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你们原来是一起的

　　自从小平山来了之后，陆子奇就得在家里全心全意地带孩子了。但是为寻找地下党组织，她还是随时随地要出门去办事的，那能一天到晚待在家里呢。所以她就去催陈爱中，“你说保姆已经联系好了，怎么还不来？过两天四明特派员下来了，我就要带着“爷爷”（孩子称呼四明特派员）去“寻亲”（找上级党组织）去了，家里的孩子谁来带呢？”
　　于是陈爱中又到钟村找钟士康先生商量，因为找到房子以后他曾又托钟士康就近村里找个保姆，为养育孩子的需要。如果找到了他就上门去领。钟士康答应给他找。
　　其实钟士康这些日子已经在钟村给他们找到了一个保姆。不过为给西泠桥693号找这个保姆，还费了不小心计。
　　起初他想在村里给找一个，可是村里虽然年轻妇女很多，但合适愿意出去当保姆的不多。已经结婚了不愿出去；自己有孩子的要养育自己孩子；没有孩子的姑娘，更不愿意去；当保姆在当地被人叫做“阿姆”，是做女佣的，一个妇女去做阿姆是被人家看不起的。再说根据陈爱中要求，政治上要可靠些的，社会关系清爽一些。这样对那些家里有七大姑八大姨关系太复杂的妇女也不要；亲戚有当伪职的也不要。所以找来找去，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
　　后来他看到他家长工阿梅的妻子张英，年纪才十九岁、才与阿梅结婚不久，长得也清秀，也比较单纯。他心里一动，嗳，叫张英去到693号当保姆不是也可以的嘛？不过因为他们才结婚半年，钟士康想人家刚结婚怎么好叫他们夫妻离开呢？
　　张英和他家长工阿梅结婚，是钟士康给他们做的媒。并让出一间屋让他们住在他家里。张英是个外地人，她老家在象山，当时跟随她做长工父母住在钟村，而阿梅是天台人，结婚以后就住在他家的隔壁房子里。她在村里认识的人很少，所以平时就一个人待在家里。于是他问阿梅说：“你家张英在家有没有事，让她出去临时做一下保姆你看行吗？除了吃饭，每月还给五斗米，礼拜天可以回家。”阿梅听了先是愕了一下，舍不得地问钟士康说：“士康先生，去哪里当保姆呀？路远不远？”
　　钟士康说：“路很近的，就在西泠桥，离我们钟村只七八里路。礼拜天家里有人还可以回来的。”
　　阿梅听了说：“她在家里又不会打草帽，没有事做正愁不知做些什么好呢，你叫她去好了。”后来钟士康又徵求张英的意见，张英听了很高兴，说：“士康先生，我愿意去，我愿意去！我正愁一个人在家里闷得慌呢，让我到西泠桥去当保姆，那太好了！我也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在家少吃一口饭，让他的工资带回他家里去，他家里还有小弟小妹。我出去了又有事做又有收入再好没有了！”于是钟士康点点头就定下来。
　　钟士康见陈爱中上次来时讲过之后，一直没来领，钟士康想可能陈爱中自己忙，没时间来。这天没有什么事，他就想把阿梅的妻子张英送到西郊路693号去。
　　吃过早饭时，他就问阿梅说：“叫阿英去西泠桥当保姆没啥问题吧？”
　　阿梅说：“没啥问题，她在家里天天等着你带她去呢。这两天天天问我，士康先生有没有给你讲？什么时候去西泠桥？你没去找她，她以为不要了呢。”
　　钟士康忙说：“要的，要的，我正等着对方派人来带呢。一时没人来带可能是老陈自己忙呢。我准备有空给他们送送过去。”
　　阿梅说：“哦，那你今天就带她去好了。”阿梅回去告诉妻子，叫她作好准备。
　　一会儿张英来到钟家门前怯怯地对钟士康说：“士康先生，今天就可以去了吗？”她像村里人一样，不叫钟士康钟乡长或钟老板，也叫他士康先生。
　　原来前年她父亲来到钟村做长工，后来把她和她母亲也接来了，租住在一间村里的破小屋里。钟士康见他家做长年的天台人阿梅，没有娶妻，见阿梅为人勤劳朴实，在他家干活，田里样样活都能干，和他儿子配合得也很好，管田头的儿子没有想到的，他常常提醒他，那块田的草籽应该横“割”了，那块田的油菜籽应该拔了，已经在他家做了三年，觉得这个长工很难得，竟比他大儿子还顶用。问他有没有结过婚，阿梅说他因家贫讨不起媳妇还没有结婚。钟士康就把张英介绍给他做妻子，并且让他妻子一道住在他家旁边一间小楼里，连厨灶都给他们打好了，还不要他一分钱房租。阿英感到钟乡长对他们真像自家人一样。所以钟乡长叫她去到西泠桥当保姆，她很高兴，只要是钟乡长叫她去的，她哪里都愿意去。一方面感到士康先生介绍的人家一定可靠，一方面乘此机会也好回报钟先生一下。
　　钟士康这时见张英高高兴兴来了，他望着她说：“张英，你来啦，那我们就动身吧。”
　　张英这年才19岁，钟士康见张英梳着两根短辫子，脸上洋溢着青春活力和兴奋的表情，穿着一件蓝色单士林大襟布衫，下着一条黑色三七裤子，脚穿一双自己做的黑面子搭攀布鞋，头上戴着一顶席草编的大白凉帽，提着一个蓝花布小包袱。
　　钟士康见她来了，从墙上摘下一顶和当地普通田头干活戴的带边的席草凉帽扣在光头上，对妻子说声：“我到西泠去一下，把阿英送送过去。”
　　钟士康带着张英走出钟村来到半路庵凉亭，准备去桥下乘航船。张英说：“到西泠桥七八里路不要乘航船了，我在家从家里到象山县城二十几里路都走得去的，走走去好了。”钟士康望望张英说：“好的，路是不远，你会走我们就走着去。”
　　钟士康带着张英，走过半路庵，沿着后塘河向东朝西泠桥方向而行，这条有着三块石板的塘河大路，还是钟士康几年前自己发动乡里人拆了旧坟和无主的老坟用旧坟石板铺的，当时很花了一番心计，整整铺了两年。现在他走在自己铺就的三块宽的石板路像重新检阅自己当年的劳动成果似的高兴。
　　这时迎面碰到一个周家的熟人阿福嫂，见他带着个年轻姑娘一块向宁波方向走，高兴地问他：“士康先生，你去哪里呀，这是你的女儿呀？”
　　钟士康听了微笑着说：“哦哦，女儿在学校读书呢？这是我邻居的女儿，她想到望春桥去买点东西，正好我和她同路做个伴。”阿福嫂说：“哦，我以为带着你女儿到城里去扯布做衣裳呢。”
　　钟士康听了微笑着点点头重复说：“不是，是邻居。”他没有告诉阿福嫂是他家长工妻子去西泠桥做保姆的事。因为这会暴露693号假家庭的秘密。
　　钟士康带着张英一前一后，走过半路庵，不一会就走过新桥和望春桥。过了望春又走了一点路，钟士康就在西泠桥杨陈弄转弯带着张英来到一幢河边朝南的693号小洋楼前。这是他前些日子替陈爱中找的房子，他已经来看过，所以熟门熟路。钟士康对张英说，“到了，就在这里，路不远吧？”
　　张英点点头说：“不远。”钟士康说：“我先走进去看看，她们在不在。”张英点点头，就站在旁边等他。
　　钟士康来到门前，听得里面的有说话声，高兴地对张英说：“到了，就这里。好像里面有人，你过来。”张英就跟钟士康走过去。钟士康轻轻拍了几下门：“里面有人吗？”
　　听得敲门，里面的人问“是谁呀？”钟士康说：“我是龙墟乡钟士康。”
　　一会一个穿着直贡泥旗胞的年轻太太开出门来：“喔，是士康先生呀？你怎么来了？”钟士康抬头一看，不由的一惊，原来是陆子奇！“啊，陆先生，你怎么也在这里？”
　　陆子奇微笑着向钟士康说：“我就住在这里的呀。士康先生，您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快请进来！快请进来！”
　　钟士康说：“这房子是老陈叫我找的嘛，我已经来过一趟了，我自然认得了。”
　　“哦，这房子原来就是您替我们找的呀！我想起来了，那您当然认得，当然认得。你给我们找的这幢房子真不错，还是一幢小洋楼，又大又有气派。你快进来！快进来！……您的后面那个姑娘是……”她疑惑地望望张英。
　　钟士康说：“哦……这是老陈叫我找的保姆呀，我找好了老陈一直没来领，我想老陈一定是忙，没功夫来领。我知道这保姆是你们这里要的。今天我有空就陪陪她过来。”
　　陆子奇听说是保姆，高兴地再望望年轻的张英说：“你特地给我们送来的？还是个这么年轻的姑娘，这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们正天天盼着呢。”
　　听得楼下说话声，这时一个穿短衫的年轻人也从楼上下来，看见钟士康高兴地说：“啊，士康先生，你找到保姆啦？”钟士康一看，原来是陈爱中，就高兴的说：“老陈，我把你要我找的保姆给你送来了。你当时说，要快一点，可是我找好了你怎么不来领呀？”陈爱中说：“士康先生，我没有想到你给我找得这样快呀。”
　　钟士康说；“其实我也没有到什么地方去找，她是我家长工阿梅的妻子，阿梅已经在我家做了三四年，就像我自己儿子一样，这张英也是我介绍给他做妻子的，阿英父亲也是做长工的象山人，这姑娘也很勤劳能干的，也可以说是我家自己人。他们就住在我家隔壁房子里的。你说要可靠一点的，社会关系清楚一点，一时里这样的年轻妇女不好找，我只好把我自己家里人给你找来了。”
　　陈爱中一听大为感动说：“这太好了！叫你割爱了，真不好意思……。这位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张英说“我姓张，张是弓长，叫张英，英是英雄的英。家里人叫我阿英。”陈爱中听了说：“好好，看来你还识字。”
　　张英说：“小时候我读过一年书。”
　　“哦，这太好了。”陈爱中高兴地点点头。
　　听得下面人声响亮，一会又一个年轻女人抱着一个小男孩从楼上拍的拍的走下来看，钟士康见了眼睛瞪得更大了：“啊！冯老师！你也在这里呀？”
　　冯老师说：“这里是我表妹家呀。”她指指陆子奇：“我听说表妹搬到这里来了，我今天特地来看看她搬的新家。”
　　钟士康说：“我说呢，陆老师怎么对你这么关心，那天你来我家陆老师陪着你来。原来你和陆老师还是表姐妹呀。要知道这样，昨天我叫张英跟着你们来就好了，我一点也不知道你们是一起的呀。”
　　陈爱中说，“我在什么地方找保姆也没对她们说过，因为我不知道您找得到找不到呢，所以我一时没对他们说。”
　　到这时冯和兰老师和陆子奇也更加高兴地望着钟士康说：“钟乡长，原来这房子和保姆都是你替我们找的，钟乡长，我们太感谢你了！你对我们帮助太大了。”
　　钟士康说：“这没有什么，找个房子也很容易，我在这里有熟人，我找这里的王保长给他说一声，他就给我找到了。”
　　陈爱中说：“真谢谢钟乡长了。我们筹备这个家庭开头是一无所有呀，如今房子也有了，家具从冯老师姐姐家借得来的也有了，孩子也来了，保姆也来了，我们是尼姑生儿子靠众人扶助呀。”说得钟士康和大家都笑了。
　　钟士康说：“你们真不容易，真不容易！”这时他看看抱在冯老师手上的小男孩亲热地依畏在冯老师怀里。就说“那孩子怎么对冯老师这么亲啊？”
　　陈爱中听钟士康这么说，他就告诉他：“士康先生，你和我们自己人一样，我们也不瞒你，这孩子就是冯老师的。我们陆老师还没有结过婚还没有孩子呢，因此陆老师只好把她的表姐的小儿子借来当她的儿子了。”
　　钟士康听了笑着说：“我说呢，这孩子怎么对冯老师这样亲，还真是冯老师的孩子。”陈爱中对钟士康又说：“你带来的张英主要就是替冯老师养这个孩子的。”
　　钟士康即转身对张英说：“阿英，你看，你来照顾的孩子就是冯老师的孩子。冯老师就在我们梁山伯庙中心小学教书的，你替冯老师养孩子，也等于是替我们学校出力了。以后你要回去看阿梅时，你也可以抱着这孩子到我家去，这样冯老师放学时就不用到西城来了，她到我家也可以看到她孩子了。”钟士这一席话说得张英和冯老师心里都热呼呼的，张英点点头说：“好的、好的。”这时冯老师见钟士康老是喜欢地望着她手上的小平山，就望着小平山指着钟士康说：“平山，叫外公，叫外公，快叫外公！”小平山怯怯地叫了一声外公，让钟士康高兴得合不拢嘴笑着应了一声说：“哦嗬，我做外公了！我做外公了！我自己女儿还没有结婚还没有外甥呢，没想到我到这里得了一个外甥，我做外公了。”钟士康高兴地望着小平山说：“以后你跟着张阿姨到外公家去玩哦！外公带你到梁山伯庙去玩，给你买好东西吃。”冯老师和陆子奇高兴地替孩子说：“钟校长，会去的，会去你家的。去了你可要待这个小外甥客气一点呵！”
　　钟士康也很高兴地说：“呵呵，孩子不认生去了就在我家住着好了，我家有人照顾的，我有三个女儿呢，冯老师的孩子去了她们会争着抱他呢。她们会把他当作真外甥呢。”大家说：“士康先生你真有福气呀。到这里还检了一个外甥。”钟士康听了高兴地点点头说：“是啊，我自己的女儿还没有结婚还没有外甥，想不到我在这里倒有个外甥了，我有福气，我的福气真好呀！”陆子奇说：“这是你好心有好报啊。”钟士康听了望着陆子奇憨憨地笑了。
　　说着张英由陆子奇陪着去厨房，帮助陆子奇烧饭菜，陆子奇说请士康先生吃了夜饭去。钟士康也不推辞。他在客厅里坐下来和陈爱中、陆子奇、冯老师天南地北地聊天，吃了晚饭才走。
　　临行前，冯老师对他说开学之前，我会提前一天来学校看看，钟士康说，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