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进驻颜家川

　　这是一个四面环山的狭长山谷，陡峭的山峰矗立在眼前，仿佛人被跌到了谷底。灰蒙蒙的天空在山峰的遮挡下，只露出细细的一溜，加之天色已晚，让整个峡谷呈现出一片灰蒙蒙、阴沉沉的暮色降临之中，要不是穿越峡谷的一条河流发出的巨大哗哗水声，人们真不敢相信这里会是一种怎样的寂静。
　　走下施工轨道车，靠着站台的一边，立着一个水泥标桩站牌，醒目地写着“颜家川”三个字。
　　爷爷问了问旁边的高宝堂：“高大哥，看来这颜家川车站就是咱们今后干活的地方，刚才看那现场，好像铁路刚修到这里。”
　　“是呀，你瞧前面那几排牛毛毡房，干活的人不少，至少也在100人以上。”
　　“不过，我纳闷，既然是国家建铁路，咋会给干活的人没工钱呢？”狗蛋小声叽咕了一句。
　　“这个再说吧，先稳定下来。”高宝堂说。
　　“对，只要有饭吃，剩下的再说。”爷爷马上附和着。
　　爷爷知道这是一个非常艰苦的地方。但他转眼一想，毕竟是一份工作，只要能让媳妇孩子活下来，比啥都重要，吃苦又算得了啥？
　　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山风刮得呼呼作响，但爷爷他们依然能看到凌乱的工地上有人影在晃动，依山傍河的一溜土房里不时传来人们的吵闹声。
　　在工头的带领下，爷爷他们来到了那溜土房的最西头。
　　“告诉你们，这几间房是你们的宿舍，估计住不下，但也没办法，凑活着住吧。”一打开空荡荡的宿舍房门，领他们来的工头就大声嚷开了。爷爷仔细看了看这人，也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北方汉子，黑黑的、粗粗的，脸上还有个刀疤。爷爷一看这模样，知道就不是个善茬。而且，他的旁边还有两个随从，一个尖嘴猴腮，一个贼眉鼠眼，年龄都在20出头。他们站在那黑脸大汉身后，点头哈腰，狐假虎威。
　　爷爷正要上前问话，黑脸大汉又大声喊道：“你们几个带家属的，今晚只能凑活一晚，明天一早就得走人。我们这地方是铁路工地，不是收容所。也不养闲人。”他话音刚落，就见那个尖嘴猴腮的小伙叫开了：“告诉你们，这位就是工地上的候队长，也就是你们的头，以后工地上的一切都是候队长说了算。谁要是不服从分配，可别怪我们不客气。”“对，谁要不听分配，我们就不客气。”站在旁边那位贼眉鼠眼的小伙也不失时机地撂下句狠话，并扬了扬手中的皮鞭。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说话声瞬间停止。
　　“那我们晚饭在哪里吃？”站在爷爷旁边的高宝堂，突然大声问道。
　　黑脸大汉抬头看了看高宝堂，没好气地说“饿不死你们，一会有人叫。”说着，背着手，昂头走了出去，两个哈巴狗样的随从，点头哈腰地跟在后面。
　　“这人咋说话，这么难听。”人群中有人不满。
　　“恐怕难听的话还在后头。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人群中马上有人附和。
　　不大的两间土房，挤满了黑压压的三十几个男女老幼，不要说躺下睡觉，就是坐下休息，也显得有些拥挤。
　　人们又开始嚷嚷抱怨了。
　　“这咋睡呀？”
　　“早知道这样，就不来了。”
　　“这里就根本把我们不当人看嘛！”
　　“不过人家说的也对，这是集体宿舍，都是男人住的地方，女人和孩子也确实不方便。”这话一出，马上得到了十几个单身男人的附和。
　　“就是嘛，集体宿舍住着女人和孩子，算啥嘛。”
　　一直沉默不语的狗蛋不愿意了，他大声说道：“嚷嚷啥呀，人家那个头都说了，今晚大家可以凑活一下，明天就不能了。这不还没到明天，你们就乱喊乱叫了？”
　　“可你看，就这么大点地方，要住这么多人，能住下吗？”
　　那人看了狗蛋一样，仍然不满。
　　“就是呀，这咋住嘛。”马上又有人附和。
　　“你们住你们的，我们带家属的自个坐一晚上，这总行了吧！”高宝堂终于憋不住了，突然冒出一句。
　　“我大哥说得对，我们这些带家属的确实影响了大家的休息，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要不怕饿死，谁会受这份罪呢。”爷爷看了一眼大伙，继续说：“我们这一路走来，哪一天好好睡过，不都是凑活过来的，还怕今晚过不去吗？”说着，把自个包袱给地上一放，笑着说：“我们的地方也给你们，我们就靠在这过夜。”
　　“就是，我们的地方也给你们睡。我们就在地上坐一晚上。”本来就爱说爱笑的刘大嫂说话了。
　　“还是我说两句吧！”一个中年男人站了起来。他看了看大伙，笑着说：“听口音，我们都是河南来的，既然都是河南的，那就是乡党，就是一家人。哪有一家人为睡觉吵吵闹闹的？哪有一家人让女人孩子坐在地上挨冻受饿，而作为大男人却睡在床上的道理？”
　　“马大哥说得对，我们既然是乡党，就应该相互帮助。”一个小伙子模样的马上站起来拍手叫好。
　　“对，我们要相互帮助，不能让女人和孩子没地方睡。”旁边的另一个小伙也大声叫好。
　　屋子里的很多人也点头称是。
　　这时，那个叫马大哥的人又开口了：“既然大家都同意，那我就提议，让女人孩子集中睡在里面，剩下的老爷们都挤在外面，大家看行不行。”
　　屋子里齐声喊了一声“行，同意。”
　　“那可要说好了，有女人的男人，你们可要看好自己的女人，别让人乘机占便宜。”不知谁大声说了几句，引起了众人的一阵哄笑。
　　“谁敢，看我打断他的腿，割了他的xx。”狗蛋赶紧发出警告，又引起了一阵哄笑。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爷爷和高宝堂以及带家属的几家人深受感动。爷爷和高宝堂同时走到那位马大哥身边。爷爷说：“太感谢你了马大哥，我叫王安民，河南洛阳的，以后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尽管说，兄弟我一定竭尽全力。”“就是，以后我们就是最好的朋友了。我叫高宝堂，河南商丘的”高宝堂也赶紧附和。
　　正说着，狗蛋急忙上前，握着马大哥的说手：“马大哥，一看你就不是一般人，有大将风度。我也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赵狗蛋，和王大哥一样，河南洛阳的。”
　　这时，还有三个带家属的男人也走过来，一起向马大哥表示感谢。
　　“你们不要客气了。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以后我们相互帮着点就行。”说着，他指着旁边的两个小伙：“我先介绍一下，这位是路上认识的兄弟，叫石头，这位是车站认识的兄弟，叫铁牛。都是河南荥阳人，我呢，叫马学仁，河南开封人，今年四十五岁，看样子比你们都大，应该是你们的大哥。”
　　正说着，只听外面有人喊：“开饭了，开饭了。赶快到食堂吃饭。”
　　大伙一窝蜂地涌了出来，跟着炊事员向食堂走去。
　　说是食堂，其实就是同样用牛毛毡和山上砍下的木料围起来的简易房子，四面透着风。一口大铁锅支在靠岩石的一侧，锅下的木柴烧得正旺，锅里的稀饭仍在翻滚，旁边两个大盆，一个里面盛着热气腾腾的黑馍馍，一个里面盛着用生萝卜丝调好的凉菜，虽然稀饭锅里大部分是青菜汤，调的凉菜几乎没有什么油腻。但在每个人看来，这依然是最难得的美味佳肴。
　　碗不够，人们就拿出自己的瓢或盆；人很多，一百多人，每个人都在流口水，但还是一个挨一个地排着长队。也吃不饱，但要比前几天有一顿没一顿的强好多。
　　也许是第一天吧，那位粗黑大汉没有制止女人和孩子排队，而是一个劲地喊：“都不要着急，今天人人有份，明天不干活的人就没有了。”
　　乘吃完饭大伙都闲聊的时间，爷爷对高宝堂说：“高大哥，咱们不行到附近转转，看有没有住的地方，挤在一起终不是事。”
　　“你说得对，我也正想找你转转去。”高宝堂说。
　　狗蛋正好过来听到了，“我也跟你们一块去吧。”爷爷看了看他，笑着说：“你不累呀！”
　　“没事。”说着，跟着爷爷和高宝堂一起，向北面的山坡上走去。
　　正当他们走进一个山沟的空地处时，迎面走来了马大哥和他的两个小兄弟石头和铁牛。一见爷爷他们，马大哥笑着说：“你们是不是找住处去？”
　　爷爷笑着答道：“是的，我们想去找找。”
　　“不用去了，我们都找到了，就在这个山沟不远处有一户人家，旁边有几个山洞可以住人。”
　　“真的？”爷爷和高宝堂等几个人几乎同时喊了一声。
　　“可不是吗。”石头赶紧说。“马大哥怕你们明天忙，一时找不到，就叫上我俩出来找找，还果真找到了。”
　　“就是，窑洞虽然不大，但收拾收拾，还是能住人的。”铁牛也接着话说。
　　“不过我还在想一个问题。”马大哥看了看爷爷他们，继续说：“你们带家属的一共五家，这几个山洞也不够住。我是想回去找找站区的侯队长，看能不能要些牛毛毡，搭建几间宿舍，这样干活的人都能有地方住了，也顺便解决一下家属的问题。”
　　“这样好呀，本来集体宿舍就不够。”爷爷高兴地说。
　　“咱们现在就去找吧！”高宝堂也完全赞同。
　　几个人就顺着来路往回走，直接去站上找黑脸大汉侯队长。
　　然而，当他们几个人把问题反映给那位黑脸大汉时，没想到他一口就回绝了：“你们以为我不想呀，兵荒马乱的，哪还有牛毛毡。”
　　“那集体宿舍不够住呀！”马大哥直截了当地问。
　　“我说了，明天除了干活的人外，一切闲杂人员全部走人。”黑脸大汉不耐烦地说。
　　在走回宿舍的路上，马大哥说：“先凑活一晚上吧，剩下的事明天再说。”
　　第二天天不亮的时候，干活的铃声就已经响了。铃声是从食堂旁边的一棵古槐树方向传过来的。大伙赶紧近前一看，原来是黑脸大汉候队长正在敲一截挂在树杈上的钢轨。爷爷觉得好奇，怎么一截钢轨，传出来的声音这么洪亮。正在想时，就听候队长对着大家大声说：“以后这铃声就是上班的命令，铃声一响，大家都要赶紧起床到食堂吃饭，15分钟后，集合干活。都不能迟到，谁迟到了就没有饭吃。”他刚一说完，那两个哈巴狗随从就催开了：“抓紧时间吃饭，吃完饭干活。”
　　爷爷和高宝堂知道以后的饭菜不会有家属的，所以打好饭后，他们只喝了一点稀饭，剩下的馍馍全拿给女人和孩子。看到这种情形，狗蛋、马大哥、石头和铁牛也悄悄地把自己的馍馍掰一点给爷爷和高宝堂等几个带家属的男人。任凭爷爷他们怎样推辞，依然拗不过大伙的一片好心。
　　手里捧着大伙寄给的一块块馍馍，爷爷的眼里闪着泪花，他又一次的庆幸自己遇到了一帮患难与共的兄弟。正是他们，帮着自己度过了一次次最困难的时刻。
他回头看了看高宝堂大哥和另外三个有家属的男人，发现他们和自己一样，激动地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