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酒局

　　和二先生比试，第一场就败下阵来，自己一天娶了三房儿媳妇，本以为赢他一合，没想到红事成了白事，好在李世营想出的法子高，总算没惹上官司，把这事了了。永功内心总想着再寻找机会赢过来，现在来看，只有油坊了。
　　多年眼红二先生油坊生意，看着他白花花的银子进了门，一直让永功垂涎三尺。如何开一家油坊，把二先生的生意抢过来，是永功做梦都想的事情。看着李世营期待的眼神，永功狠狠地对自己说：油坊一定要开成，并且一定把二先生的油坊挤垮。但是，如何开办油坊，他心里实在没有底。油坊长什么样，他见过，多少有个了解，什么地方放油锤，什么地方放油槽，什么地方蒸豆钱，这都没什么巧，不过，让永功心里不踏实的是自己不懂得技术，蒸到什么程度上榨槽，榨到什么程度结束，温度是多少，自己可是一窍不通。
　　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得想个办法，而且要偷偷想办法。一是这事不能让李世营知道，让他知道自己不懂，自己的威望就没了。二是，他还有一个私心，油坊是李世营投资，自己吃干股，这个干股，说白了，就是技术入股，如果没了技术，李世营会一脚把他蹬了，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次只能赢不能输，自己一家子翻身的机会都押在这上边，再也不敢大意。他在一楼关着门想主意，三个儿子也不敢打扰他。永功想到第三天的时候，想出了一个人：李贵。
　　有了目标就好办了，剩下的就是行动。凭心而论，永功不喜李贵，当时租二先生地的时候，文遐还踢了李贵一脚，但是，不喜又如何？现在用着人家了，不喜也得喜！
　　如何把李贵拉过来，得想个法子。对了，投其所好，李贵好酒，就在酒上下功夫吧，永功心里一阵释然。
　　他到刘家买了猪头下水，刚出锅的，又到许家买了好酒，瞅着李贵来三河口送油往回返的时候，半路上一个胡同口把他截住了。永功突然出现，把李贵吓了半死。这个无赖，现在自己是不敢惹他了，在固庄，当初自己最不喜欢、最看不起的就是永功，什么玩艺！一家子光棍，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现在老母鸡变鸭，再也不敢小瞧他了。
　　“是……是……保长……二爷？您老……怎么在这？”李贵说话都不周正了，好歹把话说囫囵了。
　　“李贵兄弟，你辛苦了，白天劳累，晚上也不闲着，油坊还要靠你看护，永劼这个人，我不便于当着你的面说他的不是，但是，也忒狠了点，把你一个人当两个人使唤，我都觉得心疼。你看你，比以前瘦多了。”
　　听是这话，李贵一愣，这狗嘴里也吐象牙了？但是，愣归愣，永功这几句话，让李贵心里舒坦，这些日子，自己确实有些不大乐意，长栓现在在三河口，看管着店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掌柜的，自己白天套着马碾豆子，打油，晚上还要在油坊值夜，自己哪一点比长栓差了，有嘴有心，长栓连个话都说不好，二爷偏偏让他去管理店面。辛苦一点也就罢了，好歹工钱涨一点也行，二爷却迟迟不提，听说二爷提过涨工钱的事，刘氏不同意，也就黄了。想想这事就觉得可恨，这个女人比车氏还要小气。今日难得永功说话如此客气，自己怎么着也得说几句软话，忙说：“保长二爷，您可是大忙人，固庄全指望着您，大先生现在也不如您。三河口也少不了您，听说你是李镇长的诸葛亮，您现在可是三河口，不，沂州县数得着的大人物了。”这几句话是随口说的，李贵心里骂自己，这样的奉承话竟然脱口而出，自己也是没出息的人。可又想到，既然人家客气，何必不给他面子，反正拍马屁也不花钱。
　　“李贵兄弟，咱兄弟俩不能光站着呀，来，找个地方坐坐，你看看我提的是什么？正宗的刘家熟食、许家老酒，闻着都香，不要说喝了。不瞒你说，我今天突然想喝酒，可一个人喝多没意思，我就想到你老弟了，李老弟，这个面子总得给我，你累了一天，也喝点小酒解解乏。你瞅瞅，路边那个小酒馆怎么样？他们家炒的腰花可是地道，补补？”
　　天上真掉了馅饼！李贵当时就是这么想的。这世上还有什么比酒更亲的呢？看到酒坛，自己的口水已经在嘴里喷涌而出，不得不暗暗咽下，还有那要命的猪头肉，软嫩适宜，香而不腻，上次自己吃猪头肉，不知道是什么年月了。
　　借着咽口水的工夫，李贵忙问：“保长二爷，您请我喝酒？天底下有这要的好事！这真是不敢相信，我祖上积了什么德，让我遇到您这个大善人。您可是保长，我，不过一个小长工。”
　　“李贵兄弟，说这话就见外了。你以前不了解我，我其实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不过，那时候，家里日子过得紧巴，没那闲工夫操持酒局，现在二爷我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你说咱不喝酒咱干什么？一会，我还要告诉你，还有你想不到的好事等着你，我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天底下真有这样的好事，就看你有没有那个胆。”
　　拴上马，二人到了小酒馆里，李贵半推半就坐下了，听到永功这话，他明白，今天请他喝酒定是有事，不然他哪有这样的好心！你不说我也得问，不然这酒喝得不舒坦。他笑眯眯地说：“不瞒二爷，胆是有，但要看什么事。二爷，我先告个罪，向您老说明，您有话不能藏着掖着，有什么事您最好先说出来，我能办则办，这酒咱也喝得痛快，您老不说，咱喝个闷酒，终究不滋润不是？您老请讲。”
　　永功和掌柜的说着菜，然后，让厨子把手里的猪头下水切一切，堆好盘端上来，四个小菜也就齐了。“好，痛快。四个菜，咱兄弟先喝一口，我慢慢说。”
　　李贵端起酒杯，一口进了半杯，果然好酒，香冽绵甜，余味悠长。然后，就了一口菜，等着永功下文。
　　“李贵，你是个爽快人，我也不瞒你，想找你请教一个问题，放心，不让你为难，也不会让永劼知道，因为这就不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你愿意说就说，不说我也不生气，酒该喝还得喝。”
　　听闻是这样的事，李贵轻松了，他也约略听说，永功和李世营准备在三河口开油坊，他们不懂技术，想必就是这类的问题吧，自己能说则说，不能说不说，二爷也不会怪罪，这也不算背叛主子。
　　又端起酒杯，把那半杯喝了，永功不急着说话，招呼他吃菜。厨子很会奉承永功，猪头肉不单帮着切了，还用香菜、小葱、酱油、米醋拌了拌，味道更是别致。
　　永功帮着倒酒，接连喝了三杯，李贵觉得要听听他的正题了，放下筷子，看着永功。永功见他已经上了套，就直接道：“李贵兄弟，我遇到难题了。李镇长，想和我一起开个油坊，你知道的，我们哪懂什么油坊，在固庄，我也去过你二爷的油坊看过，那不过是走马观花，其实什么也不懂。李镇长想请一个明白人当大掌柜的，我第一个想到你，不过，我又想起，你现在在永劼那里做得好好的，要是生生被我挖来，永劼定是不高兴，我不能做那样的事，你说对不对？你二爷我不是那样的人，所以，只好毛遂自荐，答应了李镇长，先帮他把油坊建起来。”
　　听到这里，李贵的身子半边热半边冷，一听李镇长让他当大掌柜，顿时如喝了鸡血，浑身发热，又听到下半截，说这事不成，让永功给抢了，身子又凉了半截。渐渐明白他说的都是托词，自己这个大掌柜，就是水中的月亮，镜子里的花，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心里埋怨自己没见过大世面，差点稳不下来。明白后边才是正文，就耐心听下去，脸上还是带着含蓄的笑，虽然有些僵硬。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好回答就回答，不方便说就不说，永劼一个月给你多少工钱？你有家有口，媳妇在老家，一大家子要吃饭，应该不少吧？”永功问。
　　没想到竟是这个问题，李贵有些惊讶，这算什么问题？他笑道：“二先生给的也不多，也不少，比一般人家多，比大户们少，我很知足，多少都行，从没向二先生提起过工钱的事，一个月也就三块钱，一年外加五百斤小麦，一百斤谷子，十斤油，还有一些棉花，棉布等等，就这些。”
　　也不算多，永功听了，心里高兴，嘴上却说：“不是我说永劼的坏话，给的是少了点，你是固家的老人了，给他干了一辈子，一个月三块钱，比起出苦力的不算少，但对你一个懂技术的就少了。这样，有一个地方，想请你去，一个月十块大洋，一年三十斤油，一千斤粮食，其他翻倍，你可愿意去？”
　　这个条件相当诱人，一般的人早就稳不住了，李贵还有一丝清醒，他明白是李世营请他，但是，他先抻着：“二爷，你得说说是哪家，如果主家不厚道，给多少钱都不去，李贵就是这个贱脾气。二先生一家子，主要是他家死去的太太，当然现在的刘姨，一包在内，有时小气些，但是，二先生还算厚道，我得讲良心话。”
　　“如果是李镇长请你呢？他算不算厚道？”
　　肯定是李世营，除了他还能有谁？他总算说出来了。李贵想起一个词，待价而沽。装作酒已经上头，也不再掩饰：“二爷，你别生气，我喝多了，说得不对，算是酒后胡说。李镇长这个人，哈哈，他真不厚道，我是知道他的。二爷，酒也喝了，话也说了，我得走了，二先生还等着呢。”
　　竟然有人说李世营不厚道，永功有些惊讶，在他心目中，这世上最好的人就是李世营了，可见人呢，都是道听途说。他慢慢地解释：“不急，李贵，你说李镇长不厚道，我不与你抬杠。李家名声不好，是人们以讹传讹，他其实挺好的。你以后有机会，与他相处，慢慢就知道了。现在，二爷我求你一件事，你不是帮他，是帮我，条件还是方才说的不变，你也不用天天来帮忙，只是借用你来三河口送油的机会，来油坊指导一二，晚上，有时间，也可以来，我安排马车去接你，另外，我给你在三河口租一处房子，把你家人都接来，也让你一家团圆。”
　　这条件再没得说了，李贵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服自己拒绝。永功趁热打铁：“如果油坊有了赢利，工钱我会酌情增加。孩子如果大了，没有地方干活，可以来油坊呀！一个月多少挣一点，总比闲着强。”
　　李贵再也不能拒绝了，他儿子已经十六，一身牛力气没地方使。他自己给自己连倒了三杯，喝下去，抹了抹嘴说：“好了，二爷，一句话，士为知己者死，李贵虽是粗人一个，也懂得这个道理，以后李贵听二爷吩咐，水里水里来，火里火里去，没有二话。”
　　终于把李贵打动了，永功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可以轻松去找李世营了……
　　开业的准备工作按步就班进行，李贵隔三差五来指导一番，油槽安装好了，大石碾也转动起来，万事俱备。看着蒸汽腾腾的豆钱出了锅，装了槽，油锤一敲，永功突然心里一颤，拍拍自己的脑袋，对一同看热闹的李世营道：“光想着高兴了，就没考虑豆子问题，我们的豆子从何处来？”
　　“当然是崔家了。”
　　“崔家和永劼是多年的交情，怕是不好办呢。”
　　“操！有的是办法，买不来就抢，抢不来就想办法查封了崔家。上次他儿子的事还没了结，我是随时可以给他上眼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