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几经蹉跎梦破灭 革面洗心从头越（1）

　　回家后，他们成天躲在家里，扳起指头算现在怀着这个孩子的预产期，快了，还有2个多月了。
　　一天晚上，要子躺在床上，忧心忡忡地问爱儿：“要是生出来再是个女孩，我们咋办呢？”
　　爱儿脸色阴了下来，很不高兴地说：“你这乌鸦嘴，我这次怀孕和以往的反应真不一样，又不大出怀，估摸十有八九，是个男孩。”
　　要子苦笑了一下，咧嘴对着爱儿一笑：“对不起，我是担忧嘛。”为了逗爱儿开心，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爱儿，“这孩子出生后，改什么名字呀。”
　　爱儿思考了一下，脱口说道：“前面几个孩子后面都带一个‘子’字，这有可能是个儿子，就叫宝子吧，行吗？”
　　“宝子，这个名字取得好，就是宝贵的宝，儿子的子，我们吃尽了这么多苦头，上天应该睁眼，让我们生个宝贝儿子了吧，好，好！”
　　要子转脸一笑，轻轻摸了摸爱儿的肚皮，很虔诚地站起来立正弯腰，然后双手合拢，抱着举过头顶：“祈求苍天保佑，菩萨显灵，给我王家生个宝贝吧。”
　　要子夫妻去岳父、岳母家回来那晚，夫妻还商量着，只要这一胎生到男孩，就到县站去把手续办了，好好把这个家料理好，让娃儿们有爸妈疼爱，还要好好孝敬孝敬爸妈，岳父岳母。
　　那晚，天气闷热，夫妻俩心里想着心事，躺在床上难眠。
　　夜深了，两口子才睡着，刚入睡后，爱儿嘴里就迷迷糊糊说着梦话：“老天开恩呀！让我生个儿子吧！生个儿子吧……”
　　半醒半睡的要子听见妻子的梦话，眼里淌出两行滚烫的眼泪。
　　就在那晚深夜，乡计生办干部趁夜赶来家里，捉拿他们。
　　又说那晚，要子夫妇拼尽全力逃跑到半山腰洞口边，坐在石头上，喘着气，观察着山下的动静。
　　当看到有几只电筒往山上追上来时，爱儿慌了，对要子说：“我们赶快进洞吧，他们好像追上来了。”
　　“不要慌，再看看吧，即便追上来，我们只要进洞里或往林子里一钻，他们哪能找着我们。”要子回答说。
　　要子一边回答，一边注视着往山上移动的电筒光。
　　那几只电筒出家门不远，就停住了。又过了一会儿，又往回走了。
　　“要子，他们好像又返回去了。”爱儿说。
　　“看灯光，是往回走了。”要子感到有些奇怪，心里迷惑，这些人怎么就这样轻易放手了呢？
　　“我看是他们估摸着上来也抓不到我们，路又难走，何必干些劳神费力，又不讨好的事，就干脆不上来了吧。”爱儿对要子说。
　　“我想应该是这样。”要子回答说。
　　“要子，孩子在肚里踢我呢？我走急了，是不是动到了。”爱儿感到肚子里的孩子在动，对要子说。
　　要子摸了摸爱儿肚子，幽默地说：“孩子啊，为了把你生下来，我和你妈妈简直像‘打仗’一样，用的是‘敌追我跑，敌进我退’的战术！”
　　“开啥子玩笑，你还有这份闲情。”爱儿的心还在高高地悬着。
　　不一会儿，山下安静了许多，只有家里的狗还在有一声，无一声地叫着。那些电筒光一闪一闪转回到了对门的寨子，又从对面的寨子消失了。
　　“爱儿，刚才你动作再慢点，我们就跑不脱了。”要子对爱儿说。
　　“你知道吗？刚才叫我时，我正在做梦，梦见我快要生了，我就大声喊叫‘让我生个儿子吧，让我生个儿子吧！’果不其然，一会儿就生了，生了一个白胖胖的儿子，刚生下来，就撅着小嘴对我笑。老爸老妈高兴得不得了，接过孩子过去，亲着孩子，好像把孩子弄疼了，孩子大哭起来，就把我吓醒了。”爱儿那表情好像还在当时梦里一样，脸上挂着甜甜笑容。
　　“难怪，我半醒半睡中，听你说着梦话，怕影响你睡觉，不敢叫醒你。”要子一边说，一边心里咯噔一下。本来想说，“哎呀，梦是反的嘛。”但话到嘴边，没有说出口，要子不敢说，他怕这句话说出来会刺伤爱儿的心，于是就改了口，说了几句好听的话。
　　两口子在洞口边歇着，心里平静了，也不累了。他们的说话声惊动了身边树林里的鸟儿，有几只被惊吓的鸟儿在树上扑腾几下就飞走了。
　　估计平德玉一帮人走远了，现在回家安全了，要子才扶着爱儿，借助不是很亮的电筒光，又偷偷地摸回了家中。
　　到家后，望子给爸妈烧了一杯热水，端给他们。
　　看到爸妈脸上挂着的汗水，还有被汗水浸湿未干的头发，又看到妈妈右手撑着腰，吓得可怜巴巴的样子，情不自禁地说：“爸爸、妈妈，您们这是何苦呢？您们究竟为什么嘛！”
　　要子心里本就窝着一肚子火，感到女儿这么不懂事，敢说话气老爸、老妈，心里的火正找不到地方发，就大吼一声：“你懂个屁，少跟老子啰嗦。”
　　望子看着爸爸恼羞成怒的样子，掉头跑进了自己住的屋里，眼泪止不住往外流，心里想：“爸妈就是一根筋，讲什么都是废的，只有把他们抓去把手术办了，才会断了念头。”
　　在这个家里，望子占长，这些年吃尽了不少的苦头。爸妈外出期间，虽然田间地头的活都是爷爷奶奶去完成，但家里的家务事就只能指望已上初中的望子。
　　望子记得很清楚，就在爸妈外出不到2个月的时间，乡计生办的干部来家里把家里的东西“洗劫一空”时的情景。
　　那天下午，这些计生干部来到家里，四处搜寻后，仍然没有抓到爸妈。他们为了抓爸妈的计划生育，来了一次又一次，每次来都是扑空，个个心里都揣着一肚子的火，恼羞成怒。
　　实在无招后，计生办干部们只好把家里仅有的一头小牛仔牵了出来，把爷爷奶奶喂来过年的肥猪用绳子套着从圈里拉到院坝里，还把家里所有能管点钱的东西全都抬到了院子里集中，捆扎好准备抬走。
　　这时，正遇望子放学回到家中，看到这阵势，吓呆了。
　　爷爷被几个计生干部围在中间，不能动弹，奶奶声嘶力竭地哭天嚎地，边哭边说：“那头小牛是我买的，小猪是我俩老喂的，我儿子的东西你们早就拿走了，凭什么拿我们老的呢？”
　　王长贵大声地说：“我们早就分家了，我儿子、儿媳妇的事，与我们老的有啥子关系，你们不能拉我的牛，打我的猪呀。”
　　望子走到计生办主任平德玉面前，可怜巴巴地说：“平叔，那牛、猪真的不是我家的，我爸妈早都跑了，哪还喂得起。你们不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
　　奶奶死死攥着牛绳，和一个计生干部拉扯着。
　　平德玉骑虎难下，他心里清楚，王要子夫妇累次违反计划生育政策，家里原有的牛猪早就赶走了，小牛和小猪肯定是老爷子他们买来喂的，但那两口子外出躲生与他俩老有很大关系。可看到孩子们怪可怜的样子，又于心不忍。
　　几个计生干部看着头儿犹豫不决的样子，赵昕急忙把平主任拉在一旁说：“平主任，如果我们今天不狠一点，将来这王家寨的计划生育工作就更难开展，因为这王家就是他们学习的榜样。”
　　“我认为，既然王要子长期逃跑，没把我们放在眼里，我们就该把他家所剩的东西全部拿去抵押。再说，你看看他家也有几个孩子了，罚款都几万了，他儿子、儿媳妇又外出躲生去了，不知还会带几个回来，我们牵牛赶猪也不算过分。”马可也生气地说。
　　“这王要子家俩老装疯卖傻很厉害，次次与我们作对。没有他们，王要子夫妇能放放心心外出躲生吗？我看不能手软。”夏力语气十分坚决。
　　其实，平主任心里明白，在这个王家寨，王要子家的确既是“钉子户”，又是“风向标”，必须杀一儆百。
　　他悄悄对那些计生干部说：“他家原来的牛、猪被我们赶走了，现在赶的是他爸妈的，你们拉牛打猪、抬东西时，要注意招呼好王长贵俩老，还要注意那几个小孩，事情要做，但要讲究方法，这些年计划生育出的事太多了，再出事，不好交差。”
　　尽管老太太寻死求活，王老头气得鼻子吹灰，但他们是“哑巴吃汤圆，心中有数”。老头子朝老伴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就不再抵抗了。就这样，俩老喂的牛、猪还是被赶走了，家具也全被抬空了。
　　临走时，那些计生干部又进屋再收了一遍，看见那个回风烟管都锈了一个洞的破回风炉还能值几个钱，就把里面烧着的火漏了下来，用废布包着边抬了出来，一道拿走。
　　家里没有回风炉，望子就拿几个砖头垫在地下，烧柴火煮饭、取暖，没有洗衣机，就用手洗。
　　后来，房子的板壁被拆了，房顶的瓦被蹬了，这个家四壁空空，一贫如洗，真是上无片瓦,下无插针之地。有时雨下大了，房顶四处漏水，屋里淹着水，像打田一样。
　　望子明白，爸妈回来那晚，爷爷奶奶不敢详细叙说，怕儿子牛脾气发了，惹出事来。
　　爸妈外出又生了两个妹妹，妈妈肚子里又怀了一个，没完没了的生，这样的日子哪天才是尽头啊，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暗暗下决心要让爸妈不要再继续生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