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龙标人过年

　　随着一次次的寒潮袭来，寒冷的冬天迅速来临。人们身上的衣服虽然不断加多加厚，但人们却越来越觉得衣服没有重量，虽然看起来人们的身上显得臃肿，但是人们却总觉得身上的衣服太单薄，那讨厌的凉风总是千方百计地从身上的每一个缝隙拼命地往里钻，直钻入衣服的最里层直至皮肤，让人们因寒冷而微微打颤。
　　最讨厌的是那人体内最不怕寒冷的鼻涕，你越是感到寒冷它却越是拼命往外跑，弄得人们为了保持雅观而不时用小手绢在那跑出鼻涕的地方擦擦，有时甚至擦得鼻子的门口发痛。
　　孩子们由于他们爱动的天性，寒冷阻挡不了他们的各种游戏。他们不时地你追我赶，打打闹闹，搞得头上汽水直冒。有时候他们排成一队一队的在壁板侧“挤油”，或者分成两组捉迷藏，在龙标的大街小巷里东跑西钻。
　　女孩子们总是重复着她们那永远也玩不厌的踢毽子、跳绳或者放风筝的玩意，但是男孩子们玩的花样恐怕要多得多。
　　眼下，龙标的男孩子们最普遍的玩意是“打旋叵罗”或者叫着“打旋子”（又叫“打迷子”）。“旋叵罗”是用两三寸长、直径两寸多的杂木木头削成，一头保持滚圆，另一头削尖，那形状用几何学的名词叫着“陀螺”。打旋叵罗用的工具是一个一尺多长（根据使用者的身高和手臂长短而定）的大拇指粗的木棒，在木棒的一端用刀削一个凹圈，系上撕成碎片的棕树叶子。打旋叵罗的时候，随着手臂的挥动，利用那一尺多长的棕树叶子的卷力把旋叵罗卷得旋转起来，而且旋转速度越来越快，这时候旋叵罗就尖端朝下倒立着稳稳地立在地面，整个的旋叵罗由于高速旋转而变成模糊的了。
　　孩子们还用旋叵罗“撞对子”，方法是两个人对旋叵罗同时用力卷起，让旋叵罗互相撞，那一方如果因力气不足被撞倒变成“死旋子”，那一方就输了。不过这种“撞对子”不搞奖罚，输了的一方可以把旋叵罗打旋重新来，这输赢常常是交换着来的，因为那撞的力度有多方面的原因，主要的原因有一下几个方面：
　　一是旋叵罗本身的大小，一般是较大一些的撞起来就有优势；二是打旋叵罗者的力气；三是撞的时机和角度。
　　打旋叵罗是很需要体力的活动，常常打得全身发热甚至大汗淋漓。
　　小龙崽的旋叵罗比较特别，不仅削得大，比一般旋叵罗要高一些，而且削得特别光滑，最尖端还钉了铁钉，把铁钉磨光滑，那旋叵罗旋转的速度特别快，当你停下来不给它加力（停下来不打它）的时候，它还可以旋转很久一段时间，所以小龙崽常常跟别人的旋叵罗“比久”（比谁的旋叵罗旋的时间久），小龙崽几乎是百战百胜。
　　小龙崽还在旋叵罗的顶端涂上红黄蓝三种颜色，当旋叵罗在急速旋转的时候，它的顶端就形成几道彩色圆圈，看起来特别美丽。他的这一发明很快普及到整个龙标的千家万户，孩子们都把自己的旋叵罗涂上各种各样的颜色，当许许多多的孩子们在一起打旋叵罗的时候，地面上就出现了无数的彩色圆圈，那情景叫人看起来有一种特殊的美。
　　骑高脚马（书面的说法是“踩高翘”）也是男孩子们很普遍的活动。所谓“高脚马”，它是用两根比刀把略粗的木棒做成，高度根据人的高低而定，一般可达肩膀或者嘴巴部位。脚的踏板离地面七八寸到一尺左右。人骑上高脚马，双手刚好略曲着握住高脚马的上端。脚踏板的宽度一寸左右，长度比脚板宽度略宽。
　　在龙标的大街上，你可以看到成群结队的同学们骑着高脚马上学。骑高脚马上学有一个最大的好处是不怕道路泥泞，尽管你路上泥泞甚至有积水，骑着高脚马却可以穿着布鞋顺利走过去，使鞋子上一点不沾水或者泥巴。
　　骑高脚马有多种姿势，有正面骑、侧面骑和交叉骑几种。最多的是正面骑。正面骑和交叉骑的脚踏板的方向都是向背的，只有侧面骑的踏板方向是相对的。
　　孩子们骑着高脚马还可以进行各种比赛，“撞对子”、赛跑、跳远都是常见的比赛项目。
　　小龙崽骑高脚马比赛可以说是“常胜将军”。在两位叔叔的指点下，小龙崽学会了一些特技，比如“撞对子”，当对方骑着高脚马向他快速奔来的瞬间，小龙崽用身体将对方一挡，同时用手握住高脚马的马棒将对方往侧面一拨，对方不知不觉就倒下了。所以小龙崽常常是一个人让别人两三个人撞对子。
　　除了体力方面的因素，小龙崽的高脚马也比别人有优势，他的高脚马底部钉有钉鞋的钉子，有了那钉子，高脚马就可以防滑，正所谓“一个钉子一个眼”，步步盯紧。
　　话说那小龙崽为了“钉鞋钉子”颇费了一番心思。这“钉鞋”寻常人家是没有的，当年五哥七哥来龙标时，随身穿来两双钉鞋。后来基叔同环儿，五哥七哥一起来龙标，又各自带了一两双钉鞋。到龙标后，整个龙标一带没有人穿钉鞋，市场上也没有钉鞋买，所以基叔家里的几双钉鞋就显得特别宝贵，鞋子穿烂了，将鞋子的钉子取下来又钉在新的鞋底上。可以说，整个龙标一带也只有基叔家里有几双钉鞋。
　　最初，小龙崽发现高脚马底部有点发滑，他想到了钉鞋鞋底上的钉子，他向妈妈提出要两颗钉鞋底上的钉子，妈妈由于溺爱小龙崽，答应给他两颗，把一只鞋子递给了小龙崽。当小龙崽骑着那钉了钉鞋钉子的高脚马到了学堂，大家只听得高脚马踩在石板上发出“咚咚咚咚”的声响，踩在泥泞上又一点儿不滑，被他的高脚马羡慕得要死。几个最要好的小朋友也想把自己的高脚马钉上钉鞋钉子，于是他们向小龙崽提出了要求。
　　小龙崽跟妈妈商量了这件事，妈妈有些为难，说：“不是妈妈小气，只是这钉鞋往后难得，要是将来做钉鞋，没那钉子怎么能行？”
　　小龙崽没有再说什么，但是不久，那只钉鞋上的钉子到底还是少了六颗。
　　俗话说：“大人望栽田，小孩望过年。”一到腊月，孩子们就掐着手指头，计算着离过年还有多少天。对于学堂里的书童来说，首先是计算着离年假还有多少天，放了年假，就掐着手指头计算离过年还有多少天。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关于这一天，有些年份是腊月二十九，有些年份是腊月三十，但不管是腊月二十九还是腊月三十，由于它是一年的最末一天，人们都把它叫着“三十夜”，也叫“除夕”，也就是“过年”。
　　每到这一天，大人们事情很多，打扫卫生，贴对联，贴门神喜钱、年画，给祖先烧香纸，还要给当方土地、五谷神、树神等等等等各路神灵都要烧点香纸，以保新的一年里百事顺遂，心想事成，六畜兴旺，五谷丰登。还要准备三十夜的年夜饭，这年夜饭宜早不宜迟，所以这一天大人们实在忙得不亦乐乎，怪不得人们说：“三十夜有三十行门路。”
　　但是孩子们不管这些，他们只管玩。不管你大人再忙，但是有些事你还真的必须优先做，比如给孩子们压岁钱，你能少吗？不但不能少，还得给得及时，人家的压岁钱都已经进了腰包，玩具钱、鞭炮钱都已经到手，而你的孩子却一样还没到手，你说行吗？肯定不行，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在别人面前丢了面子。还有，上学的孩子在学堂里考试得到好评，爹妈早就答应了奖金，说是到过年同压岁钱一起给，这话也必须兑现，不能在孩子面前失去信用，关系到来年孩子学习是不是用功哪。
　　过年是孩子们财源滚滚的日子，所有的孩子们都在计算着他们在过年期间的收入，先要立一个类别：压岁钱、奖金、玩具钱、鞭炮钱……然后算一算有那些长辈该向自己投资，首先是爹妈，再就是爷爷奶奶，再就是外公外婆、舅舅舅妈、叔叔阿姨、姑父姑母，也许还有爹妈的朋友……
　　小龙崽小凤儿两兄妹也在计算着他们的收入。兄妹俩知道，他们在龙标的亲人不多，但是爹妈还有一些朋友，这些朋友家底不错，往往出手大方。根据往年的经验，他们过年所得到的收入并不比别人少。眼下两兄妹仅三十夜得到的压岁钱和奖金已经是一笔可观的收入，爹妈给的压岁钱和奖金跟寻常人家不一样，寻常人家给的都是铜钱，可是小龙崽小凤儿的爹妈给的都是金银。两位叔叔出手大方，给的也都是碎金碎银。他们知道，博爷爷那一份压岁钱是少不了的，三妹子姑姑那一份也是少不了的，还有吴奶奶张奶奶也都是少不了的，还有怪爷爷……
　　怪不得龙标一带有俗话：过一个年，穷了老子富了儿子，但是老子们穷得心甘情愿，反正钱到了儿子手里，只要儿子富了，老子穷一点无所谓。
　　吃了“年夜饭”，年轻人和所有的孩子们聚在一起，敲锣打鼓，唱歌跳舞，那就是“朝年”。
　　三十夜兴“坐寿”。“朝年”之后，大家回到家里，一家人围着火炉讲故事，讲笑话。小龙崽小凤儿现在有许多故事，主要是学堂里的事，那些先生好，那些先生有点凶。还有那位先生的堂客漂亮，那位先生特别怕堂客，那位先生歌唱得好，那位先生同师母一起跳舞，等等等等。
　　妈妈也想给孩子们讲讲故事，当妈妈说到“那时候你爹在金銮殿……”的时候，妈妈突然停住不说了，小龙崽和小凤儿四只眼睛一齐瞪着妈妈：“妈妈你说什么？你说爹爹在金銮殿？”环儿一下意识到说露了嘴，心里正急得“咚咚咚咚”直跳，还是七哥反应快，急忙接过话头往下说道：“那年你爹到金銮殿见皇上，皇上见你爹身材高大魁梧，想留你爹给皇上当保镖，可是你爹想做他的生意，当天晚上就偷偷地从金銮殿里跑了出来。”说得基叔满脸微笑。
　　小龙崽和小凤儿听了，非常惊讶，原来爹爹见过皇上。妈妈说：“以后你们兄妹千万不要跟别人说起这件事，这事可说不得呀。”小龙崽和小凤儿记在心里，从没向人提起。
　　到了半夜一更时分，随着一声爆响，千万家鞭炮一齐响了起来，整个龙标沉浸在一片轰隆隆的鞭炮轰响之中，远远近近的鞭炮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直把个龙标的夜晚闹得红光闪闪，轰声震天！
　　关于过年放鞭炮，有许许多多的文士有过精彩的描述，鄙人略举数例，与诸君共赏：
　　“人间巧艺夺天工，炼药燃灯清昼同。柳絮飞残铺地白，桃花落尽满阶红。后夜再翻花上锦，不愁零乱向东风。”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它千百度。蓦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天花无数月中开，五采祥云绕绛台。堕地忽惊星彩散，飞空旋作雨声来。怒撞玉斗翻晴雪，勇踏金轮起疾雷。更漏已深人渐散，闹竿挑得彩灯回。”
　　“自怜结束小身材，一点芳习未肯灰。时节到来寒焰发，万人头上一声雷。”
　　好了，如果有读者感兴趣，鄙人还可以举出几箩筐，但是现在不行，不能把别人看书的时间都占去了。
　　大年初一是一年的头一天，因为这一天是一年的头一天，春季的头一天，正月的头一天，所以称为“三元”；因为这一天还是岁之朝，月之朝，日之朝，所以又称“三朝”；又因为它是第一个朔日，所以又称“元朔”。正月初一还有上日、正朝、三朔、三始等别称，意即正月初一是年、月、日三者的开始。
　　在这一天里，所有的行动都围绕“发财”、“吉祥”的意思进行。第一件事就是早晨起床，叫着“开财门”，开门大吉，先放爆竹，叫做“开门炮仗”。爆竹声后，碎红满地，灿若云锦，称为“满堂红”。这时满街瑞气，喜气洋洋。
　　第二件要紧的事，是要尽量快地到水井里挑水，因为那水标志着“发财水”。这时候，你要是到龙标的大街上看看，可以看到无数的人们挑着水桶快速前行的那一副忙忙碌碌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