唤醒,但边大锤哪巨大的身躯,还是在转了几圈之后咕咚一声就倒在地上,一口鲜血从口腔中喷涌而出,头一歪就昏死过去了。
  小石头被吓愣了。稍刻,他一头扑在爷爷的身上撕心裂肺地哭号着:“爷爷……”
  张寒赶紧将拖拉机调了过来,招呼着周边的人一道把边大锤抬到了挂车上,与边大锤同家族的几个人一道,将边大锤送去了县医院。
  
  事件来去匆匆,其原委让所有的人,包括边少空本人在内都始料不及:
  边少空就业于国营工厂的时候,正赶上了时代转换的关键时期:共产主义思想和社会主义教育被认为已经过时,渐渐地给谈出了社会。被取而代之的除了发家致富就是升官发财。全国十亿人中的绝大多数,在没有正确思想指导和道德约束的情况下,把“钱”和“享乐”当成了信仰,所有的人只牵挂着一件事——就是怎么能千方百计弄到钱!
  还有一种十分无奈的情况,就是在之前的两年里,下乡知识青年在新政策下大量返回城市,而很大一部分人找不到工作,加上中学毕业后没分配的,全国保守统计有2000多万人。这些人员聚集在大大小小的城市里,因长期地闲得无聊都喜欢在一些特定的地点聚集,三十一帮、二十一伙,或许以再少的人数凑合。从最初的小打小闹,到后来的斗殴火拼、拦路打劫,不断引发出一些社会治安问题。
  同是这种大背景下的城市里,名义上是针对年轻人的休闲娱乐,开始有了录像厅和歌舞厅。小城市学着大城市的样子,仿佛在一夜之间就花花绿绿起来,黄、赌、毒也称机泛滥,让城市里的年轻人找不到北了。
  
  边少空所在的工厂,属当地最大的国营企业,因向国内提供和向国外出口机械设备,生产效益和劳动报酬都非常的高,在本地一般工厂的职工工资还挣不到100元的时候,边少空的月工资已经突破200了。
  因从小娇生惯养并一直被父母和兄长们宠溺着。边少空就业后的工资也一直由自己支配,没两年就由一翩翩少年变成了一花花公子了。
  出事前,边少空在县城里唯一的一个歌舞厅,结识了一个叫宁宁的女孩,当晚就领到了自己的宿舍里过夜。
  尝到了“禁果”的边少空,从此再没有心思上班,白天黑夜与宁宁混在工厂的宿舍里,在没有婚姻登记的情况下,过起了“夫妻”生活。
  交往没多久,边少空就发现这个叫宁宁的女孩有多个男朋友。有的是在宁宁外出时被边少空跟踪发现;有的是别人直接找上门来向边少空要人。每当此时,边少空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渐渐对宁宁产生了厌恶感,于是,就想把她给甩了。只因一时间内还找不上合适的替代者,而与宁宁继续在一起凑合着。
  九月的一个下午,边少空与宁宁刚睡完了午觉,就有几个差不多同龄的工友找上门与边少空打牌,而宁宁还躺在床上盖着毯子没起身。边少空让宁宁腾地方,而宁宁却赖着不起来。于是边少空恶作剧地将毯子的一角掀开,露出了宁宁的上半身。而宁宁一点也不紧张,只是不慌不忙的把胸罩给戴上,继续仰躺在床上装睡。
  为报复宁宁的放荡不羁,边少空突发奇想,招呼着工友们在宁宁的肚皮上打开了扑克。而宁宁根本就不在乎,就好像是一个“破罐子”,摔也是碎、不摔也是碎,甚至她巴不得有这么个浪漫的机会,让众多的异性人赏识她的胴体。
  正当他们玩的兴高采烈的时候,宁宁的一前男友领着几名公安突然而至,在他们还不知道为什么的情况下,一个个被重重的砸上手铐给押走了。
  边家的老二边少地首先得到了消息,与弟弟们商量之后决定暂不告诉年迈的父母,在给六弟去县看守所送去了被褥衣服之后,不断地找人打听案情,巴望着能在半个月的拘留期限之后,把弟弟给放回来。他们唯一的担心是工厂里别借故生事找麻烦,提前去给工厂的书记和厂长赔礼道歉了。
  
  无论在什么年代,好事与坏事都是与时俱进。不怕晚了、不怕早了,就怕事情给赶巧了。
  边少空所犯的事,正赶上了八三年那段特别的时期,边少空从被抓捕到公判,一共用了不到一个月时间,并且在公判大会上一经宣判没有上诉的机会,立马就押赴刑场枪决!
  另据传说:这次震荡世界历史的“严打”,是由同年二月黑龙江哈尔滨的二王兄弟案引起的;
  有人说:是同年河北省唐山市菜刀队,打、砸、抢,寻衅滋事并砍伤两名解放军战士所引起;
  有人说:是由当年高层某领导的女儿和女婿,在河南南阳市旅游休闲,意外间遭遇流氓调挑衅而引发斗殴,结果致领导人的女婿命丧南阳所引发;
  还有人说:是同年内蒙古牙克石红旗沟农场的特大凶杀案所引发……
  
  边家的四兄弟,背着父母亲一大早就等在召开公判大会的广场上。大会开始的时候,他们选定了一个外围上不被人们注意的位置,期盼着大会将重犯宣判之后,能将六弟这样鸡鸣狗盗类的轻微犯事者给教育一下当场释放,甚至他们还给六弟带了一身新衣服,能让他在回家之前给换上。最坏的想法就是被劳动教养一段时间。
  当法院院长站在会台的中央喝令将罪犯押上台的时候,边少空第一名五花大绑脚带镣铐被两名警察押上台来。重犯在前、轻犯在后依次被排列在审判台上。这时候的边氏兄弟们心中翻江倒海了。
  当院长第一名宣判边少空为“死刑”并立即执行的时候,边氏兄弟们顿感天塌下来了,捶胸顿足之后相互搂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堆。
  等他们稍微冷静了一点的时候,见一排车队在成群的警察护卫下,从会场的后面驶了出来。第一辆车上被押着的就是他们的六弟,其后背上给新插上的“亡命牌子”各外的显眼。
  “老六……”
  “六弟……六弟……”
  边氏四兄弟疯了似向押着边少空的卡车奔了过去,但没等他们接近车辆就被“便衣”给按住了。
  
  等四兄弟辗转找到了郊外的临时刑场,活早就给干完了,连尸首都给医院拉走了。道路边的沟壑里只剩下几滩被血浸过了的红土,和从尸体上割下来的绳索以及在临刑前被拔掉的亡命牌子。
  按边少空照亡命牌的位置,他们在一滩血迹前围了起来,老二边少地脱下了一件上衣,跪下来双手将血液浸过的红土,一捧捧地捧起来放在衣服上,其他的三兄弟也学着二哥的样子,一边痛哭着一边捧着血土,然后用衣服仔细包起来,再次在现场祭拜后,将边少空的血土当尸骨带回家。
  他们回家后才知道了父亲的情况,马不停蹄又赶到了县医院,他父亲边大锤在病床上已经是弥留状态了。
  医院怕多事向病者家属劝出院,张寒再次用拖拉机将边大锤拉回到下家庄。刚进门不久,乡镇里一位民政干部和派出所干警来到了边家,当面向边大锤宣布撤销了他的“现行反革命”身份。边大锤听后脸上非但没有高兴的迹象,反而突然间睁大了愤怒的眼睛,并努力张大了嘴巴想表达什么,但最终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来,瞪着眼就咽气了。
  
  边大锤与边少空辞世的第三日,边家举行了极悲痛又隆重的双人葬礼。其形式虽然简单但其规模在下家庄算是空前绝后了。参加吊唁和葬礼的不仅仅有整个边氏家族中的几代人,亲朋好友和几乎是全村人都参与其中,加上相邻村庄里的围观者,其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人们所抒发的悲情除了对边少空的惋惜之外,大多还在于对边大锤家族对社会的贡献和对其本人一生中仗义为人所敬畏。
  张寒的拖拉机跟随在送葬队伍的后面,将整整一挂车的暝纸钱从车上卸下来,在刚埋起的两座新坟前面点燃,熊熊的火焰带着爆燃后产生的火星直冲云霄,将落日前的半个天空给引燃,边氏父子的亡灵许是称这机会就升天了。愿他们在天堂里与他们的先逝者相聚,从此一切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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