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凤府，幽静的绣楼，凤菲的闺房。
　　“小姐，三少爷来看你了。”贴身丫头荷叶说道，“奴婢扶您起来吧？”
　　凤菲在荷叶的搀扶下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自从那日惊闻父亲拒绝了苏彦，凤菲就卧床不起，饮食也懒了，短短数日，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母亲凤夫人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日日过来陪女儿说话。凤子乔却似乎毫不在意，并没有来看望女儿。这让凤夫人心里也不禁对丈夫的冷漠有些怨恨。
　　凤翎轻轻走进妹妹的绣房。他一直都在想着要好好地与妹妹谈一谈，但由于近几日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几乎都没有回过家里，即使偶尔回来，也已是深夜时分了。
　　凤翎示意丫头们退下，房中只是兄妹俩。
　　“菲儿，你如今感觉可好些了？”凤翎怜惜地看着妹妹，心疼地轻轻握着她的手。
　　“三哥，你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了？”凤菲柔柔地说道。
　　“菲儿，三哥这几日太忙了，一直都没有来看你，你心里可有责怪哥哥？”
　　“我知道，你们，总是很忙的……”凤菲的眼圈忽然红了。
　　凤翎一下子便明白了她所说的“你们”是谁，他不禁苦笑，经过这一连串事件之后，苏彦只怕是再也不可能来看望菲儿了，不但他的父亲大人不允许，可能苏彦心里也不愿意来了！
　　“菲儿，这段时日委屈你了！”凤翎叹息着。
　　凤菲只是轻轻地摇摇头，然后把头轻轻靠在哥哥的肩膀上。
　　“菲儿，你能不能告诉三哥，你是如何认识苏彦的？”凤翎温柔地摸摸她的头。
　　“我……”凤菲沉默了。她要告诉三哥吗？她能告诉三哥吗？
　　凤翎低头温柔地看着心爱的妹妹：“菲儿，你放心！哥哥一直都是站在你这边的。不管爹爹是怎么想的，哥哥都一定会帮你的。”
　　凤菲抬起头，瞪大双眼，盯着哥哥，低声道：“三哥，你敢违抗爹爹么？”
　　凤翎坚定地说道：“如果是为了我唯一的妹妹的终身幸福，不管是爹爹还是王上的命令，我都可以不听！”
　　凤菲又沉默了，她可以相信三哥吗？如果她连爱她疼她的三哥都无法相信，她还能相信谁呢？
　　凤翎温柔地看着她，没有催促，他需要耐心等待。
　　“三哥，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已认得他了……”凤菲轻轻地说道。
　　
　　离开凤菲的绣楼后，凤翎就直接回了阅风楼。
　　凤翎一个人坐在七星楼上，手执一个酒坛，一口一口地慢慢喝着冷冰冰的酒。冰冷的酒水从喉咙灌进肚子里，肚子里也是冰冷冰冷的，冷得人浑身都仿似要被冷酒冰封了一般。但是凤翎仿佛一点也没有发现自己快要被冻成冰人了，仍是一口一口地灌着冷酒。大概，他也觉得，如果从此以后便冻成一个冰冷的无知无觉的石头人，什么也不用想也不用愁，倒也不错。
　　可惜，他的思绪却是无比地清晰，一桩又一桩的事情，一一在眼前浮现。从七八年前凤子乔建议他派银风卫士到永州保护太子，并主动提出人选，到太子回京，再到最近的前两日里阎素素的车队被袭击，事情似乎都是杂乱无章的，然而一切又那么清晰地指向一个目标。为什么？如果一切都是那个人所策划的，那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是从小凤菲初初遇到那个白衣少年时就已开始，酝酿了那么多年，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而苏彦的真正身份究竟是什么？他究竟是不是那个一直不知去向的不知生死的“阎肃”？如果不是，他为什么会在当年少年军集训之时莫名地出现在梧州的凤府？凤雏为什么要把他藏在凤府里还为他治疗？如果是，凤子乔为什么要把他藏在阅风楼之中，而今又为什么会答应把他从阅风楼中除名？
　　最令人可疑的就是苏彦对待阎素素的态度了！如果苏彦真的把阎素素的安危放在第一位，那么，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而且，昨日，当听到青州的盗墓事件时，苏彦几乎完全失控了！除了那一个答案之外，还有什么？
　　这件事究竟还有几人知道？司马浩云知道苏彦的真正身份吗？如果知道，他为什么还要凤翎去青州调查？如果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苏彦如此信任？他为什么要把他最心爱的女人的安危交到苏彦的手上？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苏彦对司马浩云是忠心耿耿的，他甚至愿意用自己的鲜血去救司马浩云，这样的忠心还有什么可质疑的？所以，苏彦是对得起司马浩云对他的信任的。但是，苏彦真的只是因为司马浩云是他的妹夫才如此忠心吗？
　　凤翎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被各种各样的问题撑到要爆炸了！他需要找人一起商量，他无法一个人去承受这一切，而且，他需要有人一起分析这所有的问题。但是，他能找谁？
　　
　　司马浩云深沉地看着凤翎，说道：“凤翎，你能把这些事情告诉孤王，孤王十分欣慰！谢谢你！”
　　凤翎的胸口一热，只觉一股热流涌了上来。这个男人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多年以来彼此分享着各自的快乐和痛苦，是比他的亲兄弟还要亲近的人，这个男人知道他的秘密比他的亲兄弟还要多，这个男人知道他的事情而他的亲兄弟也未必知道。如果这个男人不值得信任，他不知道还能信任哪一个了！虽然，这个男人如今是称孤道寡的王，而这个男人的身边也有了比他更亲近的人，但是，他仍然认为，他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在彼此的心中。
　　“不过，”司马浩云停了一下，慢慢说道，“也许，在这幕后之人，并非只是凤老一人，也许，凤老也只是听命而为的。”
　　凤翎大惊：“王上，您的意思是……”他不敢说下去了。凤子乔会听从谁的命令？
　　司马浩云神色凝重：“孤王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在思考这些问题，但是，孤王实在想不通，凤老会因为什么缘故而做了那些事情呢？凤老做事一向谨慎，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一般不会出手的。但是，最近的事件，似乎都有欠考量，甚至有些草率和鲁莽，尤其是青州盗掘之事，其意义何在？”
　　“王上，臣以为，青州之事，大概只是一个烟雾而已。”
　　“我们不防把如今所掌握的事情联系起来，假设一下：当年，少年的阎肃并没有病逝，被凤老转移到了梧州。”
　　凤翎说道：“而且，父亲已经知道，当时从军的那个‘阎肃’其实是阎家二小姐，但是，他却隐瞒了此事，或者说，他容许了此事。为什么？其目的何在？”
　　司马浩云说道：“如果凤老把真正的阎肃接到梧州，是为了给他治疗，是关心故人之子，那么，凤老当年要把假阎肃调离少年集训营，也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是，他并没有那样做，可见，他所做的一切并非因为故人之情。”
　　“其后十年里，假阎肃一直在军中，其间不知是否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王上，若是能问一问娘娘，或许……”
　　司马浩云皱了皱眉头：“这个，以后看情况再提吧。”
　　凤翎明白了，如今阎素素怀了身孕，司马浩云只想让她安心养胎，万万不可因其他事情去干扰她。
　　“是，王上。”凤翎说道，“在那十年里，苏彦一直跟在父亲身边，成为了一名银风卫士，即使后来，臣掌管了阅风楼，直到王上调到永州，臣才知道有他这样的一个人存在。”
　　“凤老为何要特别安排苏彦去永州呢？”
　　“那时，阎小姐在永州，而上官天宇已调离永州，如果苏彦是真的阎肃，他看到妹妹的境况，也许会做些什么特别的行动？”
　　“所以，你认为，兵部当时所发出的关于参将以上将士不能随大将军调离的特令，是针对阎参将的？”
　　“有可能。”凤翎皱着眉头说道。
　　司马浩云沉思着，慢慢说道：“大概，他们会以为，孤王在永州会做些什么？”
　　“主上一定会识穿阎参将的真实身份，也许会……”
　　“嗯，也许，如果孤王对阎参将问罪，那会如何？”
　　“为了保护妹妹，苏彦也许会出手。”
　　“然后呢？那又如何？”
　　“嗯……”凤翎苦苦思索着，“如果只是为了对付苏彦，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所以，苏彦后面还有什么吗？”
　　“也许，那才是真正的目的。”
　　“如果当年，王上真的要追究所有与阎参将相关的人之罪，谁会是其中那个最受牵连的人呢？”
　　司马浩云想了想，说道：“大概是上官天宇吧？”
　　“但是，这不太合理呀，把上官天宇弄出来又能怎么样？再说，也根本用不着拖到十年之后呀，也用不着王上亲自到永州才能问罪呀。”
　　“上官一族向来都是楚国的忠臣良将，根基深厚，岂是随便就能弄倒的？而且，凤老为什么要对付上官一族？难道你们两家在祖上曾有过什么过节吗？”
　　“凤氏与上官氏？臣没有听说过有什么过节。虽然上官老大人（上官英杰）和上官老将军（上官英豪）的处事风格有时也会与家父相背离，但是，父亲他一直都对两位重臣很尊敬的。况且，弄倒上官家，对于凤家而言并没有什么特别好处呀。”
　　“所以，如果上官一族并非真正的目的，那么，还有谁会因阎参将之事而影响最深？”
　　“最受累的莫过于阎氏一族了。”凤翎说道，“但是，此事从一开始就已经可以定阎氏的欺君之罪了，为何要等到十年之后？”
　　司马浩云皱着眉头，这也是他一直都想不通的地方。如果凤子乔要致阎氏一族于死地，那么早在阎素素代兄入伍之时就可以动手了，但是，他为什么一直隐忍不发，甚至还暗中包庇？是因为中间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吗？如果他是为了打压上官一族，那么也完全可以在上官天宇庇护阎素素的时候，找机会揭穿一切，为什么却一直等上官天宇调离永州后才开始动手呢？还是说，凤子乔想等一个最佳机会，可以同时把上官家和阎家一起打压，同时又可以实现其他目的？当年太子到永州为镇南大将军之时，应该是一个好机会。如果按正常发展，太子发现阎参将居然以女子之身藏在军中十年，必定震怒，必然会严加追究所有关联之人的罪责。那么，苏彦呢？苏彦的这个安排究竟是为了什么？
　　凤翎也在苦苦思索。
　　当年的太子果然发现了阎参将的真实身份，但是，事件没有按一般的猜测那样来发展，而令所有人都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太子司马浩云迷上了阎参将。大概这就是最令人措手不及的事情了！
　　“凤翎。”
　　“是，王上。”
　　“关于那辆马车的事情，一定要加紧调查。”
　　“王上，您说的是那辆挂着‘钟’字灯笼的马车？”
　　“对。那辆车背后，也许藏着很深的秘密，你千万要小心行事。”司马浩云慢慢地说道。
　　凤翎心中一懔，轻轻点头，说道：“是，王上，臣晓得。”
　　“还有，当年茹妃之死，也许并非一件正常之事，你也要仔细调查了。”司马浩云严肃地说道，“至于苏彦的身世之事，你暂且不必太关注，等茹妃之事查明后，大概他的事情也就明了了。”
　　“是，王上，臣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