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贬侠王庙堂雷动 宠阉党太学抃跃

　　话说刘世尊受萧望之所托，势必要为国锄奸。及赶来暴室，司马良娣已死。留下几句杀贼遗言，便冲出暴室，持刀奔至金马门，正见车马驶过。世尊侠心久经压抑，今见贼遁，顿时有了冲天之怒。飞檐走壁，大刀一挥，将马车一劈两半。从者皆吓退，车内二人，正是弘恭、石显。显狡黠，倒地装死。恭惧跑之，边跑边呼。世尊踏马流星步赶上，一把揪住狗头。一刀剁下，血喷一地，将首级包好，面见萧望之。有诗赞世尊曰：
　　石显弘恭两宦官，阴云狂起蔽青天。
　　侠王刘永今出现，旺汉杀贼气满川。
　　话说世尊杀了弘恭，提头见萧望之。望之先喜后忧，频频叹气。永不解何故？望之曰：“侠王能为国除恶，老朽当然感激。但经此一事后，天子必要追查，难免不累及于我。世尊既为刺客，当知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之理。岂不闻要离除庆忌、聂政诛韩相、豫让谋简子、荆轲刺秦王皆功悬身死，维恐累及诸亲也！”
　　世尊向来敬慕名儒，况萧望之乃三朝老臣，当代国士。今闻此言出自名人之口，心稍凉之。笑对曰：“永只是爱慕侠肝义胆之人，但却始终遇不到其人。大概世间已然没有这类人了吧？永虽学得一些剑术，也只是喜好而已，并非是单纯的刺客。我受恩师重托，仗义除贼，九死不悔。但欲令我为阉贼抵命，自认为阉贼不配，而我不值。恩师若怕连累，只说是我一人所为，决不连累。”言讫，执头离去。
　　话说元帝设朝，百官朝拜，三呼万岁之后。元帝问：“君房何在？”石显自宝座后门出来参驾，边哭边拜。帝惊诧曰：“君房哭为何故？”显泣而奏曰：“陛下令臣和中书令弘恭协查司马良娣进毒先皇一案，司马良娣本畏而不说。是臣等令她思念陛下恩宠之情，她才交代说是……”吞吞吐吐之间，频频斜视萧望之。元帝已知其意，但望之是自己老师，安肯如此？帝怒问：“是谁毒害先帝，快说！”显答曰：“是前将军萧望之。”
　　此言一出，朝臣皆惊。有惊必有喜，惊得是韦玄成、陈咸、王章、周堪、刘向等人。喜得是史高、史丹二父子。帝曰：“宁知诬告将诛三族否？”显拿出罪状呈曰：“司马良娣交代罪状，请陛下过目。”帝阅毕，失去理智，当堂责问望之。望之受人诬告，一时情急，便将世尊牵扯进来。声称世尊是自己学生，不忍见宦官专权，摆弄朝廷。出于公愤便杀了弘中书，石仆射不知情，以为是自己所杀。由此憎恨诬告，望陛下详查等语。
　　结结巴巴说完一大堆，擦擦两鬓汗珠，退回班中。帝乃召世尊问话，对证其言。世尊青刀金甲，虎步龙行，一股肃杀之气遍布庙堂。近帝前，骤然参拜，嘴角一对黄须垂于胸前。抬头剑眉星眼，握拳撑地，如熊掌柱立。帝赞曰：“真天将也！”帝问话世尊，其言属实否？怎料刘世尊瞥了一眼石显，恨得肺腑炸裂，全身筋涨血聚。虎目一鼓，拔刀就砍。吓得石显如夹板上的老鼠，吱吱乱叫，抱头鼠窜。逃命不看方向，到处碰柱子。世尊拔刀侧目之时，天子及朝臣皆屏气凝神，心跳如战鼓。待到石显畏而惊叫，丑态百出，天子和众臣不免开心一笑。这真是：
　　古来高官皆无用，临事不如一保安。
　　事后世尊承担一切罪责，跪地伏罪，甘愿请死。帝怜其乃任侠之士，且是一姓同宗。暂且将世尊下狱，王政君皇后比世尊小两岁，昔日在她家选秀之时，曾多注目。闻听入狱，极力求情。帝耳根软，密探监。问司马良娣临终遗言，永曰：“良娣临终说死非天命，乃有人诅杀我。”帝疑是王皇后，石显复进言说先帝病危，是王皇后亲手将枣粥送到司马良娣手上。帝对此深信不疑，逐渐冷落王政君。
　　关于刘世尊是杀是放，帝与众臣计较。当是时，有梁国使臣朝贡，并呈上贡单。乃是白米一千石，黄米一千石。黑米一千石，紫米一千石。帝览毕，欣然收下。接见梁国使臣，询问梁国政务。使臣一一回奏，帝心甚慰！并加封梁王为皇王，加九锡，世袭罔替。帝受了梁王朝贡，有了放归世尊之心。丞相韦玄成进言曰：“皇王朝贡，意在世尊。陛下万不能心存不忍而为不智之事。刘永者，侠义之旗也！一旦放归，天下暴动之徒正如磁铁而聚之纷纷者也。刘永一日在朝，则汉廷一日不绝，此正先帝之明也。”帝思之曰：“少翁之言甚是，然皇王挚心朝贡，无有反意。世尊在朝已近十年，未与皇王相聚天伦，朕心不忍。”
　　玄成道：“刘永毒害先帝，犯的是灭族之罪。陛下囚而不杀已是法外开恩，岂能轻易放归？”帝长叹曰：“朕初登基，方知权利逼人。久处庙堂，清白之人也成杂色。”永之事搁置不议。
　　初元二年六月，公元前四十七年，关东大饥，出现杀妻烹子、掘墓食尸之惨状。告急文书层层上报，而朝廷大臣均不愿沾惹此事。值此窘迫之时，丞相韦玄成表奏刘世尊戴罪立功，帝乃贬世尊为齐郡少府，负责赈灾救民、安凶抚暴等事。
　　再说庙堂之上，萧望之自被石显所诬告，丞相韦玄成，乐陵候史高等大臣都有意逢迎石显。数次上书弹劾望之，帝不得已，贬萧望之为平原太守。望之雅意在本朝，耻为郡守，乃上疏曰：
　　陛下哀愍百姓，恐德化之不究，悉出谏官以补郡吏，所谓忧其末而忘其本者也。朝无争臣则不知过，国无达士则不闻善。愿陛下选明经术，温故知新，通于几微谋虑之士以为内臣，与参政事。诸侯闻之，则知国家纳谏忧政，亡有阙遗。若此不怠，成、康之道其庶几乎！外郡不治，岂足忧哉？
　　帝览毕，叹曰：“贤傅执着于牛耳，朕何以救之？”光禄大夫周堪、宗正卿刘向怕望之权利太大而树敌太多，乃向元帝私奏曰：“前将军既然不愿远离陛下，可封乐陵侯为大司马兼车骑将军，领尚书事，前将军为副。阴阳互佐，可无差错。”帝思此计可行，立准之。乐陵候史高乃无能之辈，位居朝堂不过啃食养老罢了。有关军国大事，不过仰仗望之一人而已。元帝亦属宋徽宗之流，治国不行，艺术天赋极强。趁此闲暇，专在后宫中与傅昭仪、冯婕妤、卫婕妤琴瑟和鸣，浅斟低唱。
　　自中书令弘恭被世尊所杀，石显便代其位。石显本来想利用司马良娣诬陷望之，谁想杀出个刘世尊，致使功败垂成。因想到自己势力单薄，若想独立朝廷，身边岂可无助手？因想到天子重儒生，而望之亦名儒。自己何不以儒生为利刃，一斩名儒之口。思及此，致意于史高之子史丹，令他为己求贤。很快，丹为显求来两位大贤。一位姓牢名梁，身长六尺。生得猫头鼠目，蛤蟆身材。一位复姓五鹿，名充宗。代郡人，身长六尺半，生得满脸斑纹，一张口，尽是蛇舌妇齿。二人拜见显，显初见二人，却如隔世之亲，当场设宴，亲敬有加。当夜三个贼人谋划害人之计，不提。
　　
　　异日，石显向元帝举荐牢梁、五鹿充宗。帝与二人交谈儒家经典，二人均有见地，甚至能领会书外之意。帝喜，封牢梁为仆射，封充宗为少府。令二人协助萧望之处理政务，二人乃石显心腹，公事上多与望之不合。望之虽名儒，对儒家经典倒背如流，关键时刻输在口才之上，屡屡被牢梁、五鹿充宗所驳倒。自此三人在朝堂之上耀武扬威，入朝不拜丞相，出宫不绕皇城。趾高气扬，威福正盛。三辅有童谣曰：“牢邪！石邪！五鹿客邪！印何累累，绶若若耶！”
　　望之不甘所辱，召周堪、刘向计较此事。堪曰：“萧公三朝元老，又是先帝托孤重臣。量一阉人，能有多少风浪？他三人皆是阴狡之徒，久之自然瓦解。若逼之甚急，反利于彼，不利于我。”望之恨曰：“阉狗不除，难消我恨。”刘向叹曰：“可惜刘世尊被贬外郡，如其在，宦党焉敢如此？”望之面惭，急问：“子政年壮，必有奇计。”向曰：“萧公门下名儒众多，何不向陛下举荐？”望之问何人？向曰：“沛郡陈咸，字子康。平陵朱云，字子游。并州张猛，字子俊。洛阳贾捐之，字君房。四人皆贤才，可上奏天子，举仕入朝。”望之称善，果然上奏天子，举荐贤才。
　　帝设朝接见，谈吐之间尽显名人风范。欲行封赏之事。少府五鹿充宗心生不屑，当着元帝及众臣面，向四人公开挑战。帝亦欲试名家高下，命往太学辩论五经学说。面对五鹿充宗之挑衅，众多名家大儒皆畏惧石显权势，既怕赢了报复，又怕输了丢脸。所以都纷纷告病，拒不出席。唯有朱云一人不惧显之淫威，决然应战。这真是：
　　书多不是真鸿儒，心好方才配大家。
　　未知朱云能获胜否？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