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沼泽地里心无羁 春华秋实谱新章 (1)

　　边聊边走，不知不觉到了乡计生办。乡计生办派车把他们送到县计生服务指导站。
　　这次到县站，县站改变了许多，办手术的人在一个又白又亮的休息室里等候，原来关手术对象的屋子改成了手术人员的自助餐厅，里里外外干净整齐，温暖如家。
　　手术前，爱儿感到很紧张，哪有不紧张呢？这是在肚子上动刀！要不是为丈夫、为家，怕是疯了，愿意挨这一刀。
　　手术时，虽然进行了局部麻醉，还是恍惚听到切肉割筋的声音。
　　她闭着眼睛，咬着嘴唇，说不清道不明是后悔还是愉快的泪水往外溢流，心想，一刀下去，一点念想也没有了，不再管传宗接代了；一刀下去，从此结束了躲躲藏藏，能天天“阳光”生活；一刀下去，新生活开始，就能安安心心和丈夫一道勤劳致富，把几个孩子抚养成人。
　　爱儿手术是指导站站长钟小萍亲手操刀，一眼看去，钟站长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牙齿洁白整齐，头上留着齐耳短发，一左一右夹着两只发夹，把头发紧紧地拢在耳朵后面，白净的瓜子脸颊上有两个深深酒窝，显得干净利落，活泼可爱，那言谈举止间显得很有素养和精神。
　　手术很顺利，没到半小时时间，爱儿就下手术台了。
　　办了手术，按规定要在县计生服务站疗养一段时间，待伤口好点后才能回家。
　　那几天，要子陪护爱儿，一来二往，很快就和钟站长以及她的同事们混熟了。
　　摆谈中，钟站长看到这个大个子有些面熟，对了，想起来了，他不正是前几年从服务站二楼厕所跳窗而逃的那个大高个吗？
　　那次钟站长正准备给王要子做手术时，那王要子突然跳窗逃跑了。事后，钟站长管理疏漏，被县计生局严厉批评，责令快速加固窗户，以防类似事故再次发生。
　　可谁也没有料到，正当她正在安排加固窗子的第二天，一个名叫袁可成的计生对象又从那里跳下去，姓袁的跳下去就没那么走运，恰好触在一块埋头石上，当场就把脚摔断了，幸亏抢救及时，保住了性命，可那只脚只好高位截肢，用假肢来代替，落下终身残疾。
　　连续发生两件事，负有领导责任的钟站长受到一次行政记大过处分。
　　钟站长岂敢懈怠，刻不容缓，立马找来人把所有窗子进行了安全加固。之后，别说人想跑出去，就是一只苍蝇想飞出去都难了。
　　听到这件事带来的严重后果，要子心里内疚，脸红得不得了，唰地站起来，给钟站长弯腰道歉，嘴里不停地说：“当时一心一意逃跑，没有考虑后果，实在对不起，对不起，请站长体谅。”
　　看到王要子道歉那模样，钟站长扑哧一声，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一笑，把满屋子的人都弄蒙头了，不知她为何笑得如此开心，原来她触景生情，想起在办手术中的一些“搞笑”事，边笑，边娓娓道来。
　　一天，一个男子上了手术台，哭丧着脸，不甘心这辈子就这样绝根断种了，于是，两手紧紧按着下身不放，嘴里不停地说：“完了，完了，老天救命，老天救命呀！”
　　他的这个动作，把我和另一个计生技术员弄晕头了，不知他想干什么？
　　我问他：“你说些啥子嘛，直接说吧。”
　　那男子嘴唇蠕动了两下，实在说不出来。
　　我开导他说：“没关系，有事你就直接讲，只要能办的，我们会尽量满足你。”
　　那男子听到我温和的话，鼓起勇气，大声说了出来：“医师，求你给我把下面那个留一颗嘛。”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认为办节育手术就像在农村阉割猪一样，要把两个睾丸割了，于是就叫我给他留一颗，意思是留一颗还可以再生。
　　当时，我心里感到一阵好笑后，可又不敢笑出声来，为了要他配合办手术，只好忽悠他，就说：“你躺好，不要乱动，你说了算，我们全听你的，好吗？”
　　这位男子听了钟站长的话，把手拿开了，配合办完了手续，办完后，自己用手一摸，两个小东西好好的还在，就不顾伤口疼痛，一下从手术台上下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笑着连声感谢。
　　这下子可把我吓坏了，要是因为他这个又急又快的动作，用力过猛扯开了伤口咋办，我赶忙扶起他，叮嘱他不用谢，注意保养。
　　又一次，一位手术者进手术室后，手里紧紧地握着几百元钱，快上手术台前，突然拉着我，硬往我手里塞钱，口里连声说：
　　“医师，求您刀下留情，给我留一个根根，我这一辈子都不忘记您。”
　　这位手术者说完，两手爬地，头不停地往地上点。
　　他的这一突然举动，让我们不知咋办，赶忙将他扶起，这一弄，我的手被弄脏了，又只好重新消毒洗手。
　　我洗好手后，怕影响手术者的情绪，就叫助手暂时把钱收下，待办完手术后再把钱还给他。
　　当他知道自己的输卵管被扎断了，硬是说我们欺哄了他，让他这辈子断种了，死活要跳楼，幸亏计生站的技术人员眼明手快，拉住了他，才避免了一场命案的发生。
　　钟站长还摆了一个特别的噩梦。有一次她感冒发高烧很严重，烧糊涂了，服药后迷迷糊糊睡着了，不一会，恍惚看见一个个被引产的小婴儿，排着队对着她，有的傻笑，有的疯哭，有的伸出小手乱抓，有的小脚不停地乱蹬，把她从睡梦中吓醒了，醒来后全身汗水湿透了。
　　她风趣地说：“打那次以后，我再也不敢感冒发烧了。”
　　这些故事引得在场人哈哈大笑，一个个把眼泪水都笑了出来。
　　那段时间，站里的一位名叫马菲医师，给大家摆起钟站长的故事，津津乐道，情真意切。
　　钟小萍领导的这个站有11个计生技术员，承担着全县的计生手术，一天忙得像陀螺似的。尤其是全县集中展开计生工作大突击的时候，每天都要工作10多个小时，还时常应乡镇邀请，到乡、村设点办各类手术。
　　钟小萍从省城医学院毕业，分配到县计生技术服务指导站，一干就是20多年，为上万人办理了节育手术。她办手术细致入微，精益求精，从未出过差错，可有的对象对计划生育心存不满，故意找茬。
　　前年8月，有一对名叫吴海、岳梅的夫妻，多年逃躲计划生育，生到儿子后，被乡计生办抓到县里办了计生节育手续。因孩子多，家里穷得响叮当，手术后不想好好劳动养家，硬说是县站给他妻子办结育手续后，让他妻子留下腰疼的后遗症，不能下地劳动，丧失了劳动能力，玩起了瞎子戴眼镜，装饰的鬼把戏，乡里为维稳，只好经常给他家发救济款、救济粮，息事宁人，县计生局也给了他家不少的补助。
　　后来，尝得甜头的夫妻俩，三天两头找县计生局和有关部门要补偿，县计生局请了上级医疗专家给岳梅做了手术鉴定。经鉴定，结果是手术对她身体没有半点影响，是成功的，没有什么后遗症一说。
　　这对鬼怪的夫妻会装得很，见人时，就弯着腰，瘸着脚，丈夫扶着妻子走，没人时，就正常行走。最后，公安机关通过调查取证，指出吴海、岳梅这样的行为属于诈骗。
　　可这两口子硬是不听，继续上访行骗，丈夫还行凶动手打钟站长。结果被判了二年有期徒刑，岳梅被治安警告。
　　有一次，县里计生大突击，钟站长11个小时没有下手术台，一个接一个地办手术，办完最后一个后，她感觉头昏眼花，手腿发软，倒在地上，随即昏迷了过去，同事们见状后立马将她扶到床上，钟站长太累了，睡了一天一夜都没有睡醒。
　　她毫不利己、爱岗敬业，曾被省报记者以《沼泽地里的一把好刀》为题，报道过她的先进事迹。
　　钟站长不仅是办手术的“一把好刀”，还是阳光公正、从不优亲厚友的好领头人。
　　那年，钟站长亲哥哥家侄女钟虎燕被当地乡计生办抓到县指导站办结育手术。
　　小侄女生了2个女孩，就被抓了，公公、婆婆、丈夫都不同意她办手术。钟虎燕是一个男生性格，年轻气盛，又仗着姑姑在县站当领导，进站后，抬起腿把墙踢得砰砰直响，那简直是老虎屁股，摸不得的样子。不一会，那个满脸横肉的保安过来，还没进门就说：“干啥干啥，谁在惹事，找死？”钟虎燕脸一沉，他妈的你才找死，话到嘴边转了几圈，想到自己是一个女生，还是打道回府了。
　　钟虎燕大声吼叫，我想解手，看门的说不行，刚进来。钟虎燕急了，说我早就憋得难受，等不得了，等会问我姑姑，你们这里是什么地方，解手都不准。
　　保安问：“你姑姑是谁，管得了我？”
　　钟虎燕说：“我姑姑叫钟小萍。”
　　蒙哄老子，鬼才信，钟站长家里哪会有这种没素养的人，不可能有这样蛮不讲理的侄女吧？
　　一会儿，站里的技术员叫道：“把钟虎燕叫出来，办手术。”
　　“叫啥子鬼，敢叫我办手术，真他们扯蛋，不办！我要见我姑姑。”钟虎燕大声回答。
　　那保安听她姓钟，又见她这么气粗，难道真是钟站长侄女，八九不离十，赶快把她放了出来，改变了刚才的一副凶相，热情地把她带进了手术室。
　　哥哥原本以为有一个作得了主的亲妹妹在里面主事，那会让自己的亲侄女挨一刀呢？顶多就是走走过程。
　　她侄女被几个人按着抬上了手术台，知道真要动手术时，就大哭大闹，大声喊叫，死活要见姑姑，手术医师哪还敢动刀呢！
　　恰在这时，钟站长哥哥钟小刚给妹妹打来电话：“妹啊，你小侄女的事，你看着办吧，哥从未求过你办事。”
　　钟小萍和钟小刚两兄妹的关系从小到大都非常好，从小钟小刚什么都让着妹妹，为了妹妹能上大学，家居农村的她家没有什么经济来源，为了不影响妹妹的学业，毅然外出打工。没有什么文化的钟小刚外出打工，只能用瘦弱的身体干些体力活，挣点血汗钱供妹妹上学。
　　钟小刚打工回家后，一直和嫂子在老家照料着年迈的父母，从没有给妹妹添过麻烦。
　　接过电话后，妹妹眼睛湿润了，感情和法律，公正与亲情，在钟小萍脑子里较量了很长一段时间。钟小萍狠心挂了电话，特意嘱咐主刀医师，政策面前必须一视同仁，这里，永远不能开“绿灯”。
　　侄女按规定办了节育手术后，两兄妹反目成仇，多年来都不说话。爸妈对女儿的行为也不理解，认为女儿连兄妹之情都不顾，何况没有哥哥的辛劳，哪有妹妹的今天，这简直是无情无义之人。
　　那年春节，钟小萍提着一大堆贺年礼物，想上门去给哥哥赔个不是，可哥哥实在接受不了，知道妹妹来了，不准一家人开门，硬是把妹妹拒之门外，让妹妹吃了“闭门羹”。暴躁的小侄女办了手术后，上门撒泼了姑姑一顿，咬破指头，发誓这一辈子不认她，不再和她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