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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作品名称:大森林      作者:孤独小男孩      发布时间:2021-11-15 17:57:12      字数:4911

  何小英急匆匆地上了车,在离开三河湾的那一刻,她不禁泪如泉涌。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这里,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她不想离开这里,她的一颗心已经铺到了这里的角角落落,如何再收拾起来,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了。她泪眼婆娑,眼神一直被身后的山山水水牵动着,久久地回头凝望,直到看不见,还不肯回转头。
  这时候,她感觉到胸口发胀,这是到了给孩子喂奶的时刻,怀里却是空落落的,没有孩子小嘴的吮吸,没有了孩子小手的抓挠,更是让她不可忍受的。自己走了,也带走了孩子的口粮,他今后该怎么办呢?没有奶吃的孩子,今后该怎么活呢?此时此刻,让她如此的撕心裂肺呢?
  吉普车在蜿蜒的山路上奔驰着,不时地钻入浓密的森林之中,一片片浓阴就像一块块巨大的石头,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入心窝里。同时,心里沉甸甸地,也让她几乎负担不了这些重量。她不禁这样拷问自己的良心,我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是不是太自私了?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我这条命究竟有多大的价值,就是遭受一些痛苦,又能怎样呢?就是再多一些痛苦,又算得了什么?为了孩子,也不能离开这里啊!一个母亲就是再狠心,也无论如何都不会抛下自己的孩子。她在痛苦之中,做出自己的抉择,她央求开车的小吴,还是把自己送回去。
  司机小吴听到她的央求,转过头来时,他已然泪流满面了。他在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方向盘稳稳当当地把握着,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
  “我知道你舍不得孩子,可是你不能回去。”他的声音略带哭腔,有些沉郁地说:“何场长和你妹妹都让他们给害死了,你就不想给他们报仇吗?你回去肯定会被折磨死的,你死了,谁来报这个仇呢?我接到的任务,是一定把你给送出去,你刚刚脱离老虎嘴,可不敢再回去呢!”
  车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更快,没想到,他的想法更坚决,不给她一丝一毫可以回头的机会。小吴自从来林场上班,就是这辆吉普车的司机。何志贤的关心和照顾,一直都铭记于心,让他念念不忘。何志贤身遭不测,也是他没有想到的。如今,魔爪又伸向何小英的时候,他没有想什么,便挺身而出,担负起拯救的任务。他所想的就是,尽快把她送出去,把她送到最安全的地方,不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听了小吴的一席话,何小英觉得有道理。是啊,自己就这么回去,一定会被折磨死的。这时候,这条命已经不属于自己,是属于父亲,是属于妹妹的。活着,一定要活着,这样,父亲和妹妹才不会白白死去。她相信人间正道,不会让这些恶魔横行下去,总会有一天,他们的罪行会被清算,而父亲的沉冤会得到昭雪,一定活到那时候,一定要看到那个时候,看看坏人是怎么倒台的,看看他们是怎么从高处摔下来,摔得鼻青脸肿的,那将是人生多么大的快事啊!活着,一定要活下去!
  如此这般想来,她的悲愤心境慢慢地变得平缓起来,在前方的一片黑暗之中,她好像看见了一丝丝的光明,在无限地放大着,好像那是一颗巨大的红心,在顽强地跳动着。
  她安静下来,不再要求回去,向前的动力也似乎更足了。向前就意味着要努力忘掉过去,向前就是要奔向新的生活,虽然还没有认清前方的路,却愈发感觉到人生的希望就在前方。
  小吴全神贯注地开着车,一直送她过了县城,并且到了长春。何小英知道他的事情多,不想他再往前。他却不肯,看不见前方路途的尽头,却感受的到他内心的执着。他是不放心啊!他一定要把她送到一个安全地带,才算完成任务。
  他一直送到长春的客车站,给她买了一张去海拉尔的车票,目送她上车,小吴方才转身离去。何小英老家在兴安盟的扎赉特旗,显然那里已经回不去了,怕的是追踪者的脚步会到达那里。她的行踪一定会有人去关注的,为确保她的安全,李正言安排她去更远的海拉尔,便更深远的想法。
  何小英今后生活的安定,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她的落脚点上,为了给她的生活找好方向,李正言便想到了一位曾经的同学王博林,他就在海拉尔的一个牧区担任党委书记,安排何小英的生活,是不在话下的。
  海拉尔坐落在一片茫茫的大草原之中,尽显其无限秀美的一面。她所要去的地方,不在城市之中,而是在陈巴尔虎草原的深处。当她慢慢地走入草原之中,便意味着对过去无情的了结和另一种生活的开始。她总觉得失去了什么,被一刀割断的东西,还在心中跃动着,让她感到无名的惆怅。梦一般的恍惚,让她无法保持平静。草原以自身的博大与辽阔,在吸引着她,让她不知不觉地摊散开痛苦的心,被轻柔的风儿舔舐着,被温情的阳光苏暖着,渐渐忘掉了一切。
  草原上一群群洁白的羊群,与此时蓝天上的白云朵朵相映衬着,让她的眼里呈现出一片美丽的幻境,天上的云与地上的羊,在一起漂浮着,涌动着。蓝天的云朵,绿海中的羊群,在不停地对比着,在相互映照着,跃动着的羊群更像绿色大海泛起的一层白浪。
  她想起和母亲,妹妹在一起的日子,也是在这样一片美丽的草原上,星星点点的毡房,清澈而又弯曲的河流,马群振鬃奔跑着,像是从草原深处奔突而来的一股激流。她和妹妹随着马群,一起在草原上肆意奔跑着,母亲则在小高坡上,远远地看着。她一身白色的衣袍,显得圣洁而典雅,即使她们姐妹跑出去了好远好远,回头看去,那一点点的白,还在引导着目光,准确地看到她的方向。
  何小英不禁又向那草原起伏的高坡上看去,再也看不到那点白,也让目光迷离,漫漶着一片空茫的薄溟之中。痛苦让她的年龄经历着成长的感受,也加深着对亲情的怀念。过去的回忆刻度着岁月的深度,也让她的年龄愈加深厚,愈加稳重了。
  随风吹来熟悉的气息,是她熟悉的气息。有青草的甜润与牛羊的腥膻气,这种混合气息愈发浓重的地方,也是她要去的地方。那里是一片牧民的永久居住地,红色的砖瓦间,还是可以看见白色的毡房的,这是因为这里的人们有很大程度上,还是习惯于蒙古包里的生活,虽然有些形式上的建筑,还是不能掩盖人们的生活习惯。
  何小英在这里见到了她要见到的人。王博林是一位文质彬彬的学者派,一副眼镜的深度,在映衬着他的文化深度,是很文静的一个人。两鬓已经斑白,也在透露着他的年龄信息。当何小英把李正言给她的一封信,交到他的手上时,他看也没看,热情地说:“是正言介绍来的,没有错。”一席话所包含的足够信任,在印证着他们之间的深厚友谊。
  就这样,何小英在这里站下脚,也如一朵漂浮的云,终于停止了漂泊,稳定住了身形。王博林把她安排到牧区的中心奶站,去挤羊奶。这里的工作轻松而随意,工作人员也是很少的,挤羊奶的地点在一个大围栏里。在这里挤奶已经有两位蒙古族阿妈,她一来,就和她们相识了。其中一位叫其其格的阿妈,一脸的慈祥,拉着她的手,暖在她自己的胸口上,两只眼睛充满了无限的善良。不知道怎么的,何小英不自觉地扑进了她的怀里,一股亲切感让人无法推却。何小英正需要这种温暖,受伤的心灵,亟待这样的温情抚慰。
  两位阿妈的年龄都差不多,其其格阿妈要大一些。她们的汉语还不错,可以进行简单的交流,而何小英也可以用蒙古话和她们进行简单交流,在这方面的沟通没有障碍。语言的便利,无形间拉近了她们之间的距离,很快,她们之间的陌生感便消除了。两位阿妈都对她非常的好,尤其是其其格阿妈,不断地打听她的身世,结婚没有?有没有男朋友一类的话,很多很多,让她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另一位蒙根花阿妈很打趣地说:“她是在给自己相儿媳妇呢!”
  什么?相儿媳妇?她有个儿子?何小英的脸一下子红了,从来都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事情,刚刚来这里,怎么就被人家给相中了呢?这时候,她方才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妙龄少女呢,只是自己的那份情感被人粗暴地掠夺而去,让她这颗年轻的心,不再年轻。原本纯净的一片处女地,被践踏得不成样子,这样的身世,还配得上别人的爱吗?她不敢奢望,不敢乞求,只能默默地守着一颗心,在孤寂之中徘徊。
  日子过的融洽,让心情也在轻松地飞越过一个个痛苦的沟坎。心灵间那块曾经流血的地方,慢慢地结痂,痛楚也渐渐地淡漠了。一晃便过去了一个多月,让她身心得到了非常好的疗养,不觉间精气神都有了新的开端。那些不好的事情,真的被风儿吹远了,吹到她看不到的地方去了。
  这天,何小英拎着奶桶,来到围栏外的水井边。这段日子,她凭借自己的聪颖伶俐,已经熟练地掌握了挤奶技术,已经成功地成为一名出色的挤奶工。这些日子与两位阿妈也相处的非常和睦,其其格阿妈认她做儿媳妇,而蒙根花阿妈也不甘落后,干脆认她为干女儿。她们的家离奶站不远,可以时常去她们的家做客,她们会拿出喷香的奶茶和手把羊肉招待她,让她感到了家的温暖。何小英很珍惜与她们之间的感情,两个阿妈都喊她女儿,她也不避讳,谁喊都答应,她简直快成为两个阿妈的掌上明珠了。
  她们的家都很特殊,其其格阿妈没有老伴,只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儿子,平时不在家,一直在夏季牧场里放牧。老伴在很早的时候就去世了。蒙根花阿妈是有一个老伴,有两个女儿已经远嫁到了外地,平时很少回来的。何小英在这个时候出现,或多或少地填补了这个空白。一个人岁数大了,最害怕的就是孤寂,儿女在身边还好,不在身边的时候,也是最让她们牵肠挂肚的时候。
  何小英善解人意,总是去抢着活儿干。两位阿妈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从天而降的一个好女儿,让她们喜不自禁。特别的其其格阿妈,她一直想兑现儿媳妇这个心愿,可是儿子远在夏天牧场,要很久才会回来一次。她恨不能儿子快点回来,看看这个儿媳妇怎么样,是不是也会让他满意呢?
  何小英把阿妈的话,当成了一个玩笑话,根本就没有往心里去。那个蒙古族小伙子是个什么样子,还说不准,就这么给预订上了,是不是在闹笑话呢?
  这天一早,她又来水井前打水,却见有人骑着马而来。那是一个彪悍的蒙古汉子,背着一杆双筒猎枪,身上裹着一件皮大衣,飘忽的衣摆下露出佩带着的短刀,一顶火红的狐皮帽遮颈掩面,依旧可以看见一张黑红的圆脸,勾勒出倔强好胜的性格来。
  他很灵巧地勒住缰绳,把马兜回一圈,毫无顾忌地直视着她。直勾勾的眼神,逼得何小英不得不低下头。小伙子哈哈一笑,非常友好弯下腰,伸出黑亮亮的手,要拉她上马。“一起去兜风,很爽很爽的!”
  姑娘曾经在草原生活过,深知蒙古人胸襟坦荡,热情横溢。看他脸上的友善笑容,淳朴而真诚。也就打消了顾虑。只是他们还不相识,怎能和他共骑一匹马呢?但生硬地拒绝又难免失礼,因此而踌躇不决,左右为难。
  小伙子明白她的心,从马上跳下来。“走,上马一起去看我阿妈,其其格就是我阿妈,她说起过你!年轻漂亮,没想到真是这样!”他的汉语非常的流利,有些蒙古话的味道,却不妨碍沟通交流。
  啊!他是其其格阿妈的儿子孟根?呀!是这个样子,好威猛啊!何小英不由地惊叹,这么好的儿子,是阿妈的主心骨,更是她的依靠,有这样一副筋骨,还担心撑不起这个家吗?
  何小英没有再犹豫,非常熟练地认镫上马。孟根为她牵马,没走几步,小伙子突然一个转身,面对她粲然一笑。姑娘刚刚安定的心,一下局促起来。她自己对此时的心态也感到奇怪,是默认吗?还是心有所许?看到这样一个威猛的蒙古汉子,一种安全感,让人不能不油然而生。好像那是一座可以依靠的山,让她心满意足,毫无顾忌地依靠上去。历经了磨难的人,是心有余悸的,那反复无常的风雨,让人已经厌倦了。能够找到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是心之所想。
  他们就这样走进围栏里,走到奶房前。其其格阿妈看见孟根,看见何小英骑着马,不由一阵惊呼!她高兴地扑上来,紧紧地揽住儿子的肩头,靠上去,流下了激动的泪水。这一刻,让何小英也流下了眼泪。蒙根花阿妈也在一旁擦眼泪,还不住偷偷地笑着,她是在由衷地高兴呢。
  傍晚,一阵马头琴的声音飘来,何小英情不自禁地走出了毡房外。是孟根在拉动着琴弦,他的全身在不停地摇晃着,细细的黑眉在快活地颤动着,连那张脸也被一股激情燃烧得更加红了。音乐注满了他的灵魂,音乐使他展开了飞翔的翅膀。这激扬的琴声,同姑娘奔赴草原的昂奋心情非常合拍,她走过去,禁不住挨着他坐下来,聆听着,慢慢地陶醉了。
  琴声停下来,何小英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为她拂去脸上的泪珠。她惊醒过来,不好意思地掩饰着自己的忘情。她禁不住问他:“为什么这么喜欢拉琴?”
  小伙子哈哈一笑,兴奋地用手向前一指。“草原复苏了!”
  草原复苏了!多么好的回答啊!何小英向草原深处望去,草原沉浸在柔美、温馨的气氛里,凉爽的空气里弥漫着奇异的香味,显得格外的深邃而邈远。青青的绿草随着地势的起伏,层层叠叠地延伸到了远方。复苏了,复苏了,草原复苏了,同时复苏的还有她的一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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