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伤情

　　“嘎嘎……”
　　突然传来一阵响亮嘈杂的鸭叫声，把覃小七吵醒了。
　　为什么会做这个噩梦？覃小七用手抹着满脸的冷汗，脑子乱七八糟的想不通。看到窗外天已彻底发亮了，屋外果园里的鸭子已在“嘎嘎……”叫唤，他马上起了身。
　　晨风清新扑面吹来，覃小七长长吸了一口气，又呼了出去，打开房门，便觉一阵惊喜涌进心头。
　　刘芳一身的粉红色连衣群，娇生生地站在屋前的一棵石榴下，正向着他微笑。朝阳余光从她后面照射下来，好像给她披上一层金黄羽绒衣，看上去仿佛是刚乘彩云下凡的仙女！
　　覃小七满脸高兴地结结巴巴说：“你，你怎么来，来这里！”
　　刘芳歪头调皮地说：“不欢迎吗？”
　　覃小七尴尬得直点头低下头：“当然欢迎啊！”
　　刘芳望着池塘上的鸭子说：“你真能干，原来那天在山顶看到的果园是你的！能和你一起生活的大嫂真幸福啊！”
　　覃小七一愣，不好意思说：“大嫂？还不知道养在哪个未来的丈母娘那儿呢！”
　　刘芳似乎一怔，望着他不说话了，眼里闪着复杂的光芒。
　　覃小七打破沉默说：“你…来这有事吗？”
　　刘芳黯然伤神，低下头低声说：“我男朋友死了，刚才接到他家里人的电话，我等会儿就离开百朋镇了，来这是还你钱的。”
　　覃小七心里突然乱起来，盯着她不做声。
　　刘芳抬起头，强装笑脸平静的提高声音：“我不需要很多钱了，我来这是向你道别的，也要再次对你说谢谢！”
　　覃小七看到她眼里的泪花，心中在隐隐作痛，说：“那些钱你拿着吧，或许有用！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他是在这儿死的，我永远不会离开柳州市的！”刘芳走到他跟前，深深看住他的双眼，轻声说，“覃大哥，你真是个好人!覃大哥，让我抱抱你，好吗！”
　　覃小七注意到她眼中流露出阵阵灼热的爱意，不觉有些惊慌地往后退，说：“不，不用了！你走吧！”
　　刘芳深情地说：“覃大哥，你长得很像我男朋友，真的！我离开这之前，我想把我自己给你！”
　　覃小七听到她那样说，原本心里对她的热情凉了半截，顿时又失望又愤慨，禁不住冷声说：“原来如此，你把你自己当成男人的附加品吗？”
　　刘芳幽幽地说：“好不容易在茫茫人海中找到自己心爱的人，不能长相斯守，还不能给自己留下一点激情的美好回忆吗？”
　　覃小七被她热情似火的目光盯得发怵了，呃呃说道：“你，你把爱看得太性化了吧！”
　　刘芳问:“我能知道你这的地址吗?我，我以后会给你写信。”
　　覃小七轻轻摇摇头。
　　刘芳向他逼近，动情地说：“覃大哥，你忍心让我带着遗憾走吗？让我亲你一下，好吗！”
　　覃小七退进房里，退到饭桌边，又遇上她那不可抗拒的目光，整个人变成木偶般地站立住。
　　刘芳跟着进去，伸出双手轻轻搂住他脖子，炽热的双唇立刻压住了他颤栗的嘴唇。
　　覃小七颤抖着身子被动地迎合着她的吻，眼睛却注意着房门，真怕那时有人撞见。
　　果然，一个长相斯文的年轻男子突然间出现在门口，右手拿着一把白亮亮的水果刀，恶恨恨地盯着他说：“你敢动我的女人，我杀了你！”
　　覃小七如同看见鬼魅一般的猛地推开刘芳，失声叫道：“我不是故意的！”同时往后大步退去。
　　话未落音，他右脚跟磕对地上的一张矮板凳，身体立刻往后仰跌下去，后脑不偏不离的正好落撞对另一张矮板凳上！
　　“噗”的一声响，覃小七只觉后脑部一阵剧痛，立即昏了过去……
　　“你女朋友整整守在你身边两天两夜都没合过眼啊，直到你醒了，她才离开。小伙子，多好的女孩子啊，她还特意交代我们不要告诉你她在过呢，你一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唉，多好的女孩啊，你回去好好珍惜吧！”
　　五天后，覃小七从镇中心医院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着主治医师的话，心中始终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和惆怅在荡漾着。
　　回到果园里，站到他和刘芳接吻的地方，望着门口，想到自己那天看到的那个男子，一定是自己心里激动紧张而看到的幻影而已！
　　他自嘲地笑了笑，又闭上眼，想着自己和刘芳三次见面时的种种情形，虽然只是短暂的不到一个小时，对自己来说，这就是自己和刘芳永久的，只能在梦里留下美好回忆的爱情故事了！
　　突然，耳边响起村长大喇叭似的声音：“小七，你终于回来了，我都得天天帮你喂鸭子。过几天鬼节，你要送我一只来下酒哦！”
　　覃小七转身歉意笑笑：“当然可以了！”
　　村长“咦”一声：“那个漂亮女妹崽呢？不跟你回来？”
　　覃小七耸肩笑笑，不回答。
　　村长突然又急急催道：“你回来了，快去看小八最后一眼吧，要入殓了！”
　　覃小七心里一惊，呃呃问：“小八要入殓？啥回事啊？”
　　村长大声叹口气：“我也不知道啊，这孩子平时就把事埋心底，闷葫芦一个。前晚，前晚竟然喝下农基1605自尽了，唉……”
　　覃小七话未听完人就跳起来，向外冲去。
　　覃小七跑到小八家，进了门口，房子里的人都被他弄出的响声吵扰了，都对他微怒而视。
　　覃小七大口大口喘着气，歉意地笑笑，又赶紧绷起脸停住笑，把眼光转向小八，一股深切的悲痛迅速涌遍全身。
　　覃小七望着覃小八平静苍白的脸，心里一团乱，怎么也想不通，小八才十七岁啊，自己进医院前一天晚上还跟他一起喝酒划拳呢。他记得那时他把自己喜欢刘芳的事说出来，小八笑得喷出一大口的酒菜，说他是在天方夜谭，异想天开，而就是这样一个朝气蓬勃的生命，竟然就这样消失了。
　　覃小七想到自己和小八都是孤儿，是平时最玩得来的兄弟。想到以前和他一起上山砍柴，下河捕鱼；一起吃饭喝酒，逛街追女孩子，一起下棋打牌，锄地种菜的种种情形；想到自己的那个果园都留有他的血汗，再过三个月，就可以收获累累果实了，两个人甚至已打算收完果后就去闻名世界的桂林疯狂一次呢，这几天自己住院，没能和他联系，想不到他却……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一种病，一种不治之症，那就是死亡！那为什么我们人类不能列出一张生命的清单呢？或许，有人还认为我们自己还有很多的时间，就因为这个量的不同，让我们人类有了质的不同！所以，有些人把自己的梦想埋进了坟墓，而有些人，把自己的梦想变成了现实！所以，我们人类，应该在有限的生命里，尽我们自己的能力，去为自己的人生目标奋斗！”
　　覃小七想到小八在喝醉之后，曾经常摇头晃脑在高声念着不知从哪听来的这句话，他不懂，还笑小八是苏东坡转世投胎的人。而现在是小八人去了，他声音却还固执的在自己耳边响着，禁不住潸然泪下。
　　村长也来到了，伸手轻轻拍一下覃小七的肩，大声说：“入殓！拖不下去了，天气这么热！明早……”突然看到转过头满脸泪水的覃小七，倏的住口，不好意思地低声说，“习惯了，呵呵，嗓门习惯了！”
　　覃小七一脸悲伤地点点头，蹲下身替小八整整衣领，几滴泪珠趁机落到小八的颈部。他赶紧用手擦去，真怕弄湿他的寿衣，让小八到下面的大舞台上没面子。
　　入完殓，村民都走了，村长想留下守灵柩，覃小七喃喃对他说：“我一个人守吧！有许多话想和小八说！”
　　村长定定看住他，想了想，又长长叹口气，摇摇头离开了。
　　夜幕冷不防的降临了。
　　夜渐渐深了，覃小七站起了身，他已一动不动地坐整整五个小时了，他默默走出房子。
　　屋外，风清月朗，万物簌静，屋子前就是一片玉米地。他呆呆站在玉米地旁，仰脸望着月亮，还在为小八的事伤怀着。
　　一阵夜风，夹着一股浓重的青稞子气息迎面扑来，一朵薄云，悄然间吞掩了月亮，月光一下子变成朦朦胧胧的了。
　　覃小七不由地叹了一口气，便在那时，身后就响起了一个微碎的脚步声，他马上回过头。
　　那脚步声消失了，但见一个人面对着他，静悄悄地站在离他几米远地方，竞会是堂二嫂！
　　朦胧的月光下，她的脸特别的仓白，披肩的长发和宽大的红色短恤随风飘浮着，整个人看去，像极了电影里常见到的鬼娘子！
　　覃小七全身紧张得竖满鸡皮疙瘩，颤声问：“堂二嫂，还，还没睡？”
　　堂二嫂没做声，却低下头，又猛然抬起头，低声有力地说：“小七，我要跟你说个事！”
　　“说事？这当儿？”覃小七懵了，怔怔望着她！
　　堂二嫂突然大步走到他身边，伸手拉起，就往前面的玉米地里拖进去。
　　覃小七一时间没回过神，机械地跟在后面，脑子在胡乱地猜测到底是啥事。
　　堂二嫂终于停下来，也松开紧握住他的手。
　　覃小七站稳脚步，立即被眼前的一幕惊怔住了！
　　几十棵玉米被人齐根折断，整齐的摆放在泥土上，玉米棵有些断茎断叶的，明显看出，是有重物在上面滚压而过的。让他触目惊心的是：那些玉米棵旁，赫然有着一些粘血的纸巾！
　　此时堂二嫂微喘着气，忽然脱下鞋子，站到那些玉米棵上，对覃小七认真地说：“小七，看着我。”跟着，便动手脱下衣裤，直到一丝不挂。
　　这期间，覃小七被她从容自若的神态震住，一动不动地怔怔望住她。
　　朦胧的月光下，她白嫩韵称的身体，在周围一片墨绿的玉米枝叶映衬下，更是美玉无瑕，简直就是一尊空前绝后的人体雕塑艺术品！
　　堂二嫂轻声问：“小七，我身子美么？”
　　覃小七情不自禁喃喃道：“哼…”
　　堂二嫂居然微笑着向他招手。
　　那是覃小七长大以来第一次看到女人的身子，全身不自觉的热血沸腾了，口舌干燥了，颤抖着脚步朝她挪到她跟前。
　　堂二嫂突然平静地对他说：“前前晚上，也是这个时候，我和小八在这儿做了那事！”
　　覃小七的脑子“轰”地炸开了，睁开眼，眼前浮现出令人恶心的一幕：她和小八赤裸着相搂在玉米棵上，如胶如漆！
　　覃小七看到她一脸痴迷样子，一种家族的耻辱和罪恶感猛地涌上心头，脱口恨声冲她叫：“是你害死了小八！”
　　堂二嫂愣了愣，随之仰脸悲笑道：“是的，是我害死了小八！你是覃家族最能干的，连你都那样认为，我就承认罢了！”
　　覃小七对她憎恨至极，退后几步，别过头冷声说：“穿衣服吧！”
　　堂二嫂一声不吭地慢慢穿上衣裳，忽然扑倒在玉米棵上，带着哭腔说：“我十七岁就嫁到你们覃家里，你知道我这八年是怎样熬过来吗？在你们眼里，我是个守妇道的覃家好媳妇！你堂二哥的病你也知道，除了吃喝玩赌之外，他体弱多病，根本不算是个男人！我是个需要男人的女人啊！只有阿八懂我的心事，我和阿八是真心相待的，三年了，直到昨晚，我们才控制不了自己就……没想到他竟然……呜……呜……”她已泣不成声了！
　　堂二嫂那断断续续的哭声，在这万物寂静的夜里，特别地刺耳凄凉。
　　覃小七心里不知不觉地生出许多怜悯之情，看着她抽动的双肩膀，他脑里没来由的浮现出刘芳的身子，并强烈地思念她要马下见到她的冲动。
　　她现在在哪，过得好不好啊？覃小七在心里想到，深深吸口气，低声说：“回去吧，堂二嫂，堂二哥会担心你的！”说完，他急急走出玉米地。
　　覃小八被埋进黄土的第二天早上，覃小七看见堂二嫂在晒枕头，他也清楚地看到，那枕头半边都湿透了，她的双眼圈都是肿红肿红的！
　　覃小七当时在心里面想：“小八的死到底值不值得啊？是不是每个孤儿都有走极端的性格？我呢？爱情是什么回事呢？是轰轰烈烈，还是平平谈谈，还是偷偷摸摸？我自己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啊？”
　　他突然在心里下定决心：“我这辈子一定找到刘芳，要和她在一起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