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目不忍睹家凄凉 一线希望再苦熬

　　要子夫妇心想写信告诉爸妈，他们要返回家里了。后来一想信上不知怎样解释，反正都要回家了，就懒写得了。
　　快到家的那天下午，天空雾蒙蒙，满天布满黑云，时至傍晚，天上下起小雨，那密密麻麻的小雨把要子夫妇身上淋湿了。要子两只手各抱着一个孩子，背上背着装有大人小娃衣服的编织袋，弯着腰，给孩子挡着雨。
　　那天，要子夫妇本来可以赶快点，下午就可进家，但生怕别人看见，就只好在外面慢走拖着时间，等天黑尽了才悄悄回到家中。
　　进家一看，傻眼了，这哪里还是家啊。
　　房子四壁空空，只剩下一个木架子，房子四周用些油薄纸和纸板钉着，房顶上瓦片好像被大风卷过，皮皮翻翻的，有的地方盖着油布，从下往上看，通天透亮。
　　猪圈里堆放些柴禾，猪的影子都没看见，就像昨晚路上借宿的徐兆林家一样，石头猪槽都干白了，牛圈里堆放着许多的包谷杆，干得可以打地铺睡觉。
　　只有离开家时的那条小小的黄狗已经长成了大黄狗了，见到要子夫妇，用鼻子嗅嗅，好像认识，没有出声，摇着尾巴，欢迎主人回家。
　　灶房里亮着一颗昏暗的电灯，望子长高了一大头，身上穿着薄薄的衣服，脚上穿着一双大脚趾母都露出来了的破布鞋，下身穿着补了补丁的裤子，有一截脚杆裸露在外面，像城里人穿的“灯笼裤”，正在灶台前烧火煮饭。
　　想子穿着一件奶奶穿过的改小了的旧棉裤，上身穿着一件破旧的花布衣服，脚上穿着补丁的小解放鞋，鼻间掉着两滴清鼻涕，不停地咳，坐在门槛上，身子伏在木板桌上做作业，手冻得红红的。
　　盼子穿着一件蓝色的旧棉袄，一双细细的小手里抱着几棵干柴块，准备给大姐抱去灶前，看来人了，站在门槛边，像见了生人一样，呆呆地看着。
　　爸爸、妈妈突然走进家门，望子大吃一惊。随即从灶台前站起来，跑上前去，抱住妈妈，哽咽着说：“爸、妈，您们终于回来了。”
　　然后拉起福子、菜子的手说道：“这两个小妹妹肯定是您们在外头生的吧。”随即又朝盼子、想子叫道，“快过来，爸妈回来了。”
　　盼子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笔，一动不动，想子丢下手中柴块，也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像傻子一样。
　　要子夫妇目睹眼前的一幕幕，孩子们都不认得爸妈了，长叹一声，这就是躲计划生育结出来的“好果子”。
　　要子摸了摸想子和盼子的头，然后抱起盼子：“你们不认识爸妈了吗？”
　　盼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想子用小手在爸爸包里摸了一下问：“爸爸，给我们买糖了没有？”
　　要子急忙哄着盼子，叫她别哭，然后把魏妈给他们的一盒饼干打开，分给了几个孩子。
　　爱儿两眼迷茫，眼眶含泪，天哪，不堪入目，这就是家吗？
　　这时，要子夫妇没有看见爸妈和老三躲子，急忙问望子：“爷爷、奶奶去哪里了？还有躲子呢？”
　　“爷爷、奶奶赶场去了，躲子送大姨家了。”懂事的大女儿回答道。
　　要子十分惊讶，心想：“怎能这样呢,等爸妈回来后，一定要问个究竟。”爱儿早已哭成泪人，几个孩子看着爸妈的样子，跟着放声大哭起来。
　　回来那天，要子爸妈一早就上街赶集去了，去卖在山里挖的一点折耳根，用卖得的一点钱割了点肉，天都黑了好一阵子，才冒着毛毛雨赶进家门。
　　进门一看，儿子、儿媳妇像饿饭年间沿村乞讨的乞丐一样，又拖着两个小孩回来了，心里好生难受。
　　爸、妈打量了两个孩子，一看又是2个女孩儿，一切都明白了。
　　“爸妈，儿子、媳妇无能、又让您们失望了。”要子看到爸妈看孩子的眼神，眼里含着眼泪，很痛苦地说。
　　“唉，这不能怪你们呀，由命吧。”王长贵长叹了一声。
　　妈妈看到儿媳妇肚子里怀着，指不定有可能是男孩时，又心生一丝希望，满脸皱纹的脸上带着一点点笑容，含着眼泪，安慰儿子、儿媳妇两句，就给他们做饭去了。
　　不一会儿，饭好了。看着饿得不行的儿子、儿媳妇狼吞虎咽的样子时，老两口老泪纵横。心里好痛，心想：“儿啊，咱家前世做了什么亏心事，为何这么造孽呢？”
　　吃过饭后，王长贵叮嘱大一点的两个孙女：“你们爸、妈回来了，不要出去乱讲哈，爸妈还要继续躲着，好让你妈妈把肚里的孩子生出来再说。”
　　那晚，爸妈给要子夫妇摆起了他们离家这些年，家里发生的许多事情。
　　自打他们离开后，乡计生办主任平德玉带着那帮计生干部，还有村计生信息员王小翠他们经常来家，做他们俩老的工作。
　　他们每次到家，都会对王长贵俩老说：“为了您们家的事，我们跑了一趟又一趟，脚杆都跑弯了，您们就这么倔，怎么就不告诉我们您儿子他们去哪里了呢？”
　　王长贵夫妇也总是没好气地回答：“脚长在他们身上，我管得着吗？”
　　有一天晚上，村委主任和王小翠一同来到家里，说县计生局在年前要突击检查，抽到了大山村，他们一再给王长贵俩老打招呼，叫他们把最小的二个孙女藏起来，把和小孙女们有关联的东西收拾干干净净，县里的调查员来问时，要胸有成竹，想好再答，对他们提出的问题要回答得天衣无缝。王长贵俩老按照吩咐，把调查人员蒙过去了。事后，听说有内奸，把他家的一切，详细地告诉了调查人员。反映要子夫妇在他家背后的山洞里躲生，计生干部从没到山上去找过，只是拿他家财产去抵罚款，有“放水养鱼”的嫌疑。调查人员把情况反馈给乡计生办，计生干部夏力当时跳了起来：“领导，你看我脚杆上被蛇咬的疤痕都还在，就是上山去找王要子夫妇被毒蛇咬的。”
　　调查员一看就不再说了，但隐瞒出生人口不报存在，乡里还是被全县通报批评，还将检查出的问题纳入年终考核。
　　乡计生办的那帮干部气得半死，来个腮帮贴膏药，不留脸面，把所有的怨气撒在王要子夫妇身上，所有能值点钱的东西都全部拉走了，像用篦子蓖头发那样把要子家篦了一道，还把装好的板壁全拆了，把房子上的瓦蹬了，千方百计逼王长贵俩老说出儿子、儿媳妇的下落。
　　“我们又要种地，又要哺养孩子，实在是没有办法，就把躲子送到她外婆家去了，可那帮计生干部硬说是外公外婆给你们带孩子，支持你们躲计划生育，要打猪拉牛，要给予处罚，无奈之下，外公外婆又悄悄把躲子送到你大姨姐家抚养了。”妈妈说完后，长叹了一声。
　　“这些年种庄稼都是借别人家的牛来耕地，每年都要等人家耕种完了，得闲了，才借给我们家使用。”说着说着，老母亲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父亲为稳住儿子，不要干过激的事，摆起了他们外出后发生的吓人耸闻的特大事件。
　　前年10月，正值秋收收割的季节，望山乡一个村的一位中年妇女，因生了3个孩子都是女孩后，乡计生办到她家做工作，叫她去办手术。
　　那个女人生不到儿子，在家里受够了公公、婆婆，还有丈夫的气，想到去办了手术，更没有什么望头，实在想不开，转身跑进屋里，把除草时剩下的大半瓶农药一饮而尽，随后倒地，口吐白沫。
　　计生干部猝不及防，立马打了120，县医院救护车迅速赶到出事点，拉着服毒妇女到医院抢救，因服药太多，抢救无效，结果还是一命呜呼了。
　　还有去年八月份的一天，邻县一个乡的乡党委书记带着财政所长、计生办主任一大早就到一户计生“钉子户”对象家中做工作。
　　乡党委书记一进门见到那家俩老后，刚开口说出“你家儿子计生”几个字，那家脾气火爆的儿子手握一把砍刀，从里屋冲了出来，不问青红皂白，劈手便砍，猝不及防的书记和财政所长头上、身上连中数刀，刀刀致命，当场死亡。乡计生办主任臂膀被砍一刀后，夺路而逃，保住了一条性命。
　　凶手砍死砍伤人后，立马弃家而逃，公安机关随即发了通缉令，四处缉拿凶手。
　　第二天中午，在离凶手家不远的一条大河岸边，发现了凶手尸体，那家伙知道犯了大罪，是死路一条，就跳河毙命了。
　　讲完这两件事后，要子爸叮嘱儿子、儿媳妇：“今后你们无论遇到什么情况，无论受多大的气，都要冷静，不要干傻事哈，干傻事会后悔一辈子的。其实，那些计生干部也是端了国家的碗，吃上了国家的饭，就要服国家管，他们也是为了工作。对了，就在去年快过年时，计生办的平主任来我家，看到我家可怜兮兮的样子，还背着其他人摸了50元给我，叫我去买点肉给孩子们过年，其实他们心地还是比较善良的。”
　　要子夫妇听到后，眼睛睁得大大的，有些怀疑，这怕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吧，爱儿盯了一眼要子，还是回答说：“爸妈，我们是善良之辈，哪会干蠢事，您们尽管放心吧。”
　　爸妈点了点头，然后把前不久王小翠送来的，搁在箱子里的一张罚款通知单和一张计生通知书拿给了要子。
　　罚款通知书上写明：因要子夫妇计划外生育3胎，按有关规定要罚2.4万元。
　　另一张计生通知书上写着：按照有关计划生育条例规定，请要子夫妇二人及时到乡计生办办理有关计生手续，否则后果自负。
　　要子接过通知单，看了一眼后，心想：“不是说拿牛、猪抵罚款了嘛，怎么还要罚那么多呢？这对于我们一贫如洗的家来说，就是拍大腿吓老虎，一点没用。”
　　王长贵不识字，想到小翠送来时，反复叮嘱，要交给要子夫妇，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本来想给望子看看写的什么，一直没想起。
　　其实，要子走进家门时，看到房子柱头上贴着的几张通知书和罚款单和小翠给爸爸的几乎一样。
　　“要儿，那纸上写些什么呢？”爸爸问道。
　　“没什么，就是超生了要罚款，叫我们去办手术。”
　　“我还以为写些啥子，既然是这样，懒管。”
　　看到父亲苍老了许多，背比原来驼多了，门牙也掉了，走路都直不起腰来，母亲头发全白了，走路也不利索了，为了他们操碎心的样子，要子夫妇心里万分难过，口里直说：“爸、妈，我们出门在外这些年，把孩子丢给您们，让您们受了那么多苦，真对不起您们俩老啊。”
　　“说这些干啥呢？我们也没能力让孩子们吃好、穿好，只能是癞疙宝吊烟盒，拖起过呗。”
　　要子妈还告诉儿子、儿媳妇说：“望子和想子很懂事，不光是上学念书专心，还帮家里做许多家务事，从不贪玩调皮。尤其是望子，上学成绩好，很乖。”
　　那晚，要子夫妇尽管返回这些天坐长途火车，走很远的路，没有很好休息，可回到家中听到爸妈讲的这些事，哪里还有睡意，心里忐忑不安，心焦得很。
　　要子夫妇不敢把他们在外省躲生时，相信游医，吃药堕胎，失去一次生儿子机会的事告诉爸妈，怕爸妈心里难过，抱怨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