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香自苦寒来

　　从天州市回来，我对宋小丹的态度发生了彻底转变，真正从一个称职的师傅做起，关心她，爱护她，打造她，助推她。每次现场干活，我都有意让她拿万用表，边走边提问她万用表的工作原理。不管她愿不愿意，我都这么做，也不管她怎么使小性子，给我难看，我都不生气，耐心等待她心情平静，然后，又耐心开导她。我知道她不是学不会，而是不想学，心里有怨恨。
　　也许是我的关心和爱护令她感动，也许是我的耐心和执着令她不忍再和我作对。慢慢地我发现，她的态度开始转变，对我提出的一些问题不再拒绝。比如，对万用表的使用办法，电阻档、电压档、电流档的工作原理，她不是很痛快地回答，而是半认真半生气地对我说：“师傅，你把我当小学生了吧！”
　　我故意不解。“怎么了？”
　　“我赖好也是高中生，您看您问的都是些什么问题？什么万用表的使用办法？什么电阻档、电压档、电流档的工作原理？您是在低估我的智商吧？”
　　我一听这话，心中暗喜，但表面疑惑不解：“怎么了？我可不知道你忘了没有。”
　　谁知她竟一口气说出了万用表的使用办法和电阻档、电压档、电流档的工作原理，并很不满意地说：“以后要再提问这么简单的问题，我拒绝回答。
　　“好好，那就不问简单问题了，问个你能回答的问题。”说着，我问道：“6502电器集中轨道电路线路图的各个接点的作用。”
　　这下，她不嘴硬了，支吾了半天答不上来。我故意激她：“你可是高中生呀，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会？”
　　“高中没学这些，再说，我才刚来几天，您就问这么专业的问题。这不为难我吗？您可是专门运输学校毕业的。”
　　“那你知道我下过乡的经历吗？”
　　“没有，您还下过乡？”她满脸疑惑地看着我。
　　“是呀，我是下乡后又返城考取的运输学校。”
　　“您太厉害了，怪不得您这么优秀。”
　　我笑了笑说：“你说错了，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们是被耽误的一代，之所以能考上运输学校，都是下功夫的结果。”于是，将当年怎样下功夫学习，又怎样过年不回家，便一五一十地说给了宋小丹，听的小姑娘连连咂舌。她说：“真的没有想到，全分局多次技术比武获得名次的年轻师傅，有着如此丰富的不平凡经历。”
　　从此，宋小丹对工作的态度变了，对业务知识的学习用心了，这让我打心眼里感到高兴，时不时给她压担子，布置任务，目的就是想让她尽快成为一名合格的信号工。
　　可是，她的独立生活能力依然很差，可以说，连最基本的生活常识都不能做到让人满意。比如，她不会自己洗衣服，不会在同事遇到困难时帮助，就连吃完饭洗碗这件事，也不能主动去做。我仔细观察过几次，不是她不会，而是没有这方面的意识。为此，每次在食堂吃饭，我有意和她坐在一起，并有意让她帮我洗碗；每次衣服脏了，我也有意让她帮着我去洗。开始，她眼睛瞪得像鸡蛋，头摇地像拨浪鼓，嘴蹶的能挂个油壶，死活不愿意。左一个不会，右一个没做过，在家都是母亲帮她做的。
　　可我不管，就是让她去做，她就很不情愿地说：“都什么年代了，当师傅的咋还剥削徒弟。”见我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只好拿起碗，或者衣服，很别扭地洗了起来。结果是：洗的碗，背面还有饭杂，洗的衣服，皱皱巴巴，和没洗一样。我就严肃地让她返工重洗，她就边洗边嘟噜着嘴说：“吃饭又不用背面吃。”或者说：“衣服我确实不会，您就别为难我了。”
　　对此，我专门给她的室友谭蕾说：“平时有时间你也教教宋小丹怎么洗衣服，她可是你师妹。”
　　谭蕾就说：“我说过她好几次了，都不听，我也没办法，有时脾气还大得不行，我可不敢没事找事。”
　　我又反过来找宋小丹，狠狠地批评她说：“以后自己的衣服自己洗，再发现拿回家让你妈洗，以后师傅的衣服你也背回去让你妈洗吧！”谁知她笑着对我说：“好呀，这周我就一块背回去让我妈洗。”我顿时脸就拉了下来，正要发火，谁知她笑嘻嘻地对我说：“逗您呢，看把你急的。”看我仍一脸严肃，就认真地对我说：“好好好，听您的还不行吗？”说着，拿起衣服就给水房走。
　　我赶紧让谭蕾跟着她，在一旁指导她。因为，毕竟我是男士，带着个女徒弟又是坐在一起吃饭，又是洗衣服很不合适。
　　每次做这些事的时候，都要叫上其他同事，尤其是谭蕾，有她在，既可以回避闲话，又可以增进团结。
　　在这方面，谭蕾要比宋小丹懂事的多。同是一起来的工友，年龄也差不多，谭蕾比宋小丹大一岁，但作为从小生活在农村的谭蕾，不但懂事，还有很强的独立生活能力。看来，农村的孩子确实早当家。
　　谭蕾是父亲因公去世后接班来到铁路的，家就在关中平原的一个农村，从小就帮着母亲做事，不但家务活样样熟悉，就连一些气力活也毫不含糊。按她的话说就是：“要不是我父亲出事，弟弟年龄太小，我是不会接班的，我的目标是考上大学。”
　　人常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谭蕾虽然不算是穷人家的孩子，但她父亲的事对她打击太大，也让她一下子懂得了很多，长大了很多。因此，自来到工区后，她处处表现突出，不但学习用工，眼里也很有活：早上第一个起床，第一个来到班组，拖地，抹桌子，给大伙杯子里倒好水；干活时，主动帮师傅背工具包。尤其是在参加站区组织的义务劳动中，她虽然是个女职工，但从不惜力。铲土，扫地，栽树，浇水，样样干在前面，多次受到工长的表扬，也深得大伙的好评，
　　但有一点，她非常看不惯宋小丹的大小姐做派，什么都不会，又什么都不想学，还脾气大得不行，左一个不想在这里待，右一个什么都不想学。
　　本来她是想帮助宋小丹的，比如洗碗和洗衣服，打扫卫生之类的活，尤其是自个桌前的卫生，可一看宋小丹那个事事莫不关心的样子，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次，要不是我找她谈了几次话，她才不会主动帮助宋小丹。
　　而对宋小丹来说，师傅的一连串关心和帮助，也确实感动了她，唤醒了她沉睡的心灵。没事的时候也不止一次地骂过自己：“别不识好歹了，人家师傅帮你，是把你当徒弟，大伙帮你，是看在师傅的面子上，要不，就你这样子，谁会管。”
　　思想上的转变，直接影响着行动的转变。宋小丹并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姑娘，工友们的处处关心和爱护，帮助和支持，让宋小丹开始正视自己，也改变自己。
　　她不但努力学习信号专业知识，时时请教师傅同事，也知道关心集体、爱护公物、团结同事了。小站的环境卫生，按照站区党支部的要求，每两周要进行一次彻底整治。本来这是党员义务劳动的范畴，作为一名普通职工，她不好意思加入其中，就找到我，说了自己的顾虑和想法。我就鼓励她说：“有些事，自己认为是对的，就大胆去做，别人是不会笑话的，更何况你已经递交了入党申请书，接受党的各种考验是理所当然的。”
　　我的鼓励给了她很大的勇气，不但积极参加，还处处走在前面，成了每次义务劳动的骨干分子。
　　还有一次，车站组织文艺活动，要求每个人根据自己的特点，或找搭档出节目，或独自出节目，题材不限，内容不限。这个正中了宋小丹的特长。
　　在学校，不管是初中还是高中，宋小丹都是属于那种长相好看，身材、气质俱佳的女生，尤其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常常是班里领学课文的带头人，也是学校各种活动的节目主持人。因此，一听说站区要举行文艺节目表演，她高兴得不得了，不但表示要积极参加，还毛遂自荐的要当主持人。
　　开始，石嘴岩车站总负责人，也就是站区党支部书记王向东还有些疑虑：平时看起来大不咧咧的宋小丹，不是整天嚷嚷着离开这里，且什么也不想干，什么也不想学的头疼新工，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健谈和主动。他有点担心，怕这小姑娘胜任不了，就找到我这个师傅，询问宋小丹的情况。我就一五一十的把她如何失恋、如何伤心，如何情绪不稳，我又如何去她家了解情况，如何找她谈心、开导她，电务工区职工又如何帮助她，让她慢慢转变了观念，感到了工区的温暖，一一告诉了他。
　　听了这些，这个四十岁出头的站区党支部书记高兴地说：“如果这样的话，那就更好了，很具有代表性。好了，不说了，这次的主持人就是她了。”
　　春天的宝天山区虽然早晚很冷，但到处是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灰褐色的大山披上了一层淡淡的绿装，点缀其中的无数红白黄小花，给大山增添了无穷的暖意，渭河水也开始欢腾跳跃了，哗哗流水的声音，像调皮的孩子在追逐嬉戏。人们更是有一种放飞心情的感觉。每天太阳出来，和煦的春风吹在脸上，更给人一种想走出去，拥抱大自然的冲动。
　　文艺节目的演出，是在一个周六的午饭后。那天，暖阳高照，春风佛面，鸟雀啁啾，整个石嘴崖车站热闹非凡，就连附近山区的村民也一个个前来观看。
　　场地是临时搭建的站前广场，虽然不大，但足以容纳站区的近六十几号人。
　　当穿着新发的铁路春秋装，画着淡妆的宋小丹落落大方地走上演出台的时候，台下的观众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说实话，我还从来没见过宋小丹如此的漂亮，从前那种对任何事都满不在乎的样子没有了。以前也在打扮，但那是一种很不适宜的浓妆艳抹，咋看咋叫人心里不舒服。如果不是前后进行比较，我还真看不出她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不光是我，我想了解她的人都会有同样的感觉。
　　她站在台上的那种自信和气场，征服了所有在场的观众。加上她那甜美的声音，富有感情的主持，让整台节目自始至终处在阵阵掌声之中。如果说整台演出非常成功的话，那宋小丹的主持至少占了百分之七十。
　　也正是通过这台文艺演出，让所有人重新认识了宋小丹，也让宋小丹的名声一时间在石嘴崖车站传开了，甚至传的宝天线人人皆知。
　　没出一个月，一件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大喜事突然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