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扶贫中的村支书杨晓、第十一章：扶贫中的雷书记和鲁书记

　　晚上十点半，鲁书记打来电话，通知杨晓明儿早上县开会。
　　“开啥会，需要做啥准备？”杨晓问。
　　“去旅游局开会。不需要准备啥。会上认真听，大胆接受任务就行。”鲁书记回答。
　　“是不是银溪沟的项目批了？”杨晓立即来了精神。鲁书记透露：“我刚开完县委常委扩大会议，项目论证结束，资金也落实了。周副县长主管项目的实施，旅游局负责具体施工。”
　　“没想到这么快！我咋晕头转向的，有些懵。”杨晓说。鲁书记笑了：“我也没料到这么快。雷书记十分关心太平村的脱贫攻坚工作，领导上心，下边自然不敢怠慢。项目批下来，你的担子更重了。关键的时候，别掉链子。”
　　“请领导放心。这么好的发展机遇，我就是脱层皮，也要带领全村干部群众，把工作做好。”
　　几天来，有些糟糕的情绪一扫而空。村委会大院，此时只有他和马书记在，其余干部全回家了。他去马书记宿舍，告诉马书记开会的事，两人商量了目前的工作，才兴冲冲骑车回家。
　　杨晓三天没回家了。
　　不是工作忙到没时间回去，而是小两口闹别扭，冷战。
　　杨晓的妻子黄亚丽，与杨晓青梅竹马，在一个村庄长大，杨晓上大学，亚丽打工挣钱，资助他上学。大学毕业在城市自主创业，启动资金也是亚丽提供。创业效益一般，农村形势好，他又想回家创业，亚丽放弃城市多年打拼的经验，不管不顾地跟他回农村。两人结婚，开办的养殖场刚刚有了效益，老魏等村上老一辈负责人力邀杨晓到村支部工作，他放弃养殖场，去当村委副支书，亚丽由他选择，也没有阻拦。一直以来，妻子对他的选择，都是支持的态度。两人可谓是琴瑟和谐，夫唱妇随。
　　亚丽的娘家，父母都在，身体不咋样，一个弟弟，前年在外边打工，出工伤事故，截了左腿。当年全村筛选贫困户时，组上群众和村干部都主张他小舅子入贫困户。从住房、收入、劳动力等各方面说，他小舅子黄超都符合贫困户。但杨晓坚决不同意小舅子进入贫困户。
　　老魏问他为什么。杨晓说：“我去年当支书，今年就把好政策给舅罐子，群众会咋看？”
　　“你舅老罐子确实符合条件啊。”老魏说。
　　“符合条件也不行。”杨晓坚决不许，老魏也不再坚持。当时，扶贫政策刚开始实施，并没有大力度的扶持政策，亚丽和小舅子支持他的工作。前段时间，贫困户安全住房认定，住偏僻地段、老旧危房的贫困户签搬迁协议。在巨大利益面前，黄超到村委会找姐夫杨晓，要求入贫困户。
　　“贫困户出几斤萝卜钱，就分一套房。不让我当贫困户，我亏大了。你是支书，想办法把我补进去。”
　　“村党委、村委会是全村群众的党支部村委会，不是我们家的。咋能想咋弄就咋弄。”
　　“不是你挡着，我早是贫困户了。”黄超脸色阴冷，怒气冲冲。杨晓冲杯茶，送到小舅子手里，心平气和地解释：“当干部，要有当干部的素养和品质，好事都给自己的亲戚，群众会咋看？你是我弟弟，困难我个人能帮你，公事上，我得避嫌。你要理解我。”
　　“别人不是这样的，就你假惺惺姿态高。”
　　“不许胡说。别人说啥，你不能参入。我是严禁工作中优亲厚友的。”
　　“说得跟唱得一样好听。巴掌大一个村，谁不知道哪些贫困户是村干部的亲戚，只有你，想着往上爬，害我受损失。”小舅子并不买他的账。
　　“不要说了。”杨晓变了脸。小舅子一杯茶泼地上，夹着拐杖，气乎乎去找张治国。杨晓呆坐在那儿，半会儿没动身。晚上回家，亚丽黑着脸哄娃睡觉，他问啥，亚丽有一句没一句，少搭理他。
　　“咋的啦，阴天见多云啊。”杨晓以为妻子哪儿不舒服。亚丽并未被他逗笑：“我去爹妈那儿送些吃喝，三张脸，可都是乌云滚滚，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式。”
　　“电闪雷鸣，电到你了？”
　　“可不是，雷电就是冲我来的。”
　　“你拿的东西不如爹妈的意？”
　　“爹妈不是小事计较的人。看到贫困户一人交两千五分楼房，眼红了。怨你卡他入贫困户，失去了这个好机会。”
　　“主要是黄超的意思吧？”
　　“也不怪他。你想想，家里住四间土房，公路也不通。黄超三十岁了，正在和姚梓露谈，人家不嫌他残疾，只要求在街上能买套房。”
　　杨晓难以正面回答妻子的话。黄超残疾后，学了修摩托车、电瓶车、配钥匙的手艺，在靳河镇租门面开修理部，维持一家三口的生活。姚梓露也是村庄的姑娘，在镇子一家超市打工。黄超缺一条腿，不能和健全人比。姚梓露不嫌弃他的缺陷，他处处听她的。镇子买套房结婚，要求也不过分。如今的姑娘，谁也不愿守在农村过日子、务农。村里的年轻人，结婚也都风行在城镇买房。有的家住小别墅，也一样在县城或靳河镇为儿子买房结婚。
　　“他可以申请生态搬迁。咱们的生态搬迁政策也不错。户补五千，每个人一万二。两项加起来，他在街上买房，可以享受四万一的补贴。街上房一百平方十八万。他只掏十三万九就行了。”杨晓说。
　　“十三万九，贫困户出一万块，也分一百平方。差十二万九。别说超超少条腿，手全脚全的人，挣十二、三万也不是容易的事。白给的便宜，谁不眼红。”
　　“我当支书，全村人都看着我，好事先由群众，咱不能瞎子烤火，净往怀里搂。你们没反对我当支书，就该支持我的工作。中央对农村的政策，会越来越好。脱贫攻坚只是第一步，紧接着是乡村振兴。我相信，乡村振兴的政策力度会更大。到那时，说不定享受了扶贫搬迁的人又眼红后悔了。”
　　“少给我说空话，人只认眼前利益，画饼充饥的话，你还是用在开会上，糊弄老实人吧。”亚丽一点好脸色也不给他，“有能耐，你去给爹妈和超超解释。糊弄我屁用没有。”
　　“你是我老婆，你不信我宣传的中央政策，还指望谁相信。”
　　“有本事让爹妈相信，让超超和他的女朋友相信，我信不信有屁用。咱家也住的土房子，比有些住楼房也搬迁的贫困户差远了，我也喊冤去。千里做官，为了吃穿。你当个芝麻粒儿大的村官，就把自个儿拔高到中央领导的高度了。你以为你是谁呀，跟官不沾边，还是一张农民的皮。”亚丽心中不畅，娘家受了脸色，回来对丈夫出气，说话更尖刻。
　　“是有些搬迁户家里是楼房，各有各的具体困难。再说了，搬迁工作，开会讨论，大家发表意见，两委会成员集体讨论决定。虽说是党支部领导一切，其它干部的意见，能不采纳？任何工作，做到相对公平就不错了。绝对公平的事，世上有吗？”
　　“处处都是你的理。我听厌烦了。”
　　这一夜，亚丽搂着娃睡，始终脊背对他。他伸了一次手，赢来一句：“滚，少烦人。”
　　燃烧的激情，遭遇一盆兜头浇来的凉水，激情瞬间萎蔫……
　　老婆错了吗？
　　于是，冷战升级，他也在村委会客房休息室住了三晚没回家。
　　
　　第十一章：扶贫中的雷书记和鲁书记
　　镇委鲁书记在县城等着村委书记杨晓。杨晓一大早赶班车到县城，见到鲁书记，离开会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你也该买辆车了，工作方便些。开会误时间，影响不好。”鲁书记已等得心焦。
　　“一年两万四千块工资，养车得卖婆娘娃。”
　　鲁书记不与他说工资，两人风风火火上楼，赶往旅游局的会议室。他俩前脚到，主管文化与旅游的周副县长后脚到。自从雷书记主政洛西县工作，县委、县政府及各局机关，各项工作按时按点，积极推进，一改过去拖拉的风气。雷书记工作认真的态度，好多干部都领教过。
　　鲁书记也领教过。
　　去年冬，县委雷书记一行在镇委鲁书记陪同下，检查靳河镇环境整治工作。检查结束，在一个村的会议室开总结会。雷书记指出该村环境整治工作的成绩与不足。鲁书记电话响了。范镇长打电话商量工作。鲁书记低头小声没说两句，雷书记当着这个村全村干部的面，毫不留情面地批评鲁书记：“你是一镇之书记，我在这开会，你不认真听。多重要的电话，下来接不行？”
　　鲁书记立马挂了电话。
　　虽然是件小事，足可见雷书记工作认真的态度。鲁书记也引以为戒。
　　杨晓当然也领教过。
　　去年七月，雷书记下来走访贫困户。银溪沟贫困户程泽慧老太太双目失明，生活艰难。雷书记立即安排程泽慧老人去县医院检查，是否可以治疗。靳河镇医院姚院长亲自用救护车接送老人去县医院。住院十四天，做了白内障摘除手术，老人双目复明。姚院长又亲安排救护车接送回家。
　　第二天一大早，雷书记打电话问杨晓：“程泽慧老人眼睛恢复情况如何？”
　　“我……我还不知道呢。”杨晓如实回答。
　　“老人昨天就出院了。你这个村支书，是咋关心群众的？”雷书记在电话里，显然生气了。
　　“我马上去看。”杨晓回答。雷书记严肃地说：“回来把情况如实汇报。”
　　杨晓立即骑车去银溪沟，到程泽慧老人家，一家人还没起来。
　　原来，昨天下午，雷书记派秘书，买了营养品，代他去县医院看望老人。老人已出院回家了。秘书问眼科主任，主任忙着接诊，只说情况很好，一切正常。雷书记听秘书说了，嫌没问细致，好到哪种成度，有没有其它后遗症？一大早再打电话问杨晓。
　　上次入户，雷书记又亲自去看望了程泽慧老人。
　　雷书记主政洛西一年，凡工作上接触过雷书记的人，都领教过雷书记工作的细致。凡是他安排或过问过的工作，不论巨细，一定要落到实处，有结果。忙忘了或者有蒙混心理的人，都会受到严厉批评。
　　周副县长三十八岁，大学文化。去年从教育局局长调任县政府副县长，是洛西县最年轻的副处级领导。他一米七五的身个，鼻直口方，工作热情高，办事干练。属于县领导着意培养的后备力量。年轻就放在这个位置，足见领导们对他的重视和认可。
　　洛西县全境，山清水秀，旅游资源丰富多样，但开发旅游起步较晚。时至今日，只开发了一洞一山。乡村旅游，还处在尝试阶段，没有模式可以因循。而外地的成功模式，又不能照搬。各地的自然环境有异，地理位置不同，周边潜在的游客资源也不同。定位不准，可能会劳而无功。探索开拓的工作，好出成绩，也好出差错。
　　周副县长与李局长坐在主席台上，旅游局的其它干部坐台下。鲁书记和杨晓坐第三排。周副县长坐下后，巡视会场，看到杨晓，便大声叫他：“杨支书坐上来，你今天是东道主，大家要听你的意见和想法。”
　　杨晓看鲁书记。鲁书记小声说：“去吧，大胆发言。”
　　杨晓走上主席台，在李局长左边坐下来。李局长主持会议。李局长四十多岁，考察银溪沟旅游资源，与杨晓多方接触，彼此熟悉。
　　“同志们，请大家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周副县长莅临指导工作。”李局长说。待掌声结束，李局长又说，“也请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太平村的年轻支书杨晓同志来参加我们的会议。”
　　又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许多不认识的干部一边鼓掌，一边审视杨晓。
　　“发展旅游事业，洛东县比我们起步早，成效也是有目共睹的。仅去年国庆节，三天假日，洛东县的旅游区金丝峡镇，就收入了一千二百万。我县的老君山和月亮洞景区，仅收入二百多万。差距有多大，数据就是差距。以旅游资源而论，我县的旅游资源丝毫不比洛东差。差距在我们的综合开发力度上。照搬别人的模式，缺乏开拓、创新意识，特色亮点少。说白了，没有自己的特色。发展旅游，首先，我们要把自己当游客，多问问自己，全省那么多景区，你为什么要选这个地方？是风景好，还是服务好？是来品尝特色美食，还是来体验没见过的特色项目？袁家村毗邻西安，它的特色是小吃美食。它便把关中的‘吃’做到了极致。我县发展旅游业的特色，定位在什么地方？我们也学袁家村做美食小吃？西安人去袁家村七十公里，西安人自驾游一小时便到。我们距西安一百四十五公里，位置上，便输给人家。与人家争客源，咱们没优势。我认为，咱们的竞争优势是，青山绿水，空气洁净，碧水蓝天。广大农村，山清水秀，宜居宜养。在这些方面多做考察，积极开发，做我们的优势特色，才是我们发展旅游的正确方向。今天，周副县长来参加我们的会议，是来给我们主大局、开拓思想、传达县委县政府对我县旅游业的指导方针、方向。请我们太平村的杨支书来参加会议，是请他来接受任务的。今天的会议，就是开发太平村银溪沟乡村旅游的战前动员会。首先，请周副县长讲话。”
　　大家又鼓掌。周副县长挥挥手，以宏亮的男中音说：“鼓掌先免了，留到我们把工作任务完成的庆功会上吧。县委雷书记、郝县长对开发银溪沟的乡村旅游报告十分重视，县常委召开专题研讨会，论证会，昨天，在县常委扩大会议上，形成决议。决定全力支持太平村银溪沟发展乡村旅游。具体任务，落在我和同志们肩上。我坐帐指挥，同志们协同作战。杨晓同志，就是我们第一线的突击队长。如何打好打赢这一仗，我要听大家的意见，更想听杨晓同志的意见。下来，我和同志们就听突击队长杨晓同志的高见吧。”
　　台下，所有人的目光全聚焦杨晓。杨晓是第一次坐在这样的位置，面向级别都高于他的干部们，激动和不适应稍纵即逝。他清清喉咙，大胆发言：“我代表太平村两千群众，感谢县委、县政府对太平村脱贫攻坚工作的大力支持。太平村十个生产小组，以茶叶生产为我村的主导产业。六个小组已具发展规模，三个小组继续跟进。唯独银溪沟组，土地与山坡条件，不适合茶叶发展。但是，银溪沟旅游资源丰富，银溪沟全长十三点八公里，只有三十一户，一百一十二人。森林面积一万七千多亩，半山以下，以松、橡、栗树为主，山顶黄栌遍布，深秋红叶漫山。一条清澈的溪流，常年不断。人家居住分散，遍布沟畔林下。葛藤峡全长一点七公里，居银溪沟中段。峡谷幽深，古藤蔽日，清泉潺潺，怪石嶙峋。近二十年，由于土地资源短缺，全组中青年劳力几乎全部在城市和矿山务工。以前耕种的零星土地，绝大多数都已被森林侵占。现在的森林覆盖率百分之九十九以上。脱贫攻坚，产业发展是关键。银溪沟组如何搞产业发展，一直是村两委头痛的事情。今年，雷书记深入我村调研，指导工作，在他的正确指导下，村两委干部开拓视野，集思广益，决定开发银溪沟发展乡村旅游，以旅游为产业，带动全组群众脱贫奔小康。李局长刚才讲到旅游特色，我认为，银溪沟的特色，葛藤峡是亮点，广袤的森林资源是特色，宜居康养是我们开发旅游业的出发点。改造好每一处民居，吸引城市人去游玩、养生、春观山花烂漫，盛夏避暑休闲，秋赏漫山红叶，冬看雾凇雪景。同时，开发我村极富特色的包谷酒、腊肉、魔芋、豆豉、红薯粉等食品，与民居有机结合。在半月前，银溪沟外出发展的成功人士李万军，已回乡与村两委对接，有意投资民居改造项目，愿意为家乡的发展尽一分力。项目启动后，我们还将安排专人，负责联络全村、甚至全镇有意于开发旅游的成功人士，全方位投入，或资金或特长。引导当地群众提高认识、开放思想、拓宽视野，积极配合我们的工作。在各级领导的有力支持下，把银溪沟的旅游开发工作做好。”
　　杨晓的发言赢来经久不息的掌声。今天，他没有准备发言稿，但所有东西，在脑子里孕育已久，脱口而出的东西，顺畅，如行云流水，一改以往发言总是停顿的毛病。鲁书记在下边，投来赞许的目光。
　　下来是讨论具体开发方案，明确分工。村两委具体负责主干道路的修整，环境整治和协调群众工作。旅游局负责施工方案及组织施工方施工。并协调林业部门相关工作。靳河镇党委、政府全力支持村两委工作。
　　讨论和分工，用了近两小时。
　　散会，周副县长单独对鲁书记和杨晓说：“雷书记和杜县长十分重视这个项目，也争取了最大支持。你们回去，就开展前期工作。我在此明确表态，要政策、要资金、要技术，由我，具体工作做不好，我找你们。只许做好，不许做败！”
　　两人向领导郑重表态。
　　鲁书记开车，两人一起离开县城。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高速路沿线，川道的田野里，绿油油的麦田，麦苗起身拔节，油菜只剩下顶端的少量花朵，大部分已结荚。山上，草木披上了一层养眼的嫩绿。
　　忙碌的工作，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不知不觉，春天已只剩下尾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