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9一6玉顺家堂屋，日，内。
　　【第二天中午，新旺和大楞春营三人来到玉顺家里，刚好玉顺给父亲过生日，桌子上摆满了菜肴和啤酒】
　　新旺:哟，来的早不如来的巧。
　　玉顺:这就叫有福不在忙，没福跑断肠。既然来了就坐下喝两杯。
　　新旺:你们吃吧，我们是逐家逐户走访一下，没有其他的事。
　　【玉顺的父亲留柱坐在椅子向新旺三人打招呼】。
　　留柱:今天是我过生日，儿子特意做了一桌子菜，这里又没别人，如果不见外的话就坐下来喝两杯。
　　新旺:既然是这样，我们就不客气了，春营你去买一箱啤酒。
　　留柱:见外了不是，你看桌子下边啤酒白酒都有，不用去买。
　　新旺:有酒那是你的，俺三个总不能没有一点表示吧。
　　玉顺:别光说话，坐下呀。
　　【新旺和大楞落坐后，玉顺在每人面前加了筷子和酒杯。不一会功夫，春营搬着一箱啤酒进了屋。】
　　留柱:你看看还让你们破费。
　　大楞:小意思，小意思。
　　新旺:(端起酒杯举在空中，)今天是你老的生日，我在此祝您老人家长命百岁、福如东海、身体健康、笑口常开，然后一饮而尽。
　　春营:现在的日子好过了，要吃有吃，要喝有喝，留柱叔往后尽享福了。
　　留柱:说真的春营，我可知足哇，说五八年大跃进那年代，那时候你们小不记事。要吃没吃要喝没喝，穿的衣裳也是破破烂烂的。那时候吃大锅饭，私人不准做饭，看见谁家冒烟，干部找到你家把锅碗瓢盆都收走。大锅饭稀的能照人影，窝头也是糠菜做的，把人饿得头晕眼花的。
　　新旺:那时候地里打的粮食呢？
　　留柱:别提啦，提起来都生气。那时候的口号是三天过渡到共产主义，地里长的红薯都推到坑塘里烂掉，最后没有吃的就吃红薯叶子。饿着肚子还得干活，白天干---天，黑更半夜也得起来干。东头石头爷饿的实在受不了，就去偷了几个玉米棒子，被发现后夜里开批斗大会，把煤油灯一吹大家乱捶乱踢，那么大岁数的人活生生给打死了。
　　大楞:偷一点吃的就把人打死吗？
　　留柱:那时候的人都变成疯子傻子了，叫打谁就打谁，人心可齐了。你一句说错了就得倒霉。我记得有一年冬天去修黄河大堤，夜里住的破屋，门被风吹开了，二组的大彬睡在门边，他说好大的西北风呀。这一下可坏了，不知是谁汇报给领导了，上边的领导开大会批斗他。
　　春营:说西北风就犯错了？
　　留柱:可不是，那时候经常说，东风压倒西风吗，东风代表正确的，西风代表地富反坏右。可把大彬整坏了，哭爹喊娘的，跪地磕头才饶了他，后来两年时间没见他说过话。哎呀，傻孩子呀，能过到现在真是上天堂了，有吃有喝，冻不着饿不着的，真是享福了。
　　玉顺:爹，别提过去的事啦，咱还是喝酒吧。
　　新旺:对，喝酒，咱不说过去了还是说说眼下卖公粮的事吧。玉顺，你当过民办教师，也算是知识分子，什么样的大道理不用讲你也懂，公粮是国家的皇粮，任何人都不能无故拒交。今天来找你是想让你带个头去把公粮卖掉，不知你有啥想法？
　　玉顺:哎，叫我怎么说呢？我也是左右为难。不卖吧，也不可能，反正一早一晚都得卖；要卖吧，街上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背后议论你，说啥话的都有，真是人言可畏呀。
　　新旺:那要都像你这样，那公粮就不卖啦。
　　玉顺:那总要有办法的，不可能就这样挺着。
　　大楞:你就带个头吧，起个模范带头作用。
　　玉顺:(苦笑一下)你还是请你兄弟二楞带个头吧，他只要第一个卖，我紧跟着第二个卖，你放心，我说话算话。来，来咱喝酒吃菜。
　　大楞:你可别提他，一提我就上火，俺俩一见面就吵，闲话不多说。
　　玉顺:二楞不带头，你光叫俺带头，这样不合适吧。
　　留柱:话可不能这样说，咱种国家的地，就得给国家交粮。这个不交，那个不交，那工人吃什么？那当兵的吃什么？没有工人那农药化肥谁生产？没有当兵的谁替咱看护家门，这些大道理都不懂？还不如一个小学生，交，公粮一定交。
　　新旺；你看看那一代人的思想觉悟就是高。
　　大楞；玉顺，你看你爹说的多好，交吧。
　　玉顺:(无可奈何)交呗。
　　新旺:要交现在就交，免得夜长梦多，我们三给你帮忙装车。
　　【玉顺把四轮拖拉机开到门口，四五个人搬的搬抬的抬，一会二十多袋粮食全搬上车】。
　　玉顺:我去买盒香烟。(说着便来到代销店里)。
　　
　　9一7代销店里，日，内。
　　【二楞坐在代销店里看见玉顺朝这边走来，便斜着眼睛看着玉顺】。
　　玉顺:给我拿盒香烟。
　　二楞:啥烟？
　　玉顺:芒果的。
　　二楞:这烟不行，拿帝豪的吧，帝豪的上档次，巴结当官的烟差了不行。
　　玉顺:去你妈的。(玉顺拿着香烟朝二楞脸上砸去)。
　　二楞:你妈那巴子。(从柜台上跳过去，两人便撕打在一起)。
　　
　　9一8玉顺院子里，日，外。
　　【玉顺的媳妇翠英慌慌张张跑进来】。
　　翠英:不好了，快点，快点。
　　新旺:怎么了？
　　翠英:玉顺和二楞两人打起来了。
　　【新旺、大楞和春营三人飞快地跑向代销店里，只见两人正拳来脚往地对打】。
　　新旺:二楞，你想干什么？(新旺和大楞把玉顺拉开，春营把二楞拉到一边)。
　　二楞:那是玉顺俺俩的事，跟你有啥关系呀？你管的太宽了吧。
　　大楞:作死哩，早晚你非出大事不行。
　　二楞:(满不在乎)嗐，嗐，再厉害也吃不了谁。
　　新旺:别理他，咱走。(拉住玉顺往家里去)。
　　
　　9一9玉顺家里，日，外。
　　留柱:干啥哩？在外边热闹啥呢？
　　玉顺:你操恁些心干啥？
　　【玉顺抢白了父亲，留柱便再也不言语了)。
　　大楞:玉顺，卖公粮去呀。
　　玉顺:还卖球哩，谁想卖谁卖，反正我是不卖了。
　　【新旺、大楞和春营面面相觑，知道此时此刻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世了，便哀叹一声愤然离去】。
　　
　　9一10玉顺家门口大树下，日，外。
　　新旺:(怒气冲冲)我不干了，散伙！
　　大楞:别发火，消消气。(掏出香烟递给新旺和春营各一根)。
　　春营:也就是气人，好不容易做通玉顺的思想工作，二楞又闹这一出戏，玉顺好歹就不卖。
　　新旺:大楞，你给二楞捎信吧，他要这样干我可不客气了。以往总是看你的面子不跟他一般见识，他越来越过分了，非叫收拾他一顿不行。
　　大楞:别说你生气我也气得不行，你想怎么弄他我不管，也不用看我的面子，反正俺俩也不搭腔，各过各的，谁也不管谁。
　　新旺:回去吧，都还饿着肚子呢，这两天我感觉很累，回去歇几天再说。
　　
　　9一11新旺家里，日，内。
　　【新旺躺在床上看电视，忽听见院子里有汽车喇叭声，刚想起身，就看见书记和乡长一前一后走进屋里来。】
　　李晨良:新旺，咋回事呀，大白天躺床上睡觉啦。
　　新旺:(忙起床来到客厅让书记和乡长坐在纱发上)，这几天有点感冒。
　　刘礼泉:去医院吃点小药好的快些。
　　新旺:没必要，休息两天就会好的。
　　李晨良:这几天也不见你汇报工作了。
　　新旺:别提了，这支书我不想干了。
　　李晨良:怎么回事？怎么说不干就不干呢？现在接骨眼上你不干，谁来干？谁还敢来干？现在可不能撂挑子。工作有压力我们领导知道，干哪项工作会一帆风顺，总会遇到困难的。以往你新旺不是顶呱呱的，那奖状锦旗都挂满了墙，有朝气有闯劲，天不怕地不怕的，我很看重你的那股热情。
　　刘礼泉:别泄气，新旺，有啥困难尽管提，我们乡政府会全力支持你的。
　　新旺:难呐，你们当领导的只是坐在办公室里发号施令，不直接接触群众，不了解基层干部的难处。给你说句心里话，我们基层干部就像风箱里的老鼠一一两头受气，上边布置下来的工作完不成，要受领导的批评；到了下面我们又不能莽撞行事，必须谨谨慎慎，因为直接打交道的都是街坊邻居，不是叔伯婶娘，就是哥嫂兄弟，你说我们该怎么办？你们当官的干几年说走就走，走了谁还认识谁，你们有退路呀，我们有退路吗？我们能走吗？即使能走也走不了哇，除非我们不要亲朋好友不要家，到头来街坊邻居得罪一大片，你叫我们在村里怎么混，现在我们在台上还有些用处，有些人还需要我们，见了面还跟你打招呼；一旦下了马，你没有利用价值了，谁还会理你，兴许还会有人背地里打你黑枪，或者骂你哩。说句实话，我们现在就是骑虎难下，这些现状你们上边是很难想象和理解，我们可是深深体会到其中的酸甜苦辣。
　　李晨良:(用手拍拍新旺的肩膀)，知道，理解。我们虽然是乡里领导，底下的情况虽然没有你们清楚，但也知道一些，我们同那么多组干部打交道，下面的诸多问题都会反馈到上边来，各村的情况都大同小异。不过呢，该做的工作我们还得做，可千万不能撂挑子，我还等你的好消息呢。
　　刘礼泉:新旺，我和李书记还要到其它村庄去看看，你不能泄气，我和李书记对你抱有很大希望，我们走了。
　　新旺:好，慢走哇。
　　【司机发动汽车缓缓地驶出新旺的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