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彤日高照焦枝路 3

　　话说大家议论着饺子之事儿，突听“突突突”的三轮声震得夕辉飞溅，乌鸦乱鸣，自远而近向九连驰来。大麻袋高兴道：“肯定金妮、尤洋又没事找事来了。”说着疾步大门而去。到了大门，果然见金妮、尤洋来了。三轮车插着写有“焦枝铁路”黄字的红旗，停在石子跟前。二人持着大铁锹铲着石子嚯啦嚯啦地装车。麻袋心想这两个人真的突出冒尖没到十五的就好黑了大开市的，石子往哪儿拉？路还有湿着的，说：“谁叫偷石子的？”尤洋说：“连付吃得挺胖，智力好瘦，谁吃石子儿就不晓得了。路基急得嗷嗷叫，你就听不见啊？”麻袋说：“都你能！九连何尝不知道路基盼着石子的，可是九连到路基之中的陡坡你们能上去吗？”尤洋指着车轱辘子说：“连付你瞧瞧，我们不打无把握之仗！”见车轱辘缠着厚厚的铁链子，麻袋捧腹大笑指头捣着二人说：“以为还是大雪天呀？泥巴天，生怕车轱辘粘不厚泥巴是不？”金妮说：“尤洋脑子缺弦了？缠那么多的铁链子轧雪呀？忘记了老天给的泥，越轧越厚！”
　　尤洋捶着自己的脑袋懊悔道：“可不是，铁链子毫不讲理硬往我脑子里钻，就给轱辘子弄上了！”说着，从工具箱里取出“千斤顶”支起车轴，唞掉铁链子，金妮也去了链子。装满车，往路基运石子儿。
　　连付说：“别慌，路表面是干的里面还是湿的，重载一走就陷下去了。别不信，看看再说。”尤洋说：“下午仔细看了一遍，走着没事儿的。”这当儿，不少的民工都来了，见了金妮、尤洋的积极表现，无不翘指称赞：“好样的！”大峰跑到工棚里拽起了小苟说：“怂货！你看人家干啥的？还想跳坑不活是不？走，看看去！”来到大门，见到金妮、尤洋忙着装车给路基拉石子，很受感动。
　　大峰说：“小苟子，给你立功赎罪的机会，好好表现表现自己，会有柳暗花明的！”尤洋说：“小苟，快帮金妮装车！表现表现。”小苟一乐，飞跑去工棚拿着铁锹，抱着讨好金妮的态度前来装车，希望通过几锨石子儿唤醒金妮对自己曾经的爱，唤醒她在自己脸曾经的吻，唤醒她曾经爱海里惊涛骇浪和自己当初的提心吊胆，希望自己“病树前头万木春”生机蓬勃花鲜艳，重归旧好！雪花膏的清香从金妮的脸上散发到了自己的心里，助长着一种希冀。
　　小苟没有糊涂到顶点，知道金妮还是以前的金妮，但她胸膛里的那颗心已经变质了，注册商标专用权已经属于尤洋了，自己有时萌发的狼子野心至此消融殆尽，可自己竟然像蚂蟥一样钻到金妮的肉里迷而不返。“金妮，你能原谅我吗？我心中被你曾经烙上的永不磨灭的烙印嵌刻在我的灵魂里！”小苟眼里挂着泪花，活似小儿对母亲的倾诉。
　　金妮睥睨了曾经的苟哥哥一眼，禁不住萌生出昔时那一缕情愫，小苟深深爱着自己近乎发痴了，自己却狠着心抛掷他纯真的爱，是不是自己有点儿狠过分了？人就是奇怪的动物！尤洋一开始炮火连天进攻自己爱情的领地，然而自己坚强有力的爱情保卫战，打败了他无数次的疯狂的攻城略地，兵败如山倒，一蹶不振。当尤洋开悟之后，男子汉的冲天革命精神震撼了自己，移情他恋，想着尤洋为了追求自己毅然决然放弃了大学机会一定欣喜若狂的，可做梦也想不到的却是冷若冰霜！可见革命里是没有私情的。小苟之所以没有崇高的革命精神，就是爱的私欲太重了！学校里的时候自己读了许多小说，如《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红岩》《野火春风斗古城》《苦菜花》《迎春花》《林海雪原》等里面都有爱情每一个爱情里无不渗透着革命故事。古典小说如《聊斋》，就是看了聊斋，自己的世界观发生了根本的变化，爱才是人间真理，鬼和人、兽和人之间有着纯真的矢志不移的爱情。革命先烈江姐在渣滓洞受尽了敌人严刑折磨，还紧咬牙关坚持自己的革命理想。有了这一启蒙，从此淡薄了教学的职责，一心一意追求着“爱”和爱的结晶。奈何爱的眼光标椎太高太高，高得无所适从。男的追求自己就骂人家流氓，拒之千里之外，记得尤洋还对着自己痛哭流涕过。那时的自己简直是铁石心肠，一丝儿也感动不了。自从见到小苟，以为白颜知己了，差一点儿逾越了底线。现在发现了尤洋美丽的丰富宝藏，等待自己开采，可是尤洋却360度的转变和以前判若两人，可自己则更加喜欢他这崭新的男人性格。想到这里乜斜了小苟一眼，才清楚小苟瘦了，这是因为自己掉肉了，忍不住说道：“小苟……”小苟闻听金妮喊了自己一声，心潮澎湃起来，出自于金妮的嘴里真的不容易，这不是以前“小苟”的意义，这是爱情危险的边沿上的回光返照！恍惚几个世纪金妮就没重复自己的名字了，如今又从她的嘴里跳出来，莫非自己的已经枯萎的爱起死回生了，但愿如此！小苟情不自禁：“金妮妹妹，您喊我？”
　　金妮说：“你还知道我在喊你？以为你神经得不知点呢！你听我说，一个真正男人心里装的是奉献！你懂得奉献吗？”
　　小苟说：“我何尝不知奉献，终日家光想着把我全部奉献给你，你却不要我了！你还要我怎的？”
　　金妮说：“你太自私，把你的垃圾桶的人粪尿给我，你要熏死我的！歹毒的货子，奉献就是丢掉自私完全投入国家的革命建设事业中，像尤洋那样才叫奉献，你就不知道！”小苟嗫嚅半天，不知怎么答卷子——她这题太难。
　　金妮说：“你啥也别想，好好干铁路，到时自然有个好消息！”
　　此时老王他们一伙吃饱了饺子，都还乱叫：“王连长，既然营部复命你连长，不可再推辞了。”老王无话也就默认了原来的位置。见大门围了一群人，议论纷纷，都来了。连付说：“尤洋可别看路的表面干，里面的事儿不坚固，高坡下的脖子处下面还是稀软的，重车载过就糟糕了。别说三轮，架子车也不行。只有抬筐、勾担、箩头派上用场。”
　　尤洋不说话抬腿就走，小苟紧紧跟在后面学革命。王连长不认识尤洋，说：“那位小同志带着小苟弄啥去？”尤洋说：“我去看看坡下凹脖子有多长，小苟你别去扰乱军心了！”小苟说：“金妮叫我学你的。”
　　连付、大力、大峰、王连长、振德、先顺、茂林、德清、书兵几个人都跟着去看看坡下凹脖子啥好劲儿去了。大部分路段已经可以行车，只是凹腰处湿漉漉的步量步量能有一丈多长，一米来宽，等到能走车时，再有一个月也不成的。大家说：“拾石头垫！”王连长说：“月亮头不如大阴天。回去休息去，明日再说。”大家顺便路基上逛了一遍，见八连路基有人影晃动，担心又有人搞破坏，都猫着腰儿凑了过去，见是有几个民工做好人好事的，正往路基运石子儿。这些人都不认识，也没说话。
　　路基堆了十多车石子儿。有两辆架子车满满的石子儿正在卸车，有个中等个儿的人举起钉耙刨着呼隆呼隆往下扒。还有两个人就用肩膀扛起车梯哼哼哧哧一阵，车梯竖了起来，石子儿就卸完了。粪苫子竟然是一米高的木板子固定在车梆上前后是挡板，后面挡板一抽，石子儿就自动落下来了。连付上前看个究竟，回去也好拾掇架子车，拉石子儿方便。
　　有个高个人问：“你们是干啥的？”没等连付回话，那身子胖的说：“他们是九连的，我用虫布袋给他们补过鞋子。”王连长说：“补鞋匠，你不是专门负责给战士们补鞋不出工吗？怎么打起了偷锤？不是十五开工吗，提前加班加点了？你们连长呢？”
　　鞋匠说：“做好人好事去了，年就没好好过，跑着给别的连队粉碎石头的。”
　　“粉碎石头？”连长说，“没听说过还有碎石机的？”
　　鞋匠说：“新事物新事物，连我们都想不出来，是我们连长独出心裁发明的碎石机，看着形状不好看，用着挺有效。”
　　大峰说：“鞋匠你咋不早些说呀，帮我们一把忙也不至于累得手掌磨破手勃痛！”
　　鞋匠说：“现在也不晚啊。”
　　连付说：“我们早就石子砸够了。不过对碎石机挺感兴趣，咋弄的呀？”
　　鞋匠说：“嗨，没个啥说头，简单得很。他见用手砸石子太难，尤其一连、二连、三连都是年轻娃儿，连长替他们发愁，怕他们完不成任务耽误铺枕木。就开动脑筋去了抬头机械厂焊了铁斗子，中间气割了孔穿了胳膊粗的钢棍，中间焊了生铁疙瘩。两个钢棍，透过铁箱按了轴承，套着大轮子，动力机的转动带拉着轮子飞速转动，十斤二十斤的石头往里一投，就如机关枪似的响了起来，咔咔咔咔咔……一小时能粉碎一吨石子儿。当时我说帮你们九连，俺们连长却说，九连都是天兵天将手捏脚跺石头就乖乖变成了石子儿，所以也没帮助你们，就直接给别的连队粉碎去了。看看其它连队石子儿都标标准准地铺到了路基上，可是俺们八连却落后了。土方九连先进，石子方也落后了，你们还不赶快抓紧呐？”鞋匠只管说，谁也不递腔，仔细一瞧几个人没信了，又说着：“真不通人性，得着秘密就不辞而别了！”就又忙乎开了石子儿。
　　连长、连付、大力、大峰人等快步回连队准备筐抬肩担连夜路基运石子儿。就在这时，三轮车的激烈响声震动了大家的耳膜。两束强烈的灯光雪亮在九连的路基上像探照灯似的转动。书兵说：“肯定金妮人等修好了道路，给路基运石子儿的。”大家急速跑到了九连的路基，金妮、尤洋、小苟累得满头大汗用钉钯刨卸石子儿。大峰要过小苟的耙子，连付要过尤洋的耙子，很快卸完两车石子儿，大家一起上车回到了九连。民工们谁也不休息拿着铁锨等着装车。
　　原来大家看了凹处不能走车，不能连夜给路基运石子了，王连长他们走了之后，小苟、尤洋在金妮的主意里拉着架子车到村里找了好几块又厚又长的木板垫到了低凹的地方，顺利通过把石子儿送到了路基。
　　大家连连称赞金妮、尤洋有智慧解决了关键的大事儿。小苟说自己也有一份，不用架子车拉来了木板垫好路送石子也是省略号。人们为了让他尽快好了精神病都回：“是是是，有道理！”喜得小苟屁刺了一般，忘记了追求金妮了。
　　有了三轮车的便利条件，全体民工热血沸腾，整整一个通宵，熄灯号充耳不闻，无数铁锨铲着石子装车的响声弄得八连也不消停了，所有的架子车连夜不停地往路基送石子儿。九连，一夜三轮车的咚咚声穿透了夜幕跑到了团里去响。团长问：“这是哪连在弄事儿？”政委说：“可能是谭庄九连上次送信的姑娘三轮车忙的。咱关心他们身体，他们却不关心自己，也不能处分他们，都是为了提前通车，心情可以理解的。”起风了鸭河水库浪花飞溅。
　　当雄鸡结束第五遍的报晓，黎明前的黑暗里急急忙忙地消退，启明星冉冉升起，鱼肚白渐渐出现，喜马拉雅山似的石子儿在咚咚咚咚里和人们呼呼喘气里无可奈何地消失了，长长的路基出现了长城般的风景。石子儿明日里在测量队的标杆下和白石灰规线中，牢固地铺展好了枕木的床铺，又出了新的作业题，民工们更争分夺秒地完成，欲知何题，慢慢细瞧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