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筹备会

　　文桐正在灯下研究参加暴动分支组织情况，靠近祊河的小门被人敲响，他惊了一下，马上从桌子里掏出枪，收拾了一下桌面上的东西，犯起了嘀咕，这个小门在外边看不出是小门，而且知道的人不多，目前只有文杓和银月，文杓在前边做生意，难道是银月？文桐这才想起来，银月吃过早饭就没影了。
　　他悄悄来到小门处，从暗孔朝外瞅了一下，果然是银月，这丫头抽什么风？
　　开开门，银月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脸色也不好。文桐问道：“正门不走，怎么敲这个？组织纪律你不懂吗？”
　　银月委屈得眼泪下来了，抽抽搭搭好一会才说明，李宏俊带人追她，她跳到刘三的船上，盖上渔网才逃过一劫。刘三摇着船把她送到东边没人处，她沿着祊河沿偷偷跑来的。
　　听了这些，文桐心里轻松了一些，没其他人知道这个小门，他临时还是安全的。看着银月擦眼泪，文桐心里有些不好意思，笑笑说：“二哥莽撞了，批评的不对，你的处理是对的。这样吧，你在这里已经不能再待下去，回费县，晚上我们一起走。”
　　到了晚上，一辆马车停在胡同口，赶车的是王天祥，文桐、银月上了马车，拉上帘子，拐到沂河河沿上，向北走了一段，文桐跳下马车，对银月道：“王天祥送你去费县，我还有事。到了那里，按我说的向黄先生汇报。”
　　马车向西拐了一个弯，消失在夜色中，文桐扯开大步向油坊走去。
　　油坊的大门响起，刚刚吃过饭，准备休息的长栓奇怪这时候还有人买油，扯着嗓子喊：“明天吧，没油了。连豆子都断顿了，哪里还有油呢。”
　　三河口那边查违禁品查得严，豆子列入了军需品，不得私下里买卖，文杓的粮店米、麦不缺，唯独没有豆子，二先生的油坊苟延残喘，维持一天算一天，永功手里倒是有大量的豆子，就是不卖，想买也行，拿地来换，永功和二先生讲好的价钱，一千斤豆子一亩地，市场价，童叟无欺，二先生咬着牙卖了几次地，就这样，一百多亩地断断续续过到永功名下。
　　“卖吧，日子不过了。”二先生恨恨地说。
　　四媳妇杜氏生了一个娃娃，这些日子在家里坐月子，也没时间管理油坊，油坊的看护交到长栓手里。
　　自从李贵离开，长栓一直在二先生家待着，有时帮着种地，有时喂牛，这才从二先生院里忙活完，就有人敲门，他很不高兴，但是，门外那人却不走，也不出声，让长栓没了法，只好提着灯笼来开门：“说没油了，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门开了，外边站着的是文桐，笑着小声对长栓说：“刘叔，是我，来住几天。不打扰你休息，你该睡睡，院子里无论有什么动静，不要管。我替你值夜，不过不要向我爹提起。”
　　长栓听了文桐的话，倒也没说什么，文桐是二先生的儿子，自己只是一个长工，再说，从内心讲，他知道文桐一定干着什么大事，而且是为穷人办大事的，更没理由反对，当即关了门，安心睡觉。
　　此后的几天，文桐在油坊安顿下来，杜氏趁着爹不注意，一天来送一次饭。
　　约过了五六天，一个酷热难耐的晚上，文桐到了大门口，在门外招一招手，从沟里上来几个人，为首的一个道：“好，这个油坊我是第二次来了，好地方，等将来我们革命成功了，这里也要列为纪念地。”
　　众人小声附和。
　　进了仓房，文桐掀开地道入口，众人进了地道，才大吃一惊。为首的正是黄书记，他高兴地拍拍文桐：“你真聪明，我当时一说，你真挖出了地道。”
　　“这个地道直通河沿，那边是个小码头，便于掩护，也便于撤离。”
　　崔明桂站在宋县长的大箱子前，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同志们，都坐吧，我去迎一下文耿，人齐了咱就开会。”文桐把灯笼挂在墙上，摸黑上了仓房。
　　一会文耿也来了。
　　“人齐了，咱们开会，同志们，首先，感谢文桐给我们提供了这么好的一个地方。省委下发了举行沂州暴动的通知，同志们，我把目前咱们山东，还有沂州周边的形势大略说一下，大家一会讨论。”黄书记先发言。
　　与会人员一共五位，黄书记，崔明桂，文桐，文耿，还有一位是省委特派员王大明，四人听到黄书记讲话，都安静下来。
　　“目前，我省革命形势一片大好，已经从根本上扭转了四一二政变以来的不利局面，国民政府目前内部矛盾重重，急需要医治军阀混战造成的创伤，虽说他们制定了镇压革命的政策，搞起了白色恐怖，但是，我们革命的火种没有熄灭，恰恰相反，用一位领导人的话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特派员敲敲桌子：“黄同志，注意用词，不要扯远了，我们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什么，是同志们最关心的事情，领导人之说，是个人意见，我们不作评论，也不宣扬。”
　　文桐也听说过这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在济南开会的时候，一位同志递给他一份报纸，指着这几个字非常感慨，说此人是个乐观的人，是个积极的人，是个有远见的人，看着特派员不高兴的样子，文桐没有说话。
　　黄书记笑笑，继续发言：“同志们，抱歉，我虚心接受特派员批评。咱继续开会，目前，形势一片大好，各地党组织得到恢复，单沂州我们就恢复了四个区的组织工作，成立了二十余个党支部，发展农民协会十三个，会员达到六百余人，另外，还有部分民团、大刀会、红枪会等外围团体，支持、赞成我们的革命，目前，我们已经达到了举行农民武装暴动的条件，至于更深层次的精神，请特派员讲，他刚从上海回来，对中央精神吃得透。”
　　王大明也不客气，直接发言：“同志们，前些日子，我代表省委，参加了上海的会议，对我们北方革命工作，中央是不满意的，认为我们步子迈得太小，像老太太的脚，挪不开步。中央要求，北方要大力创建苏维埃，开展武装暴动，中央的结论是北方是落后的，我们党内存在严重的右倾思潮，存在大批的右倾机会主义，对革命悲观，胆小怕事。为此，山东省委决定，今后一段时间，各县的首要工作就是组织暴动……”
　　“特派员同志，我打断一下。谈谈我个人看法。”文桐举起手，“刚才，书记和特派员都提到革命形势一片大好，就全国而言可能是，但是，就沂州，可能是个特例，因为什么呢？大家都知道，沂州刚换了一个驻军旅长，此人对反共十分热情，简直到了疯狂的程度，他是个从日本回来的职业军人，在东北军当过教官，对军队建设有很丰富的经验，通过我知道的消息，现在他正开展整训，部队战斗力提升很快，现在，李世营的民团已经发展五百多人，而且都配有枪支，这些因素，都不利于咱们……”
　　“好了，同志，我方才说的某些人就是你这样的，对革命畏手畏脚，开口就提困难，你怎么没看到咱们的人民，他们对革命的热情，就是对咱们最大的鼓舞和支持，同志，困难不要提了，这是大局，谁也改变不了，现在讨论暴动的纲领、计划及领导机构，还有作战部署吧。”王大明直接打断文桐的话。
　　文耿坐在那儿，他对革命的热情丝毫没有减少，但是，他是一个新党员，在这个场合，不敢乱说话，从内心而言，他认同文桐的意见。
　　文桐见特派员坚持自己的意见，只好闭嘴不言。
　　黄书记说：“同志们，经过前期的讨论，我们初步拟定了沂州县暴动十大纲领：
　　一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二没收外国银行、企业；
　　三统一中国，承认民族自治权；
　　四没收地主豪绅的土地，分给无地少地农民；
　　五建立代表工农利益的苏维埃政权；
　　六改善人民生活；
　　七实行八小时工作制；
　　八实行统一累进税；
　　九联合世界无产阶级的苏联；
　　十保障人民民主权利，建立民主平等的新社会。
　　大家看，有没有不同意见？”
　　文桐听了，没有说话。
　　“那好，一致通过。第二项，行动计划是这样的……”
　　黄书记一直在发言，特派员一直在点头，文桐坐在那儿，伸了一个懒腰，对机构他有意见，但是，没说出来，黄书记成立的机构是，中国工农红军鲁南游击部队总指挥由黄自己担任，副总指挥是崔明桂，下辖两个大队，一大队大队长文桐，二大队大队长文耿，倒不是自己想当什么总指挥，文桐心里笑了，黄书记一介书生，抓党的建设，抓思想政治工作是把好手，你让他负责暴动总指挥，有些赶鸭子上架。
　　听到作战计划，文桐不得不说了：“黄书记，我提个个人建议，原计划我认为有欠考虑的地方，咱们兵分两路，一路攻打沂州县城，一路攻打三河口，且不说能不能打得下来，据我所知，县城有一个营的驻军，外加警察局一百多号人，三河口有李世营的民团，我们现在能调动的队员不到三百人，分成两路，一路一百多人，怎么打？武器有没有？给养有没有？万一打不下来，咱们到哪儿汇合，撤到什么地方？这都应该考虑。”
　　王大明不高兴了：“固文桐，你可以消极，但是，不要要胁。”
　　“我没有要胁，特派员同志，现在，加上文耿民团的枪支，不到二十支，我这边目前能使用的枪支也就五六支，你这凭这几十支枪去打县城，打民团，我觉得没有把握。”
　　黄书记点点头，他也觉得文桐提的建议对，问道：“你说说吧，有什么想法？”
　　文桐站起来，指着墙，似乎那里有地图，低声说：“我们的计划一定要周全，我先说计划，要有两手准备，万一攻打不利，咱们向沂州西北撤退，或者向西南撤退，西北是费县大青山，那里群山环绕，利于开展游击战，西南是兰陵地界，那里有大宗山，燕住山，燕住山上有土匪几十人，政府围剿多次没有效果，都是对咱有利的。当然，能打下来最好，我们可以建立苏维埃。第二，枪支、子弹的问题，得尽快解决，队员们拿着大刀和全副武装的驻军作战，不是个办法。”
　　这个问题不好解决，黄书记看看特派员，特派员笑笑：“我没法子，我只负责督促你们按时举行暴动，上级没说我必须给你们配备枪支弹药。”
　　提到资金，都不言语了，崔明桂家里有钱，但是现在他不可能去家里拿钱，爹已经死了，铺子盘给文杓，文杓的生意也是东一天西一天，黄书记瞅瞅文耿，文耿不好意思笑了：“我家里情形也不大好，地卖得差不多了，现在又在民团方面投入不少，我岳父家倒是能借一部分钱，要不，我试一试？”
　　黄先生想点头，但又摇起了头，他看看文桐，文桐咧嘴笑了：“钱的事不好办，我爹现在钱控制地很紧，这两年油坊生意不好，地也卖了不少，你们知道，我家人口多，关键是不好张口要钱。不过，有一个法子，钱的事我能想出办法，需要单独向黄书记汇报才行，不然，特派员又要批我机会主义了。”他朝王大明挤挤眼，王大明一转脸，不理他。
　　会议最后又作了一些安排，对文桐和文耿先期设立小学校给以肯定，村办小学校由文耿负责，暴动指挥人员化装成教员，分批来汇合，王大明同志先留下当教员。
　　快天明时，除了王大明，黄先生几个撤离，他和文桐说了半夜，才商议妥了资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