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解放大军进入西郊

　　起义部队进去后，5月23日，鄞县城工部长陈铭岐又派人与在梁山伯庙小学校长的鄞西地下党小教支部书记魏毅取得联系，说：“余姚今天已经解放，并成立了军管会。明天中国人民解放军22军64师190团经过大隐、高桥，循着后塘河大路向宁波城进军，你要把事先准备好的西门国军工事图，在大军路过高桥时，及时交给64师190团参谋长。”魏毅高兴地拿出早已画好的地图看看，准备明天一早到高桥镇去等解放大军过来交给190团参谋长。一面连夜联系校懂、后塘乡钟士康付乡长和鄞师范校长夏方林，组织各校舍师生准备迎接解放大军。
　　这一夜梁山伯庙小学沸腾了，大家做旗子唱歌。魏毅在梁山伯庙小学亲自到高年级的老师那里布置明天怎么带学生到高桥街上欢迎解放大军的事，一面又在办公室里重新把他几次上城里侦察绘制的及西门及西郊国军防御工事图仔细地再审阅修画了一遍，并且详细地注明图上的地址和地名，能看得更清楚。明天一早就去高桥面前大路边解放军经过的地方，亲自送到大军64师190团首长手里。
　　这一夜他和师生们是怎么也睡不着了，魏老师干脆和老师们一起写标语。标语写完看天还没有亮，大家干脆就高兴地唱起歌来，唱“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你是曙光，照耀着黎明的天空”一直唱到东方发白天大亮。
　　这天晚上中德也早早到接待寺去了，和鄞县师范方平处和同学们一起做小旗子。小旗子都是红绿纸做的，师范学校的同学们先把红绿纸裁好，然后就由毛笔字写得好的同学们来书写。中德也想写，他写了几条，那些师范生们说：“中德，你也会写呀？没有想到你小小年纪字写得哪么好，你是怎么练的？谁教你的？”
　　中德说“我是当年冯和兰老师教我练出来的。”
　　“冯和兰？那个冯和兰？”
　　中德说“就是两年前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在宁波西草马路的我的老师冯和兰烈士呀。她当年就在我们梁山伯庙小学教书；我当时就是她的学生。她写得一手好字，我就是跟冯老师学的。”
　　“冯和兰烈士我们知道的。她不是和陈爱中烈士起牺牲的。怪不得，中德，你也这么进步。字也写得这么好，你还是冯和兰烈士的学生？好样的，那你也来写。”中德好高兴，当他拿过标语的底稿来一看，更使他高兴得跳了起来，原来哪底稿上赫然写着：
　　浙东的父老兄弟姐妹们，立即行动起来！迎接人民解放军解放浙东！
　　热烈欢迎中国人民解放军解放宁波！
　　向英雄的浙东人民致敬！
　　革命人民团结起来！向国民党反动派作最后的斗争！
　　提高警惕，防止敌人破坏交通。
　　打倒国民党反动派！
　　中国人民解放军万岁！
　　中国共产党万岁！
　　中德问方平要写几张？方平说：“几张怎么能够，要写几百张！来，同学们你们毛笔字写得好一些的同学都来写。”可是大家都来写笔和纸不够了。
　　中德听了说，“笔墨纸我家小店里有，我给你们去拿。”方平听了笑了说，“正好，你赶快去，把红绿纸再买几刀来，墨水和笔也拿些来。”一面把一叠金元圈交给中德：“把这些钱都买来。”
　　他又派了几个同学：“你们跟中德一道去，这许多东西，他一个人拿不了的。”
　　“好的。”同学应着跟着中德一起去。
　　于是中德带了师范的同学连夜到小店来，中德到店里，他父亲看见中德带来这么多生意好不高兴，直夸中德能干，把生意都兜了来。他也知道中德这些日子常到接待寺师范去。至于他们今天要那么多纸派什么用场，他也不去管他了，他大略也知道，解放军快要来了，这些大概都是为欢迎解放军进城作准备的。
　　写好了标语一部份用浆糊粘到小竹枝上，让去明天去欢迎解放大军时每人拿一枝；一部分中德又跟着方平和他的同学们连夜到后塘河各个村庄四处去张贴。他们先在望春桥、新桥，芦蓬头，周家村，然后转到下林、甲畈漕，唐家漕、一直贴到西泠桥。反正把沿塘河各村房屋的墙上桥上贴得到处都是。直忙到半夜，他们才拍拍手高兴地回来。到接待寺学校，中德还带着同学们到店里去买了许多香糕饼干来当点心。给店里又带来了一笔生意。中德父亲看见中德笑迷迷的直夸中德：“不错不错，处处为店里着想。明天你早上晚点起来好了。”
　　又过了一夜，第二天便是五月二十四日了。
　　 那一天早上起来，天空满是乳白色的浮云，初夏的太阳透过白云照得大地亮堂堂暖洋洋的，人们只要穿件布衫就可以了，田野里新鲜润湿的空气沁人肺腑，使人心旷神怡。当然，每年五月大都是这样的，人们不觉它今天有什么特别。农人们照样在田间劳动；做五个月和打忙工的照样给老板们收油菜籽、拉苜蓿种、给春花翻田插秧；放牛娃们在“桕树叶爿绿，看牛小娃哭”的最难割草的季节，背着草篮在大坟滩上和河塘边到处转悠，把牛牵来牵去，到才长出一点点草脑子的河塘上、坟滩里叫老牛啃老草根株。他们仍像以往常那样为主人家艰辛的劳作。劳累到日落西山天黑时，把牛牵进牛拦，才能换得一口饭吃。做五个月的打忙工的，起早落夜替主人家干活赚得几升黄糙米去养活老婆孩子，他们没有想到今天这个日子和平常有什么不同。
　　 但是他们不知道，今天对他们来说却是个极不平常的日子！这一天是他们从此脱离苦难的日子；是这些做五个月的、打忙工的、小看牛娃们，和城市里的工人、店员、贫民、一切受压迫、受剥削的苦难的人们，将彻底改变命运的日子；是浙东人民永载史册的难忘的日子。
　　从这一天开始，宁波的历史将翻开新的一页。
　　从这一天开始，那矗立在三江口边高高的古老的天封塔的宁波城将获得新生。
　　从这一天开始，灾难深重的浙东劳动人民将重见天日，和全国各族人民一起，走向那光明幸福的新中国，走向社会主义大道。
　　到早饭过后，白云一片一片地向四明山躲去，天空慢慢转清。一会太阳便清晰地显露出来，天气就变得热烘烘起来。
　　 约莫到早晨七八点钟光景，沿后塘河田头干活的人们，见离河边半里路外的泥巴路的阡陌纵横的沿河边的田塍上，又出现了前天来过的那支便衣队，领队的依旧是县中队包纯和他们。他们依旧像前天一样敏捷地向城里方向捷速前进。依旧是一面撩田撩畈快步前进，一面向前面和左右探视。但是这会人们见他们上去没多少功夫，也许顶多到达西泠桥附近就很快的转回来了。
　　 他们过去以后，又没动静了。
　　 但是到下午点心时，约莫到三四点钟光景，塘河边的半路庵并排铺着三块石板的大路上，突然出现了一支由五辆崭新的自行车组成的车队，车轮滚滚，钢丝闪闪。五个穿着很簿的仿佛丝绸衫裤的便衣骑者，腰间一式斜挎着乌亮的快机枪，一面飞快的踏着自行车，一面机警地向前眺望向左右扫视着，沿着后塘河大路威风潇洒地向东飞驰。
　　 在那时自行车还不多，特别是乡下还很少见。今日在后塘河大路上一下子出现一连五辆自行车，而且骑手都是武装便衣队，他们踏得又快又灵活，似风驰电掣，仿佛是传说中脚踏火辆车的哪吒似的，神气极了。在田野上干活的人们都停下手中的活直起腰来惊奇地观望着他们，同时小声地猜测：这大概是打先锋的。后来人们才知道他们是给解放大军做向导的鄞慈县县中队的侦察班。他们过去不久，只见有人惊叫一声：
　　 “看——！”
　　 人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从半路庵方向，也即从刚才自行车队过去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支长长的黄色的队伍，他们排着两路纵队，队形整齐，步伐急速，踏踏踏地奔过来，像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迅猛地向芦港方向涌去；向望春桥方向涌去；向宁波方向涌去。站在芦港村街上路边观望的人们不由的大吓，哗一下子，都逃进自家的屋里去。连忙关门塞狗洞。只在门逢里窥视着他们。他们以为又是国民党的大批溃退队伍下来了，
　　胆小的个别家小店又把大门关严实了，此时店主人也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中德父亲怕万一有个闪失也关了门出去了。但是中德正好，等店门关好，他没事了便出来观望，别人害怕他可不害怕，他早就晓得解放军要来了。昨天晚上他和鄞县师范的同学都已经知道了。他知道这来的来的肯定是解放军。解放军不就是当年的三五支队？他还正要去迎接他们呢！他们来了就能见到陆子奇老师了。他们来了纯和叔叔也会来了，他们来了就可以给冯老师报仇了。
　　 他兴奋得心蹦蹦跳地想着，飞一般跑出弄堂来到街上看解放大军过境。
　　 中德和鄞县师范的学生们一起端着许多只青花碗白壳碗请在他们面前奔过来的解放军战士喝水，“解放军你们辛苦了，快喝点水！快喝点水！”但大军战士们只是望他们一下，有的向他们感谢地点一下头，就急急地跟着队伍奔过去了。他们没有功夫停下来喝一口水只顾前进。那急急行进的解放军战士们，那前不见头后不见尾浩浩荡荡奔腾而来的解放大军的大队人马已经过去了很多。
　　中德和他的同学们们仔细地亲切地望着他们。这才看清，他们头戴着解放帽；帽前缀着一颗闪闪发亮的五角星；身穿洗得已经发白的草绿色军装；腿上打着绑腿；脚上穿着双厚底布鞋；怕急行军时鞋子脱出，还像小孩子似的在鞋后跟上钉着一条鞋带系在脚脖子上。背上背着方方正正的一个小被包；头颈上挂着也是画着一颗红五星的大斗笠；看来他们这是下雨时当雨伞用的。每人胸前的衣服上还钉着一块白底红边黑字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字样的符号。左肩斜挎着子弹带，右肩扛着三八枪。除此之外，每人肩膀上还挂着一条猪大肠似的鼓囊襄的布袋袋，原来那是米袋。他们一个个雄纠纠气昂昂地急步走着跑着，面孔黝黑，身材结实，带着明显的北方人的色彩。与其说是军人，倒更像是农民，穿着军装的农民；当官的和当兵的也分不出，只是从他们有的肩膀上多背一个公文包和斜挎着一支驳壳枪，才能看出那可能是指挥员。
　　这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野战军第22军64师190团的部队。他们昨晚宿在四明山区余姚鹿亭村。今天一早就从鹿亭村经章村、鄞江、大隐、岐山、石塘沿着后塘河大路而来，准备向浙东重镇——宁波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