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开始新生活
作品名称:铁路魂 作者:安子川 发布时间:2021-09-28 14:58:54 字数:4856
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二年,经中央人民政府政务院批准,西北铁路干线工程局(以下简称西干局)成立。主要任务是抢修陇海铁路宝天段,并为天兰段做复工准备。
也正是在这一年,即1950年初,时任西北军政委员会主席的彭德怀率解放军第19兵团64军和陕西军区所辖5万余人,在参加解放大西北诸战役后,奉命移师秦陇山地、渭河两岸,开始修建宝天铁路。
一时间,寂静的大山,突然变得熙熙攘攘,军号嘹亮,宝天段秦陇山区153公里的铁路线上,沟沟坎坎,住满了日夜抢修铁路的解放军战士。筑路大军磨拳擦掌,开始了一场将“盲肠”变坦途的激烈战斗。
宝天铁路全线穿越崇山峻岭,战士们将绳索或铁链一头系在悬崖的树枝上,一头系在自己腰部,悬挂在千仞绝壁上打眼、定桩。
距离宝州76公里处是宝天段三大险段之一,俗称“鬼门关”,坡高500多米,经常塌方,解放前在这一段修路时曾有好几百人丧生。
现在,为了修好这一艰险工段,时任64军军长曾思玉在现场和战士们一起研究抢修方案,制定了安全的施工措施,并从军里抽调5个技术过硬的连队参加施工。他们组织严密,科学施工,经过80天的日夜奋战,终于使这段险恶的工程胜利完成,其间只有两名战士受了点轻伤。
在这场特殊的战斗中,他们克服重重困难,凭借高度爱国的一腔热血,住行军帐篷,靠铁臂双手,硬是在坡陡沟深、地形复杂的秦陇山区艰难地修建着新中国成立后自己的铁路。
其实,解放军还未开进宝天线之前,由于马学仁、爷爷、高宝堂、严军军、梁刚刚、魏建成、铁牛带领的护路队成员以及他们的家属,在长期的修路护路中勤劳勇敢、贡献突出,经西北铁路干线工程局研究决定,不仅吸收他们为正式铁路职工,还对相关有功人员进行了提拔:马学仁被调到西干局担任副局长,爷爷、高宝堂、严军军、梁刚刚、魏建成、铁牛六个人,分别按照当时护路队的建制,将护路队改为工务段,分别担任各工务段段长职务,管辖范围依然是护路队的管辖范围。
这一消息对所有新转正的铁路职工及家属来说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人们除了欢欣鼓舞外,把主要精力全部放在下一步的工作上。别的不说,单就爷爷这个段,是六个段里管辖范围最大、隧道最多、地质结构最复杂的区段,段名也以颜家川命名,段部设在颜家川。主要任务就是配合64军等部队一起抢修恢复宝天段铁路。
拿到铁路职工转正通知书的那天,正好是周六下午。
初夏的山里,太阳早早就隐没在了大山的背后,继之而来的是凉爽的山风,吹得人既惬意又心情舒畅。
也许是心情好的缘故,一下班,爷爷就哼着河南梆子往回走。“我站在城头看风景,忽听得耳边乱纷纷......”
“啥事呀,这么高兴?”奶奶边做饭边问。
“大喜事。”爷爷说着,从斜挎在肩上的工具包里取出两张转正通知书,拿在手里扬了扬,高兴地递给奶奶。“看看吧,这可是盖有大红印章的通知书。”
奶奶接过两张通知书,激动得有点说不出话来。尽管她不认字,但还是把通知书展开在手心里仔细地看着。她知道,这是他两个人的通知书,是他们的命根子。从此,他们再也不是逃荒者了,也不是居无定所的农民工了,他们是新中国第一代铁路职工。
她高兴地对爷爷说:“我们终于熬出头了。”
“是的,我们熬出头了,我们成国家人了。”爷爷高兴的一把抱住奶奶,在地上转了好几圈。
“快放我下来,都多大了,不怕孩子看见?”奶奶急得赶紧制止,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多大呀,我才三十二岁,正是虎狼之年,孩子又不在家”说着,在奶奶脸上狠狠地亲了一下。
“讨厌,没正行。”奶奶娇羞地推了爷爷一把。
“我这是高兴呀?”说着又要抱着奶奶再亲。
“好了好了,别烦人了,洗洗手出去叫孩子们吃饭。”奶奶边说边催着爷爷。
“那好,等晚上再好好亲你。”说着,放开了奶奶,一本正经地说:“哎,给你说个正事,下午我电话通知了马大哥和高大哥他们来咱家,你也准备一下,明天中午我们好好庆祝一下。”
“这才是正事。”说着,奶奶白了爷爷一眼。“这么重要的事不先说,竟骚情。”转而又高兴地说:“是不是明天也把潘老伯叫来,他可是我们恩人。”
“那是肯定了,自去年潘大婶去世后,就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要不是他年龄大,也在转正范围。”爷爷说。
“那我们以后就更要照顾好他。”奶奶说。
正说着话,他们的孩子回来了。儿子王良成,我的父亲,已经11岁了;女儿,王良凤,我的姑姑,8岁。他们俩是刚从外面玩耍回来。
自西干局成立以后,随着沿线铁路职工队伍的日益壮大,早已超出上学年龄的孩子越来越多,但国民政府的腐朽没落,始终在宝天线没有建立一所学校,像父亲这样逃荒而来的孩子,只能随着父母东奔西走,失去了学习的机会。新中国成立后,随着西干局的成立,孩子们的上学问题成了管理局的头等大事。经过申请和铁道部的批复,同意在宝天线坪头崖、颜家川、石头镇、龙湾四个工务段建立小学,以解决学龄儿童的上学问题。
我的父亲王良成和姑姑王良凤,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了颜家川新建的学堂,开始了他们的上学生涯。
尽管他们都已超出了上学年龄,只能从一年级开始,但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更何况担任他们老师的是刘玉兰和杨改凤,都是他们最喜欢的奶奶。
两位奶奶对他们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关心爱护。
顺便说一下,在六位爷爷所在的工务段段部所在地,只有颜家川站区有小学,这样,孩子上学只能安排在这里,几位奶奶除了李小红在天州市铁路站区上班外,其他几位奶奶也只能随着孩子在颜家川站上班。
颜家川学校就在家属区旁边,说是学校,实际上就是两间腾出来的职工宿舍,用砖头磊个台子,支起一溜木板,再用砖头磊个凳子,就是课桌和板凳了。
学校共有15名学生,年龄层次不齐,文化程度各不相同。像高小兵、高小娟等几个大一点的孩子,从小跟马学仁学过汉字和算术,在学习上比较省力,而年龄小的学生,学起来就很费力。但不管是大学生还是小学生,两位奶奶都非常认真地上课教学:不会的汉字,让学生们反复写,反复念,直到学会为止;不会做的算术题,让他们反复做,举一反三,直到做会。
很多次,父亲和姑姑就是因为几个字不会写或者几道算术题不会做,被两位奶奶进行了严厉批评。
但尽管如此,他们一点也不怨恨两位老师,依然打心眼里喜欢她们,天天第一个去学校,晚上最后一个走出教室。
作为老师的刘玉兰,除了认真教好每一名学生外,对自己的两个孩子高小兵和高小娟,也丝毫不肯放松,有时甚至更加严厉。此时的高小兵和高小娟都已经是16岁的大小伙和14岁的大姑娘了。虽然每天也跟着其他孩子一起学习,但实际上只是对旧知识的复习和巩固。为此,刘奶奶有心想教两个孩子新的知识吧,无奈自己的文化程度也就小学水平,再深一点的语文和算术,她也不会。杨改凤奶奶和刘奶奶一样,最多也就比她多认识几个字,其他深一点的知识也是无能为力。
其实,当初选配教师的时候,全站区文化程度最高的女职工中,也就刘玉兰和杨改凤两个人,其他几个根本没上过学,男职工倒有一个,但水平和两位奶奶一样,在同一个档次。为此,站区领导思前想后,觉得还是选配女教师好。这样,两位奶奶就理所当然成了颜家川小学的第一任老师。
半年后,随着学校设施的不断完善和教学计划的合理安排,十五六个学生在一起上课的弊端越来越突出,那种主要以照看孩子为目的的办学宗旨,也越来越和国家的教育方针不相适应。尤其是刘玉兰奶奶的两个孩子,不论从年龄和掌握的文化程度看,都不适合在这里上课。为此,两位奶奶经过多方联系和申请,决定让高小兵和高小娟到天州市中学上学。
但天州市距颜家川小学最少也有20公里,来回跑显然不现实,只能住校。这样,虽然方便,但对刘玉兰奶奶来说,又觉得舍不得。
高宝堂就笑着说:“那就别去天州了,跟着你游游逛逛吧。”
“那咋行,孩子上学重要。我只是心里舍不得,但在孩子学习上,还是通情达理的。”
高宝堂一听这话,笑而不语。刘玉兰看到高宝堂这表情,知道上了激将法的当,随手就给了高宝堂一掌,嗔怪道:“讨厌。”
就这样。高小兵和高小娟两个孩子,进入了天州市第一中学。
如今,对刘玉兰奶奶来说,可谓是三喜临门,一是高宝堂转正铁路职工,二是自己当上了人民教师,三是孩子在天州第一中学住校上学。因此,当爷爷告诉她明天在我家一起庆祝这一大喜事的时候,高兴地天不亮就来了,不但带了很多各种蔬菜,还专门抓了两只自家养的大公鸡。
随后,杨改凤、陈翠翠、张秋香几个奶奶也带着米面油带到了我家。
我奶奶自然是一阵埋怨:“让你们来我家,是让来帮忙的,不是让带东西来的。把我当啥人了,好像管不起饭似的。”
“你还别说,如果六七家十几口人一起来,你还真管不起呢?”刘玉兰虽然笑着说,但说得很认真。
“就是,谁家啥情况谁不知道。咋可能让你打肿脸充胖子。”杨改凤笑着附和。
“你们说得对,我们都不富裕,但一顿饭还是管得起,再说了,我真的没啥吃了,再向你们要也不迟呀!”奶奶极力争辩。
“好了好了别说了,都是自家人,何必那么生分,还是抓紧时间做饭吧。”刘玉兰动手摘菜。
快到中午的时候,搭乘西干局大卡车前来赴宴的马学仁、严军军、梁刚刚、铁牛和李小红准时来到了颜家川站区。这样,除了马学仁一个人外,其他都是全家出动。正如杨改凤说的那样,谁家啥样都很清楚。在日子紧巴的年代,一家人举办一次庆祝活动,别的不说,单就吃上一顿饭,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此,大家来的时候,都不同程度地带着米面油和各种蔬菜,只有马学仁带了两瓶极便宜的天州当地烧酒——甘兰红。
很快,一顿丰盛的午宴做好了,分别摆在我家正屋的三张饭桌上。屋子不大,三张桌子摆上,占据了很大一处空间,而且这三张桌子,用粗糙的木板做成。尤其四周的凳子,高低不等,大小不一,看上去极不整齐。但大伙一点也不觉得拥挤和寒酸,相反,香喷喷的饭菜早已把孩子们的味觉器官刺激的口水直流。
这时,由爷爷和高宝堂专门前去邀请的潘振山老人也来到了我家。我父亲等十几个孩子一起围了上去,伸出手来要好吃的野果子。
每年这个季节,潘振山老人都要上山采集很多野果子给孩子们吃。我父亲和这些伙伴们都非常喜欢潘老爷爷,只要一见到他老人家,准要围上前去,上下乱串。
果然,当大家围住潘老爷爷的时候,他指了指背在肩上的背篓,笑着说:“别急,都有你们的份。”他看了看桌子上的饭菜,知道马上要开席了,就假装严肃地说:“不过先吃饭,等吃完饭了再吃。”
孩子一听这话,又呼啦一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等待宴席的开始。
爷爷把潘振山老人安排在主桌的上席后,再让马学仁和高宝堂两位爷爷分别坐在潘老爷爷的两侧,然后让大家纷纷落座。男人们坐主桌,家属们坐次桌,孩子们坐下桌。等三张桌子都坐满后,爷爷开始了主持。
“大家静一静,让我说两句。”他看了看在场的人们,大声说:“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大家齐聚在我家,我非常高兴,也非常激动。有满肚子的话想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他环顾一下四周,眼睛落在马学仁身上,笑着说:“既然不知从何说起,那就由我们的秀才马大哥给大家讲话。”说完带头鼓起掌来。
马学仁笑着站了起来,忙用两手示意不要鼓掌,掌声停止后,他说:“安民兄弟说得很好,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他有些激动。此时此刻的我,也有些激动,我想在坐的每一个人,都非常激动。因为这是我们的大喜日子。”他停顿了一下,稳了稳了情绪,继续说:“我们都是苦命人,都是为活命来到了这里,苦熬了整整八年。现在,终于熬出了头,成了新中国第一批铁路职工。这是天大的喜事呀!”说着,他端起酒杯,抬高了声调:“为了这大喜的日子,大家举起酒杯,一起干了吧。”
随着他的提议,一个个把盛在布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女人孩子们虽然是以水代酒,但也喝得有模有样,心中甜美。
马学仁看了看大家,继续说:“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铁路的主人,修路护路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我们一定要配合好解放军同志,修好每一段路,护好每一段路,让火车早日通车,也让我们的日子早日好起来。只要这样,我们的国家才能一天比一天富,生活才能一天比一天好,孩子们才能一天比一天茁壮成长。”
他的话又一次迎来了热烈的掌声,仿佛那幸福美满的生活就在眼前,只要好好干,就一定能实现。
这一顿饭,是大家吃得最香的一次,也是吃得最开心的一次。直到日头落山,凉风习习,大家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