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铁路护卫队

　　就在谈话快要结束的时候，他猛然想了起来：赵金贵。不就是他和奶奶、父亲逃荒时在赵家庄遇到的赵德明老人的儿子吗？老人说他的儿子就叫赵金贵，是和儿媳、孙女出来逃荒的，还一再叮咛如果碰上，请多帮助。莫非这个赵金贵就是赵德明老人的儿子。
　　想到这里，一种压抑不住地激动，让他又一次仔细地打量着这个人。但由于人们都在谋划着守护铁路的事，顾不上也不好意思打乱大家。
　　“但有一点我得说清楚。由于战争还没有结束，筹集生活费用的资金一时半会还不能到位。因此，这次大范围的守护铁路，依然需要大家自力更生，自行解决。这一点大家可要做好心理准备。”郑功利指挥长郑重强调。
　　“这个我们知道，大伙也非常愿意。”马学仁赶紧保证。
　　“这也就是我为什么把在坐的几位召集来商量这事，也是我给大家带来位专家的主要原因。”郑指挥长看了看赵金贵说：“赵监督员可是一名非常能干的铁路管理者，他不但责任心强，而且有很强的组织能力。我相信在他的帮助下，我们各站的护路队一定能组织起来，并守护好我们的铁路。”
　　在郑指挥长的鼓舞下，在坐的十几位骨干人员一个个情绪激昂，信心倍增。
　　最终，大伙研究决定:成立宝天线铁路护路指挥部和6个护路队：郑功利任总指挥长，赵金贵和马学仁任副总指挥长，高宝堂任胡家卯至白杨沟四个站的护路队队长，爷爷王安民任颜家川至石家沟四个站的护路队队长，梁刚刚任固川崖至虎头岭三个站的护路队队长，严军军任凤凰岭至渭家滩三个站的护路队队长，魏建成任东水沟至桃园坡三个站的护路队队长，铁牛任社棠村至天州镇四个站的护路队队长。同时，指挥部要求:六个护路队从即日起，深入到各站区联系动员闲置或流散的铁路工友，以工会组织的形式成立护路队。此外，总指挥部继续想办法向上级反映，以解决各护路队人员的生活问题。
　　最后，郑总指挥长提醒大家，全国马上就要解放了，现在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宝天铁路仍会有国民党反动派和土匪搞破坏，大家守护铁路，一定要提高警惕，既要保护好铁路，又要注意安全。遇到紧急情况，要相互通报，团结一心，彻底粉碎各种反动势力对铁路的破坏。要知道，只有守住了铁路，就守住了大家的饭碗。
　　直到这个时候，人们才知道，郑功利指挥长所做的一切都是代表共产党。虽然大家对共产党不是很了解，也没有接触过，但只要共产党为老百姓考虑，能保住这段洒有他们血汗的铁路，他们就跟着共产党干了。
　　散会的时候，爷爷才试探的问赵金贵：“赵监督员，不，现在应该叫你赵副总指挥长。我想问，你是不是河南安山县赵家庄人？”
　　“是呀，你咋知道？”赵金贵惊讶地看着爷爷。
　　“你父亲是不是叫赵德明？”
　　“对对对。你认识我父亲？”
　　爷爷激动地说：“我不仅认识你父亲，他还是我一家人的救命恩人呢？”
　　赵金贵更是不解。爷爷就把他和奶奶、父亲逃荒时在赵家庄遇到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了他。最后爷爷说：“按年龄说，你长我一岁，我应该叫你哥。以后就叫你金贵哥吧！”
　　“那好呀，这么一说，我们不仅有缘分，还有很多故事呢。”赵金贵激动上前拍了拍爷爷的肩膀。“以后我就是你哥了。”说着笑着对在场的人大声说：“我们大伙以后可就是一家人了。”
　　在座的都没有想到，会议临了临了却出现了这么个结尾，很有点说书中的精彩故事，一个个对赵金贵父亲的尊敬一刹那转嫁到了这个新来的副总指挥长身上，不由得亲切了许多，热情了许多。尤其是高宝堂一听说爷爷叫赵金贵大哥，半开玩笑地说：“单看这个头和身体，金贵应该叫你大哥。”说的在场的人一下子大笑起来。
　　吃饭的时候，爷爷要领郑功利、赵金贵等几个单身去家里吃饭。其他人就不愿意了，尤其是高宝堂，非要让去他家里吃，一时间争执不下，郑功利指挥长说：“这样吧，我去高队长家，金贵去安民家，另外几位也平均分配一下，一家一个。这样总可以吧！”大伙这才不再争执，纷纷散场吃饭。
　　对于赵金贵的到来，奶奶早准备好了午饭，虽然是简单的河南特色——胡拉面，但对同是河南人的赵金贵非常爱吃。尤其是爷爷介绍了赵金贵就是当年赵家庄赵德明老人的儿子时，奶奶更是热情的不得了。“赵大哥，听老伯说你和嫂子、孩子也出来逃荒了，那他们人呢，现在在哪里？”
　　对于这个问题，爷爷本来刚才开会时就想问问，可一说起别的话，就岔开了，本打算回到家里后再问，没想到还没等他开口，奶奶到先问起了。他赶紧接话：“就是，嫂子和孩子呢？”
　　“她们好着呢，现在宝州。”赵金贵看了看外面已经是黛墨色的群山，知道时令已进入深秋季节，自己离开妻子和孩子也快三个月了，不由得心里有一种淡淡的思念涌上心头。于是，他就将和妻子、孩子离开家乡后的经历详细的说给了爷爷和奶奶听。
　　原来，赵金贵一家离开家乡后，也是按照父亲的交代，顺着铁路朝西安、宝州方向走。也不知吃了多少苦，走了多少路，费了多大劲，又是坐火车，又是沿街乞讨，历经艰苦，最后终于来到了西安。
　　说来也巧，在路过西安市一家羊肉泡馍馆讨饭的时候，正好遇到老板对账房先生的一笔烂账大发雷霆。赵金贵就站在旁边听了听，走上前去，说出了那笔收支款对不上的原因，一下子提醒了老板。老板疑惑地看了看这位年轻人，示意账房先生把账本给他看看。张金贵看了一眼，拿起算盘，噼里啪啦了两下，就把一笔对不上的烂账理清了。高兴的老板不但请他们一家吃了一顿羊肉泡，还非要让他留下来当账房先生。说是城西角处还有他的一家泡馍馆，正缺一个账房先生，让他去试试。就这样，他们一家就留在了西安，有了个暂时的落脚点。
　　听了赵金贵的介绍，爷爷和奶奶同时惊讶道：“没想到大哥还是个账房先生呀！”
　　“啥账房先生，只是从小就喜欢算账，跟村里的一个先生学过算盘。知道点皮毛。”赵金贵谦虚地说。
　　“那你现在怎么又成了宝州铁路管理局的监管员了？”爷爷不解地问。
　　“后来，西安打仗，吃饭的人越来越少，各大饭馆纷纷倒闭，我所在的泡馍馆也不例外，就只好继续沿着铁路向西走，到了宝州，参加了铁路修建。”
　　“这么说你后来也在宝州参加了铁路工作？可我们咋一直没见到你。”爷爷遗憾地说：“当初赵老伯一再嘱咐，如果碰到你，一定要相互照应。”
　　赵金贵好像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一会说：“我是后来才参加修铁路的，但基本没在这边来，是在宝州附近几个站干监督员。”
　　“怪不得呢。”爷爷遗憾道，但马上又热情高涨起来。“现在好了，以后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
　　其实在和爷爷的谈话中，赵金贵有意隐瞒了自己的一段经历。
　　他的真实身份是中共党员。在西安那家泡馍馆干活的时候，曾引起过常来泡馍馆接头的一位地下共产党员的注意。觉得这个小伙头脑灵活，聪明伶俐，还能识文攥字，一手好算盘打得噼里啪啦，是个可塑之才。所以每次来泡馍馆都要有意无意和他说说话。一来二去，两人就慢慢熟悉了，他也乐意和这位眉目清秀的常客聊天说话。
　　慢慢地赵金贵知道这位中年人叫王根发。
　　当时他并不知道王根发是中共党员，只听说是一家皮货店的老板，西安本地人，喜欢吃羊肉泡。
　　开始，赵金贵并没有在意这些，来者都是客，算好帐就行了。可有一次，王根发和一个同样的中年人在桌前吃饭，边吃边说着什么。突然，从外面冲进来十几个警察，说是捉拿共党，一个个对着一幅画像盘查。
　　当时，饭馆的人很多，楼上楼下都有，他正在梳理账本，看到这种情形，知道这些警察是冲着王根发和那人来的，便急忙假装送水，来到了楼上的二人跟前，小声说：“警察来了，赶紧跟我走。”急忙引他俩到二楼储物间，让他们藏在一堆破烂杂物下面。又假装没事似地走了出来。刚走到楼梯口，就见几个警察上了楼，对着吃饭的客人，一个个仔细盘查。
　　盘查中，有两名警察直接来到了那间储物间门前，大声问道：“这里面放着什么？”
　　“都是破烂杂物。”他赶紧说。
　　“打开看看。”一名警察厉声喝道。
　　“都是杂物，黑黝黝的，也没有灯。”
　　“少废话，那也得看看。”
　　赵金贵只好让跑堂的伙计把门打开。
　　两名警察朝里走了几步，里面确实很黑，还能听到老鼠相互撕咬追打的声音，而且，一种发霉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两名警察连忙后退了几步，气呼呼地边骂边下楼了。
　　这样，王根发和那位跟画像上一模一样的中年人躲过了警察的搜查。
　　从此，王根发再也没有来过泡馍馆，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直到战时紧张，泡馍馆倒闭，他们一家人准备外出谋生的当天，王根发才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说给他找了份工作。问他愿不愿意干？并对上一次的出手相助表示感谢。
　　也就是从那时起，他知道了王根发早已是共产党的人了，上次和他接头的就是他的上级，专门商讨西安解放的有关细节。
　　一听说自己救的是一位共产党干部，王金贵不由得心里热乎乎的。他早就听说过，共产党是专为老百姓打天下的，也是深受老百姓欢迎的。共产党领导的解放军更是一支了不起的队伍，不但在抗日战场上英勇杀敌，战功卓著，在和国民党的战斗中也是连连取胜，捷报频传。听说现在大半个中国都是共产党的天下了。还真是应了那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如果跟着这样的队伍干，一定会干出名堂的。
　　就这样，他在王根发的介绍下，来到了宝州铁路管理指挥部，认识了郑功利指挥长。并在长期的交往中，知道了郑功利也是一名共产党员，在郑功利的考察和介绍下，加入中国共产党，协助郑功利负责宝天铁路的工会工作。对外的称呼是：宝州铁路管理局的监督员。
　　后来郑功利来到颜家川站区接替候黑彪任队长，就是党组织通过做宝州铁路管理局的工作，特意决定的。几次轰轰烈烈的劳工维权罢工，正是党组织有计划有目的有组织的统一行动。
　　至于马学仁，也是在郑功利来到颜家川之后，经过多次观察和考察，作为发展对象在等待时机。只是当时宝州天州乃至整个西北地区仍属于国统区，发展党员的工作必须慎重，马学仁仍在秘密考察之中。
　　按照郑功利指挥长的部署安排，除了马学仁外，我的爷爷和高宝堂、铁牛、严军军、梁刚刚、魏建成等平日里工作积极、思想进步的几个人，也被列入考察之中，只是他们几个仍蒙在鼓里。
　　这次，郑功利和赵金贵来到站区前，曾请示过上级，能不能公开身份，得到的回答是：由于目前解放西北的战役还没打响，国民党顽固派还在做垂死挣扎，如果公开了身份，国民党一定会疯狂抓捕共产党人，绝不能冒这个险。
　　但一场组织更严密、范围更广泛的铁路护卫队，在共产党人的领导下组织起来了。并紧锣密鼓地开展工作。
　　他们深入沿线各站区，积极发动，广泛动员，不出半个月，每个站区的护卫队人数不断增加，由最初的五六人，一下子增加到三十几号人。与此同时，由郑功利带领的赵金贵和马学仁等指挥部成员，也及时利用汽车和轨道车，把上级党组织从关中平原等地筹备的粮食，想尽一切办法运送到各站区，作为护卫队成员粮食紧缺的补贴之用。
　　但是，国民党反动派的蓄意破坏，常常让他们的铁路护卫工作陷入危险之中。
　　这天，爷爷带领十几名护路队员正沿着铁路向前巡视检查，忽然听到山背后传来几声轰响。他们急忙沿着铁路跑步寻找，果然在一公里处的隧道口，看到一群身穿国民党服装的士兵刚刚引爆了炸药，炸毁了一个隧道。顷刻间浓烟滚滚，隧道口坍塌堵塞。他们冲上前大声质问：“为啥要炸隧道，为啥要破坏铁路。”十几名荷枪实弹的士兵看到一群农民模样的人们冲了过来，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一个当官的竟把手中的冲锋枪往上一抬，气汹汹地说：“嚷什么嚷，我们是奉命行事，是在阻止共军的进攻。”
　　“那也不能炸隧道呀！这可是我们吃了好几年的苦才挖建成的，你一声响就炸了？”爷爷气愤地握紧了拳头。
　　“你们吃了多少苦管我屁事，我们只管炸。”当官的指了指几个士兵手中的炸药包，凶狠狠地说：“你们要再多管闲事，连你们一块炸。”
　　几个护路队员一听这话，有的害怕了，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爷爷一看这情景，大步走到那名当官跟前，盛气凛然地说：“你要再敢炸，我们就跟你们拼命。”
　　看到这帮劳工这么不知好歹，十几个士兵一下子把他们围了起来。那个当官的随手握紧了手中的枪，恶狠狠地说：“看你们都不想活了。”说着枪口对准了爷爷。
　　正在这时，同样在另一方巡视的高宝堂一组队员，听到响声后也火速赶到了现场。一看士兵们围住了爷爷他们，握紧了手中的铁锹、木棍、钢钎，一下子从外面包抄了上来。高喊着：“不许破坏铁路，”
　　看到救援的人来了，爷爷他们几个人也壮了胆子，一个个重又振作起来，握紧了手中的工具，高声喊道：“不许破坏铁路，不许炸隧道。”
　　看到这种阵势，虽然那些荷枪实弹的国民党士兵，手握枪支，盛气凌人，但却一个个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那个当官的也有些怕了，大声嚷道：“你们还真不怕死？”
　　爷爷底气十足，毫不畏怯地说：“我们保护自己修的铁路，怕啥。你刚才说你们是奉命行事，我们保护铁路，也是奉命行事。”
　　“你们奉谁的命？”那当官疑问
　　“我们奉的是铁路管理局的命。”爷爷说.
　　“对，我们奉的是铁路管理局的命保护铁路。”高宝堂大声喊道。
　　“铁路管理局早解散了，谁会给你们这命令。你们是奉共产党的命吧。”
　　“不管谁的命，铁路是我们修的，你们就不能破坏。”爷爷毫不退让。
　　“对，不能破坏铁路。”“不能破坏铁路。”
　　在场的四十几号人喊声震天，势如惊雷。
　　看着这帮毫不畏惧的铁路劳工，那位当官的再也威风不起来了，他气狠狠地说：“好，好，你们等着。”说着，领着十几名士兵仓皇而逃。
　　这是护路队成立以来，第一次以毫不畏惧的不怕死精神，战胜了荷枪实弹的国民党反动派的破坏。
　　然而，国民党反动派对铁路的破坏并没有停止，他们依然利用晚上时间，不断对铁路和隧道桥涵进行破坏。纵使爷爷他们的护卫队日夜巡检，也抵不住荷枪实弹的大批国民党兵的偷袭和破坏。截止天州解放前夕，宝天线铁路被国民党共破坏30多公里，炸毁隧道桥梁共14处，整个宝天线全部处于瘫痪状态。
　　但六个队近百人组成的铁路护卫队，他们所表现出来的不怕吃苦、敢于牺牲的精神，却得到了共产党接管的宝州铁路管理局的高度评价。经过郑功利和赵金贵的反复商量和上级同意，不但公开了他们的共产党员身份，也正式吸收马学仁、高宝堂和我爷爷加入中国共产党。
　　从此，铁路护卫队的工作由秘密转为公开，他们在共产党的领导下，配合地方武装组织，和国民党反动派进行了顽强的斗争，确保着宝天线铁路的安全。用日夜巡检、守护铁路沿线器材和桥涵隧道的实际行动迎接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