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春潮洪浪喜气洋 7
作品名称:焦枝铁路 作者:尘浮 发布时间:2021-09-03 18:43:44 字数:3195
话说谭队长开始多了个心眼,如若糊弄了尤洋到九里山忙乎数月,最后得不到自己的侄女,秋后算账咋办?那事儿毕竟不体面的,就犹豫不决了。金妮见叔叔二乎,忙说:“叔,焦枝铁路早日通车比什么都重要,把那鳖娃子引逗去做做功德到时候再说。侄女子我有妙计良策,对付榆木脑袋绰绰有余的。事不宜迟!”小谭听得金妮所言,就有了主定,抬腿去了。
尤洋家在村西不远,四间堂屋“金镶玉”,就是瓦房中间苫着黄稗草的房子叫“金镶玉”,前后和山墙一道色的青砖。那年头的“金镶玉”就是数一数二的房子。厨房在东,紧挨着搭的石棉瓦棚子,为三轮车休息之处。西南角是片竹林,附近就是厕所。可见这是标准的“东四宅”院落。山里人喜欢冬青树,好大的冬青树枝叶郁郁蓊蓊在大院中央织出一大片浓樾,几只鸟雀落在树上唧哩唧哩地叫,好似给新年唱歌儿。冬青树下铁链子拴条大花狗,曲卷着身子,嘴巴插尾巴处,好像品着什么味道思索着什么问题。
尤洋的父亲叫尤喜仁,五十多岁,一米有五高,面容白净,看似一表人才,为人精明滑头。不管与谁往来总是叫对方破点儿皮才心安理得。村里送他个绰号:游戏人!妻子顾氏,岁庚相同,性格却恰恰相反,为人厚道大方,和丈夫高低差不多。团圆脸儿,赤红色,口唇鲜艳,模样儿美,都说“仙女下凡”的,都尊称“顾嫂”。顾氏听着不对,给人们说自己嫁给姓尤不许再提名道姓了,喊“尤嫂”,人们就“尤嫂”开了。尤洋是独生子,父母视为掌上明珠,一家其乐融融有说有笑。尤嫂腰里绑着围裙,和了面团,拽个面剂揉得滋润拿着菜刀,切出小团子,手掌按按,用两头尖的小擀杖擀出一摞摞的饺子皮。
父子二人坐在圆桌边,桌上放着一盆饺子馅,戳着两双筷子。下面一个洗脸盆,盆子上放着高粱梃子做成的锅篦,窄圆数尺大,父子包饺子。饺子皮放在左手里抻展,右手持着筷子挟了饺子馅放到面皮中,右手合拢频频捏出月牙形的饺子。一圈圈的饺子在簰子上排列有序。
谭队长来到院里,脚步不算重,却被大花狗觉察到了。大花狗呼地站起身,牛犊样的大,眼似铃铛,冒着绿光,对着来者昂头嘶咬,声震四邻。“游戏人”想:“这是谁呀?事先不打招呼,惊得狗咬!”放下手,伸头一瞄,原来是谭队长!谭队长大驾光临,莫非,莫非儿子有喜事儿的?金妮回心转意了?乐滋滋快步走了出来。
几丈远跑了过去,点头哈腰,满脸堆笑,一连几声:“谭队长好,谭队长好,谭队长好!”双手握着谭队长的手,频频摇动:“欢迎大驾光临!欢迎大驾光临!屋里坐,屋里坐!”小谭说:“尤哥好尤哥好!”
尤洋听见姓谭的来了,想着:“春暖梅花开,喜鹊登枝来!报喜的?”精神兴奋,一跳三尺高,蹦到院里,见果然是老谭!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阵阵狂喜,打躬作揖,道:“谭叔叔好谭叔叔好!”
小谭不住地点头。父子俩一左一右架着谭队长的胳臂来到了屋里。
花狗仍在阵阵狂吠,好像知道谭队长专门撒饵钓鳖的。尤洋看见花狗没个眉眼高低,持着棍子冲了过去,骂:“真的不通人性,贵人来了也咬?我打死你!”举棍就打,花狗吓得绕着树窜,铁链子哗哗响。然后态度一变摇头摆尾趴在尤洋跟前认错一样。谭队长心里好笑这孩子给狗一样,说:“大侄子,狗不知道我来给你做好事的!得饶狗处且饶狗,放它一马吧!”
尤洋收了武器,到屋搬个椅子给谭叔叔坐下,说:“叔,侄子要不是看您的面子,非打死给叔叔炖狗肉不可!”
尤嫂瞪了孩子一眼说:“尤洋,别说二百五话中不中?你叔叔肯定为你的终身大事而来的。”又说谭队长,“他叔啊,咱家条件‘三转一响’俱全,金镶玉瓦房方圆是数一数二的。好多大姑娘对尤洋有好感,上门找他玩,都被骂跑了,谁也不来了。这孩子邪了心,半前地烤火一边热的迷着了金妮。人家金妮心里啥想法,就不打个颠倒!你说这孩子傻不傻?”谭队长微微一笑说:“傻啥呀?说明尤洋爱情专一,矢志不移!是个好孩子。”尤嫂说:“兄弟啊,嫂子托你个事,君子成人之美,给你侄子牵个红线,让金妮他俩有缘人终成眷属,你哥嫂我俩到阴间了也不忘你!”小谭听着心里说:这娘们瞎长得膘满肥胖恁不会说话,道:“嫂子大过年里别说这不吉利话。哪阴间啊?阳间,阳光灿烂的世界,永远是我们的!要不是为侄女、尤洋的好事儿,我不会来的!”
尤洋闻听心里憋不住了:“叔叔金妮在家弄啥的?”
小谭见闹台打响了,哼了一声道:“别看金妮年纪不大,思想觉悟可高了,一心扑在焦枝铁路上……”
尤洋不等小谭说完话就截断,冷笑一声说:“她是一心扑在小苟身上了!小苟在金妮心里比焦枝铁路还重要!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谭队长怕尤洋识破玄机,站起身,用右手点着尤洋额头说:“你这孩子完蛋了,不了解事实真相,满腹狐疑!算了算不扯你两个的事了,我走哩?”
“游戏人”慌了,赶紧拉着小谭说:“你是尤洋的叔叔,怎好给孩子一样?坐坐坐,一会儿煮饺子。”小谭就稳当下来说:“人家金妮,大年三十也不过了,开着三轮上九里山帮助隧道工人往外拉土的,为了提前打通隧道,早日通车!有一次我问侄女:‘你看尤洋怎样?’侄女说:‘都好,就是思想落后!要是革命觉悟高了,早就戴红花了!’哎呀,说来说去,还是怨你呀尤洋。”
那年头结婚,一不要彩礼,二不要嫁妆,就一柄锹锨两只筐,一副勾担挑肩上,大红花儿胸前戴,新婚夫妻喜洋洋。
父母儿子听着谭队长的话脸儿如同三朵金花灿烂地绽开了。“游戏人”说:“尤洋,我的儿,从现在起,咱们全家都得学革命,明天开着三轮,我也去,你妈也去,到九里山隧道拉土去,让火车早点从咱们村边飞驰而过,为国家争光!”尤洋说:“爹妈年纪大了别去那危险的地方掺和了!我丟劲干啥都有了。我这就去!”
尤母火急烧了一锅开水,说尤洋:“孩子快快加水,油箱满着的,车开快些,撵上金妮,就坦诚地说以后坚决革命的,不愁不要你!”尤洋连着说了十多个“好”,三下五除二打着火,坐到驾驶座上,离合一扳,启动油门,烟囱冒着黑烟,“咚咚咚咚”地一刬东北而去。“游戏人”大声喊:“儿子,慢点,安全第一!”谭队长也喊道:“尤洋,金妮等着你的,别慌!”
金母把二百口罩装到了车里,三轮仍然没熄火“腾腾腾”地响着。金妮看见尤洋来了,银铃般的声音非常动听。这声音尤洋自己在梦里听见无数次,却没有如此地亲切:“尤洋哥,好样的,快马加鞭!”尤洋这个高兴劲真的没法形容了:“金妮妹妹,好妹妹,哥哥我革命地等你好久好久了,出发!”
两辆三轮在崎岖的山路一前一后地奔驰。尤洋比不了金妮驾技,被远远甩在了后面,大声喊:“妹妹等等哥哥!”金妮头也不回高着嗓门:“哥哥开猛些!”尤洋扯着嗓子:“妹妹,哥哥害怕——”金妮声音更是洪亮:“害怕了妹妹不要笨哥哥!”
啥事儿都是逼出来的,尤洋一听金妮不要自己,心儿吊到了嗓子眼里,可不能因为这河沟儿的翻了船!就来决心,咬牙瞪眼,紧攥方向盘,“啪”地一声油门踩到了底,一道黑烟直冲云霄,三轮好似扎了翅膀,不一会儿撵上了金妮。
尤洋说:“妹妹要我吗?”金妮笑说:“要要要,活宝!”尤洋说:“那日天高的旗帜血似的红,是九里山吗?”金妮说:“仔细看看不就知道了?”尤洋眼睛真棒,说那旗上的字:“河南省焦枝铁路会战社旗县第四团第九营第九连隧道工程。”瞬间三轮车飞至隧道跟前。尤洋一直往里开去。
金妮说:“别慌别慌,里面有往来的架子车,碰着就不得了。”尤洋只好停了下来。
此时,大力、金星、小苟正推着满载的车子快步走了出来,卸了土石转脸瞧见金妮、尤洋开着三轮车停在隧道门前。大力高兴地说:“恁两个真的好样的,帮助修建隧道的,棒!”然而金星、小苟,阴沉脸子,似乎异常反感。小苟怒目而视,捏着拳头,真想和尤洋打一架,以为尤洋存心不良,勾引有妇之夫。小苟这货子真自私,没和金妮结婚的,硬说人家姑娘有妇之夫,爱情玩意儿自私得无法解释。金星想自己的女儿怎么了?不是反感尤洋吗?怎么又这个样子了?怒气冲冲地问:“女儿,到底怎么了?”金妮烟不发火不冒给父亲悄悄耳语一阵。金星得知原委,说:“小苟正道点儿。”指着隧道又说,“金妮、尤洋快快到隧道里拉土!”欲知后来如何,慢慢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