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复苏的铁路（二）

　　测评工作非常顺利，结果也非常满意，父亲全票通过。
　　临走时，劳人科窦建设科长对李书记说：“在几年的干部选拔工作中，王站长是票数最高的一次，也是在谈话中意见最集中的一次。看来，王站长是众望所归呀。”
　　不几天，我的父亲就被提拔为车务段副段长，专门管理列车调度工作。连通一起提拔的还有梁军军和严卫卫。
　　那时的我们，都已经各自走进了新的学校，读大学的读大学，读中专的读中专，复读的复读，只有梁世兰在家等待着铁路的招工。
　　不久，高小兵、高小娟、范晓军也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提拔，高小兵担任了供电处处长，高小娟担任了电务处处长，范晓军担任了工务段副段长。也就在这时，宝州分局撤销，合并到西京铁路分局，高小兵和高小娟两家分前后搬去了西京。
　　可以说，那阵子是铁路进入改革开放以后新提拔人数最多的一次。尤其是父亲、梁龙龙和严卫卫三人，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同一天走进铁路参加工作的好朋友，又在同一天被提拔为同一个单位的副段长。这在几十年的铁路发展史上是从来没有的，一时间在宝天山区传为佳话。
　　走马上任后的父亲他们三人，私下里是好朋友，有说有笑，亲密无间，可在工作中，在正式场合，又毫不含糊，一是一，二是二，从来不为私事而放弃原则，因私费工，或假公济私。在这一点上，作为大哥的父亲，不止一次地对他们二人说：“正因为我们是好兄弟，就更要在公与私上坚持原则，起带头作用，决不能因为我们的关系影响大局，更不能因为我们的一点私心，给别人口食，影响工作的开展。”父亲之所以这么说，就是因为在他们刚上任没几天，就有很多中层干部走他们的后门，不是要求调动工作，就是拉关系把自己的子女调回宝州。
　　在最近一次子女接班和新招工的分配问题上，就有很多职工找梁副段长和严副段长的后门：看孩子能不能分配个好的站区，最好留在宝州。
　　面对这种多年来的老关系、老伙计，他们实在抹不开面子，就表示答应帮忙。可还没办成，就引起了干部职工的强烈不满，有职工专门把情况反映到了段上主要段长和书记那里。
　　当时的段长是蒋大明，五十六岁，高个子，甘肃人，也就是我爷爷辈的人了，年轻的时候在我爷爷手下干过，后来宝天线人员重新组合，蒋段长被分到了车务。书记叫汪洋，也是五十一二岁的人，中等个子，陕南人，六年前是从分局干部部提拔到车务段担任书记职务的。
　　父亲知道这事以后，非常生气，当下就找他们二人谈话：“我是你们的大哥，也是最好的朋友，早给你们说过，徇私舞弊、违反政策的事坚决不能干。可你俩，咋弄这事？”
　　“都是多年来的老伙计，求咱们了，你说咋办？”梁龙龙为难地说。
　　“就是呀，谁还没有个朋友，也不能太绝情吧。”严卫卫辩解。
　　“可是，你帮了他们，很多没有关系的职工就有意见，就会向领导反映。这对咱们好吗。”父亲仍在气头上，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再说了，我们的父辈，包括我们，都是在宝天工作的，咋到了孩子们这辈，就不想进山里了？山里是苦，可再苦，能苦过我们的父辈和我们吗？”父亲说得非常激动。“要我说，越是这样的家长，就越应该让孩子在山里好好接受锻炼。”
　　“我就知道你这脾气，发起火来比谁都厉害。”梁龙龙嗫嚅着说。
　　“可我也有脾气好的时候呀。你们做对了，我当然不会发脾气。”父亲说
　　“幸亏我让世兰招工到工务，没敢来车务。否则，你还不吃了我。”梁龙龙埋怨道。
　　“只要不违反政策，来车务也可以呀。”父亲说。
　　“世兰要来车务，还不是最艰苦的小站？”严卫卫补充说。
　　“艰苦小站不好吗，艰苦小站要不好，我们能有今天的职务吗？”父亲马上接话。
　　梁龙龙和严卫卫顿时哑口无言。愣怔了半天，相互看了看说：“在这方面，我俩加起来都说不过你。”梁龙龙苦笑。
　　“那要看说得对不对。”父亲还要再往下说，两个人同时摆手道：“好了，好了，你说得对，我听你的，我们一会就给段长书记承认错误去。吸取教训，坚持原则，秉公办事。”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虽然得罪了不少老伙计，但却得到了多数干部职工的好评。
　　唯一招工到工务段的梁世兰，也被分到了我母亲当年的葡萄梁小站。
　　时间过得真快，不觉又是一年过去了。在校复读了一年的几个同龄人，除了严亚东和梁世平考进了铁路中专学校外，王建军和高永强分别考上了兰州铁道学院自动化铁路本科专业。可以说，那几年，几乎年年有孩子考上大学或中专的喜讯传来，年年有被分配到铁路上工作的新工加入。
　　而我和高永亮，高永梅和严亚东及梁世平，王建军和高永强及王建兵，几乎都是那几年陆续分配到铁路上的。尤其是作为第一批学校毕业后分到铁路上的我和高永亮，被我们的父辈又一次的压制了一番。我被分到了电务段，高永亮被分到了供电段。
　　说来也巧，我们分配的时候，我的父亲王良成刚刚被提拔为车务段段长，高小兵被提拔为副分局长。按理说，我完全凭关系可以分配到省城工作，可爷爷和父亲非要让我们回宝天线，而且做通了高小兵伯伯的工作，也让高永亮回宝天线。按照他们的话说就是：不经风雨，将来咋出人头地。再说，宝天线就是我们的根，不去宝天线，再大的本事将来也会无用武之地。
　　就这样，我被分到了我父亲当年工作的石嘴岩小站，高永亮分到了梁世兰所在的葡萄梁小站。
　　虽然我们三个不是同一工种，也不再一个小站，但我们的来往却和在插队时一样，不是电话，就是坐火车相互看望。尤其是对梁世兰，我更是和在插队时一样关心，有时还动不动也训她，但那是处于对她的爱。
　　在她看来，我这个表哥什么都好，就是管人严了点。不管干什么事，每个人都必须按照他的意愿行事。有好几次梁世兰提出抗议。“我的大哥哥，你能不能给我点空间，让我自由一下行不行。”
　　“行呀，你说你想干什么？”我故意问她。
　　“我不想干什么，但我总觉得你经常限制我的自由。”梁世兰噘着嘴说。
　　“我什么时候限制你自由了。是你自己太依赖我了吧.”我说。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以后什么事自己做主，不用你管。”梁世兰高兴地说。
　　类似这样的话，梁世兰不知说了多少次，可我就是不放心他的选择，毕竟我这个当表哥的大她几岁。
　　渐渐地我发现，是她爱上了本班组的一个小伙子，名叫朱凯，大学毕业，关中人，高高的，瘦瘦的，也白白的，就是有点弱不经风。见到他的人都有一种担心，担心他怎么会学工务机械专业，这哪是轮洋镐的料呀。
　　也许是看上小伙子的文凭吧，梁世兰却爱上了他。
　　这个消息是高永亮告诉我的。
　　其实在我心里，到希望高永亮和梁世兰是一对，必定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知根知底。
　　高永亮也是这么想的，而且这想法从插队时就有。只是，当时我们都还小，整天为繁重的体力劳动和吃饭发愁，根本没有考虑这些。
　　高永亮本想着考上学后再向梁世兰表白，没想到世兰没有考上，也不参加复读，这就让高永亮失去了一次机会。为此，他也曾侧面向梁世兰提过，可梁世兰好像听不懂一样，根本就不接他的话。高永亮就向我求救，我当然赞同。“你们能不能走到一起，一要看缘分，再要看你的本事了。距我了解，我的这个表妹好像对咱们这种内部婚配不感兴趣。”
　　可高永亮没有放弃过。这次分配工作，听说梁世兰分到了我母亲所在的葡萄梁小站，就主动报名也去葡萄梁。表面上说是去艰苦站区锻炼，实际上我非常清楚，他是奔着梁世兰去的。
　　其实，高永亮和梁世兰谈对象，抛开人品不说，要论长相和个头，高永亮远远配得上梁世兰。可不知为什么，我这个表妹就是不愿意。他的理由非常充足。“我们也该结束这种内部婚配的老传统了。你看看我们这几家，几乎都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了，再这样下去，我们的后代还真要出问题。哪有这样的道理，好像天下再没有对象了，非要在这么小的圈子里找。”一句话说的我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仔细一想还真是，但嘴上却说：“这样不好吗，只要不是近亲结婚，这种婚配不更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了吗？”
　　“你们说好，那你们就继续吧，反正我是不再想这样了。我要找我喜欢的人。”梁世兰态度坚决。之后她又对着我说：“上次可说好了，你可不能干预我的生活。”说着，一溜烟跑了。
　　当高永亮把梁世兰和那个大学生谈对象的事告诉我后，我第一反应就是这下完了，表妹这次是当真的了。可婚姻大事，我真的不好再参与了。她毕竟长大了，有她自己的主意，不能再像插队时那样，什么都是我说了算。
　　我只好安慰高永亮。“我说过，爱情这种事，一靠缘分，二靠本事。现在看来不是你本事的事，而是缘分的事。谁让你们站区来了个大学生呢。她之所以能答应这位大学生，我觉得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世兰想借这个大学生的学历来弥补自己的欠缺。其实，仔细一想，倒觉得世兰说得对，婚姻大事，不管找谁，全在两个人的感觉，外人不能太干预”
　　我的话让高永亮认真地思考了好一阵子，在经过了一场复杂的思想斗争。最后，他彻底想开了，当场给梁世兰表态：“世兰，你说得对，既然是一种缘分，那就尊重缘分吧。你放心，说开了，大家就轻松了。以后和建国一样，当你哥哥的好。”
　　“谢谢你这么想，说真的，论长相，个头，我真配不上你，主要是我们太熟了，没有火花，总觉得你是我哥哥。”梁世兰也认真说：“不过，今后还真指望你和以前一样关心我。。”
　　“这我可不敢，你有大学生在，我哪敢再走进你的生活。”高永亮笑着说。
　　“看看，这刚一表态，立马就反悔。他是他，你是你，你是哥哥。不行，就要你关心。”梁世兰故意撒娇。
　　“好好，我关心。不但要关心，还要保护你，如果那个大学生敢欺负你，我可饶不了他。”
　　一句话说的梁世兰心里暖融融的，立马上前拥抱了一下高永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