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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投入家乡脱贫的李万军

作品名称:乡村扶贫      作者:郑安怀      发布时间:2021-10-13 08:11:10      字数:5920

  大清早给支书打来电话的人,自称是银溪沟的李万军。他自报家门,爷爷是清末老秀才,去西安打拼二十余年,现在一家房地产企业做高管。“听说你们准备开发银溪沟?我兴奋得一夜没睡。老家终于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与我这个流浪了几十年的游子不谋而合呀。感谢你这个年轻的支书,敢想敢做。家乡有你们带领发展,肯定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巨变。我斗胆问领导,欢迎不欢迎我这个浪子回来,为家乡建设出一分微薄之力?”
  “正想办法要联系你们呢,你们是家乡走出去的人才,只怕家乡天地太小,请不回你们这些大神呀。”杨晓发自内心地回答,但搜索记忆,怎么也找不到李万军的形象。也不怪他这个年轻支书对村民不了解,两人相差二十多岁,几乎是两代人。李万军离开家外出闯荡时,杨晓才上初小,刚穿上横裆裤。一去二十几年不归的人,就是村庄的同代人,也多已淡忘了。
  对方说:“我们在外漂泊,是生活所迫,但根在故乡啊。随着年龄的增长,对故乡的思念之情,像咱家乡的包谷酒,越陈越浓。桑梓之地,永远是我们的埋骨之所。这样吧,我瞅时间回来一趟,具体该干些啥,回来再说,电话里说不清。”
  “好吧,我代表家乡父老乡亲,温一壶家乡陈酿,为你接风。”杨晓回答。
  “感谢领导。”对方被杨晓热情的话所感动,语气似乎已有些哽咽。
  “你是从哪儿这么快知道消息的?”支书岔开话题。
  李万军平定了一下情绪,回答:“谭奎打电话说的。小伙子对乡村开发旅游没信心,问我呢。我开导了一番。银溪沟像谭奎一样想法的人肯定多,需要你们去做思想工作。农民的眼光,赶得上时代脚步的不多。”
  “那是,也需要你回来开导呢。”
  “我尽力而为吧。”
  “也许,我们昨晚商量了半夜的开发方案,要全部推倒。有这些人的参入,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你说,是不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来枕头?”
  “你领导有方,这叫雪中送炭。”赵虹说。
  其他人陆续赶来上班。大家分享着大清早的好消息,人人心头都如这春回大地般,萌动着一股活泛泛的生气。
  昨天,贾文化带领李局长一行在银溪沟考察,谭奎并未在家,他送回爷爷,便去山上扒他前年窖的天麻去了。谭奎家周围山坡,地势高,橡树资源丰富,优生天麻、猪苓等名贵中药材。他爹在世时,便是天麻种植大户,经验丰富。前些年价好时,收益好。近年各地种植多了,价格下滑。但天麻是林下伴生菌类植物,靠橡木腐烂后的黑丝菌提供养分生长,不占地,种下去也不用管理,两到三年一茬,省事。别人多不种了,他家仍在种。
  收获一篓天麻回家,妈妈告诉他村上、县上来人了,说是搞旅游开发,看上这老院子。谭奎嘟哝:“胡球弄。荒山野沟的,三个月见不到一个生人,搞旅游,村上又烧钱了。国家扶贫的钱,不分给农民,就让这些人胡折腾。”
  “你这娃,跟你老子一样,公家做啥都不如你的意。你本事大,咋不见你发起来,还窝这山沟沟里。”他妈不满儿子整天一副对社会不满的消极愤懑情绪。谭奎说:“这多年,你见政府让老百姓大搞的啥项目,老百姓赚钱了?种药材药材掉价、养猪猪发瘟,养鸡吧,鸡蛋包不住饲料钱,赔得血淋淋。当官的坐办公室瞎想,胡指挥老百娃花钱出力,赔了钱,当官的再不闪面。我是把他们看得透透的。”
  “人家也是为咱老百姓过好日子呢,没有坏心。”
  “好心办坏事,老百姓日弄够了。”
  妈妈不再说他。
  下午,心里总被这件事硌着,干活儿精力难以集中。李万军是他的表舅,两家有联系,人家见识广,便想打电话请教。没想到,表舅表现出万分的热情,还训斥他脑子僵化,目光短浅。表舅混成了人上人,在人家面前,自是理短。但他心里根本不服。深山老林的,野猪比人多,做旅游,鬼来旅游。
  谭家在当地,只有谭奎爷爷这一支,算独门独户。祖上来自湖北通山,清乾隆年间,秦巴山地大移民,祖上随移民潮而来。初来居住在六十里外的石佛。他爷谭家发在十五岁时,太平山上打游击,受伤后在银溪沟胡家养伤。胡老汉一门三兄弟,两兄弟拉了壮丁,一去不回,永无消息。胡老汉家五个女儿,没有男丁。年轻的谭家发在胡家养伤时,胡老汉四个女儿已出嫁。小女儿胡玉凤照看谭家发。时间长了,两人产生感情,胡老汉便招谭家发做了上门女婿。
  谭奎父亲姓胡,两个叔叔姓谭。谭奎出生时,奶奶已不在人世,也恢复了父系谭姓。招女婿延续家族血脉,只是胡老汉的一厢情愿。上世纪六十年代,谭家发蒙受不白之冤,被打成反革命逃跑分子,八十年代初才恢复普通农民身份。谭奎的父亲,对父辈蒙受的不公,多有不满,性格偏执,谭奎受父亲影响,也遗传了他的性格特点。胡家当年广有山林,垦荒种地,偏居深山,外面世界乱成一锅粥,这儿却过着殷实的农家日子。留下这大四合院,便是谭奎奶奶的爷爷建的,至今有一百五十多年的历史。
  据说,建这院子时,工匠来自汉水之滨的白河县,建筑风格继承了鄂西北的特点。注重房子的实用性、屋面防水、屋内防潮和院子排水,猪圈、鸡棚、牛羊圈栏、柴房建在四合院背后,有后门相通,高墙合围。关起院门,自成一家,防匪、防盗。与徽式风格建筑相比较,防火功能差。徽式建筑,每栋屋宇间,半人高的马头墙相隔,极具防火意识,一栋屋着火,不易越过马头墙殃及相连的其它房屋。而与四水归堂、屋面全部一坡向内的关中四合院相比较,则更显大气,稳重。山区建房,讲究坐山、向山、左右护手,即坐山来势绵绵,向山无凶险山头,必向洼地为宜,左右有伸出的山头护卫。不太注重方位。有俗语云:坟向包,屋向洼,牛栏向的大刺架。前面溪流,居弓内为宜,水洗对面而保屋前。此各因素俱备,即谓好风水屋场。谭家老屋,占尽这些因素。
  李万军驱车回到阔别已久的银溪沟老屋时,落日已近山头,光茫渐褪、如一块烧红透了的圆铁,大半个西天,丹霞飞扬。寂寞已久的老屋,静静伫立在晚霞的金红暮色中。屋脊上,一对斑鸠昂首阔步,一咕一和,仿佛冥冥之中的祖辈,化身等候,向归来的后辈声声召唤。
  李万军久久站立在老屋前,所有的记忆瞬间苏醒,五十多岁的男人,涕泪滂沱。
  午后离开古城,高速上驱程二百多公里,下高速,途经靳河集镇,再拐入县道,入银溪沟至葛藤峡,才看见第一个认识的人,程家老奶奶。他停车叫了声“婶”,老人半会儿没认出来。他报出儿时小名:“婶啊,我是李家的石娃子,你不认识我了?”
  老人愣怔片刻,才惊呼:“石娃子呀,二十多年没见你回来过,也老了,婶不敢认了。”
  李万军要调头送老人一程,老人说:“只去村上问个事,不远。你先回去,明儿到婶家玩儿,婶给你做家乡饭吃。”
  一句普通的家常话,竟感动得李万军泪水在眼眶打转。
  此时此刻的他,正应了那首古诗描述的意境: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没见儿童和少年,如今的村庄,留守的只有老人和妇女。若儿童或少年见了,肯定不识,以为是客了。
  归家心切,没去村委会。房前屋后转转,蓬蒿遍生,檐瓦残缺,厦屋后墙因漏而变形,上正屋的青石台阶间,几棵香椿树和黄栌,已与他一般高。李万军心潮起伏,灵感突至,即拈来几句:
  庭阶生杂树,
  荒草没腰膝。
  檐瓦缺三五,
  老墙倒东西。
  一去二十载,
  千度梦里回。
  人老物亦老,
  夕阳残照里。
  李万军高中毕业,遗传了祖上读书的天赋,颇有文采。只因那时考大学难,家贫,无缘进入大学。在他工作的房产公司,常负责房产宣传的广告文字编排工作,小有才名。偶尔兴起,也写些散文与古体诗以自娱。回家之前,对老屋的改造及装饰,已有了成熟的想法。
  他驱车到谭奎家,谭家院落已隐藏在暮色中,依稀可见炊烟升起。
  李万军提着烟、酒及其它礼品突然出现在谭家祖、孙面前,四合院里亮着灯,祖孙俩围坐院子分拣天麻。
  “叔,您老人家身体可好,还能看得见干活?”李万军问候道。谭奎认出了他,叫了声“表舅”,站起身双手接过礼品。谭老爷子看了看,才认出他,大声说:“眼睛还看得见。手脚笨了,人老了,不中用了,只会个吃。”
  谭奎妈闻声从灶房出来,双手因沾着水,如鸟扇翅膀似地奓着,问候说:“石娃子,一走几十年,老家丢了,回来还认得路?”
  “姐,不管走多久,老家咋会丢。你身体还好?”李万军到她面前,仔细看他年轻时,端庄漂亮、身材小巧的表姐。表姐已不是他记忆中的活泼好动、叽叽喳喳爱说爱笑、瓜籽脸总是红扑扑的模样。腰身粗了,穿着邋遢了,因发胖而成圆形的一张脸呈枣红色;窄窄的额头上,很明鲜的三道深纹,衬得双眼细眯;短发乱蓬蓬的,落满柴草屑和灰。表姐年轻时的模样,曾是他挑媳妇的模子。那时,若不是婚姻法规定近亲不能结婚,他真会娶了她。无情的岁月改变了一切,表姐一身上下,都是农村妇女操劳过度的印迹。
  “身体好啥,看着还浑全,腰痛、心律不齐、胃溃疡、牙掉了……要是台机器,拆开看,零件都坏了。”
  “我们都老了,老了小病小痛,是自然规律。我也这病那病的。谭奎媳妇呢?”
  “孙女和孙子上学,街上租房子照看娃。屋里平时就我和他爷。你回来一个人?媳妇咋不带着?”
  “她忙。城市呆着,啥都要花钱,不上班,就得饿肚子。”
  “你们是越有越奔,我们是越穷越懒。”
  “不是姐说的这样。农村自然条件限制,你比她勤快多了。”
  “钱挣多少算够。农村条件也变好了,老了就回来住。”
  “我倒是想回来,回不来了。娃娃们在城市工作,养大了他们,还得帮他们养娃。等孙子辈都长大了,我们也该到头了。”
  “说得也是。你先和他们说话,姐去洗锅做饭。”
  “你饭该做好了吧?是不是要给我另做?”
  表姐不好意思地笑了:“做的红薯糊汤,咋能待客?”
  “我最想吃的就是红薯糊汤。别费事了,明儿你好好做一桌,有啥好吃的都拿出来。”
  再与老爷子说了一会家常话,谭奎才插空问:“表舅,咋回来这么快?”
  “机不可失。这么好的政策,我们要抓住。”
  “你真对发展旅游这么有信心?”
  “我久在城市,是城市人的思维。你不了解城市人的想法。这样吧,明儿把村支书接这儿来,我详细与他谈,你当面听着。大家共同商量。你也别出去打工了,家里的事,舅委托你来做。”
  “我没信心。”谭奎直言不讳。
  “对事没信心还是对舅没信心?”
  “你是我表舅,我是晚辈,你怎会坑我?咱这深山沟沟,半年没个外人来,也就是有山有树有些老房子。山是穷山,没啥出产,树木没人盖土房子打家具了,树也没人要。老房子老掉牙了,又破又旧,谁稀罕看?当官的昏了头,烧国家钱,你也赶着凑热闹。钱花了,没人来,咱自家守着呢?”谭奎说出他的看法。
  李万军笑了,他说:“习总书记说,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我们祖祖辈辈守着大山,种地、伐树木开荒、挖药材,只是向山要吃要喝要出产,从没有想过要改变它,保护它,向外边的人展示它。传统思维,捆住了手脚,限制了眼光。从另外一个角度,我说你听。我们这儿的水是源头水,没任何工业污染,干净得不用烧开,爬溪边就能放心喝。整条山沟,树木覆盖,空气干净富氧,天蓝得像洗过。老房子隐藏在森林中,最热的伏天,住这儿不用空调,森林就是天然空调、氧吧。城市有没有?没有。城市人想享受这些,只有到山里来。冬天的青山,美不美?秋天的遍山红叶,美不美?春天遍山桃花杏花连翘花,美不美?你看惯了,就那样。城市人想看。城市人想看,我们就创造他来看的条件。把住处做好,把吃的准备好,把玩的安排好,吸引他来。他来了,吃、住、玩样样花钱,我们挣他钱。旅游,说白了,就是栽下梧桐树,专招金凤凰。”
  表姐喊叫吃饭,打断了李万军的长篇大论。
  红薯糊汤饭,稀稠合适。山里自种的老品种包谷磨面,熬得久,香味扑鼻。酸芥菜、洋芋片、才可尝鲜的鲜小蒜炒豆豉、酸萝卜丁,四碟最地道的家常菜。表姐一再说,瞎瞎饭,对不起表弟,李万军却胃口大开,吃了一碗再盛第二碗。
  久别的家常口味,特别是城市根本吃不到的鲜小蒜炒豆豉,与糊汤是绝配,香味独特。小蒜,地畔或荒地野生的菜,学名薤,形似蒜却不是蒜,比蒜苗口感软,三四匹青叶,地下独生一个鳞茎,未起苔时可食。春末起苔,开花,花谢顶一球形乳头状紫色浆果,果熟落地,即几十粒种籽。在佛教忌食类中,葱、蒜、韭、薤、兴渠(芸苔)合为五荤。
  家乡山地,老品种包谷,清明下种,霜降收获,生长期长,产量比各种杂交品种低,粒圆而硬,晶莹似玉,但比各种杂交品种好吃。久熬的糊汤饭糯而香。贫困年代,山里人以其为主食。糊汤饭家乡人叫糊涂,也叫糊豆儿,可掺入各种豆类、薯类同食,简便易做,营养丰富。虽不登美食之榜、大雅之堂,却是四乡的游子魂牵梦绕的故乡之味。
  豆豉,以大豆煮熟、发酵,拌辣椒面、花椒粉、细盐等调味料晒干贮藏,四季可食,富含蛋白质。风行于鄂西北、陕南和川西北等秦巴山地,豆豉炒腊肉,是家乡一道待客的上品珍馔,回家乡没吃豆豉炒腊肉,等于没回家。
  三十岁以前的李万军,随家乡劳务大军在煤窑、金矿打拼,因文质彬彬,干粗笨的力气活,或如强盗一般弱肉强食,他难以适应。三十岁,另避蹊径进城,起初蹬三轮、摆地摊,偶然机遇,一位朋友介绍他去房产公司上班,从杂工、保安做起,才气显现,一步步做到部门经理、销售经理。熟悉工作的同时,也熟悉了城市,从一个眼界狭窄、思维僵化、只求温饱的农民,脱胎换骨,转变成地道的城市人。在城市安了家,子女接受城市优等教育,也顺利考上大学,先后工作。一路走来,虽风雨兼程,却收获不菲,算得上是银溪沟甚至太平村农民青年在城市闯荡的佼佼者、成功人士。此日之前,除了亲朋对他了解,乡间只有他零碎传说。与在矿山发了横财的土豪相比,他不算最有钱的人。但他的思维、他的精神世界,非土豪们可比。对家乡的情感,也高于那些炫富、挥霍、一身铜臭味儿的土豪们。
  在谭奎家与杨晓见面,详细了解了政府开发银溪沟的初步设想后,李万军谈了他的想法。双方在许多方面不谋而合。基础设施建设,大环境的开发与保护,杨晓说的同时,李万军补充了一些建议。民居的保护与开发,李万军谈,杨晓听。对李万军的想法,杨晓的赞同多于分歧。双方在筹斛交措中达成合作意向:李万军出资民居改造、并负责设计与确定施工方,后期经营权归李万军。与其他农户的协调或利益分配,村两委只配合,不干涉。村两委做好基础设施的拓展与完善,并负责与上级各部门的协调工作。
  谭奎一边殷勤劝酒,一边听两人的交谈。母亲在厨房忙,谭老爷子坐上首,听着他们的交谈,不时露出惊愕的神情。陪同杨晓来谭家的姜山,只觉视野大开,不时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下要点。越发觉得自己与支书的巨大差异,需要学习的地方太多了。
  李万军出去方便,谭奎跟身出来。他严肃而不无担心地说:“表舅,改造老房子,花钱可不是个小数。与各户打交道,现在的农民,不比以前,刁人多,事不好弄,你可得想好了。”
  李万军虽然醉态初现,却只对谭奎的善意警告微微一笑,说道:“资金问题你不用担心,我只是代理人,出资方另有他人。与乡亲们的交涉,我不斤斤计较,以最大诚意给大家带来好处,相互间建立诚信、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我相信,故意刁难的人极少。”
  “我怕有些人趁机狮子大张口,给你出难题。”
  “放心吧,人是感情动物,你诚意付出,必有相应收获。没有人天生就是故意与别人作对的。”李万军十分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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