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烈火中锤炼

　　1949年7月下旬的一天。爷爷带领的护路队在山里巡视，发现一处山坡塌方，大量的砂石堆积在铁路上，他们赶紧组织清理。正在这时，从另一处检查线路的马学仁和赵金贵急火火地赶到他们面前，说是管理局有急事，让他们一起回宝州开会。
　　本来爷爷想等砂石清理完后再走，可看到两位副指挥长那神情严肃的样子，也不敢多问，赶紧给身边的一个叫杨小亮的小伙子交代了几句，跟着马学仁和赵金贵向站区走去。
　　回到站区，爷爷也顾不得回家看看，他们穿过那座浮桥，来到渭河对岸，坐上了早已在此等候的一辆吉普车，朝着宝州方向奔去。
　　这是爷爷有史以来第一次坐这么高档的汽车，尽管他心里非常想知道到底是啥事能比维护铁路这么急。连日来的阴雨，让铁路线多处塌陷或者塌方。有时他们前脚刚一离开，后脚就又滑坡，最可恨的是国民党勾结土匪对铁路的破坏，更让他们恨不能把这些狗日的全部消灭。
　　他们盼望着解放军早日攻打天州，解放大西北，确保铁路早日通车。
　　爷爷这么想着，不由得侧目看了看坐在身边的两位领导。可两位领导好像一点都不着急，只是随便询问最近护路的情况，有没有什么困难之类的话题，根本不提开会的事。爷爷就更不敢随便打听了。
　　自从被吸收为中共党员以后，爷爷像一下子懂得了很多，也规矩了很多，不该问的事坚决不问，不该说的话坚决不说，一心一意带领大伙巡视铁路，保护铁路。在他的心里，保守秘密，坚决服从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也是他对党的庄严承诺。
　　七月的秦岭西山，尽管烈日炎炎，当头高照，但雨后潮潮的空气并不感到热，反而在山风的吹佛下有一种凉爽舒服的感觉。漫山遍野的翠绿，层层叠叠，在阳光的照射下充满生机，身旁的渭河水浊浪滔滔，翻滚而下。虽然只有二十几米的宽度，可要跨越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人们只好在每隔十里八里的地方搭上浮桥或悬空一条钢丝，作为日常两岸来往的便道。
　　然而，此时的爷爷并没有心情欣赏眼前这些，他心里想的一直是即将来临的急事到底是什么？以致于马学仁和赵金贵谈论的很多话题，他也是有一句每一句的回答着。
　　爷爷责备自己太没出气息了，心里不敢搁事，一有事就非弄明白不可。但此刻的他，只能忍着，急切地等待着。
　　两个小时后，汽车停在了宝州铁路管理局的大门口。
　　令爷爷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迎接他们的除了郑功利指挥长和几个局领导外，还有非常熟悉的两名年轻军人：狗蛋和他的妻子凤姑。不但爷爷没有想到，就连马学仁和赵金贵也没有想到。那个曾经和他们朝夕相处了三四年，后来杀了几名土匪后带着未婚妻凤姑连夜逃跑的狗蛋，此刻，就这么奇迹般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爷爷惊讶地看着狗蛋，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是马学仁眼尖，第一个大声叫了起来：“这不是狗蛋吗？你咋在这里？”
　　他这一声喊，才把爷爷从梦中惊醒。爷爷急忙上前拉住狗蛋的胳膊，惊喜地差点流出了眼泪：“还真是你呀！狗蛋。”说着，狠狠地在狗蛋胸口锤了一拳：“这几年跑哪里去了，想死我们了。”
　　“什么狗蛋狗蛋的，你们可不能乱叫呀！”站在一旁的郑功利指挥长赶忙制止。“人家现在有大名了，叫赵宝天，是一名解放军连长了，还是一名战斗英雄呢。”
　　“真的吗？”爷爷高兴的上前双手搭在狗蛋的肩膀上，上下仔细打量着，口中不时发出啧啧赞叹声。之后，他回过头看了看郑指挥长，又对着马学仁和赵金贵大声说：“不过，我们还是觉得叫他狗蛋亲切。”说完，又侧头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凤姑说：“这位是凤姑吧，也是一名军人了？”
　　“是的，我是凤姑，王大哥好。”凤姑赶紧笑着回答，又对着马学仁说：“马大哥好。”当他把目光移向赵金贵的时候，却不知如何称呼。赵金贵赶紧笑着说：“我你不认识，但和狗蛋可是熟人。”
　　站在一旁的狗蛋此时也认出了赵金贵，他惊喜地大叫：“原来是你呀，金贵哥，你也在铁路上了？”
　　“是的，我现在也在铁路上干了。”
　　“你们也认识？”马学仁疑惑地看着他们。
　　“当然认识了，不但认识，还是一个村的呢，都姓赵。”爷爷赶紧插话。同时，他看着凤姑，风趣地说：“按辈分，你也应该叫他哥哥。”
　　凤姑经爷爷这么一说，赶忙上前，笑着问了一声“金贵哥好”
　　“这么说，你们都相互认识，只有我和几位局领导是生人了？”郑功利看到这情景，既高兴又打趣，逗得一旁的管理局正副局长也哈哈大笑起来。
　　马学仁赶忙补充道：“我们都认识，我们是一家人。”
　　一旁的爷爷也赶紧说：“就是，我们都是一家人。”
　　说着，大家簇拥着领导向院内的办公室走去。
　　原来，狗蛋和凤姑深夜草草的掩埋了岳父苏牛蛙以后，写了一封错别字连篇的书信，跑到爷爷他们居住的宿舍前，从门缝塞了进去，就连夜向着后山跑去。
　　他知道天一亮，土匪勾结的警察肯定要来找事。他不能连累大伙，必须离开这里。可茫茫大山，给哪里跑呢？哪里又能有容身之地呢？起先，他和凤姑商量着跑进深山老林，隐姓埋名的过一辈子算了。可又觉得在这个没有天日的世道，到处都是土匪，跑到哪里也不安全，更何况他答应过凤姑，一定要找时间替岳父报仇，苟且偷生地过一辈子，算什么男子汉。
　　这样一想，他忽然有了主意，决定走小路，向着宝州的方向走。他听说解放西北的解决军部队就在陕北延安一带，只要找到了哪里，投奔了解放军，就有机会替岳父报仇。
　　就这样，他们沿着出山的小路，一直朝东走。白天进山走小路，晚上出山沿着渭河走大路。东躲西藏，沿路乞讨，用了半个月时间走到了宝州。暗地里一打听，才知道有一支解放军已经由陕北去了秦岭，沿着渭河南岸向西挺进，准备攻打胡宗南的国民党部队。他和凤姑又顺着铁路线向东行走，边走边问。沿途碰到很多好心的村民都劝他们不要再往前走了，解放军马上就要打过来了。可他们嘴上说好，心里却恨不能马上找到解放军。
　　直到进入周至和眉县的交界处，才碰到一支解放军从一个山沟里迎面走来。他们赶紧找到了部队首长，说明了来意。可当时解放军正在计划打一场大仗，首长看到他还带着一个年轻姑娘，就没有同意。说打仗太危险，随时都有牺牲的可能。如果真牺牲了，这个姑娘怎么办？他不听，他说他俩都不怕死，他俩还杀过土匪。
　　首长看他俩参军心切，就让他在担架队抬伤员，让凤姑在后方医院当护士。
　　他一听急了，死活不愿意。“让我媳妇当护士可以，我抬伤员不行，我要上战场真刀真枪地和敌人干。”
　　首长生气地说：“你要再讲条件，抬伤员也没你的份了，干脆回去吧！”他一听这话，赶紧表示同意。
　　那段时间，还没有打仗，狗蛋就没事可做，整天帮着凤姑在战地医院照顾伤员，不是洗纱布，就是打水提水，天天盼着打仗，有时还跟着战士们学着练刺刀。
　　半个月后的一天，他正在跟着学绑扎担架，突然听到连长命令：“马上集合，准备出发。”
　　他赶紧和二十几名农村模样的青年扛起担架，跟在队伍的后面向阵地纺线跑去。
　　必定是第一次，一点战地经验都没有，就连这喊杀震天的阵势都没有见过。狗蛋的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他发现，不止是他，和他一起扛着担架的二十几个农村青年，无不浑身打颤，慌里慌张。
　　夜里十二点的时候，进攻一个村庄的战斗打响了。
　　国民党军队借着村子城墙的优势，在城门上架了四挺重机枪，顽固地死守着城门。任凭解放军怎么打，也冲不上去。眼看着一茬茬攻城的解放军战士倒在血泊中，城门还是攻打不下，急得解放军连长脸上的汗水如下雨一般往下流，握紧的拳头恨不能把地皮砸个洞。
　　也许是牺牲的解放军战士太多，刺激了狗蛋！也许是人在这种特殊的生死环境中，就什么也不顾了！
　　就在这关键时刻，一向以爬低上高著称、又善于伪装自己的狗蛋，竟一个人悄悄摸黑从城墙东侧、下面有一米多深的涝池处爬过城墙，来到一户人家，见屋里只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伯。他说明了来意，让帮着把他送到城墙上。
　　这些村民，平日里还可以出出进进，一遇到打仗，国民党军就把他们全部关在城里，不准出去，为的就是借村民来掩护自己。只要有村民在，解放军就不敢用大炮攻城。
　　一听说他是解放军派来的，要借送饭的机会消灭城上的机枪手。这个饱受国民党军欺负的老伯，一面惊讶他能从这么高的城墙上翻进来，一定不是一般人，一面答应乐意助他一臂之力。
　　狗蛋穿上老伯为他准备的一身国军衣服，说是前段时间从一个死去的士兵身上脱下来的，准备以后干活时穿，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狗蛋在老伯的指点下，悄悄溜到国民党军的伙房旁，等待时机，混上城墙。大约半个小时过后，几个国民党士兵急乎乎地来到伙房，对着大厨嚷道：“夜宵好了没，渴死了，也饿死了。连长让我们赶紧把夜宵抬上去。”说着抬起早已准备好的稀饭和馍就往出走，走在后面的一个士兵手里提着一小筐碗筷，显得很吃力。狗蛋就悄悄的尾随其后，刚走到一个房屋的拐角，趁其不备，他一个健步冲上去，一手捂着士兵的嘴，一手用锋利的尖刀滑向士兵的咽喉。还没等那名士兵叫出声来，就已经一命呜呼，手中的小筐，正好被他腾出的手接住。
　　所有的动作几乎是在瞬间完成，就连狗蛋也不敢相信自己哪来这么敏捷的身手，是出自平日里的嬉笑打闹练出来的，还是出自本能的反映？他顾不得细想，悄悄跟在几个士兵后面，向城墙上走去。
　　也许是激烈的战斗让这些国民党士兵顾不得细查，也许是连续一个小时的激战确实口干舌燥，饥肠咕咕，一见稀饭和蒸馍端了上来，一个个猴急地抓在手里就吃。
　　就在这时，狗蛋借着给几个机枪手端水送馍的机会，一把夺下一名士兵手中的机枪，端起来就是一阵横扫。尽管坚守岗位的国民党士兵仍在原地不动的吃宵夜，但依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像割倒的庄稼一样，纷纷躺在了地上。城内的国民党士兵一见城墙上混进了解放军，端着枪就往城墙上冲。可还没冲上几步，城门就被帮助狗蛋的老伯和几个村民打开了。
　　所有这一切，都被攻城的解放军战士以及连长看得清清楚楚。起先都在纳闷：怎么城墙上的枪声突然停止了，再就是国民党士兵的纷纷倒下，直到有个担架队的年轻人大声喊道：“那不是狗蛋吗？他怎么跑城墙上去了。”正说着，只见城门也被打开。见此情景，连长一声大喊：“冲啊。”
　　已经打红了眼的解决军战士，如山洪暴发一样冲进城门。大势已去的国民党士兵，看到这种阵势，只好停止反抗，举枪投降。
　　一场激烈的攻城战宣告胜利。
　　至此，狗蛋的大名传开了，不但正式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受到了部队首长的表扬和嘉奖，还破格提拔为步兵连副连长。
　　后来，狗蛋多次在解放渭河沿岸几个村庄的战斗中，英勇杀敌，表现突出，尤其是著名的扶眉战役打响，狗蛋更是不怕牺牲，冲锋在前，在连长牺牲后的关键时刻，主动带领连队战士，诱敌深入，灵活作战，不但夺去了战斗的胜利，还活捉了国民党的一个团长，为扶眉战役的最后胜利起到了关键性作用。
　　也正是扶眉战役的历练，让狗蛋的名声再一次大振，很快从副连长提升为连长，直到宝州解放，他又被选派到天州，准备解放天州的战前动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