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二十八章
作品名称:风萧萧 作者:渭水 发布时间:2021-08-18 08:47:24 字数:4402
第二十七章
不过,月娥心里总是不踏实。这房子是人家送给咱的,要说收就收走了,谁知道能住多长时间?不久,效庆将房产证办来了,而且户主是“刘月娥”的名字。这下她完全放心了:“这就是我的家,我要在这里永久住下去,我再不是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了。”
效庆仍旧是新光轴承厂的产品推销员,厂里把他当宝贝使用,他多时在外地搞经销,在家的时间非常有限,家里经常是月娥一个人,她又没正式的工作,整天在家闲呆着,有时感到无聊。不过,这是一种满足的无聊。她便时时回忆过去,回想过去所受的各种苦难,各种坎坷,和现在作一对比,就更加心情舒畅,无忧无虑。
左邻右舍,楼上楼下,也有和她一样闲着的男男女女,从早到晚团在一起谝闲传、打麻将。她不好这一套,不愿与他们深交,见面只是打个招呼而已。她爱随意独自一人在街上闲逛,并不是想买什么,而是想看看街上的景致,领略一下社会风情,感受一下时代的脉搏,调理一下自己的心情。她最爱去的是全市唯一的南湖公园,那是她散心的地方,凉亭里坐一坐,湖畔游一游,看看花草,听听鸟鸣,心境如水,淡雅自然。其次是去新华书店,看一些自己喜欢的文学作品。后来,她把爱好转移在医学方面,但她并不是要当医生,而是想了解一下养生方面的知识,保养好自己的容颜,延年益寿,在这个世界上多活些年日。
她了解到现在的食品添加剂太多,蔬菜多用农药保养,这些食物吃下去对健康不利,所以,她尽量少吃工业食品,少买蔬菜,肉也少吃。她经常到郊区野外挖野菜,什么灰条、苦苣、扫帚菜……回来用清水一煮,拌些油盐,自感味道鲜美。几年后,她子宫内膜炎痊愈了,慢性胃炎也减轻了。她想生一个孩子,但始终没有怀孕,只好就这样过着清淡寡味、自得其乐的生活。
有一次,她提着篮子剜野菜回来,已到中午。她进了小区,快到她住的二号楼下时,看见一个男人背着旅行包,在楼下徘徊。她走近一看,心一下乐了。
“东升!”她大叫一声。
东升抬起头来,脸上浮现出欢欣的笑容:“月娥姐,我等了你好多时了。你干什么去了?”
“你看!”月娥把篮子伸到东升面前,“这野菜嫩闪闪的多好!中午我给咱包野菜饺子。”
“你就在这个单元?”
“嗯,二单元二层二号房间。”
“二二二,什么都是二。”
“怎么?不吉利?”
“二是偶数,当然吉利。”
“好。跟我来吧。”
东升跟月娥进了房间,一下子大开眼界,惊叹道:“哦,好气派呀!能享受这么漂亮的房子,真是难得。”
“你可知道这几年我们起起落落走过了一段多么坎坷的路啊!”
“我知道。我全知道。”
“谁告诉你的?”
“先泡杯茶,听我慢慢往下说。”
月娥把茶端放在东升面前的茶几上:“你喝茶,这是老朱从深圳带来的铁观音,你品品怎样。我给咱做饭。饭熟了,咱一边吃一边聊。”
“你不是要包饺子吗?”
“是啊。”
“你把馅子和馅子皮弄好,拿到这儿来,咱一边包一边说。今天能和你在一起,我心里真有说不出的愉快,像二十年前咱在我家里一样。”
这句话激起了月娥的回忆,她也想起了当年难忘的岁月,仿佛又身临其境。
“你先告诉我,你是因什么到这儿的?是办事情,还是专程来看我?”月娥在厨房案板上剁着菜,和东升聊起来。
“我首先告诉你,我的工作从新疆奎屯调到咱宁武县了。下一学期我就在宁武二中上班,一切手续都办好了。”
“这么快!谁给你办的?现在调动可不容易啊!尤其是隔省调动。”
“我问你,老朱调宁武造纸厂是谁办的?”
“是我爸托县委郭书记办的。”
“我也同样。不过,我是请宝生哥给郭书记说的。他满口答应,说我是特殊情况,应该调回来。”
“我知道了。不过,调动要花钱。你花了多少?”
“我可以说没有花钱,只买了三斤骆驼毛。那是新疆特产。”
“那你就太幸运了。”
“不是幸运,全凭老关系。不过,咱要从内心感谢人家,永远不能忘了人家的恩情。”
“你说的是。那你这次来都见谁了?”
“除了我伯我妈还没见,剩下的都见了。我先到白银,见了宝生哥和新兰嫂,他俩把你的全部情况都对我说了;然后我到宁武,见了舅舅和舅母;办完事又到龙泉,见了宝来和翠琴。今天早晨我就坐车到你这儿来了。”
“你这一说我全明白了。”月娥把饺子料端放在茶几上,和东升两个人一起包,不紧不慢,边包边聊,互相感觉特别温馨。
“你们全家都来了吗,还是只来了你一个?”
“全家都来了。我爱人是家属,只能跟我走。”
“她在新疆没找个工作?”
“没文化,工作不好找。只在家属队劳动,那是临时性的。”
“那你负担够重的。”
“慢慢来吧。只要国家发展快,就不愁生活过不前去。”
“是的。可我总还怀念咱们过去的那段生活。”
“那是最美好的黄金段,是吗?”
月娥笑了,笑得很甜蜜。她说:“那时,要是咱俩成了,跟你讨饭我也愿意。我知道那是没想望的事,又没别的出路,就曲意跟了智娃,希望走出农村,没想到……”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现在不是很好吗?”
“生活用度是不愁,可精神总是很空虚。说老实话,我当初跟老朱,也是退而求其次。老朱吸引我,我就由不得跟他走。那次宝生哥在矿上劝我不要和智娃离婚,我答应了,可是老朱又把我拉了一把,我就死心踏地跟他了。现在有时也想起智娃,觉得我有亏欠他的地方。我知道,智娃把我看作他的命根子,我一走,怕他支持不住,后来听说还可以。我离家的时候,小虎爬在地上大哭,不让我走……小虎是个好娃,也是可怜娃。”
“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你说那干啥?”
“我是对你说心里话,要是别人,我才不说呢。咱俩是拉闲,有啥说啥。”
饺子包好了,月娥端到厨房去煮。东升静静地坐在客厅,他思考人的一生,觉得像迷雾一样,也好像落在水中,由不了自己,任凭狂风巨浪推来推去,不知何处是归宿。
饭后,他们又说了一会儿话,看了看电视,九点多了,东升说:“今晚老朱不在,我在这儿不方便,不如我去外边住旅馆。”
月娥坚决不让走,她说:“在你家那天晚上,家里再没有别人,咱不是住了一个晚上嘛。这里有两个房间,各住一个,和那天晚上一样。”
“这……”东升很难为情。
“难得在一起,感受一下过去的生活。”
东升没有办法,只有客随主便。月娥睡在主房,东升睡在客房。东升很长时间睡不着,月娥也睡不着。他们都在各想各的心事……
天亮了,月娥准备好早餐,叫东升,东升坐在床上看书。月娥问东升:“昨晚睡得好吗?”
东升揉揉眼睛,说:“很好。你睡好了吗?”
月娥说:“前半夜干脆睡不着,后半夜才睡着了一会儿,做了个梦。”
东升问:“梦见什么?”
月娥说:“乱七八糟的,咱俩好像背着背篼,在山上拾柴,再后边就记不清了。”
东升笑着说:“我却一个梦也没有做,一觉睡到大天亮。”
早餐吃过,东升要走了,月娥显出依依不舍的样子。东升说:“以后有时间再来看你。回去还有生活方面的事要安排。”
月娥拿出800元,说:“这钱你带上,初来乍到,安家需要钱。”
东升推辞,说:“安家费那边厂里给我了,够用。”
月娥说:“你带着。权当你给我寄存,我什么时候需用,你再给我。”说着,把钱硬塞到东升口袋里。送东升到楼下。
分别之后,东升掂掂800元的分量,心里说:“这是我半年的工资呀……”
第二十八章
智娃既没本事又没主见,经常叫别人牵着鼻子走。跟月娥离婚以后,打烂仗,破罐子破摔。只因他是矿上的老工人,领导照顾他,给他分了新盖的单元楼住宅,他生活才有了新的起色,于是,就有人给他介绍对象。他想,月娥已经走了,再回不来了,日子还要过。要过就得有个伴儿,条件不要求高,只要把我当人,把家里照看好就行了。可是,说了几个,都没成,不是人家看不上他,就是达不到他的要求,后来就太没有人给他介绍了,这事搁了一段时间。
几年后,他原来的棋友老庞又给他介绍,说这一个和你般配。智娃问:“怎么说能般配?”老庞说:“首先,年龄相当,她不嫌你大,你不嫌她老,这是其一;其二,人样周正,身体健康,你一看就知道。要是个半病子,来了天天吃药看病,把你那点儿工资就消完了;其三,没有家庭拖累,是寡妇,来只带一个小女孩,将来长大了,和你的小虎一成婚,这不就是牢牢实实、浑浑全全的一家子嘛!只是一点,她是农村户口。其实这也无妨,现在农村户口和居民户口有啥区别?”智娃问:“人在哪儿?”老庞说:“人在我们村上,离这儿一百多里路,你同意见面,我就叫她。”智娃筹思道:听老庞这一说还可以,不妨见她一面,壶打不成有白铁在么,怕什么?就说:“你叫来,我见一见。”
第三天,老庞果然把人领来了,在智娃家中见面。智娃一看,人样确实可以,个儿和自己相当,不胖不瘦,脸稍黑,眉眼隽隽的,头发黑黑的,扎在脑后,见面先给人个笑脸,看上去有福气。那女人一进门,看智娃有这么个宽敞的住宅,先开心地笑了,这就是智娃所看见的那张笑脸。老庞在电话上给那女人说了,智娃是拿工资的,她能有钱花。有这两样就行了,剩下的都是次要问题。她一见智娃,身材薄薄的,脸瘦得像个猴子,说话也没劲儿,就断定智娃压不住她,成家后,她就是主人。再加之智娃没牵挂,只有一个男孩,她也能管住,因此,她就愿意了,但先要智娃吐口。
进门时,老庞的爱人领着,在中间周旋。智娃特意穿了一身黑色西服,扎着红领带,脚穿黑皮鞋,头发也亮亮的。女方也穿得很时髦,不再是过去农村人的花衣花鞋,而是笔挺的深蓝色女式西装。脚上是红色尖头皮鞋,像个农村女干部似的。
双方坐定后,介绍人发话了:“今天见面,该说的话说一说。哦,你互相还不知道姓名,我介绍。”指着智娃说,“他叫陆智娃。”又指着女方说,“她叫田桂娥。”智娃一听,前一个是月娥,这一个是桂娥,又是个“娥”,这“娥”不知道好不好?
桂娥问智娃:“你多大了?”
智娃回答:“四十了。你呢?”
桂娥说:“我三十九。”其实,她也四十岁了。
智娃接着说:“就这,看你嫌不嫌?”
桂娥问:“你嫌不嫌?”
没等智娃回答,老庞的爱人把大腿一拍,大声说:“行了!就这样。”说桂娥,“今日就别回去了。”
桂娥说:“我回去还要办点事呢。不能这么草率,还是定个日子吧。”
老庞爱人说:“咱不讲那些老规矩,不过回去一下也好。今日是礼拜几?”
三个人都闷住了。智娃起来看了看墙上的日历,说:“礼拜三。”
“好,那就给你放一星期假。”老庞爱人说,“下一礼拜三准时到,我和老庞来喝你们的喜酒。”
结婚那天,来了老庞两口,还有几个酒友,智娃在食堂包了一桌,几个男的喝得醺醺大醉。智娃也喝醉了,让人扶回家,躺在床上,醉话喷天:“老朱,我饶不了你!你把我老婆拐走了……我死了也要找你龟孙子报仇!”
小虎趴在床上给他爸揉心口。
桂娥问小虎:“老朱是谁?”
小虎说:“老朱就是效庆。”
桂娥又问:“效庆是谁?”
小虎说:“效庆就是老朱。他把我妈拐走了。”
结婚后一个星期,桂娥把她的女儿领来了。智娃一看,这哪是小女孩儿,比小虎还大。就问:“你叫啥名字?”
“我叫霞霞。”
“多大了?”
回答说:“十六了。”
“念书了吗?”
回答说:“小学毕了业,再没念。”
智娃又问:“再念不念?”
回答说:“我不想念了。”
智娃想:“不念了也好,省得我费钱。”
一个家庭就这样凑凑合合建立了。智娃照常上班,桂娥操持家务,小虎上学,小虎的姐姐霞霞在家闲着,有时帮他妈干些家务活儿。日子就这样向前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