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春潮洪浪喜气洋 5

　　却说曾师傅大喊：“往九里山送的羊肉饺子蒸熟了，准备出发吧！”大力闻得，赶紧对小苟说：“咱到你岳父家瞧瞧三轮车儿如何？能不能九里山走一趟，让隧道兄弟吃上羊肉饺子？”小苟穿戴整齐下床，说声：“极是！”二人并排咯吱咯吱地往村里快步而去。风雪轻吟着黎明前的清冷，小苟忽然来了兴致，唱出几句文字出溜：“风儿溜溜，瑞雪悠悠。梨花绽放，染白宇宙。乾坤明净，江山锦绣。玉龙腾飞，威武神州。”大力听着有点儿味道，赞：“学问行啊小苟。”小苟说：“哪啊，都是金妮熏染的，她师范毕业，知识深得很！”
　　不多时路过巨石，不远就是十字路口。风儿推走了朦胧，起床号响了，天大亮了，时间真快。大力说：“小苟，这路你是内行，我头一遭生，你前走。”小苟指着右边的一排机瓦房说：“那就是未来岳父的家，院里的一株红梅绽放正旺，艳艳地打人眼。”门楼上风吹得没有雪，墙头的几盆仙人掌个个十足，把自己尖长刺儿挺得甚雄，头顶的红包儿那是花蕾，来春风儿一闹就是一片似火的骄傲。
　　小苟熟不拘礼，推开虚掩的大门，二人来到了院里。主人家非常勤奋，老早起来忙。金星掂着一桶热气腾腾刚刚烧开的水给三轮水箱里添。小苟说：“伯伯好忙！您这大雪里要往哪里去啊？”金星转脸儿说：“娃儿来了。这位是啥啥啥力呀？”大力笑说：“我是九连的大力。”金星说：“看我的记性！王大公连长的兄弟呀！稀客稀客，快上屋快上屋，屋里火盆刚生的火。这天刚暖和几天又下雪的，要给倒春寒呀。”
　　大力说：“叔叔，来求你有个急事儿！”
　　金星笑道：“啥事儿我晓得，你看我弄啥的！”
　　小苟说：“伯伯消息灵通！”
　　金星说：“我去九连找你来家过年，到大门口就听见‘给九里山送羊肉饺子’，没往里去就回来了。油箱加过了，水箱热水满满的，一摇就开，快上车，出发！”
　　金妮听见小苟说话，匆匆起床，头也不拢，跑了出来，大声说：“我也去！”
　　金母把一盘绳子扔车里，谁也不明白啥意思的，大力有约摸，连赞：“婶婶有智慧。”金母说：“快去吧，我就不同你们前往了。”
　　金星给轮胎缠了铁链子，路雪不厚，怕山里雪大。风息了雪还飘。三轮车“突突突”上九连去了。
　　连长、大麻袋抬着几笼羊肉饺子装车。曾师傅喊：“别慌，别慌！”拿着扫帚扫净车厢，然后垫了厚厚的褥子，说：“快快装！”
　　五屉笼满满当当的羊肉饺子，香得车好似也垂涎。绳索上下拴牢，固定在两边的车帮上，几个人扶着笼，三轮车鸣一声喇叭，缓缓开出连队。
　　大麻袋扬着手喊：“等等等等，我也去！”大峰、振德、德清、先顺、板子、梁云、梁旺、付山等乱喊：“我们也要去！”
　　金星要停车。金妮说：“爹，别停。这几个肥胖肥胖的牛样地沉，一上车轮胎就爆！快走！”大力摆着手大声道：“你们满肚子人粪尿，死沉死沉，三轮载不起，等来年吧！”
　　三轮出了大门一路东北而去。过了戗茅大桥一公里远的便道处有个不长的陡坡，雪不厚，路面湿了一层泥泞，有些滑，三轮冒出了黑烟，干突突，上不去，人们下车抽。
　　金妮跳下车说：“爹，我开。你就不敢踩油门，三轮就不卖力不上坡。”
　　金星没说话，和女儿换了位置。
　　金妮说：“小苟、大力哥都上车吧，这坡好上的！”金妮把个油门一踩到底，烟囱里窜出一条黑色的巨龙，好一似龙卷风的缩影，向白茫茫的天空拧去，把雪也倒腾黑了。车身急遽旋转，车轴吱吱扭扭地尖叫。车上的扶着蒸笼的人们不住颤抖。金星急急道：“女儿，慢些慢些，要是滑落左边的山涧沟里就给阎王爷送饺子了！”金妮说：“爹，大年下里不会说句吉利话呀？”
　　小苟说：“妹妹，爹年纪老了，童言不忌呀！”
　　大力说：“小子犯浑，出言不尊！”
　　突然车轮子发出了巨大吼鸣，缠上的铁链好似锐利的铁器，刨出了深深的泥土。一声呼啸，三轮越过了陡坡在缓慢下坡便道行驶着。一起一伏，一上一下，山路的特色有趣儿。
　　到了龙泉沟，龙泉沟不太深，有泉水自一个好似龙口的石窟里流出，石窟上端有两个斜出的桶粗的石柱子约丈余，有枝杈，酷似龙角，因得名。雪被水化了，浅浅的流水从低凹不平的石路上淌。金妮加大马力，溅着数尺高的美丽水花，越过龙泉沟。三轮顺着便道穿过一片马尾松，不远就是九里山了。
　　雪不飘了，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在高高的山峰下好似一炬火焰熊熊燃烧，这就是九里山隧道工程所在地。没有帐篷，没有房舍，更不见工人们的影子，只见那滚滚的尘烟从一个宽大的洞穴里涌出，轰轰隆隆的闷雷正是从那处传出来的。
　　洞口外右边是个新开的窑洞，一台大型发电机昼夜不停欢歌。再往右，还是一个窑洞，里面有床铺被子，无疑是工人们的宿舍了。紧挨着是厨房。三轮车停在窑洞面前。窑洞门边贴着对子。宿舍的对子上联是：心怀祖国饮冰啜雪甘如饴；下联：修建焦枝舍生忘死为革命。横批：枕戈待旦。
　　发电机的窑洞门边，上联：党的光辉像太阳；下联：昼夜光明映世界。横批：鞠躬尽瘁。
　　厨房窑洞门边，上联：精诚烹饪革命味；下联：美味佳肴供党恩。横批：毛主席万岁。
　　隧道门边的对子，更是醒人耳目，鲜艳的红纸，斗大黄字，别具一格。上联：打通隧道沟通地球人类永和平；下联：东方巨人手托世界爱心铸大同。横批：共产主义。所有的对联都罩着亮堂的塑料布而且粘贴得牢固，风雪无奈他何的。这都是团政委李旭智慧开发的对子。
　　厨房传出“砰砰砰”的切菜声，做午饭了。大煤炉子的烟囱冒着烟气，嗤啦啦的炒菜声浓缩着新年的美好味道。
　　众人来到门口瞧，大力的眼一下子熟了。那个高个子，左脸长着黑痣的不正是雷庄的王朗吗？当年薛华在南河弯里遭歹徒欺负时也出手帮忙了，时间一长差点儿淡忘了，见到还是很熟悉的。大力说：“王朗师傅！”
　　那人正是王朗，听见有人叫自己，停活计，扭脸一瞧，跑了出来，说：“当年见义勇为的英雄王大力！想不到你也来铁路了，哪个连的？”大力说：“九连的！不想这个地方咱弟兄能见面！”王朗说：“我们的连长就是九连的叫王大功，咋听着像你的哥哥？”大力说：“就是我的亲哥哥！”王朗笑道：“怪不得模样儿像。哎，大力，当时那叫薛华的小女孩，你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吗？”大力说：“别说这事儿了！”小苟说：“啥别说这事儿了？薛华你俩快成一个被窝的人了，还背人家？！”王朗一听，高兴地一跳老高，说：“我见当时那薛华对你有意思，怪不得提速这么快！真正的爱情是不分年龄的！”
　　金妮嫌他们说话偏离了主题说：“羊肉饺子快凉了，别说陈毛烂湿气的了！”说着把五笼饺子抬到了厨房里。
　　大力问：“我哥呢？”王朗说：“王队长土行孙似的领着隧道工人没黑没明地打洞，一镐一镐地刨，一锨一锨地挖，一钎一钎地撬，一车一车地推，平均每三分钟一趟运出石块，沙土，鹅卵石。你们看西边一座大山包子就是从隧道里送出的废料。一个对时创造了五十丈的纪录，赶上了世界之最！”众人赞叹着往隧道里走去。
　　一溜几十盏电灯在一排排栽着的竹竿端上端一直延伸到隧道深处，如同白昼。地下都是浅浅凸凹不平的水坑子。叮叮当当的响声不绝于耳，这是铁锤打钢钎的声音，和打炮眼的声音区别不同，沉闷低钝。钢钎插在石头缝的泥土里，随着铁锤敲击，钢钎进度挺深，几个人一齐撬着，嘿嘿乱喊，只听呼腾一声，一块硕大的石头从沙土里跳了出来装到推车里，砂土鹅卵石铁锹呼呼生风往车里飞得好快，满满一大车沙石，一个人攥着车子把，另个人双手抽着车帮，腰儿扭得像麻花儿，吱吱呀呀往外面推去。
　　隧道里温度偏高，毫无冷意。民工脱掉棉衣，放在门口的石板上，单衣劳作依然汗流浃背。
　　大力见哥哥埋头刨土，大声道：“王连长，九连给你们送来羊肉饺子过年的！”老王听着像兄弟的声音，心里估摸着不可能。抬头往回一瞧，果然是大力，还有金星、金妮、小苟，说：“你们来做什么？出去，出去，这里又脏又危险！”
　　金星说：“自敢给你说送羊肉饺子的，王哥叫大家伙儿出去吃啊！”
　　老王说：“你们赶紧出去，这里有时还会塌方的！”又对民工们说，“停停停，九连送的羊肉饺子，咱们开了洋荤再干！”有人说：“连长换班吃吧，时间耽误不得！”言犹未了，报警员的哨子急遽响了起来。报警员就是专门监视工程的安全，发现问题及时报警就叫报警员。
　　真的塌方了！隧道顶部呼呼隆隆垮下好多的土石。
　　连长大声喊：“快跑，快跑，跑得慢了出不去了！”
　　电灯也被砸灭了，黑灯瞎火里只有水坑子“啪啪啪啪啪啪……”的响声。
　　还好，总算没有人员伤亡。大家换上棉衣，来到厨房，洗了手脸。王朗把饺子已经热过装着一碗一碗地端给大家，并说：“大家慢些用，别噎着了！”
　　然而面对香喷喷的羊肉饺子毫无食欲，个个心里塞满了塌方。
　　大力看着大家愁眉不展的样子，心说：这可不行，好不容易送来的美食，都无心享用，怎么对得起金妮家的三轮车和大家挨的一场冻？说：“同志们趁热吃吧，我有妙计良方，保证隧道再也不能塌方了！”
　　人们拿着怀疑的眼光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大力，希望送出万无一失的办法，挽救隧道，提前打通，早日通车。
　　王连长说：“大力，这玩笑开不得，隧道关天！”
　　其实九里山虽然高耸入云，却不是正规的石头山，从山根的土质来看没有一点儿正经山的结构骨骼，净是杂乱的沙质掺杂黄土，石头块子，鹅卵石等，经如实推测九里山实乃上古洪荒洪水泛滥成灾淤积而成的大土堆经过大自然年长久远层层叠加，形成了这般巍峨的气势，万万想不到人类的铁路要从它肚子里通过成了奇迹。对于这样的土质打隧道谈何易事？必须有效地解决塌方问题，才能顺利地打通隧道。所以九里山隧道成了整条焦枝铁路的通车的关键。王连长越想越急，急得要骂天。
　　大力见哥哥急得抓耳挠腮的样子，悄悄走过来耳语了好是一会子。连长鸡啄食似的连连点头，愁云密布的脸立刻晴空万里了，跑到高处，左手举着一碗饺子，右手对大家招，铜声洪亮：“同志们，我已经生出了降服万恶的塌方的雄心壮志了！隧道工程一定提前打通，早日通车的。我们英雄的隧道民工必将全部留守焦枝铁路当光荣的铁饭碗的铁路工人。有媳妇的脸上更官阳，没媳妇的大闺女一定追着当佣人的！因之我们要用吃羊肉饺子精神先来表示庆祝庆祝！”
　　一席话说得人们心花怒放，很快吃完了一碗饺子，王朗又给大家送，平均每人吃了三碗羊肉饺子，嗝儿连天，羊肉味翻到了喉咙里，品着更香了，有的说：“明日再送来一车羊肉饺子，吃上瘾了！”
　　王连长跑到宿舍，匆匆忙忙写了一封信，出来说：“金妮，得令！赶快开着三轮，越快越好，把这封信火速送到团部！”金妮一握拳头掷地有声：“保证完成任务！”抓过信，口袋里藏了，跳上三轮，飞一般地团部去了。欲知后来如何？往下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