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淬火锻好钢

　　山里的气温一天比一天冷，即使冬阳高照，也是寒气逼人。尤其是下午，太阳刚一隐没在山的背后，冷气就开始侵袭了整个站区，再加上过道的山风一吹，站台上就像拉风箱一样呼呼直响。
　　这已经是魏山花独立工作的第十天。由于人员少，站上每名职工除了运转值班员三班倒外，其他长白班的人员每人都要兼顾好几样工作。就像魏山花这样的站务员，既要检票，又要当站务员迎接列车，有时还要售票。尽管没有多少旅客，但也让她忙得团团转。
　　这天刚一上班，就下起了鹅毛大雪，过道风刮得更厉害了，刮得雪片漫天飞舞，也刮得天空灰沉沉、雾蒙蒙。很快，满山遍野银装素裹，站台上白茫茫一片。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很突然，也很让人不适应。昨天还是一件毛衣毛裤就能御寒，今天必须棉衣棉裤加身。否则，根本抵挡不住这突如其来的鹅毛大雪。好在站区的职工早已准备了棉衣、棉裤。面对寒冷，他们也及时有了应对措施。只是，每个人穿得过于臃肿，远远看去，一个个像笨重的企鹅滑稽可笑。
　　魏山花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裤在不大的候车室忙碌着，只见她一会用笤帚清扫候车室里的烟头、瓜子皮和小纸片，一会又用抹布抹长座凳上的灰尘。
　　这是每个值班者早上来的第一件事，用砖头砌就的地面很招尘土，加上山里的旅客也不注意卫生保持，各种各样的垃圾随处乱扔，要不打扫，根本看不过眼。
　　今天魏山花除了打扫室内卫生外，还要随着大伙一起清扫站台上的积雪。虽然天仍在下个不停，为了保证旅客安全和站区工作人员的行走方便，扫雪是必不可少的一份工作。
　　就在大伙即将把清扫的积雪堆在一起的时候，不知谁喊了一声：“我们堆个雪人吧，给生活增点乐趣。”魏山花觉得这个主意好，不用看，单凭声音就知道是他们一块来的新工史浩亮的声音，天州市人，也算是城里人。平时就很活泼，只是，刚来时，大家都不熟悉，也就不太说话。时间长了，觉得小伙还不错。当然，一起来的还有甘肃甘谷来的单小海，两个人是截然不同的性格，平时不爱说话，就爱没事看书，只要是谁有个不管什么样的书，他都要借来看看。但从没见他写过什么。为此，魏山花和他专门探讨过文章的写作，可他每次只是笑着说：“我就是看书解闷，没写过，也不会写。”
　　这两个小伙虽然和魏山花、苗晓玲是一批来的新工，但他们除了工作上的关系外，感情上没有再向深的方面发展。因为，他们知道，魏山花早和父亲是一对，苗晓玲眼头太高，根本没他俩的戏。所以，尽管他们天天在一起，除了偶然间开开玩笑，别的深层次交往都成了他们的禁地。
　　此时，史浩亮的一句话，立马引起了大家的赞同，就连不爱说话的单小海也积极帮着把分散的积雪推往一处。魏山花更不用说了。这一年来的第一场雪，虽然说不上瑞雪兆丰年，但起码可以起到杀毒灭菌的作用。她充分发挥着丰富的想象力。说要堆就堆个铁路职工接发列车的雪人，这样可以鼓舞大家的士气。
　　“这不好堆吧，难度太大了。”史浩亮停下手中的活。
　　“你看你，我们这里有诗人，她可以发挥想象力，写实的不行，就来个写意的。”单小海说。
　　“去去去，越说越复杂了，还写意的。”史浩亮不肖地说。
　　“小海说得对，其实不难。就是把铁路职工的神堆出来就行。”魏山花一边补充，一边让小海找来几根树枝，指导着用镰刀消减成半人高的枝干，再将一根短枝干用绳子以十字架的形式绑在顶端，作为人头的骨架，然后栽在地上，让浩亮和小海给跟前堆雪，又叫工务系统的职工将他们院子的积雪用独轮车推来，一点点向高堆积。
　　就这样，在魏山花的指导下，一个酷似铁路职工揭发列车的雪人在几个年轻人的共同努力下，活灵活现地呈现在站台一边，尤其是魏山花用墨水勾画的眼睛，史浩亮从宿舍找的一件铁路制服和帽子，穿戴在雪人的身上和头上，更觉得形象和有趣。引得全站区的职工都来观看，全然不顾山风的寒冷和满身飘落的雪花。
　　也许是下雪的缘故吧。山里出行的人就更少了。每天开往天州只有一趟小慢车，在列车到达葡萄梁站的时候，除了几个跑通勤的职工上下车外，没有一个当地村民。这对魏山花这个站务员、售票员加检票员来说，是非常轻松的一件事。至于东来西往的过路客货列车接发，毕竟没有几趟，这样就多少放松的警惕，觉的只要按规定举好手中的旗子就行，没有多少技术含量。
　　然而，往往是这种特殊环境下的接发列车，稍微的麻痹大意就会造成意想不到的差错，甚至事故。
　　快到吃中午饭的时候，魏山花开始了又一次接发列车。这次接发的是从宝州开往天州的一列货车，也就是过路车。大概魏山花当时仍在为他们几个堆成的雪人洋洋得意吧。她站在站台上，当货车司机迎面而来，即将到达需要举旗迎车的时候，她却举起了手中的小红旗。引的司机以为遇到了什么险情，赶忙拉了一把车闸，只听的“嘎——”一声巨响，列车猛地减速了。后面的每一节车厢连接处也随之响起了一连串的车钩哐当声，吓得魏山花猛地回过了神，一看手中的旗子是红色，赶忙换成了绿色旗子。司机一看到这种情景，知道这个小姑娘举错了旗子，远远抛来一句：“干嘛了你，发什么愣。”说着，又一声汽笛长鸣，轰隆轰隆地开走了。而此时的魏山花，早已吓得出了一声冷汗，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惊险的一幕，引来了很多职工观望，第一个跑出来的就是魏山花的师傅瞿锁来。只见他惊慌失色地跑到魏山花跟前，问道：“咋了，出啥事了？”见魏山花还在愣着，手中的旗子都掉到了地上，浑身颤抖。他马上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厉声训斥道：“举错旗子了吧。知道这接发列车也不是那么简单吧。”他看着魏山花的眼框噙满了泪花，又觉得心疼。强压着心中的火气说：“好了，你回宿舍去吧。后半天的工作我替你做。”此时，苗晓玲、史浩亮和单小海正准备食堂吃饭，看到瞿师傅的脸像李逵一样既凶又黑，赶紧拉着魏山花向食堂走去。
　　在食堂里，不管苗晓玲怎样安慰魏山花，她都没有一点食欲，一口饭也吃不下去。她知道这种事在以往的接发列车中也曾发生过，好在列车尤其是货车的速度不快，车流量也少，车到站后临时停车也是常有的事，根本造不成行车安全。可对魏山花来说，师傅对她要求很严，任何一点差错都会让师傅上纲上线。而且师傅也知道，自己对接发列车不是很喜欢，总认为没有技术含量，无非就是拿个旗子摇两下。为此，师傅不止一次地批评过她，说：“别小看这工作，你拿着旗子给那里一站，就是战场上的指挥员，也是列车的眼睛。举错了旗子，就等于向司机传递了错误的信号，小则列车停止，大则有可能发生翻车掉道的危险，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可是，每次师傅批评她，她都不以为然，总觉得这是小题大作。
　　今天的事，让她真正感到了害怕。那刺耳的拉闸声和司机满脸的凶相，像刀子一样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心，让她疼痛难忍。
　　她知道，这下师傅一定饶不了她，也一定会把这事捅出去，作为反面教材来抓。因此，她在苗晓玲的搀扶下回到了宿舍，倒头就睡在了冰冷的床上，任泪水再一次地流下来。她想了很多，也做好了挨批的准备。
　　可是，一个下午过去了，师傅没有找她。第二天上班，下了一整天的雪早已停了，天空湛蓝湛蓝的，一丝云彩也没有，师傅还没有找她。同事们见了她，也像什么事不曾发生一样。这让她很是纳闷，浑身不自在，用了大半个晚上，写了一份深刻的检查，第三天刚一上班，就主动找到了师傅。
　　“师傅，我知道错了，我今后一定改。”正在打扫卫生的师傅没有接她的话，依然不停地干活。她一见这情景，也急忙拿起一把笤帚，跟着师傅一块扫。“您以前说得对，接发列车看似简单，实际责任重大，我以后一定注意，像这种错误保证不会再犯。”
　　看到魏山花跟在身旁一个劲地道歉承认错误，把住火候的瞿师傅故意绷着脸说：“真的知道错了？”
　　“真的知道错了。”魏山花诚恳地说。
　　“我咋看不出一点你知道错了的意思。”瞿师傅说着，又准备扫地。
　　魏山花一听这话，知道师傅要的是什么，立即从口袋里掏出检讨书，恭恭敬敬地举到师傅面前：“这是我的检查，请师傅过目，如果师傅看了认为不够深刻，我重新写。”
　　瞿师傅脸上露出了不易觉察的满意表情。他接过检讨书，面无表情地说：“我看看再说，过不了关，以后就不是你师傅了。”说着，看魏山花还要帮她扫地，随即说：“干你的活去吧。”
　　随后的几天，师傅虽然没有再找她，但魏山花知道检查是过了关的。
　　其实，对瞿锁来师傅来说，他非常了解这个徒弟。在新来的这些新工中，魏山花是最优秀的一个。不管是学习还是工作，这姑娘都非常认真，从没有出现过差错。至于这次失误，完全是那场大雪造成思想上的麻痹大意。具体地说就是那个雪人造成的。再加上平时总认为自己脑子好使，站务员工作太简单，才有了大意失荆州的差错。
　　瞿师傅也知道这种事在以前经常发生，四十多公里的火车速度，虽然不会造成行车事故，但对刚走上工作岗位的新工，这种坏习惯是坚决要不得的，必须从严要求。只有这样，才能把她们打造成一名合格的铁路职工。
　　从另一方面想，徒弟的错，就是师傅的错。是自己没有从根子上做好魏山花的思想工作。如果自己的工作做得细一点，盯得紧一点，也不会出现这种低级错误。
　　人常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就在魏山花接发列车出错的第三天，石嘴岩车站的父亲王良成就知道了。
　　他是从爷爷那里知道的，是高宝堂告诉爷爷的。
　　对师傅瞿锁来来说，他不想把这事说出去。可在第二周的周一例会上，李站长专门把这件事提了出来。瞿锁来支吾了半天，才原原本本地说了事情的经过。
　　李站长听完后说：“魏山花的错误，不是能够隐瞒了的。那位司机一到天州站就汇报给了段调度室。高段长还专门打电话给我，让我认真分析，吸取教训，坚决杜绝类似事件的发生。本来是要纳入本月考核的，鉴于魏山花是新工，还在实习期，就不考核了，但必须写出深刻检查。
　　当高宝堂把这件事告诉给爷爷的时候，爷爷毫无护短之意，明确表态按制度处理，一定要加强教育，让其从思想深处认识到安全生产的重要性。
　　当天晚上，他就打电话告诉了父亲王良成，让儿子没事好好找山花谈谈，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要把安全放在第一位。尤其是作为看似简单的站务员工作，要做好也不是那么简单，稍有疏忽，都有可能酿成悲剧，让她一定要吸取教训。
　　作为魏山花的男朋友，接到爷爷的电话，并不感到是多大的事。“这事又不是没发生过，能出啥事，小题大做。”
　　“你说啥，这是小事吗？”爷爷生气地反问道。“如果真出了大事，后悔都来不及了。”爷爷停顿了一会，继续说：“至于别人咋看，我不管，自己的孩子就不能出这种事。”
　　父亲太了解爷爷的脾气了，他说出的话，都是圣旨，作为儿子不能有任何反驳。“好好好，我这就打电话给山花，就说闯大祸了，领导要收拾你呢。”
　　“你个兔崽子，我让你这么说吗？”爷爷知道父亲是在气他，大声训斥。“我是让你好好给她说，做她的思想工作，你不知道呀！”
　　父亲赶紧说：“知道，知道，放心吧！我一定做好她的思想工作。”
　　放下电话，父亲就打电话给了魏山花。
　　“什么，大家都知道了？”魏山花惊讶地问。
　　“不管大家知不知道，以后注意就是了。”父亲安慰道。
　　“看来，我这次真的闯祸了。”魏山花认真地说：“这样也好，知道的人越多，对我刺激就越大，我也就更加认识到错误的严重性。不过，放心吧，我已经给站上递交了检查书，也从思想深处认识到了安全生产的重要性。你就看我以后的表现吧！？
　　本来想好好劝劝魏山花，稳定一下她的情绪，没想到魏山花比他想得还开，而且敢于直面错误，承认错误。这在年龄不足十八岁的姑娘家确实很不容易。足见魏山花确实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有勇于改正错误的决心和信心。
　　这倒让他感到自己不如山花了。他在想：假如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能像魏山花那样勇敢承认错误吗？也能像魏山花那样始终保持昂扬奋进的精神状态，吸取教训，知耻后勇，积极工作吗？他不敢保证，也很难保证。单凭这一点，他敬佩山花，也应该向山花学习。
　　以后的工作，魏山花再也没有出现过工作上的失误。不论是替别人的班，还是自己的班，不管是接发客车，还是接发货车，她都全身心地做好每一个动作，接发每一趟列车，从不因为过路车而简化每一道程序。
　　与此同时，她积极学习业务知识。对售票工作，她把铁路局管内的所有站名记在本子上，随时装在兜里，一有空就默记到发列车的售票名称和价钱。用她的话说就是：只有做到了这些，才能在售票中得心应手，应用自如。
　　与此同时，他也和站区的年轻人一起，在李站长和师傅的带领下，每天利用空余时间，捡石头、砍杂树，铲砂石，平场地，很快一个很规范的篮球场在葡萄梁车站建成使用。
　　到那年年底，宝天线所有的站区，或车务职工牵头，或工务职工牵头，或车辆职工牵头，分别建起了篮球场、乒乓球场。同时，各种兴趣小组也相继成立。一时间，宝天线文体活动几乎每周都要举行一次联谊赛或文艺节目比赛。极大丰富了职工的文化生活，调动了大家的工作积极性。生活有了乐趣，对大山也有了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