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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6

作品名称:七月流火      作者:雷耀常      发布时间:2021-11-15 10:24:10      字数:5469

  25、
  欧阳九红去县城开会,金香玉讨要了他寝室的钥匙,因为害怕哈密瓜来骚扰。虽然他们在协议上签字,但是没有到民政办理正式手续,如果哈密瓜强制行驶夫权,她金香玉也没有办法,只有“母猪搭架子,干撑起;尿罐丢屋檐,干接起”,做个妻不是妻、妾不是妾的屈辱女人。
  金香玉趁夜悄悄走进欧阳九红的房间,生怕被他人看见说闲话、攒言子。不知道是什么心理发酵,哀怨丰美的金香玉上床就想起刚毅高大的欧阳九红,想起自己畸形的爱情婚姻,想着想着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进入一个透熟女人梦幻中才有的勾魂夺魄情景。忽然一个人爬上床铺,吓得她大声质问:“谁呀?”
  对方“嘻嘻”笑着说:“你的梦中情人。”
  金香玉顺手拉开床头灯,发现是豆花西施水莲依,气得一掌掀过去说:“你来干什么?”
  水莲依得意地说:“你来干什么,我就来干什么。欧阳九红不是你金香玉一个人的男人,而是全镇所有女人的男人,大家的马儿大家骑,大家的歌儿大家唱。”
  金香玉气愤地说:“真是无聊之极、无脸之极、无耻之极,还像一个女人吗?”
  水莲依不愠不怒地问:“金镇长,我无脸无耻,是个下贱女人,想偷窃人家男人。那么你呢,一个看起来高雅的女人,一个披着外衣的镇长,不是也上了人家床铺吗?”
  金香玉无言以对,的确上了人家床铺,不是等人家男人回来睡觉,还是等什么呢?但是,她毕竟是镇长,所以得拿出威严,拿出一个强势女人的手段。她凶狠地说:“我们穿戴整齐、心平气和,规规矩矩地说说女人之间的话。”
  水莲依在灯光下旋转身子说:“金镇长,我们比比身材,看谁最好看,看谁最迷人,看谁最讨男人喜欢。”
  金香玉气得脸儿乌黑地说:“水莲依,我们是女人,无论社会怎样发展,都得讲一点廉耻。”
  水莲依瘪嘴讥笑说:“你讲廉耻吗,为什么跑到男人房间睡觉?”
  金香玉有口无辨,辨也辨不清楚,只好支支吾吾说:“我没有呀,真的没有呀。只是借房睡觉,没有等人家男人回来。”
  水莲依气急败坏地说:“常说‘拿贼拿脏,捉奸捉双’,在床上现场捉住,‘鸭子死了,嘴壳子硬’吗?”
  金香玉急得泪花闪烁地说:“真没有等男人,真没有呀。”
  水莲依一巴掌拍在胸脯上说:“我们老百姓真实真情、真心真意,‘想吃油渣,就是爱在锅边旋转。’实话告诉你金香玉,我水莲依就是来偷男人的,专偷欧阳九红。只是可惜,被你斜插一杠子,搅黄我的好事,得赔偿呀。”
  金香玉冷笑说:“赔偿什么?”
  水莲依干断地说:“赔偿欧阳九红。”
  不知是同志间的关爱,还是母性天然发酵,竟然让金香玉为欧阳九红担心起来,不免多出一个细小的心眼询问:“欧阳九红真的值得你喜爱吗,要人赔偿?”
  水莲依瘪着嘴巴说:“不喜欢。”
  金香玉诧异地问:“不喜欢,还要悄悄来和他睡觉?睡了几回?”
  水莲依吊着嘴皮子说:“今晚是第一回,还没有开始呢。”
  金香玉到底是多年的行政干部,处理过很多棘手问题,藏住深深的怨气说:“黑夜里跑来和一个不喜欢的男人睡觉,很是新鲜呀。”
  水莲依狠狠地响着鼻息说:“只要能报仇雪恨,莫说是睡觉,就是舔屁股也愿意。”
  金香玉更是莫名其妙,一个风生水起、漂亮无比的女人,是什么样的仇恨让她不顾廉耻、甘愿堕落呢?杀父之仇,还是夺夫之爱?或者是生意场上的生死对手?金香玉小心翼翼地问:“你们是怎样的生死情仇?”
  水莲依泪水一汪汪流淌说:“他把我男人送进了监狱,难道不是生死情仇吗?”
  金香玉知道,水莲依属于全镇有名的低保户,男人瘫痪在床上,公公也瘫痪在床上,多病的婆婆帮她带着两个孩子,全家人的生活全靠她的小本生意。金香玉眨巴一双大眼问:“你家男人不是在床上躺着吗?”
  水莲依抹一把眼泪说:“床上躺着的看不得、吃不得、用不得,也叫男人吗?送给你再搭两挑水谷子,也不得要呀。”
  金香玉忽然壮大胆子问:“那么你生活中的男人是谁呢?敢说出来分享吗?”
  水莲依破涕为笑说:“全镇人民都知道的布知了。你说,欧阳九红不借手中巡察大权,把我家老布整进监狱,抢得了镇里的书记吗?披蓑衣的不去,戴斗笠的难来;黑脸婆子不死,黄花闺女难娶。”
  金香玉终于证实了镇上的一些传闻,也知道了一些镇上的人情关系网,但是她不得不纠偏地说:“布知了不是欧阳九红送进监狱的,是他自己把自己送进监狱的。欧阳九红也不是来抢夺镇党委书记的,而是组织安排。据说,他开始还不想来,是县委书记狠狠批评了他,才下来做书记。现在的干部和过去的不一样,把百姓看成父母,把官位看成责任,把工作看成奉献,还有几人想做官呢?”
  水莲依冷笑说:“你们官员最爱关灯说瞎话,糊弄老百姓。世界上有自己把自己送进监狱的傻儿吗?”
  金香玉解释说:“布知了知法犯法、懂规越规,玩忽职守、贪污受贿,明知高压线碰不得,偏偏要去摸一把,不是自己把自己送进监狱吗?”
  水莲依耍横说:“我不管那么多。过去是布知了照顾我家,养活我家,现在他缺位了,欧阳九红就得来弥补,做我家男人。”
  金香玉细心地劝说:“欧阳九红是共产党的好干部,百姓难得的清廉官,他和布知了虽然都是红军后代、土家儿子,但不是一路人,不会答应你的要求。”
  水莲依似乎不认识一样,狠狠地盯着金香玉半天才气愤地说:“你们党员干部不是天天叫喊‘要像爱自己的父母那样爱老百姓,为老百姓谋利益,带老百姓奔好日子’吗?连一个社会公用男人,都要和我们老百姓争着抢着,不觉得缺德无耻、满脸无血吗?”
  金香玉气得脸色雪白地说:“谁和你争男人、抢男人了?”
  水莲依毫不退让地说:“金香玉,金镇长。”
  金香玉雪脸变得乌黑地说:“我和你争谁了、抢谁了?”
  水莲依不依不饶地说:“争欧阳九红,抢欧阳九红。因为你跟我一样,都是伪寡妇、性饥渴,我床上有男人配盘不中用,你床上无男人空缺没得用。”
  金香玉沉默无语,因为女人的软肋被人家一把捏住。在现实生活中,在世俗的目光中,一个离婚的女人,无论她有多少离婚理由,人们都不会原谅,良心都要被鞭挞,死后的灵魂也是要下油锅煎熬。在传统的丧葬旧俗里,有一个环节叫破血河,便是子女赤脚站在冰冷的水里,给母亲赎还淫乱罪,让她在阴曹地府少受一些苦难,早一点投胎做人。
  水莲依见她痛苦不语:“也萌动了女人的恻隐之心说,或者,我们共有欧阳九红,联手对付他在城里教书的女人。男人跟鞋子袜子一样,只要合脚舒服,你穿我穿都行。”
  金香玉很想破解水莲依的内心密码,找出拯救她灵魂的方法,于是笑着问:“豆花西施,在阿依镇上,你到底有多少男人,为什么一定要死死抓住欧阳九红不放?要知道,婚姻中除开不可缺少的性爱,更多的是情爱呀。”
  水莲依冷笑说:“我一个弱女子、伪寡妇,担当不起家庭负重,只有死死抓住共产党的干部、共产党的书记,才会脱贫致富,才会拥有一个女人应有的快乐和幸福。”
  金香玉笑一笑说:“这样吧,我和你结对子,共同负担家庭重任,让你脱贫致富奔小康。”
  水莲依摇头瘪嘴说:“我只要欧阳九红帮扶,其他人一概不要。”
  
  26、
  欧阳九红抱着谢宜萱刚刚恩爱入梦,手机忽然在夜深人静的寂寥时刻响起来。他抓过手机迷迷糊糊问:“说呀?”
  一个女人的声音有些怨气地说:“我。”
  欧阳九红仍然迷糊地问:“我又是谁呀?”
  女人不冷不热地说:“你是欧阳九红不?”
  欧阳九红有些生气地说:“你打的电话,你说是不?有什么事情,快说吧。”
  女人有些痞气地说:“我想找你。”
  欧阳九红坐在床头说:“你已经找到我,那就说呀。”
  女人应该是眨巴着眼睛说的:“把男人还给我。”
  欧阳九红在朦胧的月光中看一眼熟睡的谢宜萱,难道她把人家的男人霸占了?凭欧阳九红对她的长期了解,谢宜萱是不会背叛的,更不会做出违反伦理道德的事情。所以他探究根源地问:“你的男人在你家,我怎么还呢?”
  女人埋怨地说:“我的男人已经不在我家。”
  欧阳九红惊讶地问:“不在你家,去哪里了?”
  女人似乎咬牙切齿地说:“你把他送进了监狱。”
  欧阳九红套了半天话,回想自己生活工作历程,仍然不明白把谁的男人送进了监狱。所以他继续套话问:“事情是他自己犯下的,法律是国家制定的,怎么是我把他送进了监狱?”
  女人生恨地说:“你不到阿依镇搞什么巡察,他得进监狱吗?”
  欧阳九红心中有底了,原来是布知了的女人,找他兴师问罪。明白对方身份,找到问题结症,就好说话了。欧阳九红心情平和地说:“嫂子,老布的事情真不能责怪我。古人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不巡察他,别人也得巡察他,总有暴露的一天。”
  女人大声哭泣说:“我真是命苦呀,本来两个男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进了监狱,白天没得看的、晚上没得用的,成了名副其实的伪寡妇呀。”
  欧阳九红糊涂了,听女人这样诉说,看来不是布知了的女人,那么是谁呢?欧阳九红横想竖想,隐隐约约感觉到她就是传说中的水莲依。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弄清女人的真实身份,欧阳九红旁敲侧击地问:“你家大哥得了什么病,躺在床上起不来?”
  女人气得只想骂人地说:“什么病呢?都是嘴巴惹的祸,不该吃的吃了,不该喝的喝了,不该用的用了,不该耍的也耍了。”
  欧阳九红偷偷笑着说:“常说‘祸从口出,病从口入。’嫂子,主体责任在你,没有落实好‘一岗双责’呀,管理不到位、监督不到位。”
  水莲依瘪着嘴巴说:“你们男人肩膀上抬一张嘴巴到处嚓,裤裆里夹一根棍棒到处耍,我们女人管得住吗?”
  欧阳九红严肃地说:“男人犯错,大多与女人有关,不是自家女人、就是别家女人,不是正牌女人、就是编外女人。古人说‘妻贤夫祸少’,要‘相夫教子’,打理好家庭;共产党说‘妻廉夫错少’,要做男人的贤内助,不能做捞钱耙、吹火筒、皇太后、通天教主。”
  水莲依“啪”的一巴掌拍在床板上说:“我一个地下情人,管得住布知了吗?一年到头不过几套衣服、几副化妆品,值几个钱呢?”
  欧阳九红终于明白了,和他说话的就是水莲依,阿依镇上的豆花西施,几次想上门和她交谈,总是没有找到时间。欧阳九红想早点结束这场无聊的通话,所以规劝说:“嫂子,县里散会我就回来,有什么事情‘当面锣,对面鼓’地说好吗?这夜深人静时刻,全城入睡入梦,电话里说不清楚。”
  水莲依痞里痞气地说:“不得行。布知了做不了我的篾巴折,你得做我的篾巴折。布知了被你吃醋弄进了监狱,给不了我丁点性福,你得给我满满的性福。”
  土家人为了防潮散热,睡悬空杉木架子床,床上铺一块竹篾编织的网状折子,折子上铺一层稻草,稻草上铺一张竹席,竹席上铺一床棉絮,棉絮上最后才铺一张床单。所以,篾巴折是隔着棉絮睡觉的东西,引申过来就是情人的意思。欧阳九红反对说:“我个人给不了你丁点幸福,只有共产党和人民政府才能给你满满的幸福。”
  水莲依想起布知了平日里灌输的一些知识,偷偷笑着说:“共产党八九千万党员,人民政府七八千万公职人员,日日给我性福、夜夜给我性福,我色西施就是再色,受得了男人轮番倒腾吗?我只要你个人给我性福,因为你媳妇是谢家妹子,我就是你天然的舅母子。”
  欧阳九红这才想起来,谢宜萱也是阿依镇人,岳父岳母也常常提起谢阑尾、谢心肝、谢肥肠的家族事,只是分支多年,脱去“五服”,往来很少。欧阳九红笑笑说:“天上掉下一个舅母子,多一门舅子亲戚。”
  水莲依脸泛桃红地问:“你知道土家人说的什么话吗?”
  欧阳九红习惯性地摇头说:“不知道。”
  水莲依“嘻嘻”笑着说:“不说说‘舅母子是各人的,想要怎么的,就可以怎么的吗?’你做了我的篾巴折,肥水就不会流到外人田,只能肥自家田,长自家庄稼。”
  欧阳九红见她越说越离谱,越说越让人听不下去,说一声“回来再找舅母子耍”,便挂断电话。
  谢宜萱忽然“哗啦”一脚,把被盖撩到地上气愤地说:“欧阳九红,才到阿依镇几个月,就把情人找回来了?”
  欧阳九红有些脸红地说:“谁找情人了?”
  谢宜萱脸儿发黑地问:“不是情人,深更半夜打情骂俏电话几个小时吗?”
  欧阳九红毫不退让地说:“有几个小时吗?两三分钟的时间,说几句话而已。”
  谢宜萱得理不饶人地说:“是几句话的事情吗?连舅母子的关系都拉扯上了,不知道你们背地里干了一些什么恶浊勾当呀。”
  欧阳九红生气地说:“以为你睡着了,原来是假寐呀。一个人民教师,偷听人家电话,是道德行为吗?”
  谢宜萱跳下床怒声说:“欧阳九红呀欧阳九红,刚刚当上镇党委书记,就开始找情人、拉舅母子,没想到你蜕变这样快速呀。天天喊政治站位,你却站到女人身边去了;时时喊初心不变,你却变到女人心里去了;日日喊扶贫攻坚,你却扶到女人床上去了。你说,我们是到纪委说清楚呢,还是到民政说清楚?”
  欧阳九红不愠不怒地问:“到纪委说什么?”
  谢宜萱唾沫飞溅地说:“到纪委说你怎么找情人的事情,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深刻检讨、以观后效,争取原谅、或许和好。”
  欧阳九红笑着问:“那么到民政又说什么?”
  谢宜萱气得跳起来说:“协议离婚、分手拜拜,从此不见、形同路人。”
  欧阳九红跳过去一把抱住她说:“康庄的外公外婆就在隔壁,你暴跳如雷、怒似母狮,生怕他们听不见吗?”
  谢宜萱挣扎说:“你有胆子做,就没得胆子让人家知道吗?”
  欧阳九红紧紧抱着她说:“宜萱,你听我说。自家的男人,自家人不信,其他人怎么信呢?”
  谢宜萱转过乌黑的脸望着他讥笑地问:“我亲耳听见,只差录音,难道还冤枉你吗?”
  欧阳九红咬着她的耳根悄声说:“幺妹,我们上床说好吗?”
  谢宜萱泪流满面地说:“我还是你当年那个幺妹吗,你还是我当年那个大哥吗?虚伪到如此地步,谁还相信你呢?谁敢交往你呢?”
  欧阳九红继续在她耳边悄声说:“夫妻之间,要的是真诚、理解,有时甚至是宽容、屈辱,才会恩爱一生,牵手一生,幸福一生。”
  谢宜萱转动一双簌簌滴泪的双眼疑惑地问:“难道男人在外风花雪夜、吃喝嫖赌,也值得宽容吗?”
  欧阳九红见一时无法说动她,只好摊牌说:“你知道我喊舅母子的女人是谁吗?”
  谢宜萱瘪着嘴巴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欧阳九红笑笑说:“阿依镇的水莲依,谢肥肠的爱人,你的嫂子。”
  谢宜萱惊讶地问:“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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