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春潮洪浪喜气洋 6

　　话说次早，天又放晴，几辆大卡车满载木板和木杠轧着晨曦霞光轰轰隆隆地向九里山开来了。木板四指厚，一丈长；木杠小桶粗，两丈高。工人们看见了这等好事儿，诧异不已，盛赞：“连长简直木神转世，这一下子塌方就不敢再塌了！”人逢喜事精神爽。大家心情兴奋，力气倍增，争先恐后地卸了车，把木板木杠整整齐齐摞个小山似的耸立在隧道门前，好似对九里山发出的挑战一般。人们也不顾吃饭，风火雷子清理隧道的塌方，支木板。神奇的就是木杠不长不短，正好适宜。纷纷问连长怎么搞的精彩？连长满脸喜悦说大家赶紧干！大力说：“哥……”老王脸儿一黑，叱道：“什么哥？喊连长！”大力一个立正，行个标准的军礼，道：“报告连长，人是铁，饭是钢，一会不吃饿得慌。空心头干活影响健康！”连长说：“你这公式在这儿作废了！隧道民工，人是钢，饭是铁，空腹战斗更激烈！别扰乱军心，快快清理塌方去！”大力推着车子冲进了隧道里。
　　呯呯嚓嚓，叮叮咣咣，咕咕咚咚，唧唧哇哇，呼呼隆隆，吱吱扭扭，隧道里好似建筑工地一般热闹得不行。推车子不分时间走马灯似的将塌方土石排除了隧道之外。人们你踩着我的肩，我蹬着你的背，把木板终于升到隧道顶处，木板托着顶上的土石。七八个人咬着牙憋着劲儿，把木杠挺起腰杆支撑得木板结结实实。发电机叫得更欢，一排电灯重新亮了起来。人们勇猛异常，战斗更为激烈。就这样一段一段地支下去。忽然下面弯腰的人连连直呼“哎哎哎哎，我顶不着了，我顶不着了，快快快……”这个青年叫劳力民，齐庄大队的，二十多岁，一米六七，容长脸，分发头，人品好。他知道低层的承担力量最大，就自告奋勇当回驮碑龟，结果力不胜任。他若一退上面几个人就像摔肉坨似摊到地上不出气儿，还有沉重的木板就能拍到无辜的人，后果不堪设想。情状万分危急的时刻，金星置生死于度外，奋不顾身劳力民的身下撅着屁股顶着了他的胸腹避免一场灾祸！最后，不知是谁说劳力民：“没有掰X本事，还充收生婆！”人们哈哈大笑一阵，干劲更欢了，直抢修到下午三点，二三里隧道，总算就绪了。人们方心安理得到厨房里喂脑袋了。不少的人们盯着王连长，似乎说：这么大的难题，很快被你化解了，真的神通广大！
　　原来，金妮开车火速赶团部，一路里脚把油门一直踏到底开到了极档飞驰，任车轮拼命颠簸，有几次差点儿滑到了深山陡涧的边沿，幸亏她驾技高超，胆大沉着，化险为夷了。脑袋撞到驾座后面的铁栏处，磕了个包，她全然不顾，一心把信尽快交团长，解决隧道塌方，尽早畅通无阻。经过村边，有人扫雪，被疯狂的三轮吓得扔了扫帚就跑。金妮说声：“压不死你！”飞速而过，天不黑就到了团部。金妮忘了减速，急急来个360度猛转弯，不然的话三轮就和墙壁同归于尽了。
　　她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突然急刹车，“吱——”尖利刺耳的响声，惊得团领导都出来了，以为出了什么怪事儿。只见大门两丈开外，一辆三轮冒着烟雾，还在咚咚地鸣叫，地上被车轮硌出了一尺多深的辙印。三轮似乎累得精疲力尽，走不动了。开车的是个漂亮的姑娘，红棉袄，绿裤子，一根长长的头发辫盘在脖子绕了两圈，头上裹着蓝围巾。她两手丢开方向盘，跳下车，亭亭玉立的身段更是楚楚动人。姑娘来到领导们面前，劈头盖脑地问：“谁是团长？”
　　领导们感到奇怪，一个大妮子这么晚了找团长干什么？政委李旭说：“找团长啥事儿？”金妮急道：“你别磨叽了！大事儿，比天还大！团长咧？”王琦说：“我就是团长！”金妮二话不说，“嗖”地一声，拽出信交给了团长。没等发问，跳上车，开着三轮飞也似的跑了。弄得领导们惊奇道：“火凤凰！山村出来个火凤凰！”
　　团长展信一瞧，道：“好家伙，图文并茂！”又细看了一回，大惊道，“不好不好，大事不好！”大家惊霎霎看着团长瞬息多变的脸色，来到了办公室里。
　　团长沉着心说：“各位领导，事态的严重性出乎我们预料，丝毫不能松懈！”接着把信的内容透露给大家，说，“塌方问题严重阻碍隧道工程的进展，急需木板木杠撑着隧道的顶部，才能顺利清理塌方，贯通隧道，不影响全线提前通车。按图所示，隧道宽度五丈，高度两丈。木板厚度四寸，长度一丈。至于数量也没说明。”政委说：“明摆着的，九里山，九里高，九里长，九里宽，当然不是公里而是华里，仔细算算，一切洞明于心了。当务之急，立即通知南阳洛阳木材公司就可以解决这样巨大的问题，刻不容缓。”
　　团长也不多考虑，立即挂了电话述说问题的重要性。让他始料未及的，对他的“重要性”两处木材公司以种种理由，推卸援助。团长仔细分析一回才发觉问题出在了自己的身上。只好给省里领导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才得到顺利解决。保证了九里山的隧道工程的加速进展。
　　金妮回到家，停了三轮，来到屋里，见母亲做晚饭。说：“妈，才做饭，忙啥呢？”
　　母亲说：“年头忙到年尾。你们去后，我就想，开隧洞土尘厉害的，不戴口罩，往肺管钻，钻多了肯得……哎，肯得啥呀？医生说过，我忘了，我想想……”
　　金妮笑道：“妈年纪老了，好忘，医生说，肯得矽肺。就是土尘焊到气管中出不来憋死人的。”
　　金母说：“对对，矽肺矽肺，这事我可害怕的，着急为民工们担心。就叫你爹扫房子，贴对子，剁饺子馅，还亲自包了饺子送给了两位老革命了。我就蹬着缝纫机做口罩。你只顾床里睡着看书的啥也不知道。”说着掂出几提兜黑表白里的口罩又道，“都是加厚的，能有二百多只，够不够妮？”
　　金妮说：“妈九里山隧道工人不到八十人，口罩做多了。”金母说：“多啥？换替着戴吧。你爹咋没回来？”
　　金妮说：“我爹、小苟、大力都帮忙打隧道哩，得过了年去了。”
　　金母迟疑一会儿说：“女儿，我煮的羊肉饺子，你赶紧吃两碗，把口罩送到九里山去。”
　　金妮说：“我刚跑回来给团部送信。九里山去一趟快百十里了，天又黑了，路上碰见狼咋弄？你还当妈的，一点儿不心痛女儿？”金母说：“是的当妈的不心痛女儿！不去咱不去，吃饺子吧妮，羊肉的香。”金妮说：“妈，今年你咋了？女儿从小清素，尝不得肉，你给女儿开荤，叫我死呀？”金母说：“宝贝，咱不死啊！妈煮素饺子，女儿吃两碗睡个好觉，做个好梦，一年到头都是好的。”
　　见母亲为个铁路挺劳累的，就帮烧火。
　　母亲煮羊肉饺子的汤全部倒扔了，用食用碱把锅刷了两遍，开水烫了一回然后添了清水给女儿煮素饺。松枝干透叶儿依然绿，松香味好闻，火焰可好了，不大会儿，锅开了，白花翻滚。母亲端一箅子饺子往锅里下。滚水一下子落滚了；盖上锅盖，冒大气时，水又滚了，饺子上下翻腾，你追我赶忙的毫无路数。金母舀瓢冷水给饺子降温，马上安静了，不一会子，又沸腾了，如此三次热热冷冷，饺子熟了。浓浓的香味引逗着金妮的味蕾。成熟的饺子稳稳当当不急不躁地漂在水面任滚水咯咯当当地叫唤，像没事儿一样等待着人的享用。
　　金母说着“饺子熟了”拿着笊篱捞出两碗说：“女儿，等会儿吃吧，吃饱了做好梦。”金妮便端碗饺子往院里走去。
　　金母问：“女儿弄啥的？”
　　金妮回：“小苟曾给我说他父亲走得早母亲后来也不在了，大年下里给父母亡灵上上供，等于替苟哥哥尽孝了！”供毕孝敬母亲。金母说：“我可不吃素的，你快些吃吧，女儿累一天了，吃碗饺子，养精神。”金妮不再说什么，下一碗素饺，就觉两眼发困，到里间躺床了。恍惚之间，她看见父亲和小苟从隧道里往外推泥土，浑身汗流，气喘吁吁，累得呲牙咧嘴，推到了隧道外面卸车。父亲一个波浪子掉到了深山陡涧里，向着自己撕心裂肺地呼救，“女儿，救救我……”
　　她一下子惊醒了，醒了就哭。
　　母亲问：“妮，咋了？又做噩梦了？”
　　金妮哭着说：“梦见我爹栽悬崖里了……”
　　母亲笑说：“别哭别哭，大年下里掉泪不好。自敢你苟哥说梦是反着的。你爹要长命百岁的，喜去吧！”
　　刚合眼，又见大力、王连长，还有好多人，从隧道往外推泥土，个个累得弯腰驼背，吐血不止。金妮又醒了，再也无法入睡。想着明日开着三轮再去九里山帮忙从隧道往外运土，一车比十几辆架子车推的多。要是再有一辆三轮车那该多好啊，给隧道民工足以减轻负担。可村里除了自家一辆，就是尤洋家有一辆，就没有第三辆了。这个尤洋邪乎得不得了，不是吃素的猫，那么多的姑娘们追你你说你为啥不要，单单迷着了老娘我？可我看见你就恶心，比吃苍蝇还腻歪，反胃呕吐，一天不能吃饭！要不叫叔叔到邻村看看谁家有三轮给国家尽尽义务？想到这里，就又眨了一眼。门口呼啦呼啦扫雪的声音把她惊醒了，也不梳洗，跑出去敲开了叔叔家门。
　　金明责备：“金妮，你这是弄啥的？这么早不叫人安生？”
　　金妮道：“叔叔，昨天我去九里山，见打隧道往外推土可难了，我要开着三轮帮忙去。”
　　叔叔说：“你这孩子，你去吧，给我说个啥？做点儿好事生怕别人不知道？”
　　金妮说：“哪是啊叔，想托叔叔打听附近村子有没有三轮去九里山尽个义务的。”
　　叔叔扳着指头捋摸一会儿说：“皇路店二麻子一辆三轮早成废铁，邹庄田小七有一辆油箱着火烧坏了。哎，对了，咱村尤洋家有一辆给你家的一前一后买的，说说叫尤洋发挥发挥先进思想岂不更好？”金妮说：“你去说他可别提我的事儿。”叔叔说：“孩子，我知道尤洋成天想的啥。我不提他提咋办？”金妮低头沉思良久说：“叔叔快刀斩乱麻！他要提就叫提，立根杆子猴儿爬。就说焦枝铁路通车了再说。说我也开着三轮去隧道帮忙的。”叔叔说：“这样一白话，肯定尤洋屁颠屁颠去九里山帮忙的。”欲知尤洋能不能帮忙，且往下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