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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作品名称:七月流火      作者:雷耀常      发布时间:2021-11-01 15:27:37      字数:6938

  5、
  温糊咀拉着欧阳九红说:“不要理睬他,一个老瞎子,穷得调羹舀不起来,一辈子靠蒙骗为生、算命活路。”
  驼背老人把手中的木棍“砰”的一声夺在水泥地上,“嘿嘿”大笑两声说:“我今天算是蒙骗对了,也蒙骗来财神爷、救人危难的观音菩萨。站在我面前的,是新来的镇党委书记欧阳九红,欧阳穷生的曾孙、欧阳尊丐的嫡孙、欧阳奋青的儿子。欧阳家族满门忠烈,满门仁义,是阿依镇的骄傲。”
  欧阳九红惊讶了,什么样的人物能对自己的家事了如指掌?难道真有闭着眼睛推算过去、演绎未来的高人吗?欧阳九红不敢小觑,上前扶着他说:“爷爷来过早吧?”
  驼背老人笑呵呵地说:“你娃娃算说对了。”
  欧阳九红大声呼喊:“姑奶奶,来一碗醪糟汤圆,多放点白糖。”
  温婉侬在花布围裙上揩着手上的水珠说:“牛瞎子,真会享福呀。太阳当顶了,才起来过早;人家睡觉了,还在镇上逍遥,是夜猫子投胎转世吗?”
  阿依人的地方话,早上小吃叫过早,中午小吃叫过午,夜晚小吃叫过夜或者夜宵。但是,正餐大席、山珍海味,不能这样称呼,而是称之为早饭、中饭、晚饭。
  叫牛瞎子的驼背老人一点不恼地笑着说:“这就是我牛网刺牛驼背的福分呀。进门爬上床,睡到大天亮;走路一根棒,满街听我响。”
  要是放在1978年前,在醪糟西施温婉侬面前,牛网刺是不敢这样说话的,就是想正眼看一眼也不敢,因为他家成分不好。父亲牛丁当是红军叛徒,在国民党部队一直厮混到中将师长,大西南战役时被解放军击毙。所以,年少时期,人人可以追慕花儿一般艳丽的温婉侬、水妙韵、水冰融,唯独他牛网刺没有资格,只能躲在角落看书学文、二胡低唱,在历史的故纸堆里寻找千钟粟、黄金屋、颜如玉和车马簇,直到脊背基本弯曲、双目几乎失明,成为阿依镇满腹经纶、无一用处的第一人。当然,“文化大革命”中,更没有逃脱革命群众的无情专政,被迫到青龙山“五七干校”劳动改造和欧阳穷生、欧阳尊丐一起扫厕所、站高板凳……
  温婉侬端来一碗醪糟汤圆愠怒地笑着说:“出门还没开张,看你牛瞎子今天拿什么付账?”
  牛网刺津津有味地喝着醪糟水说:“有账即付,无账即赊;熟镇熟人,无处藏匿。”
  欧阳九红惊讶地问:“难道老人家没有低保吗?”
  温糊咀瘪嘴说:“低保是共产党的,他是国民党子女,难道可以享受吗?想当年,他父亲叛变革命,围剿红军,屠杀民众,双手沾满革命者的鲜血。共产党拥踞天下后,没有诛灭九族、满门抄斩,已经是最大的恩赐。如果列入低保对象、扶贫家庭,共产党不是反手打自己的大脸吗?”
  温婉侬望着欧阳九红说:“照理说应该享受共产党的低保,他爹虽然叛变共产党、围剿共产党有罪,但是抗战有功、卫国有力。再说,‘地富反坏右’帽子不是早就摘除,和贫下中农平起平坐成了普通群众吗?”
  牛网刺很大度地说:“共产党不收留,阎王殿一定得收留。找不来衣食的时候,我一根草绳子或者一包老鼠药,闭着眼睛去了,极乐幸福、完全彻底。”
  温婉侬嗔怪说:“不得行,不得行呀。共产党不管你,我温家老婆婆管你,每天三碗醪糟汤圆保证到位,虽然吃不饱,也饿不死。我的一群孩子都大了,还养不活你一个离天远、离地近的瞎子老汉?”
  欧阳尊丐被父亲接走后,水小满一群长大成人的青年,竟然毫无顾忌地追求温婉侬。可是,她一个也没有答应,成了终身不嫁的老妹。靠捡垃圾、拈菜叶、卖醪糟汤圆,抚养七八名孤儿,全部学业有成、事业兴旺、家业圆满;不是在省城就是在县城,不是在国内就是在国外,谁接她都不去,坚守镇上斑驳陈旧的老屋,坚守那缕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念想……
  温糊咀扳着拇指问:“牛老汉,你一天到晚算八字,一般能得多少钱?”
  牛网刺眯着眼说:“一般五六十元,下雨天一文俱无。”
  温糊咀扑闪一双细小的三角眼、抖动着脸上几颗粗大的黑痣讥笑说:“这就对头呀。一天50元,十天500元,一月1500元,一年18000元,早过了县里规定的脱贫底线,不在吃低保的范畴。”
  温婉侬埋怨说:“你娃儿怎么算账呢?人家父子二一添着五,落在个人身上剩多少?况且雨天出不了门,风天没得生意来,下雪天看不见一根人毛,能找多少钱?一幢土墙房子,挂帘子、绷胶纸,下雨漏雨、刮风过风,就是天晴天,也晒床上的铺盖。这样的人家,早就应该纳入扶贫范畴,让国家、集体和干部群众帮扶一把。”
  欧阳九红点头问:“家里还有一个老人吗?”
  温糊咀鄙夷地说:“哪有老人呢,是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尿胀不晓得走的傻儿。”
  温婉侬叹息说:“要怪也得怪我,害了你一生。”
  欧阳九红和温糊咀迷糊了,难道年轻时牛网刺和姑奶奶有私情吗?是她不要他,还是他不要她呢?年龄拖大了,岁月拖老了,都成了不嫁不娶的单身,于是相互怜悯起来、帮衬起来?只听牛网刺说:“我是自愿的,怨不得温家幺妹。要说我牛网刺这一辈子,对你幺妹只有感激,没得一丝埋怨。”
  由于牛网刺的特殊身份,小时没人和他玩耍,长成没人和他交友,就是互助组、合作社、人民公社、生产队劳动,大家都驱之如毒蛇、去之若魔鬼,只有温婉侬侠义肝胆、敢作敢为,明里暗里帮助他。有一次生产队分粮食,100斤重的水谷子,一个瞎眼驼背怎么背得回去呢?倒是温婉侬站出来,挑在肩上帮他送回家,惹得一群精壮汉子在后面跺脚说,便宜了这个瞎眼驼背阶级敌人……
  温婉侬回忆往事说:“那个娃呀,你就不该抱回家,我抱就是我的。”
  牛网刺讪讪笑着说:“也许你幺妹儿抱了,就不是傻子,这是他的命,也是我的命。命运总是前身定,要想改变万不能。这就跟穷根一样,世人的穷根都挖掉,我们的穷根还在;世人都在过小康,我们还在吃粗糠。”
  1982年农村刚刚实行土地承包制,农村集贸市场放开,串乡赶场的人渐渐多起来。温婉侬取下门板、翘上案板,一边种植庄稼一边经营祖传的醪糟汤圆摊点。但是,吃东西的人却很少,宁愿空着肚子行走几十里水路山路,也舍不得荷包里的几角钱。生意不好做,庄稼种不了几天,温婉侬便去捡垃圾,垃圾没捡回来几筐,倒捡回来不少被遗弃婴儿和流浪儿。
  一天傍晚,在残阳血照的阿依水边,温婉侬又捡到一个用包裙裹着的胖男婴正要回家,被单身的牛网刺撞见要去。当时,深圳特区已经成立,深圳人特别牛气,到处粉刷“时间就是金钱,效益就是生命”的标语。于是,牛网刺便给捡来的男婴取名牛犇,希望他像深圳人一样,四牛合力奋蹄起来、勤劳起来、大有作为起来。可是,牛犇一两岁还不会微笑,三四岁还不会说话,五六岁还不会认字……
  温婉侬叹息说:“也不知道是谁家丢弃的孩子,把瞎子驼背哥哥连累一辈子,应该站出来说一句感谢话呀。”
  温糊咀冷笑说:“那时节计划生育严厉,‘一人超生,全村结扎;宁可小鬼满天叫,不要婴儿下地闹’,避孕措施就是一刀下去扎筋,谁不怕后遗症丧失劳动力呢?怀孕生下来不敢要,谁不怕夺椽掀瓦、牵猪赶羊或者开除公职呢?当然呀,现今政策松动了,要是弃婴牛犇成了乡长、局长、县长一类人物,阿依人都得站出来争抢,不打死几个舅子,也得打死几个姑爷。”
  温婉侬深有体会地说:“我那时不怕,一个老姑娘,扎不得结,弃婴照样捡回来。出生了就是生命,养育了就是子女。计生办的干部找我过问,让他们抱走孩子,没一人敢接手,只得埋怨而去。”
  欧阳九红刨根挖底地问:“这样说来,牛大爷过去也是镇上的大户。那么房产呢,怎么住天穿地漏的土墙房?”
  牛网刺不便回答,倒是快人快语的温婉侬替代说:“成分不好,房产肯定被新政府没收分给穷人,就在你家老屋上边,半条街、一大片,全部清一色松树木板房。可惜呀,有的人却拆毁了,正在修建钢筋水泥洋房,一点都没得看头,冷冰冰的像火柴盒子。”
  牛网刺也插话说:“马克思强调‘人与自然和谐’,习近平要求‘绿水青山’,荀子主张‘万物各得其和’,庄子倡导‘禽兽成群,草木遂长’,就是诗人王维也描绘出‘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的生活梦境。然而我们到处开挖、污水横流,高楼摩天、农残遍地,毁弃生态自然文明和古老传统文化,让人痛心呀。”
  欧阳九红听了牛网刺的一席话语,才真正感觉到老人的学识渊博、站位高远,说到了问题的关键、病症的根源。于是他说:“您反映的问题,新一届镇党委一定记在心上;您家的低保,也一定给您妥善解决,保证在扶贫的路上,不能落下一个贫困家庭、丢下一个贫困群众。”
  温糊咀伸出一双被烟雾熏得蜡黄的鸡爪手说:“给我10个低保指标,保证给他解决。”
  
  6、
  上世纪初叶,欧阳商号闻名川鄂豫陕,主要经营桐油、生漆、黄连、天麻和食盐、茶叶等物资,同时还经营客栈,几条大船在阿依水、长江水日夜奔忙,是阿依镇第一大商号。在1918年七月流火的炎热季节,“月挂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静谧时刻,一个身穿长袍马褂、头戴黑色礼帽、手提棕色皮箱的瘦高汉子,乘坐欧阳家的商船神秘地进了阿依镇,随即给台面上的掌柜欧阳穷生递上一张拜帖,拜帖上写着“武汉中学董用威”几个字。
  几经交谈,欧阳穷生才明白,董用威是来发展同盟会会员的,建立“护法反袁,民主共和”的基层组织。欧阳穷生在桐油灯下悄声问:“仅靠我们两人,能实现民主共和吗?”
  董用威悄声回答:“还有孙中山先生领头呢。”
  欧阳穷生惊讶地问:“1911年10月10日辛亥暴动后,袁世凯上了总统大位,他不是逃亡日本避难吗?”
  董用威万分敬仰地说:“先生的品性,国人都知道;先生的意志,民众俱钦佩,‘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直至生命耗尽、大业成功。在湖北,他已经任命蔡济民为鄂西靖国军总司令;在四川,已经任命熊克武为蜀军总司令。我这次来的任务之一,就是促成川东方化南旅与蔡济民部携手合作,共举北伐大业,完成国家宪政,实现民主共和。”
  欧阳穷生点头说:“这一带是方化南管辖地盘,我家商号物资也经常送到他的军营,虽未促膝深交,但也时常谋面敷衍,一定为先生在其中牵线搭桥。”
  董用威给欧阳穷生履行了入会手续,举行了入会仪式,便带他去巴丘县城拜会方化南。方化南大腹便便、大脸肥肥、大眼眯眯,满口答应川鄂两军北伐,恭候蔡济民总司令大驾光临,商议推翻袁世凯复辟帝制的行动细节。董用威途经鄂西,向蔡济民转达了方化南联军的诚意和要求,然后从水路回武汉组织学生运动,随后还建立了共产党组织。
  这年底,蔡济民带着卫队前来阿依镇商议联军事宜,竟然被预谋在先、阴险狡诈、图谋地盘的方化南“摔杯为号”缴械杀害……牛网刺指着幼儿上课的教室楼说:“上面就是欧阳穷生和董用威密谈的地方,上楼抽梯、木窗逃生,眼观四路、耳听八面,来去自如、安全可靠,别人想捉拿也不可能呀。”
  欧阳九红点头说:“真不愧先祖们的聪慧机巧。”
  牛网刺指着教室里面的天井说:“那里就是蔡济民和方化南谈事、宴会的地方,前面为街道、后面为河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想跑都没有一点办法,想救也没有一丝良谋。”
  欧阳九红眼前立即浮现出一幅“虎落平原被犬欺,龙搁沙滩遭虾戏”的将军被俘惨烈图画,怒目狰狞、铁牙声声、赴死赳赳。
  牛网刺叹息说:“欧阳穷生早就被羁押看管,一个劲儿地挣扎呼喊,我们同盟同会、同党同徒、同志同愿,大业尚未开始,先行自相残杀,对得起中山先生、对得起天下民众吗?”
  欧阳九红眼眶潮润说:“可惜蔡将军的年轻生命,33岁正是事业成就的黄金时候,却被同党争权夺利谋害。”
  牛网刺似乎亲身经历、亲眼目睹地说:“蔡将军是被枪杀的,地点就在街中那棵紫檀树下,五花大绑、黑布罩头,连同他的50多名卫兵,无一幸免。”
  欧阳九红不解地问:“我家先祖是怎么逃出魔掌的呢?”
  牛网刺冷笑说:“你家先祖算得上是革命军的民间后勤部长,方化南舍得杀吗?你家先祖不在军界,没得军权,方化南有必要杀吗?但是,蔡济民被同党杀害,全国一遍哗然,民众一遍愤怒,会员一致声讨。孙中山先生也站出来严厉谴责,并着手清理会员、纯洁队伍、成立新的革命组织国民党。驻守成都的熊克武坐不住了,立即派员到阿依镇严厉勘问、追究责任,平息民众怒潮,回答社会舆论。方化南自知无处藏身活命,在街北那两棵低矮的枇杷树下饮弹自杀,算是给社会一个囫囵吞枣的交代。”
  欧阳九红望着古老街市怀想,阿依镇遍地是历史文化宝藏,为什么不好好保护、有效利用呢?如果利用保护好,返璞归真为绿水青山、宜居小镇,不就脱贫致富奔小康了吗?因此,他决定立即着手停止乱拆乱建、乱挖乱采、乱排乱泄工作,请县规划局编制一个《阿依镇生态宜居运动康养总体规划》,保护历史文化古迹,修复被破坏的原始生态,打造中国西部山区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水乡文化特色小镇。
  牛网刺闭着眼睛说:“国民党多次派员要求欧阳穷生履行转会手续,他总是摇头说董用威拉我进入尔虞我诈的同盟会,差点儿丢了性命,我还敢转会加入国民党吗?可惜我去武汉没有找到他,定想问个清楚明白,为什么要害我。”
  欧阳九红笑着说:“董用威就是董必武,共产党的创始人之一。”
  牛网刺模仿当时国民党官员的口吻说:“你敢找董必武吗?他已经参加共产党,经苏联逃逸江西瑞金,和朱毛‘红匪’纠缠一起。蒋委员长指挥几十万大军正在围剿,不日就会捉拿回来砍头谢罪。”
  欧阳九红沉思说:“老祖爷真有远见,没有转会加入国民党。不然,欧阳家族就会走向另外一条道路。”
  牛网刺腋下夹一张不锈钢折叠小凳、颈子上吊一把旧色二胡说:“小镇上的故事多着呢,欧阳家的故事也多着呢,爷爷找时间给你摆谈。太阳当顶又当槽,我得去摆摊算命找生活费。”
  欧阳九红惊讶地问:“牛大爷还会拉奏二胡吗?”
  牛网刺满脸胡须颤动地说:“心乱了,就拉拉;心喜了,也拉拉;没事了,还是拉拉。身边没人说心思,只要找二胡说心思。”
  欧阳九红摸摸他陈旧的二胡问:“老人家平日里,拉一些什么曲目?”
  牛网刺蜡黄一张老脸说:“拉来混日子,没什么色调,更没什么创新,全是电视里播放的流行歌曲。当然,最爱《长相思》《黛玉葬花》《我是一只千年的白狐》《站着等你三千年》之类,只是有点伤感,不合拍时代潮流。人老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胸怀大志。”
  欧阳九红很有感触地说:“言为心声,音乐为情感之魂魄。心中有了痛苦或者喜悦、悲伤或者兴奋,就得用语言表达出来,表达不出来就歌唱出来。不然憋在心里,就会伤身,甚至丧命。项羽《垓下歌》、刘邦《大风歌》、岳飞《满江红》等等,都是情绪发泄呀。”
  牛网刺自言自语地说:“孺子可教也,孺子可教也。”
  欧阳九红扶着他说:“您眼睛不看见,我送你吧。”
  牛网刺夺着棍子说:“怎么不看见呢?世人只有两只眼,我却有六只眼,比马王爷少两只眼。县城省城去过,丑人美人见过,官员百姓摸过,一摸一看一听,或者拿着木棍一试,我就知道良莠清浊、东西南北。”
  欧阳九红听温婉侬说过,牛荆棘双眼可以看见,只是视力只有10厘米,即使这样,还坚持天天看书。他好奇地问:“牛大爷,您还有四只眼长在哪里呢?”
  牛网刺眨巴眼睛说:“如果两只眼睛看不见,就用两只耳朵听路。听水声风声、鸟声人声,还有汽车喇叭声,辨别行走的路径。”
  欧阳九红扳着拇指说:“还有两只眼睛呢?”
  牛网刺拍拍头发蓬乱的脑袋说:“眼睛看不见了,耳朵听不见了,用这颗脑袋想路呀。想想走左边还是右边,走前边还是后边,走上边还是下边。”
  欧阳九红扳着拇指说:“原来您是凭借经验走路,走熟悉道路。那么,还有一只眼睛,长在哪里?”
  牛网刺举着木棍说:“就是它呀,探索路径。用木棍探索哪是平地、哪是水滩,哪是土坎、哪是沟渠,很是安全,少有错失,就是邓小平说的‘摸着石头过河’嘛。”
  欧阳九红不得不佩服残疾人的生存能力和勇气,更佩服牛大爷在黑暗中用双脚踩踏出来的生存经验。他感叹地说:“其实生活就是一种心态,常人的心态总是让人幸福,因为随遇而安;扭曲的心态总是让人痛苦,因为欲壑难填。”
  牛网刺点头说:“你娃娃这话算是说对了。皇帝有皇帝的苦恼,百姓有百姓的快活;富人有富人的忧虑,穷人有穷人的自在。你看那些贪官和为富不仁之人,有几人能睡安稳觉、走安稳路呢?不是怕讹诈,就是怕绳之以法,就是养个子女,也要送到国外躲避起来。”
  欧阳九红笑着说:“‘为人莫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我们的先人总结得好呀。无论官员百姓,还是穷人富人,都得守规矩、依法度、守章程,生活才会稳定,家庭才会安定,社会才会和谐。”
  牛网刺拖着棍子说:“不说了,算八字找生活啰。”
  欧阳九红很想摸清一个瞎眼驼背老人的生活轨迹,寻找社会扶持的有效捷径,忽然发问:“老人家去哪里算八字找生活呢?”
  牛网刺用棍子探索道路说:“任何事物都有它的生存规律,也就是古人说的‘蛇有蛇路,鸟有鸟路’,人类同样如此,必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小豆芽那里往来人员多,我就在那里嘛。她唱歌、我算命,她喝茶润嗓子、我拉二胡填空子,文化需求相互补充,文化服务一条长龙,也就是政府说的形成文化产业链。”
  欧阳九红很心酸,两个残疾人自谋生计,明知道算八字是封建迷信、心灵鸡汤,也无法公开制止。因为取缔了牛大爷的八字算命摊子,就断了他父子的财路,也就断了他父子的生路。所以,作为共产党镇党委书记的欧阳九红来说,目前只能“老猎人打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事情慢慢忽悠过去。欧阳九红说:“牛大爷,您顺便打听一下,小豆芽有不有低保。”
  牛网刺头也不回地说:“肯定没得低保。中水村的低保,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得到的,有苛刻的地方条款。”
  欧阳九红惊讶地问:“哪些地方条款?难道比国务院颁布的条款还苛刻吗?”
  牛网刺用棍子探索道路、无头无脑地念叨《增广贤文》去找小豆芽:
  “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
  饶人不是痴汉,痴汉不会饶人。
  黄金未为贵,安乐值钱多。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不是不报,日子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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