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改名陆子奇

　　从塔峙岙到横河，她穿着小棉袄背着小棉被腋下夹着一张小席子走了两个多钟头汗都走出来了。来到公德小学，学校已经上课，她在校园里等一会，等下课铃响她再走进去。她就来到校长办公室。
　　“李校长，我来了。”她一见李校长就高兴地叫。
　　李校长见她背着一个小棉被，腋下夹条小席子，穿着一件斜襟旧棉袄，脸走得红朴朴的，说，“你来得这么早呀。”叫她坐一会，并给她倒了一杯水喝。见她坐下来对她说：
　　“这样吧，小陆先生，经过我和教导主任商量，你先跟四年级的级任老师冯和兰老师吧。冯老师是个从鄞县女中毕业出来的，虽然年纪比你大不了几岁，但她教书认真细致，对学生要求严格，她教的那个年级学习成绩是全校最好的。你先跟冯老师一起，一面听课，一面协助冯老师教四年级学生。下午你再到六年级的课堂里去学习。你看好吗？”陆载云点点头高兴地说：“好，好。”
　　于是李校长带她到四年级课堂。陆载云见一位个子不高、剪着齐肩短发，穿着淡灰色棉袍长得很清秀比她大几岁的女老师在上课，她仔细一看，正是年前到太一小学演新娘子的老师。她很高兴，没有想到校长给她介绍做她老师的就是这位年轻老师。李校长对她说，这位就是四年级的级任老师冯和兰老师。”
　　待冯老师上好课，李健民校长把冯老师叫出来对她说：“这个姑娘叫陆载云。她是塔峙岙人。这之前在上海的毛巾厂里当过童工，“八.一三”日本鬼子飞机在上海大轰炸，把她家的房子都炸坏了，一家人东奔西跑，她带着弟弟逃难回家乡来。她本来在塔峙岙青林村太一小学教书的，听说我们公德小学在办抗日学校，她看了就不想回去了，也想在我校半工半读。你带带她吧。”
　　冯老师望了一下陆载云说，“年前我们到太一小学演出时见过她，我们演出时她帮我们搬道具拉幕布是个很活跃很热心的姑娘。我愿意带她。”李健民向陆载云点一下头就走了。他也要去上课。
　　陆载云兴奋地望着冯老师说：“冯老师，我认识你。你不是那天到我们太一小学演《新娘子大打东洋兵》中的新娘子嘛？你演得真好，打‘鬼子’打得真狠，我们看了当时使劲拍手。原来你还是老师。以后我就拜你为师了。以后我可叫你麻烦了。”冯老师望望陆载云被说得脸红红的。她看陆载云兴奋的样子，脸上还流着汗，望着她说：“拜我为师不敢当。你也是太一小学的老师，我们互相学习吧。你不是住在塔崎岙吗？塔峙岙离横河路很远的，你这么早就来了？”
　　陆载云说：“我昨天回去，告诉我阿娘，我要到横河公德小学去读书了，那里还有饭吃。阿娘看弟弟走了我也要走，我弟弟去浙西打游击去了。阿娘看我也要走虽然不高兴，我对她说，横河就在大碶过去一点点。我一有空就可以来看你，阿娘也不说什么了，只是眼泪汪汪的看看我。我想着横河公德小学来半工半读还不要饭钱，有这么好的地方，我一夜没睡着，天还没亮就起来。阿娘帮我整了这个简单的小行李我吃了一碗番薯粥就赶来了。”
　　冯老师听了点点头说：“你阿娘是个明理的老人，”她看看陆载云身边只带一条小棉被和一条小席子说，“你就这些东西？”
　　陆载云说：“我从上海逃难来时什么也没有带，这些简单的行李还是阿娘给我弄的。”
　　冯老师接着说“那我带你去到我睡的厢房去一下，把你的被包放到那里，你就和我一起睡吧。”
　　陆载云听了很高兴地说：“那太好了！我正想和老师日日夜夜在一起呢。”
　　冯老师对她说：“你以为我睡的怎么好房间呀，我睡的是集体宿舍的地铺，你也只能跟我睡个地铺。”
　　陆载云说：“这我已经知道了，昨天李校长已经对我讲过了。睡地铺好。我在逃难路上和我弟弟还睡过庵堂庙宇和人家的草棚边呢，马路边的大街上都睡过，有地铺睡就很好了。”冯老师说“是这样呀？那你从上海回来不容易。”陆载云说：“是啊，我和我弟弟从上海到宁波来走了十天九夜，一路上风餐露宿吃了不小苦头，现在能到这样的学校来读书，就感到很满足了。”
　　冯老师把陆子奇带到一间祠堂的厢房里，地面上放着五、六块门板，上面都铺了些稻草，稻草上面铺着床单。冯老师指着一块门板说：“载云，我的铺位就在这里，你就在我旁边打地铺吧。只是门板是石骨硬（宁波方言：像石头一样硬）”
　　陆载云说，“我在上海家里也就睡在一块门板上。只不过多搁两条长凳，这里放在地上罢了。”
　　冯老师点点头，她喜欢地望望这个长得清秀脾气直爽又能吃苦的姑娘说，听她讲的经历觉得和当年自己逃婚出来时差不多。而她在路上餐风宿露走了十天，比当年自己出来时还要苦，她很同情她喜爱她。于是就说：“你不嫌弃睡地铺就好。吃饭的碗你带来了吗？到中午下课后，你就带着碗筷和我一起到大食堂里吃饭。现在你就跟我到教室去熟悉一下吧。”
　　陆载云点了点头说：“饭碗我带来了。”就高高兴兴地跟着冯老师到四年级的课堂里。
　　冯老师向学生们介绍说：“这位是新来的陆载云老师，她和我一样教你们四年级。来，我们欢迎新来的陆老师。”冯老师先拍了一下手，见那些穿着破棉袄裤却都一脸高兴的孩子们都热情地拍着小手欢迎她。弄得陆载云怪不好意思的，没有想到冯老师这样看重她，把她当作正式老师一样向学生介绍，她在心里感激冯老师。也感到惭愧，“自己只读了四五年书，也当起四年级的老师来了，自己一定要好好帮助冯老师把同学们带好。”
　　冯老师在上课时，陆载云就在课堂后面帮冯老师维持课堂秩序，监督学生做作业。下课后，帮助老师擦黑板，收拾学生做好的练习本，把练习本拿到办公室，还一起帮助冯老师批改学生算术作业。
　　上体育课时，做体育老师的助手，学生跳高跳远时，帮助帮扶学生落地时的安全。并看好他们脱下的衣裳。看学生们的衣服被钉子勾破了，从宿舍里拿来自己的针线包替学生们补衣裳。
　　下午她就到六年级的课堂里学习语文课和数学。
　　有时冯老师有事就帮助冯老师代课。成了冯老师一个有力助手，深得冯老师和同学们的称赞。
　　一天晚上，冯老师和陆载云躺在地铺上，听陆载云讲，她从上海带着弟弟经过十天九夜走到宁波的情形，和现在还担心母亲和哥哥一家在上海不知怎么样了。冯老师听了很有感慨地说：“陆载云，你的经历也是上海人民的苦难经历。你的事迹也很传奇，一个姑娘家带着弟弟从上海步行来宁波，走了十天九夜回故乡来参加抗日，真不容易。你敢想敢说敢作敢为很勇敢呀。你叫什么载云？你的名字有点怪，怎么一个女孩子叫这么个名字？载云是什么意思呢？”
　　陆载云说：“我也不知道。冯老师，我自己也感到我的名字听起来怪怪的，男不男女不女的。我现在来到了横河公德小学，到了一个新的单位，新的环境，开始新的生活，乘大家对我还不熟悉，我想把我的名字改一改可以吗？”
　　冯老师说：“当然可以。那你想改什么样的名字呢？你原来这个名字是谁给你起的？”
　　陆载云说，“我的名字是我阿娘给我起的，阿娘大概是跟我哥哥的名字顺下来的，我哥哥叫载猷，我弟名字叫忠猷，而我就叫载云。这个载字听说是我们族里的辈分。”冯老师听了点点头说：“上辈子人起名往往都是顺着头个孩子的名字来的。有的遵守照宗族的辈份来起名。不过这个名字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有点别扭，载云……就字义上来说那不是风带着云飘动的意思吗？这块云让风载着飘，或是说你是随风飘动着的一块云，是一块浮云？飘到那里去？飘泊无踪没有目标没有方向，这名字没有积极的意义。听你讲，你十几岁就独自去毛巾厂当童工，这次你带着弟弟又从上海绕杭州湾千里迢迢步行来到家乡参加抗日，你是个敢想敢说敢为很大胆很泼辣的姑娘，是个传奇式的姑娘，你要改名字，就突出这个‘奇’字，改后面‘云’字为‘奇’字，叫‘载奇’好了。这样你还和你哥哥的名字相联着。然后索性再把这‘载’字也改一下，载字是子字的音脚，子也载，我们去音脚留音头，也就是把‘载’改为‘子’字吧，这样写写也简单，你就叫‘子奇’好了，男子女子的‘子’，奇怪的‘奇’，意思是说你是个奇特的女孩子；你是个和别人不一样的女孩子；你是个敢想敢闯的女孩子；你是个喜欢积极上进做别人没有做过的事情的女孩子。在字面上这个名字还和你原来的名字相似，还和你大哥的名字和你的弟弟名字相联。陆子奇也等于陆载奇。只不过把‘云’字改作了‘奇’字，你的名字全名就叫“、‘陆、子、奇’好不好？这个奇字就突出了你的性格。”陆载云听了高兴地说：“好！好！好！陆、子、奇——好！冯老师你真有学问，你给我的名字改得好！这名字符合我的性格，我是个好奇也胆大的人，什么事我都要想试一试；什么地方我都想去闯一闯；人家男孩子敢做的事我也敢做。我十五岁去到毛巾厂去当童工，也没有人介绍也没人带我去，就是我自己一个人闯进去的。他们看看我年纪虽小，胆子却大，就收留了我。你替我把云字改作奇字，体现了我特别的个性，再恰当不过了。就叫‘子奇’，带姓字就叫‘陆子奇’，好！这个名字好极了。起了这个新名字，我就要更努力地学习和工作，来体现我新名字的意义。”冯老师微笑地望着她点点头。从此以后，陆载云就叫陆子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