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王光义芜湖县邂逅北伐军

　　在无为牛铺镇上经营“王记药铺”的王荣仲，因为聪明能干，知书识礼，居然被早年前来芜湖打拼，老婆以接产起家的张老财主相中了。并且将自己唯一的女儿嫁给他为妻。自从娶了张氏后，这王记药铺的生意简直是蒸蒸日上呀！在精于医道的张家人的鼎力帮助下，几年下来，王荣仲的家私就由一个药铺发展成好几个分号，甚至把生意都做到九江、南京，更不要说老家合肥了。但是“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王荣仲虽然乐善好施，救治了无数病人，但是面对自己老婆一直没啥动静的肚皮，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为了能让老婆的肚皮早点鼓起来，他在利用进货发货的机会，几乎遍访了全省，甚至全国各地的名医，也吃过无数据说立竿见影的偏方，但是就是不见啥效果。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了避免家族的香火断送在自己的手里，更是为了老来能有个依靠，王荣仲几乎想尽办法，甚至像《红楼梦》里的贾公子那样，金屋藏娇，背地里收养了一个据说曾在前家生养了一大窝孩子的小蛮子。但是几年光阴一闪而过，奇迹并未发生，蛮子的肚皮仍旧没啥明显的动静。
　　有一年春天，出门经商的王荣仲，在路过芜湖赭山下一座小庙的时候，偶遇一位虚发花白的老神仙。那人一见王荣仲就笑眯眯地迎了过来。“先生地阁方圆，眉清目秀，天赐是一幅大福大贵之相。还请先生留步，让老衲为你相上一面吧？”
　　还有这等好事？反正时辰还早，不如就此听听老神仙侃几句，甚至会有意外的惊喜，亦未可知呢！于是王荣仲便停下脚步，在神算对面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先生出身名门，只是中道改弦易辙，从事一项自己不太喜欢的行当。不过，看你的鼻梁高耸，孤身在外定会有贵人相助，阴差阳错，学业未成，却富比桃朱，只是，只是……”
　　“只是咋样，神算尽管明示……”
　　“你一生衣食无忧，享尽繁华，只是你‘眉间一条线，父子不见面’。唉！你后继乏人呐！”
　　“这——那可有破解之法呢，神算？”
　　“法子吗、倒是有，就看你愿不愿意呀！”
　　“愿意呀，愿意呀！只要我王家后继有人，香火得以延续，您老叫我做啥都行，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呀！”
　　“有道是心诚则灵，看你是真心求我，那就……”
　　“当家的，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从芜湖回来以后，妻子张氏见丈夫心事重重，心里便泛起了嘀咕。“唉，一言难尽呀！”一声长叹后，王荣仲便把自己在芜湖偶遇神算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妻子。“积善行德几十载，自有观音送子来！当家的，既然神算都这么说了，你也别太在意，那就听天由命，到时候再说吧！”
　　自那以后，一月无话。但是到了老家麦子拔节的四月，事情居然发生了小小的转机。“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在一个喜鹊“喳喳”的早晨，王荣仲刚刚洗漱完毕，正准备吃早茶呢。突然，一个伙计慌慌张张地从前门跑向大厅。“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老爷子还在休息呢！你这样成何体统？”
　　“老爷，你不知道，咱家门前来了个……”见老爷满脸的不高兴，那小伙计赶紧凑到老板娘跟前，“如此这般、这般”地对之神秘兮兮地耳语一番。“是吗？她在哪？”老板娘顿时心中窃喜，向面前的丈夫诡秘地使了个眼色。丈夫可能真的是心领神会了，立马放下手里的茶碗，紧随其后，风风火火地向前门赶去。
　　“呀！”赶到门前的王荣仲惊呆了。他一眼就看到一个身着破衣，头发凌乱，下巴上明显有个米粒大小黑痣的少妇，手抱门墩歪倒在自家的大门口。“人咋样，人咋样？”“老爷，还有气，还有气呢！”小伙计将两根并拢的手指小心谨慎地放到那个女人的鼻下，试了好几试，也没等老爷开口，就激动地叫了起来。“赶紧地，把它她抬进来……”众人听到姥爷发话了，赶紧七手八脚地把那人抬到夫人隔壁的厢房里，着手进行抢救。
　　几天以后，王记药店的伙计们，甚至整个牛埠镇上的生意人都在谈论着一件令人惊喜的大新闻。那就是王记药铺的老板娘害喜了，整天吵着闹着不消停，说是要吃青葡萄和酸腌菜呢！
　　“哇哇，哇哇——”
　　“生了，生了，是根烟囱呀，老爷——”九个月以后，在那个鞭炮声声的大年三十的晚上，牛埠镇上下，各条街道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大家都在忙着吃年饭过大年呢！但是在王荣仲那五间七进的大院内，一阵婴儿令人心颤的第一声啼哭，和紧随其后的报喜声，瞬间打破了王家大院沉寂许久的宁静。“啊？在哪呢，在哪呢？”
　　“我看看，我看看！”张老爷子和他的女婿王荣仲也顾不上什么忌讳不忌讳，一前一后，跌跌撞撞地闯进后院。“老婆子，老婆子——”
　　“孩子他奶奶呀，奶奶呀！”
　　“多俊的孙子呀！你看看，你看看！”听到丈夫和女婿亟不可待的叫喊声，亲自充当接生婆婆的张家老太太，赶紧将一个满脸血污，正在哇哇大哭的胖婴儿捧到两人面前，立马又赶紧缩回了女儿的房内。
　　当年春上，王记药铺将那个晕倒在门前的少妇救回来，抬到夫人房间隔壁的厢房里。张氏连忙叫家人准备好一杯温热的糖开水。因为救人要紧，她也没来得及多想，直接抱着那人的肩膀，将她搂在怀里，并一勺一勺地将冒着热气的糖开水慢慢喂到她的嘴里。“唉——”起初并没啥反应，等到碗里的糖水只剩下一半时，张氏怀里的女人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之微微睁开了眼睛。“呀！醒来了，醒来了，醒来了！”
　　“我这是在哪呢？你们是——？”
　　“大姊，你晕倒在我们药铺大门口，都快不行了，是我们老板娘把你救回来了呢……”
　　“哦，哦，老板娘，我，我——”
　　“妹子，不要急着说话，你身体虚着呢，先好好歇歇，把身体养好了再讲，听话吆……”张氏赶紧打断那人的话茬，把她轻轻放在床上，给她压好被角，这才向身边的家下人挥挥手。“你们都散了吧，散了吧，没事了。哦，对了，老爷，你看看是不是叫厨房煲点莲子红枣粥，等会儿……”
　　几天后，那个被王记药铺救回来的小老侉不仅渐渐恢复了健康，而且在老板娘张氏的亲自关心和精心调养下，原本消瘦蜡黄的脸竟然慢慢泛起了红晕。“妹子呀，你是哪里人，是不是遇到什不顺心的事情了，不然咋会晕倒在我家大门口呢？”见小老侉渐渐恢复了健康，并且逐渐放松了对自己的警惕心理，在与她后来的谈心过程中，老板娘张氏慢慢试探着打听起对方的底细来。“唉，老板娘，我——”见对方欲言又止，张氏赶紧抓起对方的双手亲热地放在自己的手心里。“妹子呀，你这样老板娘老板娘的不离口，反倒显得生分了。这女人都是菜籽命，撒到哪里哪里生，出门在外都不易，我看你就叫我大姊吧！”
　　“大姐，我，我，唉——”说到这里，那人又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妹子呀！不着急，你要是不方便，就不讲了，等你哪天……”张氏见时机成熟了，故意虚晃气枪，来了个欲擒故纵。
　　“大姐呀，您这是哪里话，我娘俩命都是您给的……不是妹子不愿讲，只是怕您大姐为难呀！”
　　“妹子有什难处，只管讲，只要你姊我能做到的，大姊我……”听张氏讲得这样诚恳，小老侉这才一五一十地道出了其藏在心底的难处。
　　原来这个小老侉名叫袁小妹，来自江北张八岭附近，龙山脚下的刘兴集。当年的二月的一天下午，袁小妹与新婚不久的男人刘老大，因为收账顺道，便在大姐和姐夫的热心挽留下，在离刘兴集十里之外的王子城姐夫喝点小酒。从姐夫——王郝仁家喝过酒回来，夫妻俩刚翻过刘兴集西边的野猪岭。“不好了，不好了，强盗杀人了，杀人了……”突然，一阵令人心惊胆战的哭喊声从岭下四散而逃的人群里传来。夫妻俩抬头一看，大事不好了。只见整个刘兴集大街上浓烟滚滚，周边更是哭声震天。就连自家立在街口的那杆挂着酒旗的大木柱子，也不见了迎风招展的黄酒旗，只剩下半截正在冒烟的烧火棍。
　　“老婶子，老婶子，这是咋的了？”袁小妹一把拉住正在拼命疯跑的老邻居。“伢子呀！不得了了，今儿强盗出狠手，见人就杀，见钱就抢呀！你家槽坊、你公婆……”
　　“啊，啊！”
　　“伢子呀，啊什啊？赶紧逃命吧！要是贼人追过来……”听到槽坊被毁，父母双亡的噩耗后，一向胆小怕事的刘老大在老酒的刺激下，不管三七二十一，拽着袁小妹跟着逃难的人群，慌慌张张地向南逃去。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刚刚逃到古河口的夫妻俩居然撞上几个见色起意的赌命汉。尽管袁小妹拼死反抗，还是被人抢去身上所有的账款和首饰。因为竭力阻止歹人对自己老婆的非分之想，丈夫刘老大也被对方一刀砍到船下的古河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因为连年旱灾，匪患肆孽，失去家园和亲人的袁小妹，只得日靠门梆，夜宿荒庙，一路乞讨，一路南行。两个月后，袁小妹终于来到无为牛埠的大街上。也就是这时候，袁小妹才发现自己居然怀孕了。为了肚里的孩子，更是为了保住丈夫的遗腹子，袁小妹决定咬紧牙关，边走边找，希望能寻得一个临时的容人之所。这天，她刚走到王荣仲的药铺前，因为又累又饿，只感觉一阵眩晕向她袭来。她刚想到药铺门前坐下来歇会儿，没成想居然晕倒在人家的大门口。
　　“大姐呀，要是您家缺丫鬟，少忙月，哪怕是……”
　　“妹子呀！你就甭说了，我家就是再缺人手，也不能劳烦你……妹妹要是不嫌弃，你就把这当成自己家，等孩子生下来，大姊我还不把他当成命肝心？你看我这肚子不争气，直到今天也没来个一男半女的，妹妹要是信得过大姊，你就只管住下来！”也许是听出了张氏话中的弦外音，袁小妹竟然泪眼汪汪，一时语塞了。
　　“妹子呀，我也就随便讲讲，更是为你肚里的孩子着想呢，你也别往心里去。你想想，这外面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女人家要是带着个孩子，这日子道是咋过呢？要是再遇到个——不要说孩子，就是你自己也不知道咋样呢！这能对得起孩子他不在人世的达吗？要是你娘儿俩住在我这里，不愁吃不愁喝，将来孩子长大了……”
　　“只是，我——”
　　见袁小妹话语有所松动，张氏便命人给袁小妹买这买那，好生照顾。不久见时机成熟了，张家老太太终于从幕后走到前台，一把鼻涕，一把泪，一直从自己流落街头到遇到好人，最后在无为有了现在这个令人心伤的家……几句话下来，直说得袁小妹感同身受，泪流不止……“奶奶呀！今儿我就听你的……”
　　从此以后，王记药铺里的两个女人同时害喜，同时穿衣，同时吃饭，同时休憩……
　　“啊呀，啊呀！”张老爷子和王荣仲正在交口夸奖这个刚刚来到王家的小宝贝呢！忽然，从房里传来一阵意外的惊叫声。“咋了，咋的啦？”
　　“老爷，姑爷，俩呀，俩呀！”“俩？哦，对，对，对，俩个都生啦！哈哈哈，俩个都生啦！”
　　常言道，人要是倒霉，喝水都塞牙，这人要是走了运，孩子都成对了往回家赶。不是吗？这王荣仲原来还真为这女人肚里的孩子恼神呢。要是生了一个娃，自己留下了，人家袁小妹要是心里不舒服……今儿老天有眼，居然来了俩！哈哈哈哈，哈哈哈——
　　“妹子呀！这树高千丈，落叶归根，看你已经出来年巴年，也真是想家了，我也不好再留你娘俩了。我这里为你准备了几根小黄鱼，你也甭嫌少，即使再少也够你俩吃穿一辈子了。无为呢，不怕你生气，最好忘了它——要是以后真的遇到啥难处，你就拿着我给你的这块玉，到梁园的荣熙布店，或者任何一个王记商号，就说你是我的好朋友，就行了……”按照原来的约定，王荣仲在孩子满月后，专门从外面雇了一辆马车，将袁小妹打发回江北老家了。
　　“呀！”也许真是天赐的缘分呀！第一眼瞅着这孩子，王荣仲就是一愣神。这孩子大头大脑的，居然和老家的三侄儿王三——王光灼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莫非真是自己“积善行德几十载，自有观音送子来？”因为按照老王家的辈分和排行，这孩子应该是“光”字辈，又是排行老四，那谐音双关，乳名就干脆叫喜子，大名叫王光义得了。
　　俗话说得好，“塘中无鱼虾为贵，乍养母猪筛细糠”。免得孩子受委屈，王荣仲专门托人从合肥梁园老家高价请了个奶妈，来为孩子喂奶。这张氏更把孩子看作命肝心，还没“满月”就亟不可待地把孩子带到娘家显摆了好几回。因为终于如愿意尝地坐上孩子的老外爹（公），这张老爷子夫妇更是整天孩子不离手。孩子刚能张嘴，张老爷子就把他抱到自己的大腿上，一边往孩子嘴里塞糖果，一边“啊啊，呀呀”地教他说人话。三岁以后，这个聪明伶俐的小家伙居然能跟在大人后面读书识字了，甚至一首《将进酒》两遍下来也能背得滚瓜烂熟。“好，好，好！这小伢聪明不得了，不得了呀！”张老爷子听完孙子背诵后，一边给孩子摇蒲扇，一边抚摸着孙子的大光头，高兴得简直合不拢嘴。王荣仲和妻子见儿子如此聪明，当然高兴极了，觉得自己毕竟才疏学浅，还是给喜子专门请个先生吧。
　　这先生是请了，而且还是远近闻名的老秀才。可是出人意料的是，几年以后，无论王家人咋样挽留，这位德才兼备的老先生居然再也不愿继续了。“先生干嘛主动请辞呢，难道王某招待不周，怠慢了先生？”
　　“哪里，哪里。贵公子聪明过人，有幸遇到贵公子，那是我李某的福分呀！只是，只是——”几年以后，人家李老先生居然主动请辞，无论王荣仲夫妇怎么挽留，人家就是不肯留下来继续任教了。在酒足饭饱后，王荣仲夫妇领着孩子。率领两个分别背着书箱，或提着行李的小伙计，将李老先生亲自送到江边早就准备妥当的小船边。也许是被王荣仲夫妇的真情感动了，或者是实在不放心自己这位留在江北的爱徒吧，临了，在小船即将起锚的当口，李老先生双手一并，握成拳头，向岸上的王荣仲夫妇，探身下去，深深的行了个大礼，满眼泪花地留下话来：“这孩子太过聪颖，我已经教不起了，希望东家干脆把他送到芜湖的新式学堂去继续学习，要是不出意外，将来一定前途无量呀！东家——”
　　王荣仲听在耳朵，却乐在心里。一个月后，他求爷爷，央奶奶，果真将儿子送到大江对面，芜湖县城里一个叫做“芜关中学”的新式学堂。从此以后，两年无话，转眼之间到了第三年。
　　“哎？这江上咋一时冒出来这么多大船呢？”
　　“是呀，今天不是节，不过年的，哪来这么多船呀？”一天下午，刚刚喝完下午茶的王荣仲夫妇走下江边的阁楼，顺着青石台阶刚刚下到码头边，就被眼前发生的一幕惊呆了。“快点，快点！”
　　“赶紧的，赶紧的，你们不要命啦？”也就在这时，一个肥头大耳的工头，一边用手里的藤条鞭打着身负重荷的脚夫，一边骂骂咧咧的催促着他们加快脚步。“这位老哥，可否方便借一步说话？”
　　“这位大爷，有么话冮？”
　　“今个咋的了，无缘无故来了这么多船只。看他们一个个匆匆忙忙的样子，难不成……”
　　“哦，大爷您还不知道，据说南边又打火了，这些船都是跑返的蛮子呀！”
　　“竟有这等事情呀！”王荣仲故作惊讶，希望从对方嘴里套出更多详细的讯息。“您还不知道？这广西猴子都打到湖南了，叶大个子（叶挺）的先锋官据说都快要把整个武昌城打下来了……”
　　“轰，轰——”
　　“我的妈呀！”随着对岸两声剧烈的爆炸声传来，众人乱作一团。江面上，那些原本还鱼贯而行的小木船，像一群受到惊吓的鸭子，慌不择路，乱作一团。“突突突，突突突，”
　　“咚，咚，”随着一阵紧似一阵的枪炮声再次响起，一只失去控制的舢一头撞在另一只山板的半腰上。与此同时，一条顺流而下的运沙船像一头挣断缰绳的野马，直冲过来。身后掀起的大浪将几条小舢板从水面抛到天上，又从天上狠狠地扔下无底的深渊。最终，一条不胜恶浪的小船还是失去了平衡，向一边猛然歪去——翻了个底朝天。一时间，宽阔的江面上菜蔬、木箱、衣物，还有在水里“噗嗵，噗嗵”地挣扎几下，就再也看不见动静的落水者，在滚滚东去的江水中顺流而下，消失了踪影……
　　“呜呜呜，呜呜呜——”长江靠近芜湖的江面上，一阵刺耳的战斗警报声划过长空，两艘悬挂着米字大旗的大火轮如临大敌，船头的大炮立马被人撤去墨绿的炮衣，露出几根面目狰狞的炮管。随着“轰，轰，轰”几声巨响，几根对准南岸的炮管先后喷出几道火光。“咚，”
　　“咚。”几乎眨眼之间，两发带着哨音的炮弹从南岸飞来，在两只火轮之间爆炸，掀起两根比桅杆还要高出半截的水柱。一阵“叽哩哇啦”的争论后，两艘挂着米字大旗的铁壳舰调转船头，在船尾搅起的几堆雪白浪花中，一溜烟地向南京方向疾驶而去……
　　“不好了，不好了。”
　　“广西猴子，广西猴子打来了！”
　　“妈呀！娘呀！”王荣仲惊讶地发现，不仅江面上挤满了大小的船只，即使小小的牛铺镇也早已乱成了一锅粥。满眼望去，人力车、架子车、独轮车，穿鞋的、光脚的、拄着拐杖的，甚至还有背着“嗷嗷”乱叫的一篓猪仔的……他们你看我慌，我望你忙，漫无目的地在狭窄的牛埠大街上横冲直闯呢，唉！
　　“老爷，老爷，少爷捎信回来啦！”王荣仲转身欲走，忽然，一个小伙计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啊？少爷来信了？”王荣仲满心欢喜地接过来信，抖抖索索地铺展开来。只见上书：“父母大人在上……而今国贼当道，共和虚存，幸有孙文、蔡锷诸君力挽狂澜。儿虽不才，幸获稼祥等学长点化，顿悟。唯有革命，方可共和，四万万同胞得享万世太平。我大意已决，即日启程，追随程潜将军，投笔从戎，以身许国。今特捎书一封，以免父母挂怀。儿：光义拜。”王荣仲不看则已，看罢来信则顿时脸色煞白。“呀！呀！呀！”他大叫三声，口吐鲜血，跌坐在屁股后面的台阶上。
　　两年前，被父亲送到芜湖就读的“芜关中学”，那可是一所百年名校，明主之阵地，红色的摇篮呀！在王光义来校之前，学校就曾有一批留洋归来的教员参与民主同盟救国运动。后来，随着辛亥革命的爆发，芜湖各学校又先后组成多个民众团体，积极配合倒清运动。二次革命前后，根据当时中共上海特委决议，部分安徽籍党员就被下派到故乡，秘密组织、发动和领导当地工农运动。与此同时，更有部分中共地下组织直接潜入各校的学生自治组织。也就在这段时期内，王光义才真正接触到先进的马克思主义思想，并逐渐以一名忠实而非正式的共产主义信徒的身份，加入了学校的学生自治协会。期间还瞒着家人，多次往来于上海、武汉，甚至广东之间。1926年，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革命风暴，为芜湖的工农运动夯实基础，扩大战果，在高语罕、胡济和芜湖第二职业学校任教的童汉章等人的间接或直接领导下，王光义在一帮同学与当地农协的支持、帮助下，分别在芜湖、南宁和贵池等地连续开办了好几个农民运动讲习所。在长江沿岸宣传农运思想的同时，他还向当地农民传授一些基本的科技和文化常识。
　　1927年3月国民革命军程潜所部，在人民的欢呼声和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中，顺利开进芜湖。进驻芜湖后，第六军政治部代政委李世章（共产党员）与柯庆师施、高语罕和周范文等共产党的负责人，在芜湖的“芜关中学”会议室一起研究下一步工作。当时身为党的积极分子的王光义以一名书记官的身份，与其他两位校方教员一起列席了会议。会议一致决定，目前的首要任务就是竭尽全力支持与帮助芜湖市党部的革命工作。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国民党芜湖市党部要求王光义等人在芜湖周边的乡村和城镇分别发动群众，开展轰轰烈烈的北伐支前工作。其中仅在芜湖县一处，就有大劣绅潘伯和，以及女中校长李子寿等土豪劣绅，在芜湖各地的群众运动浪潮里，被觉悟起来的当地人民揪出打倒。在大革命失败前的短暂几个月内，周边各乡无不宾服，再也没人胆敢出来兴风作浪，破坏革命了。
　　同年3月10日，江右军总指挥部政治部在芜湖发表《革命军告芜湖市民书》，同时敞开大门接受各界民众申诉、诉讼。普通民众在指挥部张贴布告，公布大劣绅潘伯勾结军阀、无恶不作的罪行后，当地群众如影随形，积极响应政府的号召，分别从各个角度提供证据，大力揭发他们曾经犯过的罪行。总指挥部更是明令各军事、行政机关，分头行动，将其缉拿归案法办。与此同时，当地政府依法封闭其房屋，没收他的财产为国名政府所有。一时间，群众对此无不拍手称快！
　　“打倒军阀，恢复共和！”
　　“严惩国贼，还政于民！”
　　“打过长江，共建大同！”在欢呼北伐军胜利进军的口号声中，芜湖民众掀起了支援北伐的高潮。王光义参与领导的芜湖各民众团体，联合组织了支援北伐军前敌工作团。此团下辖7个支队，它们分别是：由学生会组织的宣传队、由市党部组织的慰劳队、由工会组织的输送队、由县党部组织的谍报队、由红十字会及万字会组织的担架队、由商会组织的粮秣队和由农会组织的向导队。
　　该工作团于3月15日在市党部召开成立大会，翌日又在指挥部集合出发，王光义立马随军出征。为了壮大队伍，方便工作，工作团还在当地陆续招收了大量青年学生充实队伍。这些学生，有的以谍报人员被派往南京一带做情报工作；有的以基层联络人员，被派往城外各个乡村；有的以后勤保障人员，被下派到各乡镇筹集粮饷。他们有力地支援了北伐军攻占南京的战役。其中，芜湖南乡农民许国贞、宋国锋、周朴等人，就在王光义所在讲习所同仁的鼓励下，自发随北伐军负责运输工作，并捐集土产食物慰劳北伐军战士。在这些熟悉当地环境的当地农民引导在，北伐军在攻打当涂的战斗中，神出鬼没，暗渡姑溪河，成功抄袭了敌人的后路，打得敌人措手不及，溃不成军军。仅仅此战，北伐军就击毙、俘虏敌军三四百人，并一举占领了当涂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