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秋菊(上)
作品名称:混 作者:双双喜 发布时间:2021-12-17 10:38:29 字数:4894
时间就在我这种瞎打瞎撞中一天天地流逝,转眼八年过去了。我的事业一无所成,与我的事业同样糟糕的还有我的婚姻。八年了,夏荷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而我与夏荷的婚姻,很像一条吃了死老鼠的病狗,苟延残喘。
我很想有个孩子,夏荷又何尝不想呢?可是我俩就是难以怀孕。平常夫妻非常简单的一件事情,对于我俩来说却成了一个难圆的梦。这些年我陪着她转战南北到处求医问药,只是毫无用处,而且还做过试管婴儿,仍然没有成功。
我有些心灰意冷,夏荷也很是沮丧,我知道其实她也很想和我生个孩子,她已经预感到我们的婚姻出现了危机,不抓紧弥补将来肯定会出问题,而及时地生一个宝宝,是牢固这个婚姻最行之有效的一剂良药。
“咱们再去做一次试管吧?我姐姐说了,钱还是由她出。”她说道。
我沉默不语,已经对这件事丧失了信心。第一次做试管婴儿的时候,大夫曾经悄悄对我说过,说她的输卵管出现了问题,不做试管根本就没有怀孕的可能性;更要命的是,她的子宫也有问题,即使培育胚胎成功,植入子宫也不一定能把孩子孕育成功。我琢磨着,看来她那套工具是直接瘫痪了,不再抱什么希望。
“别浪费钱了,试管也不会成功的。”我直截了当地回道。
她神情忧郁,过了好一阵子,才试探着说道:“要不,咱们领养一个孩子吧?”
我依然眉头紧蹙,没回答她的话。其实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可我总是心有不甘,我琢磨着自己这么优秀的品种,不孕育出属于自己的一个结晶,实在是可惜。想到这里,我就会骂自己一句:王八犊子,竟然这么想事情,太过于自恋了。
夏荷的嘴巴张了好几次想说什么但终究是没说出来,她足足沉吟了一刻钟,最后一咬牙说道:“实在不行,你就跟别人去生一个,咱俩养着……”我听得出来,她说这句话是违心的。她当时的表情特别纠结。
她很明白,我之所以还和她生活在一起,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现在是穷困潦倒、羽翼未丰。我是个好高骛远的人,和她在一起有些被迫无奈。有一点儿她心知肚明,假如现在把我放出去跟别的女人厮混,即使孩子生出来也抱不回来,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但不管怎么样,她当时所说的这句话我是入了心了,我真的生出了跟别的女人生孩子的想法。于是,一个陌生的女人走进了我的世界,那个女人叫秋菊,三十二岁,比我小三岁,是个离过婚的女人,她还有一个八岁的女儿,不过女儿跟着她的前夫生活。
我坐在购物中心五楼的咖啡厅,要了一杯廉价咖啡慢慢品着,我在等秋菊。知道她就在这里上班,我们约好了在这里见面。一曲萨克斯吹奏的《回家》在咖啡厅里缓柔飘荡,每张桌子旁都坐了一些年轻的男女,他们都品着咖啡聊着天,现场的气氛似乎挺融洽。一个女人向着我这里走了过来。我很绅士地招呼她就座,转身去咖啡机倒了一纸杯咖啡放在她的面前。
我细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并没有什么特别,三十多岁的人了,眼角难免出现岁月烙印的细纹,她对外表装束的要求应该也并不挑剔,一头长发随便在脑后扎了一个马尾辫儿,自然地垂至腰部。上身穿一件琥珀色的羽绒服,包裹着她臃肿的身子,看不出她的身材胖瘦。不过从她圆圆的脸蛋上可以看得出来,她是很富态的那种女人。束着马尾辫的是一根很普通的套皮筋,拢着她一头茂密黝黑的头发,她宽大饱满的额野便尽数显露了出来;一双大眼睛颇具神韵,映着厅内霓虹的闪烁,闪着盈盈的光晕。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愿意盯着她看,而且这种感受是发自内心的。我觉得她身上有一种企盼欣赏的东西,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微笑。我与夏荷结婚多年,我从来没有像这样,如此专注地盯着她看过。在夏荷的身上,我也找不到这种感觉。
我俩对坐着喝着咖啡聊着天,她甜美的笑容一直感染着我。我说:“这里有些热,把外套脱了吧!”
“嗯!”秋菊甜甜地应着,站起身子,把外面那件琥珀色的羽绒服脱下来搭到椅背上。
她站起身子脱下羽绒服的那一瞬间,我不由得偷瞄了她一眼。她羽绒服的里面穿着一件老款的立领毛衣,颜色与那件羽绒服大抵相同。那件毛衣紧束着她的脖颈和腰身,下身那件瘦臀青裤紧紧包裹着她浑圆肉感的屁股瓣儿。看着那对屁股瓣儿,我禁不住满脑子的想象,坚信那对极富弹性的屁股瓣儿不但好看,而且还好用,是块儿绝佳上乘的好地,只要有种子撒在里面,肯定会茁壮成长。
秋菊搭好羽绒服面朝我重新坐定。我又开始打量她的前身。她胸前的一对尤物脱离了宽松的羽绒服的包裹,如今毫不隐藏地凸显了出来,像一对放足了酵母发酵到好处的大馒头,把本来没有弹性的毛衣撑得鼓胀紧绷。我的脑海充满想象,眼前幻化出许许多多美好的憧憬画面。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走神,继而双手一抱,把前胸有意遮挡了起来。这个时候我才收回了心神,朝着她尴尬地笑笑。
她问我离婚几年了,我说一年了。她问我为啥离婚,我直截了当地说是为了孩子。“孩子?”她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我便把我和夏荷这些年的经历一股脑儿地告诉了她。她听我说完后,眉头紧蹙地思考了一阵子,之后又摇头晃脑地说出了她对我这份婚姻的认识。她说夏荷家里是干屠宰的,干了那么多年屠宰,杀了那么多无辜的生命,是得罪了上天了。岂不知上天有好生之德?它瞪着眼睛看着人世间的丑恶,作恶太多的人,早晚会有报应。不信你可以看看身边这些屠狗宰牛、烹猪煮羊的屠户,哪一家会有好下场?是不是都是横祸频出,或者是家庭破败?听她一席话,胜洗十次澡啊!为何这么说,因为当时的我已经大汗淋漓,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我突然明白了,和夏荷结婚的这五年,我的事业一直不顺,原来与她的家人所干的行业有关啊!如此这般,我这些年不是一直在刀尖上舐血吗?
我朝着秋菊笑了笑褒扬了一句:“你懂得可真多啊!”我的笑意还未完全落尽,脸上却突然间挂上了阴沉。她似乎察觉出了我的表情变化,问了一句:“你怎么了?”继而回首往身后打量了一眼,并没发现什么,又把头扭了过来。她没发现什么,我却发现了,我看见门口站了一个女人,正扭着脑袋四处打量,像是在找人。那个女人正是夏荷。我知道,夏荷在找的人就是我。
我纳闷不解,自己跑到这里来偷偷幽会女人,她怎么会知道呢?肯定是有人通风报信。可是谁又这么多事呢?我已经无暇猜测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我看见夏荷紧紧盯着我,正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看来,她是发现了我了。那一刻我心里直打鼓,我非常担心,这个女人要干什么呢?她会不会当众大骂?或者和秋菊直接动手武力撕扯?我知道自己已经无处可躲,只得硬着头皮应战。
秋菊坐着的位置正背对着咖啡厅门口,所以她并不知道夏荷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但她从我的表情变化中,已经感觉得到可能有事情发生。秋菊不由得再次回头打量,见自己身后两尺的距离站着一个陌生女人,正瞪着一双眼睛气鼓鼓地盯着我。秋菊立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儿,忙站起身子,脸上强堆出一丝欢笑,朝着夏荷伸出一只手:“你是嫂子吧?你好!”
夏荷把紧盯着我的眼神挪移到秋菊的脸上,她并没有伸手,只是语气冷冷地说了一句:“这是我老公。”
秋菊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笑,仍然微笑着说道:“我知道,我跟钱大哥谈论生意上的事了,如果你们有事儿,我就先走了。”她说着,伸手抄起搭在椅背上的羽绒服,转身走了,头也不回。一边走一边穿着羽绒服,即将走出咖啡厅门口的时候,那件宽松肥大的羽绒服把她扭扭捏捏的屁股遮盖了起来。
此事以这种方式收场,我觉得烧了高香了,盯着夏荷厉声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说我来做什么?”
“不是你同意的,我可以找个人生孩子吗?”
“我是答应你了,若不是我答应过你,刚才不会那么轻松地让她走了。”她没好气地回道。
我理都没理她,只管自己坐电梯下楼,开车走了。
回到家以后,夏荷和我结结实实吵了一架。她的哭啼并没有挽回我冰凉的心。我这个自诩重情重义的男人,此时似乎已经全然忘却了自己当年的困苦,忘却了是谁在我最穷困潦倒的时候嫁给了我。夏荷的心伤到了极点,她挑来挑去挑到三十多岁,最后义无反顾地嫁给我,没想到换来这么一个结局。
那段时间,我和秋菊打电话很频繁,我们也偷偷约会。我有时候还整宿不归,夏荷一个人在家里等我,彻夜不眠。第二天一早,我满脸疲惫地回了家,倒头就睡,夏荷问我去了哪里,我也毫不避讳地说:“跟女人生孩子去了。”
我的背叛已经毫不避讳,夏荷的心痛到了极点。她很明白,我们的感情已经不复存在,这种强制性的扭结根本就是徒劳无功。那段日子她变得有些神经质,竟然偷偷跟踪起了我。
这种跟踪并不是毫无结果,譬如那一次,她就有了非常大的收获。一天傍晚,她发现我开着刚买的北斗星车出了门,便打了个出租车悄悄尾随。出租车一直跟踪到开发区的一家厂门口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从厂门口走出一个女人,敞开车门上了车。她断定上了我的车的女子,就是那晚和我喝咖啡的女人。她掏出手机给三个哥哥挨个打电话。
我接上的这个女人正是秋菊。我把车一直开到城南公园门口,随后下了车。我俩拉着手向着公园深处走去,在公园待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的时间,便打算回去,遂向着停车的位置走去。刚刚走到停车广场,暗夜里突然窜出了几个黑影,其中一个黑影抄起手中的皮鞭子照着我劈头盖脸地抽下来,还有一个女人朝着秋菊拳打脚踢。我看清了,这些人都是夏荷的哥哥姐姐们。过了一会儿,110的人也到了现场。夏荷知道我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人,为了提防我使诈,所以提前打了110。
我苦笑,觉得夏荷没白跟我这些年,学到了不少东西。夏荷肯定学到了一些本事,去年我扒石头跟远达公司讨债的时候,她也在场。
他们临走的时候,夏荷的大姐还指着我的鼻子大声叫骂:“你真是狼心狗肺,当年你断了腿住院,是我妹妹一直照顾到你出院,还是我给你支付了医疗费;我妹妹嫁给你的时候,你连饭都快吃不上了,如今日子刚刚好一些,你就在外面养小三,你还有没有点儿良心?早知道你是这么个东西,我就该把你摁到肉案上扒皮抽骨卖了肉!就你这么个玩意儿,剁吧剁吧也出不了三十斤好肉。”
屠夫就得有屠夫的语言,她这一套说词说得我冷汗淋漓。这个凶神恶煞一般的肥壮女人说出这番话来的时候,我的眼前不仅展现出一幅生动逼真的画面:她手握剔骨尖刀,朝着羊脖猛地捅了过去,绵羊随即悲惨嘶叫起来;她可不管这些,将羊头牢牢摁在木桌上,使羊脖正对着底下的一个大铁盆,红得发黑的羊血在铁盆里泛出腾腾水汽;放血完毕,她攥着羊前蹄往背上一甩,二百多斤的死羊竟然轻而易举地被她背了起来,她背着羊迈着矫健的步伐进了东偏房;她放下一个悬在屋梁上的吊环钩子,钩住死羊的脖颈,随即拉动拉环,东偏房里传来拉环转动发出的“哗啦”声;死羊高悬之后,她挥舞着剔骨尖刀开始剥皮开膛,斩首砍蹄,最后是淘刷五脏。她的这套屠宰流程下来,一般都不会超过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后,房门打开了,映着屋顶小灯泡的昏暗光亮,她被一团雾气包围着从屋里出来了。而屋里的地面上,尽是一片窜着热气的鲜红;鲜红中掺杂着白泛泛的五脏,黑乎乎的粪便,还有暖水瓶那般大的羊羔子。那一刻的她,很像是阎罗殿里行刑完毕的刽子手。
她曾经跟我说过一件有趣的事情,她说她杀了三十年的羊了,第一次遇到那样的事情。有一次,她将一只怀孕的母羊摁上了肉案,母羊“咩咩”地叫着,叫声超乎寻常地凄惨。就在她的尖刀捅下去的那一刻,她却突然顿住了:她发现母羊的眼睛里流出了两道鲜红的液体,那是母羊的眼泪,带着鲜血的眼泪。她的刀始终没有捅下去,松开了一直摁着羊头的那只手。母羊随即跳下了肉案,突然前蹄弯曲,朝着她跪了下来。它就这么一直跪着,脑袋深深地垂着。后来,她没再杀那只羊,而是把它圈养了起来,直到母羊生下了羊羔。母羊最后还是死在了屠刀之下,不过她没杀它,是她哥哥掌的刀。
这场闹剧最终以夏荷的完胜而收场,夏荷也把那辆我新买的北斗星抢走了。夏荷的这种做法看似胜利,实际上她把我彻底从她的身边推开了。我的心也彻底轻松下来,我和秋菊原本还是躲躲藏藏,此刻突然变得毫无顾忌。秋菊也是相同的心态,实际上她夹在中间算是受害人,原来她一直听我说和妻子感情不和,打算离婚,但毕竟是口说无凭,如今她亲眼见识了,她知道我和夏荷的婚姻到了今天的地步已经无可挽回,心里反而坦坦荡荡的,公开做起了第三者。那个时候,我和夏荷毕竟还没有拿离婚证。
我和秋菊又重新租了一处房子,堂而皇之地过起了日子。不了解情况的人看上去,真以为我们是结婚不久的小两口。但不久发生的一件意外事件,彻底打破了这种不正常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