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由于心里有些不安，司马浩云根本睡不着。直到素素的呼吸变得舒缓，他才勉强合眼。但才刚刚眯了一会儿，他便被呻吟声惊醒了，那是素素的呻吟声，而且，她的声音显得很痛苦。
　　“素儿，素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司马浩云强压惊慌，轻轻抚着她的额角，却惊恐地发现她已满头冷汗。素素用手捂着腹部，低低地呻吟着，眼皮颤抖着，没有回应他的呼唤。
　　“素儿，素儿，你怎么了？别怕，我在呢，别怕！”他一面极力安抚着她，一面向帐外低喝道，“来人，快传太医！”
　　一直守在帐外值夜的小元子早已听到房里动静，一听到呼唤，马上进来侍候。掌灯的掌灯，传太医的传太医。
　　“素儿，素儿，快醒醒！你怎么啦？”司马浩云怀抱着一直在颤抖的素素，焦虑万分。而素素捂着肚子，低低地呻吟着，冷汗淋淋。忽然，她一个冷颤，又吐了。司马浩云吓坏了。侍婢们都手忙脚乱起来。
　　留在王府中值夜的太医李承国闻讯急急赶来，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马上为阎素素把脉。半盏茶后，李承国脸色雪白，忽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浑身哆嗦，却说不出话来。
　　司马浩云怒喝道：“到底怎么回事？说！”
　　“回，回王上，娘，娘娘她，她，怕是，怕是……”
　　“快说！”
　　“臣无能！娘娘，娘娘，只怕，只怕龙胎不保了！”李承国拼命磕头。
　　司马浩云如五雷轰顶，顿时眼冒金星。忽然，小元子在旁大声道：“王上，华骏已传到。”
　　“华骏？快，快进来。”司马浩云如获救星。
　　华骏在帐外听了，也不等内侍官传唤了，马上走了进来。华骏一搭脉，再看看阎素素的脸容，马上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说道：“请王上下旨，屏退众人。”
　　司马浩云马上明白了，看着小元子，说道：“通通退下，未经传唤，不得入内。”于时，房中所有侍官，包括小元子和李太医，立刻退了出去。
　　华骏说：“王上，事态紧急，请恕臣无礼了！”
　　司马浩云沉静地点点头。
　　“王上，请让娘娘平躺在床上，请把娘娘的衣襟掀起，露出关元穴。”
　　司马浩云依言而为。
　　华骏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排如牛毛大小的各类气针。他脸色凝重，把气针一根一根地插在阎素素的小腹上。他一手加针，一手为阎素素把脉，又仔细观察她的气息。一盏茶后，阎素素终于平静下来，没有发出令司马浩云心碎的呻吟声了。又过了一刻钟，素素的气息平缓下来。华骏便慢慢地把气针一根一根地移除了。
　　“王上，娘娘和小殿下暂时无大碍了，请让娘娘好好休息，臣到外面写个方子。”
　　“好，华骏，辛苦你了！”司马浩云感激地说道。
　　“王上，这是为臣的本分。”说罢，华骏便轻轻地退了出去。
　　华骏走出楚王的卧房，小元子站在门口，紧张地看着他。华骏对着小元子轻轻点了点头，于是，小元子便随他一起走到东厢房。走进房内，华骏示意小元子把门关上。
　　华骏仔细地看过这两日太医的药方，然后轻声问道：“元总管，请问今日是谁为娘娘煎药的？药渣可还在？”
　　小元子一听，马上明白了：“华医官，难道你怀疑有人对娘娘的药动了手脚？”
　　华骏轻声道：“我觉得，最好检视一下为好。此事请元总管暂时不要声张，让我先看过药渣再说。”
　　“明白了，华医官，事不宜迟，请马上为娘娘重新写方子。娘娘日常用药的药渣都是按宫里的规矩保留下来的，我马上去找药渣。”
　　“好，正是此理。”于是，华骏留在厢房中写药方，而小元子则匆匆离去了。
　　
　　次日晨起，司马浩云不敢去上朝，便吩咐休朝一日。群臣听闻是因为娘娘身体不适，大都表示理解，对于如今膝下单薄的楚王来说，当前最重要的事情，当然是怀着身孕的娘娘了。
　　虽然仍是虚弱，不过阎素素精神好了很多，还吃了两碗清粥。司马浩云一直守在她的身边。
　　“素儿，你如今觉着怎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心疼地看着她。
　　素素倚在他的怀里，轻声道：“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抱着一只很可爱的小花猫在花园里玩，后来，来了一只很大很凶的老鹰，那只鹰有一个人那么大，它要抢我怀里的小猫，我护着小猫，不让那只鹰伤害它，但是那只鹰好凶哦，它不停地用那双爪子抓我，抓得我好痛，我好害怕，但是，我就是不让它伤我的小猫……”
　　“素儿，你一定吓坏了吧？”他心疼地抱着她。
　　“后来，天上忽然伸下一只巨手，把老鹰抓走了……”她抬头温柔地看着他，“我的小猫没有受伤。”
　　他爱怜地看着她：“嗯，素儿，你真勇敢！”
　　小元子轻轻走上前，低声道：“王上，娘娘的药已煎好了。”
　　“这是华骏的方子吧？”
　　“是的，王上。华医官亲自配药，小元亲手所煎，一直在旁看着，直到煎好，小元亲手端上来的。”
　　司马浩云点点头，低头看着怀中的爱妻：“宝贝，喝口药汤吧，好不好？”
　　她软软地说道：“嗯，我试试吧。”
　　阎素素慢慢地喝了小半碗药，便摇摇头，把司马浩云的手推开了。
　　“浩云，我想躺一会儿。”
　　“好。”司马浩云轻轻抱起素素，送她回房休息。
　　待阎素素安静地躺在床上睡着后，司马浩云才轻轻放下纱帐，吩咐侍婢小心侍候。
　　帐外，小元子轻声道：“王上，华骏有要事禀报。”
　　司马浩云点点头，缓缓走到东厢房，华骏早已候在那里了。
　　司马浩云冷静地看着华骏：“华骏，可是娘娘有什么事情么？你不必隐瞒，直说吧。无论是什么情况，都必须第一保住娘娘！”
　　华骏连忙跪下说道：“请王上放心，娘娘如今身体虽有些虚弱，但并无大碍！臣一定竭尽所能，保娘娘平安！”
　　司马浩云终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直到此时，他才算真正放心了。
　　“但是，王上，臣以为，娘娘昨晚之事，并非偶然，也并不是因为她前两日在府外过于劳累而致。”
　　“华卿，此话是何意？”司马浩云微微一惊。
　　“王上，臣本想查看一下娘娘昨日所用的药汤的药渣，但是，元总管却遍寻不着，定是有人心中有鬼，暗中处理了。”
　　小元子在旁说道：“王上，凡是娘娘所用的药，臣都是按规矩把每次的药渣装好备查的。昨夜华医官向臣提出要查看，臣便马上去内厨查找，却发现，原来装药渣的罐子已不知去向，询问下人等，也没人知道。臣也认为，华医官的猜测是对的。臣太大意了，请王上责罚！”
　　司马浩云脸色铁青：“你们是说，有人蓄意谋害娘娘，在药里放了不该有的东西？”
　　华骏道：“王上，臣担心如此。臣恳请王上务必彻查内府之人，而且，请元总管安排可靠之人专职为娘娘煎药，以免被人乘虚动了手脚。”
　　司马浩云沉思了半晌，说道：“即使煎药之人可靠，也难保娘娘身边侍候的人没有问题。而且，太医用药也难保万无一失。华骏，以后，娘娘用医用药就全交托给你了。”
　　“王上，臣遵旨。臣一定尽心尽力，竭尽所能。只是，妇医之事，并非臣所擅长。恳请王上指定一名可靠的太医为娘娘日常诊治，臣愿为辅助。”
　　司马浩云皱眉道：“太医局里有哪一位太医既可靠又精于妇医呢？”
　　小元子想了想，说道：“王上，臣以为，潘太医可以。”
　　“潘太医？那个潘老头？”
　　“正是，潘太医多年以前就曾为娘娘诊治过，他对娘娘的身体底子很了解，而且，他还曾指导臣为娘娘调养身体，他的方子甚好。”
　　“只是潘老头年事已高了，如今也不常在太医局里值会了。”
　　“王上，臣以为，就请潘太医住在王府里，随时候命。臣在旁协助潘太医。”华骏说道。
　　司马浩云想了想，点头道：“好，就这样办吧。但是，娘娘身边仍是缺少可靠的人，孤王实在不能安心。”
　　“王上，臣想到了一人，如果此人肯来，王上就不用担心了。”小元子说道。
　　“什么人？”
　　“王上，此人就是前两日送娘娘回府的那位单姑娘。据臣观察，单姑娘为人忠诚可靠，最重要的是，她对娘娘很关心，而且，她颇有江湖经验，武功高强，若能守在娘娘身边，定万无一失。”
　　司马浩云叹了一口气，说道：“若是单姑娘肯来，那自然是最好。但是，她是江湖之人，怕是不肯在此受束缚啊！”
　　“王上，臣愿去请单姑娘。”
　　“嗯，你去了，可要好言好语，不得有任何不当的行为。务必是她自愿方可。”
　　“是，王上，臣明白的。”
　　
　　“上官大人，你又来做什么？”单白衣道。
　　“小单，越王府的元总管有要事找你，就托我带他来了。”上官天宏有点无奈地说道。他也是一早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元总管吓了一跳，但他无法拒绝小元子的拜托，因为显然是受王命而来的。
　　“什么？元总管？”单白衣却是吓了一跳，难道“她”出了什么事了？
　　“就是越王府里的元总管，他说，他上次见过你，你会认得他的。但是，他不便在此出现，所以，就……”
　　“他在哪里？”
　　“哦，他就在前面的茶亭里。”
　　“好，带路吧。”
　　上官天宏倒是有点惊讶，他没有想到单白衣竟然这么干脆就同意见小元子了，他本来还挖空心思想了一堆理由准备说服小单的。
　　当上官天宏和单白衣出现在身穿便服的小元子面前时，小元子也正焦虑地等待着他们。
　　“多谢单姑，单少侠肯见在下一面。”小元子拱手行礼。
　　“她有事，对吗？”单白衣问道。
　　小元子却看着上官天宏，拱手道：“有劳上官公子了！容在下日后再谢！”
　　上官天宏明白了，小元子不想他在场听到他们的谈话，便拱手道：“只是举手之劳，元先生不必客气！天宏先告退了。”说罢，对单白衣拱了拱手，便离开了。上官天宏一面走一面心中暗想，小单口中所说的“她”究竟是谁？是不是上次那个“女官”？他又想起楚王为了等她回来一直等到凌晨时分，而为了寻找她，还出动了阅风楼，连凤翎也要为她团团转。苏彦曾说她姓阎，但是，他却无法接受。她的一颦一笑仍在眼前闪现，她与他所遇到过的女子是那么地不同，她与他的妻子他的妹妹完全不同。这几日，他躺在床上，仍会不时地想起她，猜测她如今在做什么，有时候想到出神，连妻子呼唤他的声音也没有听到。他想再见她一面，他想与她好好地说说话，他还有机会再见到她吗？
　　“单姑娘，这几日可好？”小元子看着上官天宏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元总管，客套话不必说了，她是不是有事？”单白衣皱了眉头。
　　小元子深深一揖，说道：“在下恳请单姑娘能屈尊进越王府，陪伴在娘娘身边！”
　　“到底是什么事？”单白衣绝不相信素素只是因为需要她的陪伴，就派这位大总管亲自前来。
　　“娘娘这几日身子不适，前日差点……”小元子便把素素可能误服了被人动了手脚的药汤而差点出事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单白衣。
　　单白衣眉头紧锁：“他们为什么要加害于她？你们为什么不多加留心？”
　　小元子苦笑道：“阎娘娘一向不得宫中和朝中大人们之喜，而王上又是一心要册立阎娘娘为王后，如今，因为她……又身怀龙子，更是惹起某些人的忌讳……我等已是十分加倍地小心谨慎了，但是，娘娘身边并没有一直就跟着的可靠的侍婢或心腹，身边侍候的人最长的也不过跟了一年，除了王上和小元，又哪里有人能对娘娘如此上心呢？”
　　单白衣想起素素曾说过，她在京中并没有什么朋友，但是，她这样身份的人，居然连一直跟着的心腹侍婢也没有，这不合理呀。单白衣又想起那几套精美的男装，这是她以前的衣服，为什么？
　　小元子说道：“在下想来想去，唯有前来恳求单姑娘了。”
　　“这是她的意思么？”
　　小元子轻轻摇头：“不，娘娘并不知道小元来找单姑娘。”
　　“既然如此，敢问元总管，我一介草民，又怎么可以在王府中走动？”单白衣冷笑道。
　　“单姑娘，在下出门前，已向王上禀报过了，王上已同意单姑娘在王府中陪伴娘娘了，王上说，只要姑娘愿意，随时都可以进府。”
　　“他，他同意了？那我在王府里又算是什么？”单白衣心想，难道那个男人要她做素素的侍婢吗？
　　“单姑娘乃是娘娘的贵客，自然是王府里的座上宾。”
　　“贵客？”单白衣心想，也对，越王府里怎么可能会收一个草民为楚王宠妃身边的侍婢呢？
　　“王上说，单姑娘是娘娘的朋友，只要姑娘愿意，随时都可以来看望娘娘，更不必说留在府里陪伴娘娘了。姑娘若能留在府里，娘娘一定会十分高兴，那么王上也就能安心了。”
　　“他居然肯相信我？”单白衣惊讶地说道。
　　“单姑娘，王上相信娘娘所选择的朋友。”小元子恳切地说道，“但不知道姑娘是否肯屈尊答应在下的请求呢？”
　　“我不懂侍候人。”
　　“姑娘误会了！在下，不，王上绝不会想要姑娘来侍候娘娘！王上，只是希望这段时日里，姑娘能陪伴在娘娘身边，帮忙照看她身边的事情，若发现有任何不妥之处，请姑娘随时指出。”
　　“我听说她有个亲妹妹，让她的亲妹妹陪在她身边，比我这个江湖外人更合适更方便呀。”
　　“单姑娘有所不知，小宁小姐自幼便长在闺阁之中，为人单纯，从不知世间凶险，更不知如何识别有心之人的阴谋，若是小宁小姐在娘娘身边，只有让娘娘费心保护她；而单姑娘长在民间，深知江湖，定能为娘娘出一分力。小元在此先磕谢单姑娘！”小元子说完便单膝跪下。
　　单白衣明白了，他们希望她能成为素素的贴身侍卫。
　　单白衣侧身避开小元子的跪拜，说道：“我要不要帮她，是我与她的事情，与你无关，与朝堂上的那一位也无关。”
　　
　　阎素素午休醒来，惊讶地发现床前坐着一个人。
　　“白衣？是你？你怎么来了？”
　　“怎么来了？你亲口说的，如果我想来看你，就随时可以来。怎么？如今反悔了么？”
　　素素笑了：“怎么会呢？我还以为自己没有睡醒，在做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