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领“爷”抱“子”找亲人

　　这之后，他们在家天天等着从上海来的消息。大约等了半个月后，陆子奇接到了上海地下党的来信。原来这封信是浙东区党委宣传部长张瑞昌（顾德欢）的妻子、中共淞沪工委秘书陈碧如写来的。
　　陆子奇拆开一看，只见上面这样写着：
　　菊仙：（陆子奇的化名）
　　我现在住在上海，一切都好，母亲的身体也很健康，请勿念，我不知你近日身体好吗？如你有空，请即来沪，母亲天天盼望着你！
　　我家已经搬过了，现在住在南京路###号
　　祝你健康。陈碧如
　　1946年11月7日
　　陆子奇念完信真是高兴极了，激动得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着这封信。
　　突然从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原来是“公公”回来了，陆子奇提着信高兴地对刘青扬说：“上海来信啦！上海来信啦！”“公公”拿过信一看，他也喜笑颜开，高兴地说：“子奇，我们明天就去上海，你现在就到江北岸轮船码头去买船票。”陆子奇说声好的，她立即把孩子交给刘清扬抱着，就乘了黄包车到江北岸轮船码头去买船票。
　　第二天下午，他们吃过早中饭休息一会后就出发了。陆子奇给刘清扬单独讨了一辆黄包车，自己和小平山讨了一辆黄包车。刘清扬里面加了一件下夹衣外面仍穿着那件竹布衫，头上戴一顶宽边泥礼帽。陆子奇里面加了一件薄薄的衬衫，外面仍穿着当年白衣萍留给她的直贡呢旗袍，梳着当时流行的横S头发，抱着两岁的小平山到轮船码头。因为小平山恋母，这孩子现在已经离不开陆子奇了，“姆妈”离开他一步就要哭，连张英带他也不要，没有办法，陆子奇只得自己带着小平山一起去上海。小平山可是冯老师的爱子，如果孩子让张英带着，万一孩子生病了不及时治疗，出点啥毛病就对不起冯老师了。冯老师的丈夫李健民去北方了，这孩子现在也是新四军干部的孩子，李健民在北方跟国民党军队战斗，出生入死，拚命流血，他无法照顾自己的妻儿。现在小平山在她手里，她得为李健民负责，为冯老师负责。因此不能让小平山出什么事情。再说小平山也是他们假家庭里的宝贝，他是这个家庭的中心，大家又都喜欢他。通过这几个月来的抚养她对小平山也有了感情，她和小平山一天到晚形影不离地在一起，所以要去上海，小平山舍不得离开她，她也舍不得离开小平山，因此宁可上船乘车辛苦点也要把小平山带在身边。
　　下午四点钟光景，公公提着简单的行装和孩子的衣服，陆子奇抱着小平山去乘江亚轮船。轮船码头上船地方，左右站着两个警察，手持上着剌刀的长枪，他们目不转眼地望着每个上船的男女旅客，似乎是在查看共党分子。陆子奇走过去，侧目望了他们一眼，仿佛说你这样站着有什么用，你能认得出我和“公公”是共产党嘛？她跟着“公公”抱着孩子从容地走过去，给了检票员两张船票，大模大样地走上船。两个警察随便望了他们一眼就让他过去了。看这是最普通的三代人同行，觉得没有什么可怀疑的。
　　在轮船上吃的夜饭，一会轮船就走动了，小平山在船舱里坐在姆妈身旁透过舱口看着大轮船在甬江两岸呜呜地鸣着汽笛缓缓地向甬江口移动着，看着两岸树木和房屋渐渐向后移好奇地看过不停。可是船开出镇海口，轮船在风浪里摇摆起来，他就感到头晕了，就畏在“姆妈”的怀抱里不想再看海洋了，于是陆子奇只得让他在床上睡觉。
　　经过一夜的风浪里颠簸，第二天早晨他们就到达十六铺上海轮船码头了。陆子奇又讨了两辆黄包车，一辆自己抱着小平山坐；一辆让刘清扬坐。对黄包车工人说：“去复兴路304号。”
　　陆子奇自从1938年离家后，已经八年没有回过家，母亲一见长久不来上海的女儿回家来了，当年带着她弟弟去宁波时还是一个小姑娘，如今穿着漂亮的旗袍已经是个成熟女人了，她看女儿还抱着一个男孩子，“这可能是她的外甥吧？这是她的女儿女婿和外甥一起回来了。”母亲非常高兴，但经济拮据，苦于没什么钱招待他们，她只得赶快到当店当掉一件大衣去菜场买菜。邻居也为他们一家团员都走来庆贺：“陆家姆妈，你女儿回来啦，还带来了外甥来，你做外婆了。真是好福气呀……”人来了一大堆，真热闹！”陆母只是诶诶地高兴地随便应着。
　　菜买来后母亲一面烧饭一面埋怨子奇说：“载云呀，你结婚了怎么也不来信告诉我一声？”……母亲看旁边还带着一个胡子拉扎穿长衫戴呢礼帽的男人，“这个人难道是她的丈夫？怎么这样老呀？”陆子奇看出了母亲眼神的疑惑。
　　陆子奇这才低声地告诉妈妈，“姆妈，这孩子不是我的。那个公公也不是我真公公，也是假的。我们是一个假家庭。一家人三个姓呢。为了方便工作才凑在一起的。”母亲听了叹一口气说：“断命的，原来是介么样，我说呢，你结婚生孩子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但是她还是挺喜欢小平山，上了年纪的人，特别是女性，总喜欢小孙子小孙女。她自己有孙女，但是为减轻儿子的一点负担，一个孙女叫做姑姑的子奇前不久已经送她到宁波梁山伯庙小学去读书了，其他还有两个孙子孙女也较大了，平常在家里就没有那么小的孩子了。现在她见到小平山，就把他当作小外甥一样珍贵了，于是她赶忙到隔壁小店里买来小饼小糖来给平山吃，真像见到了自己的小外甥一样欢喜。
　　第二天，刘清扬和陆子奇就乘了陆子奇哥哥陆载猷的三轮车出去看看陈碧如讲的南京路联络点看看，看去那里路远不远？妹妹在抗日战争中就去宁波参加革命参加了是共产党员，他是知道的，陆载猷虽不是地下党员，但是他老早就听说当年共产党头头周恩来带领上海工人三次起义，向国民党夺取政权，共产党是为工人农民过上好生活而奋斗的党。既然妹妹加入了共产党，这个党就不会坏。因此在他妹妹的影响下，平时经常用三轮车作为交通工具，为上海地下党做一些联络工作。自然不取他们一分钱。
　　第二天下午，陆子奇就独自到南京路找顾德欢妻子陈碧如。来到那里，看看四周没有动静，就轻轻地敲着紧闭的大门。但敲了老半天没有人来开门，陆子奇脑子有些紧张起来：“是找错了门牌呢；还是这里出了问题？回去吧，又怕失去机会，找不到上级党组织。再找吧，再敲门，谁知道还会碰到什么问题……。”“为了找到上级党组织，顾不了那么多了，就是有危险也要找。”于是她就绕到房子的后门，只见后门半开着，却不见人，陆子奇大胆地走了进去，这时候一位穿着旗袍漂亮的中年妇女迎了上来，她打量陆子奇一下操着上海口音说：“哝看啥人？”
　　陆子奇也用上海话说：“我伲问陈碧如家小姐的屋落在这搭吗？”
　　“恐怕哝走错了人家，”她看着陆子奇冷淡地说。紧急着却又问：“哝是啥地方来的？”
　　“我伲从宁波来。”陆子奇冷冷地回答了一句向四周扫了一眼就回头走出来，想再到外面看看别的门牌，是不是自己找错了。
　　没想那女人这时“呵”了一声低声地对陆子奇说：“喔，哝是宁波来的？哝要找的人现在他不在，请哝留个地址吧，他会来找哝的。”
　　几天后，顾德欢的妻子上门到复兴（原济南路）路304号来找陆子奇，告诉顾德欢约刘清扬碰头地址。顾德欢约刘清扬在南京路一家咖啡店见面。刘清杨在那家咖啡店里终于和顾德欢见了面。因为顾德欢原本就是浙东区党委的宣传部长，浙东区党委开会时常在一起很熟悉的。两人一见面，刘清扬就高兴地说：“老顾，找到你真不容易呀！”刘清扬上去紧握顾的手，顾德欢握着刘清扬的手说也高兴地说：“老刘，你好！你好！其实我也是刚到上海不久，……”原来北撤后顾德欢就担任了新四军山东军区第一纵队的宣传部长。但他在山东只待了半年，1946年4月，上海地下党工委就把调他回上海，担任了中共淞沪工委书记。
　　顾德欢面对刘清扬说：“老刘，这次我和你见面多亏了陈文舟同志找到了陈碧如，要不然，你们是找不到我的。北撤后我在山东军区第一纵队当宣传部长，没多久上级又把我调到上海吴淞，我到上海时间也不久，对上海新的情况也不大清楚。上海是个复杂的地方。我刚来，因情况不明，一般是不与外界接触的。”
　　刘清扬叹了一口气说：“顾部长，自你们浙东纵队北撤后，因电台坏了联系不上，我们浙东地下党失去和上级党组织联络后已经一年了。我们也曾先后派陈布衣和孙敏儒去苏北和山东找华中局，但是他们去了都没有回来。我们不能及时得到上级党的指示非常着急。既然华中局找不到，是不是也像宁波市区地下党那样，让我们也挂靠上海党组织好不好？这样也便于联络。又能及时得到上海党组织的指示和领导？”
　　顾德欢说：“老刘，我首先向你说明，我不是上海地下党组织的负责人。我只是淞沪地区工委书记。上海地下党负责人是中共上海分局书记刘晓同志。所以你们向我讲了我也不能向你们立即表态。
　　“你们在浙东游击纵队北撤后失去联络的情况，王起同志已经通过陈文舟告诉我了。我听了也很为你们失去上级党组织领导着急。我会向我们上海分局书记刘晓同志汇报的。但刘晓同志一来他很忙，二来他现在也不在上海。再说这么大的事情他还得向党中央汇报，这一来回需要一段时间。因此，关于组织关系隶属的问题，一时我不好回答你们。你们现在暂时先回去吧，等有信息了我会及时写信来告诉你们的。”
　　“不过老刘”接着顾德欢又对刘青杨说：“其实你们前些日子派去的陈布衣已经找到了华中局。并且华中局已经听取了陈布衣的汇报。对四明地区今后如何开展工作，华中局在9月20日已经作了指示。下面告诉你们最近由秘密交通传过来华中局的“九二○”指示。“九二○”指示的精神就是指示你们浙东地区党组织目前的方针政策：“发动群众，建立武装，重新恢复根据地”。这指示文字不多，但重点很突出，指明了你们四明地区今后斗争的方向，希望你们回去后好好贯彻。不管你们今后由谁领导你们，这指示的精神是不会变的。”
　　刘清扬听了顾德欢对组织的隶属关系会与上海地下党书记刘晓联系，已经放了心。现在听了顾德欢转告的“九二○”的指示，更受到极大鼓舞，高兴地说：“哦，哦，陈布衣已经找到了华局！中央已经已经有了指示：‘发动群众，建立武装，重新恢复根据地。’这太好了！这太好了！我们要的就是中央这句话呀。还是有上级党组织指示好呀！这是中央的指示呀，我们从此又有斗争方向和目标了。”于是就高兴地告别顾德欢，回到在上海复兴路304号的陆子奇家。他到了陆子奇家，见到陆子奇说：“我们立即回宁波。”
　　于是陆母叫陆子奇的大哥陆载猷立即到十六铺轮船码头去买了船票，第二天下午陆子奇抱着小平山跟着刘清杨就返回宁波。
　　回宁波后，刘清扬立即到山上向鄞县特派员陈爱中、姚虞特派员朱之光等分别传达了华中局的指示，又通过各县党的特派员向坚持在当地的党组织的干部作传达。
　　隐蔽坚持在深山老林中的四明地区的共产党员们在“九二○”指示精神的鼓舞下，开始从山洞中、从草棚中走出来，从小村到大村，从山上到山下，着手组织武装工作队，重又向国民党展开了武装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