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芊芊的身世

　　我，陈芊芊，倾颜娱乐公司的一名艺人。昨天的事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大庭广众之下，公司副总裁居然要我脱衣验身，性格刚烈的我，哪能忍受！脱衣验身，这对一个艺人来说是致命的伤害，便是我日后红了，这也将成为我一生难以抹去的耻辱。所以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现在正回到公司为自己安排的住处，收拾行李。
　　从电台到宿舍，走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愤怒、恶心、耻辱……一万种情绪在心里翻滚着，回到宿舍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腮边挂泪。哭了？我慌乱地擦掉眼泪，便是在没人的地方，我也从来不允许自己哭！这是我自六岁起就养成的习惯。这么多年来，无论身受多少委屈，我都逼迫自己要坚强、坚强、再坚强，哭是弱者的表现，我不能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怂！
　　呼——长舒了一口气，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的面容，还好，妆未花，眼线未掉，高高扬起的头颅依旧像个女王。我在心里告诫自己，莫低头，王冠会掉！
　　看到桌子上的通告单，一把扯过来，撕个粉碎，解气！摆台上的琉璃工艺品，用最大的力气摔到地上，一声脆响满地残骸，痛快！看了眼衣架上整整一排公司为我做的演出服，长裙、短裙、媚嬉装……甚至还有，睡衣！冷笑一声，那是副总的杰作！袒胸露背风姿招摇地穿在身上，会将男人的荷尔蒙燃到爆棚，然而，去他的鬼！抄起剪刀，一把撕个粉碎！
　　做完了这些，仍旧不解气，大吼一声，喘吁吁地站在原地，看了看满地狼藉的东西，眼里迸发出腥红的冷笑，去死吧，都去死吧——
　　过了好一会儿，天地才回归寂静，开始收拾行李。只带走随身的衣物、首饰、证件，其他的一切，都留在这里埋葬吧！不久，微微冷笑，自己会以重生的姿态回到倾颜，只不过，再也不是这个任人宰割的小艺人了。
　　
　　“咚咚咚”，有人敲门，这时候会是谁呢？开门竟是何冰清，这个时候来，是看我笑话的吧？淡淡瞥她一眼，并不说话，转身又继续收拾东西。
　　过了一会儿，倒是她先开了口，“你真的要走？”
　　“不走，留在这里任人折辱么？”我并不看她，只顾低头收拾自己的东西。
　　“折辱？哪有那么严重。这是娱乐圈，每天都在上演这样的故事，姐姐你也不是第一天入行了，怎么想不开？不过是让你脱掉外套，露一露肩膀，就可以破除谣言，又不是让你都脱光，为什么那么勥呢？”
　　在公司，我们并无多少交集，性情冷傲的我，也从不惯于逢迎。她这是在劝我？此刻却只觉讨厌，冷冷看向她的目光含了半分轻蔑。
　　“也对，与你而言是没什么所谓，毕竟他也想潜规则你，你没有当面拒绝他。”
　　快速将几件衣服塞进行李箱，收拾好了一些东西之后，才慢慢将目光落到她脸上。何冰清，人如其名，有那么股子脱俗的气质，人也极美，平时公司里都叫她冰儿。可是我却不喜欢她，总觉得她那双眼睛长得狐媚，与她整体的气质不搭。而且她应该是整过的，至少动过下巴和嘴角。当初她选秀进入娱乐圈，立马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因为她太像一位前歌后，公司便把她定位为“清纯玉女”“仙音派传人”。靠着这一点子神似，她的地位算奠定了。只是这种小城市出来的姑娘，再怎么整也是一股子村气！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关系并不好吧，是谁让你来当说客的？”
　　冰儿眼波翩然一转，不惊也不恼，只是平静地道：“并没有人让我当说客，只是觉得你就这么退出，实在可惜。何况我与你不一样，我一早知道他的心思，知道怎么防就好了，何必与他撕破脸呢？”
　　这话也对，可是看着她那双狐狸眼，心里数不尽的厌恶，冷冷道：“别用这无辜的眼神看着我，我不吃这一套！”说完后，又坐下来，一副傲视天下的样子，言道：“我有喜欢的人，不喜欢和他做虚伪的游戏。如果我今日真的当众脱衣验身，就是要了我半条命！”
　　冰儿愣了半晌，竟大声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我被她的笑刺痛了自尊心，正要发作，她接着说：“姐姐既然这么轴，当初为什么进娱乐圈呢？你一路走到今天，费了多少心血，就因为一个莫须有的谣言，前途尽毁，你说值不值呢？况且你越端着，外界就越会揣测纷纷，倒更坐实了别人所说的那样呢。”
　　这话说的有理有据，倒让人不容反驳，只是呵，她还会为我好么？两个人之间的空气胶凝了一会儿。随后淡淡笑了，眼中有一丝悲伤一抹而过。“我只想凭自己的心去做，值不值又如何？”说罢，又随意指了一张椅子，示意她坐下，道：“既然你都来了，应该也不差这一点时间了吧，介意听听我的故事么？”
　　
　　冰儿果然坐了下来，这个故事讲得很长，像极了小说家叙写的豪门恩怨。可若非当事人，谁也不会相信这是真的。世家豪门的故事，每一段写出来，都是一出浓墨重彩的大戏！这些恩怨，恐怕是那些小家碧玉一辈子也无法理解的。我跟她说，也不知道她听不听得懂，她却反而笑了：
　　“姐姐如此清高，却想不到也是攀龙附凤之辈呢。只是乌鸦再怎么往身上贴金，也变不成凤凰呢！”这话说得直白而露骨，说完了，她含笑打量了我片刻，我正奇怪她怎么有这样的胆量挖苦我，她却转了一副神气道：“不过，好欣赏你这种韧劲儿。娱乐圈每个人都有故事，你的故事是我听到最传奇的！”
　　清高吗？呵呵，这对于身为宁氏女的自己有用吗？再多的清高，也早已被他们磨灭掉了。
　　当年自己的攀龙附凤，不过是陪着他们唱了一曲“盛世繁华”。那种情况下，不是自己拒绝就可以的，宁氏族长不可能担上一个强抢人女的名声，便只能自己担上攀龙附凤的名声。想到那些和自己出身一样，都是旁支子女因为自身优秀而成为族长养子养女的哥哥姐姐，他们的下场，忍不住叹息。如今的一切我已经很知足了，一些哥哥姐姐和我一样，都是因为优秀而成为主家的少爷小姐。可他们自不量力的认为，有朝一日可以将大哥取而代之。后来，大哥和赌王千金联姻，又以雷霆的手段打压他们，如今我也许久没见过他们了，兴许是被囚禁或监视。如果不是自己当初丢了半条命都要表明不愿管理集团事务的决心，想必现在的下场也和那几位兄姐一样。不，准确来说，但凡自己这些年动了一点不该动的心，下场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神思飘忽的片刻，这小狐狸已经换上了一副热切的眼神道：“芊芊姐，想不到你竟然要做倾颜的总裁啊！真了不起。我们同一年进公司，到明年我的合同也到期了。你能不能考虑继续签我！”
　　呵呵，果然是冰雪聪明的女孩，懂得见风使舵。说她虚伪，却早已谙熟了娱乐圈逢场作戏的功夫。她该去做演员！
　　“虽说宁家权势滔天，在军政两界都有雄厚的势力。可是我那一房无权无势，有些事情哪容我选择？只要你做得好，续签的事我会考虑的。以后你要小心那副总裁，虽然不久后我会担任倾颜的总裁，但一时半会我无法把他拉下来。而且我的精力，大半要放在家族集团那边的生意上。”
　　看着她依依点头，诺诺答应的样子，心里的优越感重又占据了上风。见风使舵的人见的多了，可是宁家的六小姐，永远该是那个掌舵的人。以后这种小艺人，多提拔提拔她吧。
　　
　　其实剥离了艺人的外壳，这小姑娘应该就是个单纯的少女。她眼中热切的渴望和我当初在订婚典礼上的神态是一样的。
　　想来也可笑，曾经自己愿意插手集团的事，却遭到妒忌。从那以后，便不愿接触了，却还是逃不掉。不过，于大哥而言，自己这处处以他马首是瞻，不敢有其他想法的人才是最放心的，不用他费心去对付。不然他又岂会放过自己这一颗棋子？
　　身在宁家，从小就养成了无心无情的性格。可，十八岁的初相遇，一场订婚仪式，一样的命运，一样的无奈，许是那时已芳心初动。自己这些年的坚持，也许早已背离了初心，可全是为了那个人！
　　“我想让他看到我的优秀。”我喃喃自语道：“或许他离家从军，是厌恶我这个让他感到压迫的人吧。”
　　冰儿微微“哦？”了一下，这些事情她不懂，我也不愿与她多言了。
　　“姐姐，你这样一辈子为他人做嫁衣裳，值得吗？”
　　被她这么一问，突然倒是有一瞬间的迷茫了。是啊，值得吗？我这一生何尝不是如她所说，为她人做嫁衣裳呢？
　　曾经，一天到晚无止境的学习。画画、跳舞、唱歌、礼仪、钢琴、古筝、古琴、琵琶、书法、棋艺……还有集团内部的事务，是我每天必不可少的“伙伴”。十六岁开始，穿着职业装、踩着十厘米的恨天高，浓妆淡抹，奔波于各种大型商业场合。
　　为了那所谓的家族荣光，我赔上了自己的青春年华，赔上了自己的自由，更赔上了自己的婚姻。还记得那天的订婚仪式，我被迫穿上华服，面带笑容，陪着在场的人笑。尽管，那时候的我，也不喜欢那场所谓的订婚宴。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不想父母辛苦。也害怕落得和前面几位哥哥姐姐一样的下场，所以我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苦笑一声，一字一顿道：
　　“从被义父选中那一刻，我就没有资格考虑值不值得。”
　　有的时候，我也想学他，为了摆脱家族的压迫，选择奔赴军旅生涯，哪怕是战死也是光荣。可我那一房四代人（从太祖父的儿子那一辈算起，到自己的侄子辈）都要依靠自己，自己可以一走了之。但主家的人会放过他们吗？势单力薄的他们，又该怎么办呢？
　　
　　许是真的冷了，走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将自己手中的余温，传递到她手中，也想借着她的温暖，慰藉自己。
　　“我不知道你的人生经历了什么，但如果日后你真的有需要，可以来找我。娱乐圈的水很深，我不希望你活成我的样子。那样太累了，也太苦了。”
　　 冰儿眼中泛起朦胧泪雾，她说：“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你真像我姐姐。她很能干，可是活的也很累，我不希望你那么累，所以，是时候放下一些包袱吧。”
　　姐姐？微微一笑，从不相信娱乐圈里会有知心的姐妹，就算亲姐妹，也会在利益的驱使下分崩离析。不过有那么一瞬间，我倒真希望有一个妹妹，能在心灵疲累的时候说说知心话，能像一般姐妹淘一样过过一同欢笑，一起流泪的日子。
　　这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到底是藏不住情绪的，方才还捉摸不定的眼神里，已经滚下了热泪，她慢慢地靠向我，在我耳边轻轻道：
　　“姐姐，谢谢你今天肯信任我，跟我说这么多你的故事。其实我确实，是副总派来‘说服’你的。只不过，我不是为了帮他，只是想看一看，一向眼高过顶的芊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给你，要怎么对付她，你自己决定吧。”
　　看到她手里的东西，我的心陡然一凛。果然！先开始居然问对了，那老色鬼，竟派奸细来考察我！愕然瞪视着她，良久、良久，想从她脸上探测出真假虚实的迹象，她却只是盈然一笑，淡然而坚定：
　　“姐姐，我走了，今天的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说，你放心，我不是他的人！”
　　 罢了，我选择相信！
　　望着她的背影离去，我抽空了力气坐在椅子上。真的有点累了。点开那支录音笔，刚才我们俩的对话清晰入耳。或许自己是轻信了，竟然为了那点可笑的虚荣心向她交底，曝出了自己的身世。还好，那女孩到底是单纯，一番推心置腹已经将她彻底收入麾下了。潘振业这只老狐狸也只是想让她来试探一下我的想法，没想到会抖出这么大的瓜吧？呵呵！
　　手中紧紧握住那支录音笔，仿佛要把它嵌入自己的手心里。心里的仇恨逼出几分冷毒笑意，逼得自己无比清醒。过几天，我将以全新的姿态登上这座商业帝国的宝殿，这些账，咱们还得一笔一笔地算！
　　至于那只小狐狸，我会许她想要的东西。从小地方来的妹子，不过是想赚钱，想出名。好，只要她乖乖地在我手下做事，我会把她捧成顶流明星的。
　　
　　夜幕降临，扭亮台灯，给自己沏了杯咖啡，借着微微的苦涩，开始思考接下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