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穷途末路铁定心 越是艰险越要生（2）

　　平德玉接到电话，半晌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才抓到，这煮熟的鸡又打脱了，气得鼻子吹灰。
　　其实，这次能抓住王要子，得力于王家寨一个村民去乡计生办办事，无意中摆起王要子夫妇有时会偷着回家，在自家承包土里干农活，平主任听后，仔细打听王要子家耕种的土都在什么地方。那天，又恰遇县计生局稽查队的几个队员到乡里帮助清理流动人口，平主任带着乡里的几个计生干部，请上他们一道，去王家寨抓要子夫妇，碰巧把王要子抓着了。
　　平德玉接过电话后，心里虽然鬼火直冒，但还是不敢怠慢，立马组织乡计生干部在回大山村的路口设伏，守株待兔，等待着王要子回来。可等到夜半三更，还是没等着。
　　又说要子被抓走后，爱儿回家没把实情告诉给爸妈，扯了一个谎，就把大姑娘望子叫上，回到山洞里。晚上，一点睡意也没有，林子里猫头鹰的叫声阴风惨惨，令人毛骨悚然。
　　快到后半夜了，爱儿突然听到洞外有响声，爱儿想：“难道计生办的找来了？”立马吹灭了蜡烛。
　　不一会儿，听到要子在洞口边咳了几声，爱儿听出来了，是丈夫声音，喜出望外，又好生迷茫。心想，这家伙怎么就回来了呢？
　　当要子杵着木棍，瘸着腿回到爱儿身边，爱儿情不自禁地拥抱着丈夫，欲哭无泪。
　　要子叙述了他被计生干部抓走，又逃回的整个过程。
　　他从窗台跳下时，被一块土里的石子划破了脚底，鲜血直流，自个迅速把身上穿着的一件外衣撕了一块布包着、扎紧，然后拐着到县城背街上一个小诊所进行了包扎，悄悄坐上了回家的中巴车。
　　在中巴车上，要子料想，县站一定会及时告知乡办，不用说乡办那帮人定会在他返家的必经路上设伏抓他。
　　有这个猜测，要子坐车到乡公路边后，还没到站就提前下车。下车后，到坐在路边不远的初中同学杨帮福家吃夜饭，并把自己的遭遇给这位同学摆谈了。
　　杨帮福听后，很同情，留他在家住一晚，等到第二天天亮才回家，可要子怕妻子担心，谢绝了同学好意，不听劝阻，执意要连夜返回。
　　等到夜深人静后，杨帮福给他找了一根棍子杵着，陪护到他进入大山的路口，确认安全后，才分手。
　　乡计生干部们等到深夜，分析躲滑了的王要子早有对策，这么晚了，哪还回家，就撤出了。殊不知，他们前脚刚撤出埋伏点，要子后脚就从这条必经之路返回，差一颗米就逮着王要子了。
　　爱儿听了丈夫被抓送到县站的整个过程，尤其是逃跑时惊心动魄的叙述后，两行热泪情不自禁流了下来，她擦去眼角边泪水，立马烧了热水，给丈夫泡脚，小心翼翼帮丈夫按摩，不停地责怪着丈夫：“你真不要命了，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唉，你王家算是烧了高香，还好，只是脚被划伤。”
　　爱儿接着说：“以后千万不要干这种傻事了，你是我们家的主心骨啊，可不能有一点儿闪失。”
　　要子安慰妻子：“我命大，老天会罩着我的，爸妈交给我的‘任务’还没完成呢。”一边说一边安慰着妻子。
　　见爱儿板着脸，又赶忙说：“不要生气了，这种事今后不会再有了。”
　　爱儿苦笑了一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被计生干部叫走后，我好担忧啊，我知道你脾气不好，做出过激事，又怕你不愿办手术，憋屈难过。”
　　要子点了点头：“你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知道我想些啥。话又说回来，我要是被办了结育手术，万一你怀的又是女孩，我们家不就真是断子绝孙了吗？老婆，吉人自有天相嘛。”
　　“脚肿那么大，还开得起玩笑，等会你就知道了，会疼死你的。”
　　“有你在，再痛我都能忍得过去，放心吧，我一个大男人，这点痛我受得了。”
　　用水热敷消毒时，爱儿看到丈夫咬着牙，知道很疼。还好要子在县城诊所包扎伤口时，好心医师给他捡了一些止痛药，叫他痛时就服点药缓痛。
　　要子服了二片止痛药后，脚不是很痛了，实在太累了，又看到大女儿睡在床上，就只好靠在背椅上，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爱儿轻轻给他盖了一床小毛被，回到床上，躺在望子身边，心里总是想象着要子跳窗逃跑的情景，辗转难眠，总是想到要是跳下来摔残了，今后咋办？
　　天刚蒙蒙亮，洞外鸟儿鸣叫声惊醒了要子。
　　要子醒来后，一看脚背肿得发亮，钻心似的剧痛，一点也不敢落地。
　　他看到爱儿挺着一个大肚子，在劈柴烧火做早饭，望子在旁边帮忙。要子知道，她怕耽误望子上学，就起早点做饭。
　　爱儿看要子醒了，叫他不要动，避免脚再次受到伤害：“你好好休息，等会儿给你重新换药后，我和望子一道下山去，告诉爸爸你回来了。昨晚你被抓走的事我没敢给爸妈讲，我怕俩老担心。我叫望子上山，爸妈也没有过多的问什么，你妈问你怎么没在时，我哄他们说，你提前上山了。”
　　要子回答说：“我昨晚回来太晚了，也没有惊动爸妈。你就没必要下山去告诉爸妈了，叫望子回去告诉他们就行了。你下去要是被计生办的抓着了，我们那不是瞎受罪半天。”
　　“哎呀，算了，我想还是不要给爸妈讲了，昨天发生的事他们又不知道，给他们讲，反而增加他们心理负担，反正你都回来了，又没有什么事，仅是脚受伤了而已。”爱儿改变了主意。
　　“好嘛，不讲就不讲了吧。”要子同意了爱儿的想法。
　　望子听到爸妈说的话，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一点也没有吭声。
　　第二天天还没亮，平德玉就带着一帮计生干部直奔王要子家，凶神恶煞地把他家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没有抓到王要子夫妇，又立马到了张家寨张爱儿家，还是扑了空。
　　平德玉这帮人又返回王要子家中，气愤地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告诉要子爸妈，还搬起指头算了爱儿没参加妇检的罚款加上超生的罚款，共2万多元。天哪，这对于王长贵家来说，就是个天文数字。计生干部见王长贵俩老吃惊的样子，知道是没钱交的，于是就强行把要子家两头肥猪和一头牛拉走，抵押一部分。平主任临走时，给王长贵俩老交代，叫他们劝儿子回头是岸，不要再躲了，否则后果自负。王长贵俩老自知理亏，也没强行阻止。
　　下午，望子上山告诉爸妈，家里的牛、猪被计生办拉走了，要子问了一下爷爷、奶奶的情况，知道俩老是平安的，就不再说话了，心里生着闷气。爱儿开导丈夫说：“拉走就拉走吧，违反了政策，就应该处罚，有啥法子呢？再说昨天你被抓到，又逃跑了，不用讲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要子一想，妻子说得有道理，想开点，拉走就算，懒得管。
　　那段时间，要子在山洞里养伤，和爱儿相依为命在一起，计生办那帮人三天两头到他家来捉拿他们，岂敢在家，只好在山洞里躲着，好不容易生了，可谁料到生下来，又是女孩，这胎一直躲在山洞里吃尽了苦头，就象征性给娃儿取名叫“躲子”。
　　王长贵俩老看到儿子、儿媳妇十分沮丧的样子，既心痛又难过。俩老对他们说：“我们家命这么苦，这香火板真要卖了吗？我们不甘心啊！”
　　“爱儿，你大姐被寨子里那个可恶的小跳皮骂过，说咱们家是‘断尾巴牛’，现在想起都心梗得很。”爱儿回到家，妈妈眼里含着泪花，又添油加醋难过地对爱儿说。
　　爱儿在心里那里会忘记爸妈常在她耳边念起的那段记忆犹新的往事，点了点头。
　　“‘断尾巴牛’就是没有传宗接代的后人，当初妈老了，生不出来了，现在你们还年轻，可得要争口气，要生，一定要生到儿子为止。”爱儿妈他们不会忘记这么多年，就因为没生到儿子，饱受别人背地里有意无意的冷笑、讽刺，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些年，走路都抬不起头来，大气都不敢出的窘迫样子。这种悲剧怎能在女婿、女儿身上重演。
　　开弓没有回头箭，要子夫妇只好继续躲生。
　　这次爱儿怀孕正值冬天，又艰难熬过9个月后，爱儿生了第五胎，可还是女孩，要子一家实在太想要儿子了，就取名叫“盼子”。
　　有了4个女孩后，要子爸妈和儿子、儿媳妇聚在一起商量今后咋办？
　　他们十分清楚，在这老家躲生不可能了。自要子从县计生站逃走之后，乡计生办的三天两头到王要子家寻找他们。通过调查走访，知道王要子夫妇肯定躲在山洞里，只是这山太大，林子太密，山洞构成复杂，不敢贸然进山。可也不能总是让王要子夫妇“占山为王”吧，被逼上梁山的计生办干部正在想着法子到山上去搜寻王要子夫妇。王要子夫妇知道，在这洞里躲是瓦上霜，不长久，山洞并非久留之地，早晚会被发现，会被抓着。
　　那些年，要子家里特“富有”的就是各式各样的计划生育宣传单，这些花花绿绿的宣传单上分别印着国家、省、市、县的计生法律、法规，还有流动人口计生管理办法。
　　还有他家周围墙壁和进入他家路两旁的石坎上，到处都是铺天盖地的“一胎上环，二胎结育，三胎刮、扎、罚”、“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传后人”、“少生优生，幸福一生”等宣传计划生育的大幅标语，柱头上、板壁上、门上贴满了乡计办发给的《妇检通知书》和《办理计生手术通知单》。这些宣传单，好似无形的一堵堵围墙，把王要子夫妇围得水泄不通。
　　家里值钱的东西几乎都被乡计生办一样不剩拉去抵押计划生育罚款了，穷得叮当响的家中唯有的就是几个“不中用”的丫头片子了。
　　不到黄河心不死。想来想去，要想再生，续上王家“香火”，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有背井离乡，去外地。于是，商定外出到Ｂ省一个县的亲戚家去躲生。
　　临行前一晚，妈妈做了一桌好菜，特意把爱儿爸妈请来，吃了一餐团圆饭，为要子夫妇出远门送行。
　　饭桌上，一家人避开不愉快话题，吃得有滋有味，开开心心。
　　其实，想得最多的是爱儿爸妈，当初爱儿有想法，不愿意嫁给要子，后来是爱儿爸妈苦苦相逼，成全了这门亲事。
　　现今女婿、女儿为了生个儿子外出，那么远，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当老的怎能放得下心呀！
　　吃完饭，一家人坐在一起，议论起要子夫妇外出的事。
　　“要儿，古言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你们出门后，肯定要吃不少苦，你俩遇事要冷静，要商商量量，和和气气的。”要子妈千叮咛万嘱咐。
　　“你们去那个地方，投奔亲戚，可这些年，这家亲戚与我们一点往来也没有，不知道能不能接纳你们，你们可要有充分思想准备。”爸爸话里显得有很多的担忧。
　　“爸、妈，不用担心，人不出门身不贵，出了门再说嘛。”要子装着若无其事，其实心里七上八下，一直在打鼓。
　　毕竟是出门去投奔亲戚家躲计划生育，从未出过远门的要子夫妇哪会不揪心呢？
　　但决心已下，为给王家续后，顾不了这么多，前面纵然是刀山火海、虎穴狼窝，也要去闯荡闯荡。
　　那晚，爱儿和妈妈睡在一起，母女俩又叙谈起了外出的事。
　　“爱儿，你从没有出过远门，妈妈实在有些放心不下。”母亲李阳珍说。
　　“妈，我都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不是小孩了。有什么担心的嘛，没事。”爱儿为了不让妈妈有更多的想法，满不在乎地回答说。
　　“你们去了后，要时常给你爸妈和我们写信，要知道我们都很担忧啊。”李阳珍叮嘱着。
　　“好的，您和爸放心，我们会经常写信给您们，您们自己要保重自己身体哈。”说实在话，爱儿担心的是爸妈老了，还要下地干活。他们这一走，就不知要多少时间才能见着爸妈了。
　　第二天临行时，要子爸把他们多年来省吃俭用的2000元拿了出来，交给了儿子、儿媳妇。
　　妈妈一大早就起床，给他们蒸了米粑，把在房子旁边核桃树下捡的几十个核桃用口袋装着。
　　爱儿爸妈也把自己家仅有的1500元的家底全部交给了女婿、女儿。
　　要子夫妇看到年迈慈祥的四位老人，不仅没有享到他们一天福，还这般为他们劳心费神，吃苦受累，心里很不是滋味。
　　临行时，要子和爱儿走到门外，回头看到两边老人站在门口，脸上分明写着担忧的表情，看见只有几个月大，还在吃奶的盼子，情不自禁，“扑咚”一声跪了下去。
　　“我们走后您们要保重，家里的事我们就没法管了，今后回来再孝顺您们。”要子含着眼泪，爱儿早就泣不成声。
　　王长贵俩老把儿子、儿媳妇拉了起来：“你们这是干什么嘛，你们要高高兴兴出去，平平安安回来，回来后带个大小子回来，老子们再苦再累也值啊！”
　　要子夫妇背了一些简单行李，叮嘱望子她们要听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话。爱儿亲亲盼子小脸蛋，告别双亲，悄悄坐上南去的火车，为圆续王家“香火”的梦，刚打完“地道战”、“游击战”，又打响了一场“南征北战”的激烈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