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如此喜期
作品名称:老油坊 作者:老诌 发布时间:2021-09-17 11:01:40 字数:4680
“他不给你当大总管,咱给你当。”说这话的是李世营,永功一听到这话,快要感动得哭了,都说爹亲娘亲兄弟亲,现在看,还不如一个外人亲!他年前就定下了日子,正月初六,在三河口租下的房子里给三个儿子文遐、文逸、文适一天娶亲,他盼这一天好久了,就是要大办一场,让人都知道,他一天娶了三房儿媳妇,比二先生强。他把意思给大先生说了,请他来三河口当大总管,厨子也找好了。到了初五,大先生没来,永功只好去请,文耿娘一个人在家,一问,才知道大先生初三那天就去了青岛,警备司令张玉尧派人来请,请师父过了年去青岛玩几天,让他这个徒弟也尽尽孝心。
没想到大先生一走了之,永功顿时没了主意,心里明白大哥对自己的张狂有意见,是故意躲了。本来,在他心目中,喜期的大总管一定是大先生当,他就没想过第二个人选,没想到,大先生一个招呼没打去了青岛,永功难堪了。尽管恨在心里,却一时想不出更合适的人选。听到这事,李世营自告奋勇,这可真是解了他燃眉之急。对李世营感激不尽,有如再生父母了。
婚期正常,初六一早,李世营从镇公所来到永功租的这一片房子,这是一座老式建筑,原来是三河口做中药材生意的老段家的,老段家渐渐败落,正需要有人来盘下这片院子,李世营鼓动着永功买下,说再也不要考虑回固庄混了,在三河口多好呀,你看,这片院子紧靠河沿,东边是河,西边、南边是大街,沿街可以开店,后院上下两层楼,可以住人。好确实是好,永功早就盘算多少次了,也眼馋了多少次,可是钱呢?没有钱说什么都没用。
价钱不贵,整个院落也就一千大洋,段家最后一个儿孙,早已在李世营的茶馆里安营扎寨,家底也都分次交到李世营的柜上了,一千个大洋不算贵。这片院落本来有人想买,见李世营插手,便都打了退堂鼓。
永功手里没钱,前些日子靠空手套白狼,赚了六十亩地,现在租给驻军用着,营房也已经建好,省里来核查过了,李森送了礼,暂且保留李森驻军一个旅的编制,尤其对驻军在固庄的营房、训练场很满意,李森很高兴,大大称赞了永功一番。但是,钱却没得到一分,军方交的租金让钱庄如数收走。好在年前抓了村里十五家通共的人家,除了永勋,共交了四百二十元,永功自己得了二百八十元,还了一些账,又张狂着筹备几个儿子的喜事,基本上没剩下多少。现在让他平空拿一千个大洋,真是白日做梦了。见他为难,李世营笑了:“亲家公,我交你交定了,咱是亲家,又是朋友,关系自是不一般。这样吧,这个院子我先盘下来,你以前说的那个油坊,你看看要是可以上马,咱先弄着,前边沿街弄油坊,后边租给你一家人住,我再想法给你在镇公所弄一份差使,薪水抵房租,油坊再给你一份,保长那份,我给你双薪,现在总可以了吧?油坊按你说的,我投钱,你出力,我给你两成干股,我不图你报答我,就想交你这个朋友。”
这比上次空手套白狼还要好,永功心里乐开了花:生意有了,住房解决,一身多职,我永功也算个人物了!什么大先生,二先生!我呸!
初六这天,三门媳妇上门,这在沂州地面上,从没有过的事,想想这事,永功都觉得自豪,你大先生,走南闯北,也不过一房儿媳妇,还闹得很不愉快,二先生,张狂了一回,一天娶两房儿媳妇,现在好,三儿媳妇和四儿媳妇成了死对头,我永功,一天娶三房儿媳妇,你们敢想吗?
大哥你也是,想让我难堪,一拍屁股走了,我现在有镇长大人亲自当大总管,比你这个三番子还要有面子。
婚礼一切正常,文遐媳妇刘氏,文逸媳妇张氏,文适媳妇桂氏,按年龄顺序,大媳妇先进门,二媳妇次之,三媳妇再次之,一点乱子也没出。李世营端着酒杯,替自己高兴,大先生又如何,还不是把文杓文杼的喜期弄得出了问题!我,李世营,头一次当大总管,帮人家娶了三房儿媳妇,一点差子也没有,按部就班,听着耳边的唢呐,李世营大笑:“亲家,咱得好好喝一杯,你今天娶了三房儿媳妇,这在沂州,是第一个。”
今天永功最高兴,自己娶媳妇也没这般高兴,挨桌敬酒,众人也奉称,耳朵都喝红了。现在见镇长大人亲自敬酒,哪里敢不接招,又喝了三杯,看人都是重影,已经不能走路了。
作为长子,文遐今天最稳重,见爹醉了,忙把他爹扶到一边坐下,自己又挨桌敬了一遍,才想着该让二弟、三弟出来敬酒。
后院是二层楼,底上各六间,一楼东边两间永功居住,中间两间留作客厅,西边两间是放杂物的地方,新房全部在二楼,从东向西,两间是文遐的,中间两间是文逸的,最西边两间是文适的,楼梯在房子两侧,倒也方便。
见文逸、文适还不下来,文遐在楼下喊:“文逸、文适,下来敬酒。”他有些恼火,没出息的东西,媳妇娶进门,早晚都是你的,急这一会儿?一个个躲在自己新房不出来,猴急猴急的。
文逸哭丧着脸在房间里探了探头,看到文遐,哭了起来:“哥,你快来作主。”
文遐有些奇怪,什么事,大喜的日子不高兴,哭丧着脸。大声问道:“文适呢?下来敬酒。”
文适没有影子,还是文逸探出头来:“哥,你上来,我有话说。我活不成了,没脸见人了!”
文遐只好上去,路过自己房间,媳妇端坐在床上,文遐没有进去。心想,我和你们不一们,我是有志向的人,儿女情长不是我辈所为,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才建下不世功业,赵匡胤千里送京娘,传为佳话,你看看你们那点出息。
到了文逸的房间门口,他站住了,别看喝了酒,这是兄弟媳妇的新房,自己是大伯哥,这点规矩还是懂的,他站在门外:“什么事,非要我上来?”
“哥,你进来看看。”文逸哭泣着,在里边小声说。
那不得已进去吧,文遐抬腿进去,发现后墙窗户拴一绳子,绳子上挂一个女子,头梳得一丝乱,红棉袄红棉裤,舌头已经伸了出来,文遐的酒顿时化成了冷汗,顺着脖子朝下流,瞪着眼问:“这是怎么个事,大喜的日子。”
文逸扶着墙,哇得哭了出来:“文适……畜生。”
“怎么还怪着文适了。”文遐不解。
文逸一边哭,一边数落,费了好大的劲才听明白,前边刚把大客迎到席上,文适就急不可耐,跑到自己房间,把自己媳妇的盖头取了下来,想看看媳妇长什么样,一看吓了一跳,自己媳妇又胖又黑,一嘴黄牙,冲着文适一笑,把文适吓得半死,顿时没了新婚的兴致,跑到房间外边,咬着牙生气,自己什么命,好不容易娶个媳妇,还是这样的,比猪八戒还难看。他不甘心,也好奇自己的两个嫂嫂长得好看不好看,先偷偷看了文遐媳妇,发现一般人物,个子中等,不胖不瘦,脸皮有些泛黄,自己心里好受一些,你也强不了多少。
又到了二哥文逸房间,把二嫂的盖头取下来,发现二嫂竟然貌若天仙,文适心里顿时难受极了,自古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文逸一个种地的傻子,凭什么找个好媳妇,文遐媳妇漂亮能让人接受,他到底凭哪一条?越想越生气,他二番进门,笑着对二嫂说:“都说咱是天生的一对,果然是,好老婆,好老婆。”
文逸媳妇以为他是文逸,自己还有些害羞,说:“你急什么,是你的早晚是你的。”
文适已经抱住她,放到床上,又回身关上门对二嫂说:“好媳妇,我等不及了。”
文逸媳妇半推半就,两个就成了好事,文适事后才满足地说:“二嫂,你真好,你干脆嫁给我算了,我和二哥换媳妇,我媳妇实在太丑了。”
文逸媳妇这才明白,眼前这个赚了自己身子的人,不是自己男人,竟是小叔子文适!顿时如天塌下来一般,两眼无神,目光呆滞,嘴里喃喃着,指着文适颤抖起来。
文适意犹未尽,还想动手,文逸偏巧进来了,文适撒开腿跑了。文逸虽是老实,见此情形,也有些奇怪,不停追问,媳妇边哭边说,因为自己认错了人,已经让文适玷污了身子,文逸蹲在地上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骂文适是畜生。他哭得昏天昏地,一边哭一边数落自己命苦,身边的情景一点也没注意,自己媳妇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窗户上拴了绳,挂上了!
等文逸哭了一阵,才发觉媳妇自尽了。他顿时吓得六神无主,想叫不敢叫,想哭哭不出来,想解下来,还不敢解,怕媳妇娘家来人自己说不清楚,正在这时候,文遐在楼下喊他敬酒。
一切都明白了,文遐也不敢解下文逸媳妇,防止自己说不清,他赶紧跑下楼,对李世营附耳说了这事,现在爹已经喝多了,这个事只好交到李世营手里了。
李世营正与众人喝得高兴,一听这事吓得一哆嗦,酒杯也掉了,在地上滚了个圈。这是怎么个事,大喜的日子,自己第一次当大总管,正感觉非常成功,以后有机会可以向人们好好吹嘘一通,这一眨眼,红事成了白事,自己这个大总管可是闹了笑话。
“别慌,等客人散了,把你爹用冷水泼醒。”李世营心里还有点主见,对文遐说。
好不容易等客人走得差不多了,文遐提了一桶冷水,里边还有几块冰疙瘩,直接浇到永功的头上,永功睡得正香,自己又娶了继室,花一般容貌,自己和媳妇正要进洞房,被冷水一激,打了一个哆嗦,揉着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手还扬着,举着梦里的牵红。
李世营把事情向他说了,永功傻在那儿,不知道如何是好,自己一辈子最高兴的事,一天娶三房媳妇,总算在二先生面前出了一口恶气,结果弄成这个结局,整个沂州城快要笑死人了。
永功朝李世营扑通跪下:“镇长大人,我一家子的脸面就在你身上了,你帮我出个主意,我是六神无主,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
“快起来,咱们兄弟,还有什么客气的,我想想办法,你快起来。”李世营示意文遐把永功拉起来,永功已经没有一点酒意,他满脑子想着,万一文逸岳父家找到门上,自己如何是好?纸里包不住火,三天回门就露了馅。要是陪着他们打官司,自己身败名裂不说,还要倾家荡产,刚要好转的日子又断了头,再也翻不过身来了。
“这样吧,我做一回亏心事。”李世营故作无奈,“也就是你永功,我的好亲家,不然,我不能做这种事,想想都对不住良心。只有一个法子,今晚上,你们爷几个装作喝醉酒,偷偷把文逸媳妇的尸体找片树林挂上,半夜,你们酒醒了,找不着媳妇,报案到县里,县上我给想办法,然后把责任推给女方家里,就说这个女子不守妇道,晚上喝交杯酒时还好好的,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非要跑出去不可,一家人喝多了追不上,天黑看不清,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让她娘家来人一起找,就好办了。”
过了好长一阵才明白,这是个好主意,先把责任推给女方,自己家里虽说死了一房媳妇,没有面子,总比奸杀二嫂好听,鱼与熊掌不能兼得,眼下也只好如此了。
正如李世营所料,永功一家半夜去警察所报了案,警察中队天冷本就不想出来找人,主家又不愿意请酒、拿钱,一个个都不积极,装模作样找了一阵也就散了,说第二天再说。第二天,文逸岳家来人了,听说自己闺女不守妇道,逃婚了,顿时冤枉地哭天抹泪,说闺女在家一向好性子,怎么会不守妇道呢,更不会逃婚。两家开始争论,李世营说:“不要争,现在先找着人再说,如果找着人证明你闺女清白,两家还是亲戚,不是更好嘛!”
女方也没办法,一齐找人,很快在树林里找到了,树边扔一个包袱,包袱里装着随身的衣服,人已经吊死了。
听说出了人命,县警察局来了人,侦察一番,下结论说这一定是没看上男方,寻了短见,要不然就是出来和淫夫私奔,却没有走成,一时没了去路,只好自尽。
女方听了,第二种可能还不如第一种好听,想不认可警察局,警察们找着哈欠散了,想讨个说法也找不着人,一家人哭了一场,只好央求固永功,闺女好歹进了你固家的门,死活都是你们固家的,我们也不问了。
这么一件大事竟然不了了之,永功松了一口气,让人买了一口薄棺材,装殓了,不入祖坟,拉到河边,找个地方埋了。
事情虽说解决了,永功一个春天没有心气,再也不提和二先生比试,李世营安慰他:“操,说你有出息,你还真没有出息,死了再找,怕个屁。你一个当公公,死了儿媳妇,自己倒蔫了,说出去笑话。这事你没动一点毫毛,你亲家也没找你打官司,你还不知足?”
对李世营的帮忙,永功心里感激炒尽,忙说:“我当然知足,多亏了你的主意高,不然,现在说不定还在打官司呢!我一定振作起来,不然,让别人看了笑话。”
“这话我爱听,现在,该说说油坊了,咱的油坊是不是要动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