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春晖情缘回报故里
作品名称:金菊花开 作者:杨东升 发布时间:2021-12-23 09:18:28 字数:57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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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杨雪梅和胡年华吟诵乡愁情结的诗词,是因为昨天乡里召开了关于号召春晖使者助力脱贫攻坚的会议。会议的主要思想就是要把凡是从村里走出去的有识之士,比如国家干部,比如外出务工的成功人士,比如优秀的大学生,要把这些人组织起来,发挥他们各自的优势、特长和资源,为故乡的脱贫攻坚贡献自己的力量。比如,有人有钱,他可以赞助家乡的公益事业,有人有项目资源,他可以争取一些项目到村里来实施,有人有人脉资源,他可以招商引资找能人来村里发展,有人有点子有办法,他可以帮助村里出谋划策找脱贫思路。总之,有钱出钱,无钱出力,什么都没有,就出方法。
乡里的会议结束后,大家都觉得这个办法切实可行。羊有跪乳之恩,人嘛,高级动物,反哺家乡,回报故里,咋就不行呢?其他村已经有人做出了榜样。坝场村有春晖使者利用自己的资源引来了一个2500万元的水渠修建工程。付家村有春晖使者因为自己外出务工当了大老板,花了300多万元为老家寨上的人修了十余栋房子,解决了寨上无房户和危房户的大问题,还出资为贫困家庭的孩子设立助学金。杨雪梅一直在想,临江村的春晖使者到底在哪里?
村里组织村支两委召开了会议,杨雪梅传达了乡里的会议精神,安排胡年华起草了一个关于成立临江村春晖社的倡议书,从村务政务公开微信群里发了出去。
杨雪梅拿出《临江村春晖使者名单》空白表,询问大家:“你们说,我们村外出的春晖使者谁有能力回来带动村民发展产业?”
“据我了解,刘仁权外出务工时间长,脑子灵活,听说还挣了不少钱,不晓得愿意回来发展不。”安永爱支书磕了磕烟灰,大脑里在慢慢过滤,他想到了刘仁权。
“刘仁权倒是个好家伙,当年煤窑发生矿难事故后,他应征入伍到广西参加了对越自卫反击战,他当年是边防军,在猫耳洞里锻炼了一种不屈的意志,导致他后来干什么事情都胸怀大志。要是他肯回来发展村里的产业,凭他的干劲,一定会做好。就怕他不会回来哦!”田大权也在大脑里帮着搜寻村里的有识有志之人,他也对刘仁权有着很高的评价,但是总觉得希望很是渺茫。
“矿难事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哦?”杨雪梅其实也经常听公公婆婆讲当年发生在临江村的矿难事件,来驻村之前,她对沿江村的事不是很关注,所以一直对这个事情一知半解。
“谈起这个事,很是让人心里难过,还不是贫穷落后造成,那时候,常年没得收入,就挖煤矿赚钱——”安永爱辛酸地回忆起当年那场矿难,眼睛里含着泪花。
一个非常简单的煤洞内,几根木桩支撑着算是加了固,算是当时最完备的安全设施了。洞下面,没有运输轨道,也没有滑车。十几个人猫着身子,用铁锹,洋铲,钻子,将煤块打出来,装在旁边的竹篓里。然后每人背着一筐煤矿,艰难地往洞外搬运。
运输煤矿的队伍中,有相依为命的孤儿两姐妹凤霞和凤英,她们是沿河那边的姑娘,爹妈都死于非命,为了谋生,她们来到临江村参加挖煤。刘仁权是一个从小就非常热心的人,他作为这个矿洞的领班,每天带领六十多名工人采煤矿,由于人们欺生,明显有些欺负外地来的凤霞和凤英,认为外地人来与他们争财。特别是当年的安守原,总是喜欢欺负凤霞们两姐妹,每每这个时候,刘仁权总是站出来,为凤霞们两姐妹打抱不平。日久生情,凤霞对刘仁权慢慢也产生了爱慕之情。
运煤出洞的时候,刘仁权总是走在凤霞的后面,凤霞显得很吃力,刘仁权在后面用手托住她的背篼帮着用力,凤霞扭头含羞一笑,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一天,人们继续在洞内挖煤,凤霞关心地看了看用白布缠着头的刘仁权,将亲自绘制的鞋垫害羞地送给刘仁权,鞋垫上绣了几个字,一边是“情比山高”,一边是“爱比海深”,刘仁权害羞地把鞋垫藏进怀里的衣袋里,凤英在旁边看见了,偷偷地笑着。突然,洞子抖动,有落石、尘土下落,有人大喊:“塌方了,塌方了,大家赶快跑啊!”人们拼命往外跑,刘仁权推开凤霞,叫她喊着凤英赶快跑出去,自己继续招呼其他人撤离,洞子里一片混乱。凤霞带着凤英跑到洞口,发现刘仁权没出来,转身又去找他,大声喊“仁权哥……”。刘仁权赶上来,拉住她就往外跑,又跑到洞口的时候,遇到大塌方,凤霞帮刘仁权推了出去,自己却被一块巨大的煤块砸在了下面。
仁权转身的时候,石块很快滑落下来,封住了洞口,从一块石头的缝隙里,缝隙伸出手,嘴里喊着:“仁权哥,请……照顾好……我的……妹妹……凤英……凤英!”说完就闭上了眼睛。刘仁权拖着一条也被石块压着的腿,坐在地上无奈地看着凤霞,双手捶打着被压断的腿。
矿难以后,村里人不再挖煤。刘仁权一边服兵役,退役后做生意,一边照顾着凤英的成长,在他的心里,凤英就是凤霞弥留之际托付给他的一个天大的责任,他一直把凤英当成自己的小姨妹,用心照顾。可是,在凤英的心里,仁权就是凤霞姐姐死后留给她的唯一“财产”,仁权哥就是她的,任何人不得占有。仁权对凤英的所有照顾和关心都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在十来年的依靠中,一种离不开甩不脱的感情在凤英的心里已经根深蒂固。到了凤英谈婚论嫁的时候,湖南一小伙看上了凤英,又是写信,又是加微信再三聊天表白自己的心情,凤英总是无动于衷,因为她心里喜欢的,只有仁权哥。
回忆完毕,几滴伤心的泪水从安永爱的眼角滚了下来。
“哎,真是造孽啊!刘仁权后来干了些什么?现在在什么地方干嘛呢?”杨雪梅兴致陡增,急切地问。
“他退伍后,做过陶瓷生意,在省城开过饭馆,然后到广东一家灯饰厂做工。由于勤奋,踏实,肯干,很快得到公司老总的器重,做上了公司的总管,这些年挣了不少钱。虽然很少回来,人家每年都要带一笔钱回来,委托村里给六十岁以上的老人置办年货。”安永爱继续介绍着刘仁权的情况。
“其实也没得些哪样,就是每年给老人们买一桶菜油,发一个百来块钱的红包。”田大权不置可否,轻描淡写地说。其实,大家都不知道,每年刘仁权给乡亲置办年货的钱是直接转给田大权,委托田大权全权负责办理,至于钱都用完没有,村里人一直有怀疑。
“田主任,这个心意不在于多少,你还不要说人家刘仁权没拿好多,至少,我们可以看到这个刘仁权有一种回报故里,反哺家乡那一份心意。我看啊,这个人我们要争取一下。”杨雪梅心里很高兴,她决定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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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杨雪梅在临江村外出务工人员一览表上找到了刘仁权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她想打刘仁权电话,但又想到有些冒昧,于是她试着加了刘仁权的微信。然后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她一直在等,等她的手机信息提示音响起。
大约是晚上十点以后,“嘟嘟”的手机提示音终于响起,杨雪梅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手机屏幕显示“对方已添加你为好友,现在可以聊天了”。于是,一段成就临江村苦竹岭的乡村旅游的起点对话就开始了。
雪梅:“你好,我是临江村攻坚队长杨雪梅。”
仁权:“你好,队长。早就听说你为我们临江村做了很多实事,辛苦了!”
雪梅:“不辛苦,就是希望你们这些在外的成功人士,感恩故土,反哺家乡。”
仁权:“队长,感谢你的信任,我也不知道我能为家乡干些什么。”
雪梅:“只要你有心,有大把的事情等你做。”说着,杨雪梅把村里关于农旅融合发展乡村旅游的思路和想法都发了过去。特别重点说明的是,苦竹农业产业观光园土地流转和精品水果苗木已经成功种植,目前迫切需要的是一个有意志,有胆识的人来牵头管理,来领办合作社。
仁权:“队长,这个事情关系到村里老乡脱贫致富的大计,我还是要考虑一下,等几天回你信息。”
雪梅:“好吧,静候佳音,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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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很深,杨雪梅正准备入睡,窗外,轰隆隆的雷声响了起来,随即瓢泼大雨哗哗地下着,屋檐水就像水龙头喷出的水。
“这么大雨,安富贵大哥家那房子,肯定危险。快,得去看看。”杨雪梅心里很着急,急忙披衣下床,跑下楼,给攻坚队员们一一打了电话。大家很快起来,拿着电筒,打着雨伞,钻进黑魆魆的瓢泼大雨中。
安富贵家里,到处漏着雨,富贵和玉珍夫妻两人急急忙忙到处接着水。他们把用脸盆,水桶,脚盆,饭钵全部派上了用场,厨房里,铺上,灶台上到处都是,雨滴滴在盆里,桶里,到处叮叮当当响。突然,“哗”地一声,房上的瓦片掉下几块,窗外一道闪电撕破夜空,挺吓人。玉珍在喊:“老天爷呀,这可郎凯开交啊。”
杨雪梅一行急急忙忙走进来,大声喊:“年华,拿塑料布来,明堂,把梯子扛过来,上房堵漏!”
胡年华、曹明堂一行人看到这情景,心有余悸,急忙七手八脚忙开了,他们有的扛木梯,有的拿胶子,上房堵漏。
这个时候,安永爱也赶来了,他一边进屋一边说:“我就知道,一遇到这个天气,富贵家日子就不好过了,我也赶来帮忙,没想到杨队长们赶到前面了。”
“老安,你来做哪样嘛,本身身体就不好!你就不要上去了,危险,大家注意安全哈。”杨雪梅急忙招呼着安永爱。
忙碌了一半天,屋里逐渐不漏了。大家湿淋淋的,玉珍连声说:“谢谢了,领导们辛苦了。”
这一切,坎下的田兴福一直站在自家房子的后面屋檐下,打着电筒看得真真切切。他老泪纵横,心里在默念:“好干部啊,好干部啊!就和当年那些人一样的。”
其实,田兴福心里一直默念的那些人,就在他小时候的记忆里,田兴福老人的父亲经常讲的那一幕幕场景,和自己亲身经历的往事,一直在他脑海里翻腾——
那是一九三四年六月,中国工农红军第三军在贺龙、夏曦、关向应等同志的带领下,被迫从湘鄂西革命根据地退出,转战千里,挺进枫香溪,在这里召开了中共湘鄂西中央分局会议(史称枫香溪会议)。会议作出了创建黔东特区革命根据地和恢复红三军中党团组织和政治机关重新登记和发展新党员以及组成红军干部大队,深入基层,发动群众,建立苏维埃政权,开展打土豪、分田地等农民土地革命的决定。从此,“枫香溪会议”为红三军的发展揭开了新的一页,成为红三军从挫折走向胜利的转折点。
红军在枫香溪安顿落脚以后,决定开展扩红。当时,傩城县周边的神兵是一股强大的地方武装力量,除了大费周折拉拢神兵以外,红军还看上了当时盘踞在西二区(高山、泉口、长丰),西一区(稳坪、荆角、木井)一带的土豪武装,由于信息不畅,交通闭塞,西二区的土豪武装还没来得及去收编,在稳坪一带扩充了一大部分神兵以后,就在临江村对面的坝子滩吃了土豪的亏,就是傩城历史上的“坝子滩惨案”。当时,红军因受骗上了土豪的当,牺牲了十多个人以后,回根据地休整,土豪却为所欲为,胡作非为,继续祸害地方百姓。
两个月以后,临江村来了几个弹棉被的生意人,这几个人穿着打扮和当地人差不多,口音也就傩城周边地方的,他们的生意做得很地道,不赚老百姓多少钱。原因是他们那地方被洪水淹了,庄稼颗粒无收,为了逃荒,就在周边县城做弹棉被的生意。老百姓哪家需要弹,管吃管睡就可以,活路结束的时候,主人家送上一两升玉米或者大米就可以了。最让人感动的是,这几个生意人在每天清晨或傍晚,他们总是帮助村里的老百姓忙这忙那,挑水啊,砍柴啊,只要哪家活路做不来,他们就会主动去。他们经常说:“我们也是老百姓的儿子,帮大家做点事是应该的。”可是有一件事,让田兴福大爷的父亲百思不得其解,那一段时间,田兴福的父亲患了前列腺增生,每天夜里总是要起床到茅厕去几趟,日子长了,他总是发现住在他家厢房楼上的弹棉被的几个人总是不在。他心里总是在想,这些人啊,白天对老百姓这么好,还要弹棉被做生意,晚上又不知去了哪里,第二天天亮,又会准时活跃在村里,不是帮这家挑水,就是帮那家弄柴,天大亮以后,有哪家喊弹棉被又去做本行生意去了。田兴福的父亲一直在想,这几个人一定有来头,但可以判断,一定不是坏人。
事情是在两个月以后才真相大白的。
那是一个阴雨蒙蒙的清晨,寨上的人有的还在睡梦中,就听到乌江对岸传来一阵尖锐的枪声,大家惊得都从床上爬起来,纷纷躲到灵关道后面隐蔽的石洞,并偷偷观察乌江对岸的动向。
一只歪屁股船从对岸驶来,船上有几个穿着虎皮大衣的人一边慌慌张张地划船逃跑,一边举起枪向后面反击。歪屁股船的后面十余丈,有一只船在飞快地追赶,并有人拿起喊话筒大声喊:“安明涣,你们就不要跑了,红军政策是宽大的,只要你们缴械投降,接受我们的收编,一切可以既往不咎!”
大家仔细一看,前面歪屁股船上玩命逃跑的正是木朗溪土豪和对面坝子滩鹰嘴岩上的土豪,还有叛徒安明涣。后面船上追赶的却是在村里弹棉被的那几个人,只是他们穿着发生了变化,今天他们穿的是红军的衣服,帽沿上的红五星老远就闪着红光。
安明涣们继续逃跑,后面追兵继续喊话:“你们不要有任何幻想了,黔军也救不了你们,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安明涣等人向对岸一看,临江村后面灵关道上,一队红军正抱着枪向岸边冲来,安明涣等人不得不把手中的枪用双手横着举过头顶。人们才知道,原来弹棉被的人是红军,他们就是来为老百姓做主,除暴安良的,其实也是想把一些能识时务的人收编到红军的队伍,以壮大自己的武装力量。
穷山恶水出匪患。十多年以后,全国解放,可是在傩城西一区和西二区总是还有一些土匪武装经常欺压着地方百姓。那时候,田兴福已经十多岁了,有一件事他就自己亲身经历了。
那是一个荞麦收割季节的一天,田兴福的父亲不在家,田兴福的母亲刚从地里把一背摘掉胡须的花生背回家里,鹰嘴岩上的土匪就进村了。那天,是田兴福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日子——
母亲把花生倒出来,正准备用水洗净了放到院子里晒干,这时候,一个土匪冲进来,手里拿着枪,这里翻一下,那里戳一下。把母亲倒出来的花生装进一只棕丝口袋里,拖到院子里,又抓起鸡窝兜里正在下蛋的两只老母鸡,用干谷草把鸡脚使劲套上,一手把鸡搭在左肩膀,一手把花生口袋搭在右肩膀,大摇大摆走出去。两只母鸡“咯哒咯哒”连声叫唤,生到鸡屁眼边沿的鸡蛋滚出来,掉落到地上,涂了一地的蛋黄。母亲看到自己辛辛苦苦一年劳作得来的东西就要被土匪抢走了,很是心疼,急忙跑上去,想从土匪手里把东西抢回来。他一边拖东西一边骂:“你个土匪,你不劳而获,你不得好死,快把东西还来。”可是,土匪哪会听母亲的话,母亲抢不过来,气急败坏咬了土匪一口。万恶的土匪放下东西,举起枪,向母亲肚皮上打了两抢,母亲就这样倒在血泊中。
缩在墙角的田兴福看到母亲被土匪开枪打死了,他拿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叫唤着:“妈妈,妈妈!”跑了出来,向着土匪跑去。土匪继续举起枪,准备继续作恶。枪声响了,田兴福没有被打倒,却看见土匪举着枪倒了下去,原来是及时赶来剿匪的解放军救了田兴福的命。
从此以后,解放军消灭了盘踞在周边的包括西二区洞佛寺在内的所有土匪,群众才有了安稳的日子。而没有了母亲的田兴福只得和父亲相依为命,解放军经常来关心他们。
田兴福老人看到杨雪梅们忙碌的身影,莫名的总是觉得好像看到了当年帮助他们家的解放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