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沸腾的龙标江岸

　　上一章正说到，基叔等六个人的说话声也被江岸巨大的声浪所淹没，虽不能听清他们此时在说些什么，但此时就有一个人保持了沉默，他就是基叔。他不喜欢大声吆喝，更不喜欢忘乎所以的狂欢。他喜欢思索，喜欢思考一些问题。此时的他，虽然处在狂欢中的龙标江岸，但在他的脑海里却出现了完全不同的画面。那是十多年以前，同样是端午节，他偕同后宫群眷、满朝文武大臣，来到江都附近的运河边观看龙舟比赛，那场面好气派！他清楚的记得，江都——这座繁华无比的历史名城，千百年来，曾经留下多少故事。大运河——隋炀帝——巨大而豪华无比的龙舟，当年的故事如同烟云，但隋炀帝留给后人的深刻教训又是何等的痛彻入骨！一个如此繁盛的朝代，竟在如此短暂的时期内迅速覆灭！游乐，无度的游乐，对于普通百姓，不过在游乐的后面留下一些笑谈。但对于驾驭天下的帝王，那无度的游乐很有可能成为自取灭亡之路。鉴于前车之鉴，那一年他们去江都观看龙舟赛，事前未透露半点消息，全都化妆微服，暗暗出现在江都附近的运河边，以普通百姓的面目观看了一场精彩的龙舟赛。事后，自己还欣然命笔写下了一首《咏龙舟》，这诗现在还记得：
　　“端午临中夏，时清日复长。盐梅已佐鼎，曲糵且传觞。事古人留迹，年深缕积长。当轩知槿茂，向水觉芦香。亿兆同归寿，群公共保昌。忠贞如不替，贻厥后昆芳。”
　　基叔忽地又想，这天子在太平盛世与民同乐倒是一件快意事。记得那年在都京郊野观看拔河比赛，那场面也是激动人心的，有自己的一首诗为证：
　　“观拔河俗戏——壮徒恒贾勇，拔拒抵长河。欲练英雄志，须明胜负多。噪齐山岌嶪，气作水腾波。预期年岁稔，先此乐时和。”
　　“基叔，那边去看看！”
　　环儿的娇声把基叔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来。原来，龙舟比赛已经进入第二个节目：顺水扒。看官，此处需要鄙人交代一下，这龙舟赛可以采用多种赛法，常见的有横渡赛、顺水赛、逆水赛，还有各种特殊的赛法，如徒手赛、推船赛等等。现在正在进行顺水赛，六只龙船正飞也似的向下游奔去。
　　龙舟比赛正在进行顺水赛，六只龙船正飞也似的向下游奔去。江岸上密密麻麻的人群也在迅速移动。假如你能立足于半空向下看，你会看出这江岸上密密麻麻的人流正与六只龙舟做平行运动。当然，由于龙舟有向下的水的推力，更重要的还有五十三个奋力拼搏所形成的巨大合力，这龙舟的速度比人群移动的速度要快得多。
　　此时的环儿和三妹子就有点“汗流粉面花带露”了，基叔看着似乎有点心疼，忙呼唤大家慢些。其实他们移动的速度并不很快，几位高大的男子汉不过是脚迈得大步一些，用一个人们常用的形容走路的词语“大步流星”可能比较合适。但对于环儿和三妹子就有点吃不消。
　　环儿趁机停了下来，口里喘着气说道：“慢点，休息一会儿，我的妈吔，累死我了。”
　　三妹子急忙给每人一个粽粑：“吃点心吃点心，吃了我也不用提了。”于是几人就在这野地里吃起中点来。
　　现在他们觉得轻松起来，因为他们已经放弃对龙舟的追逐，心安理得地等待着龙舟赛的下一个节目。
　　“以前看过龙船比赛吗？”
　　人们似乎今天才第一次听见老怪叔说话。确实，老怪叔今天真的才第一次跟大家说话。这一路上他都不过笑笑，当大家声嘶力竭地喊加油的时候，他也不过笑笑。此时老怪叔居然向人提起问来，当然别人都明白，他是向谁提问。
　　“看过呢，还看过许多赛龙舟的大阵仗，那年……”
　　基叔忙用眼睛看着她，那意思还不明白？他怕环儿不小心说露了嘴。如果从环儿的嘴里说出“那年我们在江都……”还不知她还会说出些什么事来。
　　环儿本也机灵，一下觉察出要说出的话，忙改变原来的思路道：“那年我在家乡看龙船比赛，跟着龙船跑了一整天，累得路也走不动了。哎哟，这看龙船倒不是轻松活儿。”
　　“我记得小时候一次看龙船，到傍晚回家时走不动了，是我爹把我背回去的。”三妹子边说边笑了起来。
　　“今天你要是走不动了，就让老怪叔背你。老怪叔你说好不好？”
　　“算我的女儿，算我的女儿我就背。”老怪叔说着大笑起来，其他几位也都大笑起来。
　　就在大家边吃粽粑边说着笑话的时候，江岸上那密密麻麻的人群似乎又在往回移动了。但现在移动的速度不是很快，也许龙船的逆水航行要慢许多。
　　这人啊，就是怪，刚才环儿不是很觉疲劳了吗？可他们刚刚得到片刻休息，元气得到暂时的恢复，那满足好奇心的欲望又萌发了。“走，到处走走，看看这龙标人还有些什么稀奇的习俗。”环儿一声令下，这支六个人组成的队伍又行动起来了。
　　由于龙船离他们还较远，现在他们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周围的人群。首先是他们那奇奇怪怪的穿戴。在离他们最近处的一位少女引起了环儿的注意，只见她头上戴着那顶用来遮太阳的斗篷就也许是环儿从未见过的。只见那斗篷上面花花绿绿，正顶端是一个鲜艳的彩球，沿斗篷周围装饰了一圈彩色的花边，那花边的四周边缘有一圈彩绸丝带垂落下来，将那少女苹果似的脸蛋遮住，让那苹果似的脸蛋在时隐时现的朦胧中显得越发的美丽迷人。配合着她那一身光灿灿的服装，一眼看去就如同天上仙女下到了凡间。看到这里，就连当年曾经身为贵妃的环儿也有几分嫉妒了。
　　其实这也并不太奇。只要稍微做一些了解，就知道这龙标是个多民族居住的地方。在龙标的周围，居住着汉、回、苗、侗、瑶、土等等少数民族。这些少数民族同汉族互相杂居，他们的生活和风俗习惯跟汉族人民既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又保持着他们各自的独立性。在太平盛世，他们与汉族人民方能和睦相处，也常常通婚联姻。比如眼下的龙标，由于大唐开国以来的百多年里各民族间相安无事，和睦相处，汉族与少数民族间通婚联姻的不少，你看那穿戴花花绿绿式样千奇百怪的服装，当地人一眼便可认出他们来自哪一个民族。
　　其实这里的民族大融合可以追溯到南北朝时期。南朝宋、齐、梁、陈四个朝代的近两百年里，由于北方长期处于战乱，大量人口南迁，也把北方先进的生产技术带到了南方，江南得到迅速开发，生产技术迅速提高，各民族间的交往日益密切。这一时期，地处湖南西部的龙标，由于沅水水系的便利水上交通，优越的地理和气候条件，吸引了大量北方南迁的少数民族在这里定居，使这里发展成为一个多民族杂居的地方。
　　江岸又显得热闹起来，六只龙舟的逆水竞赛似乎已经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确实如此。六只龙舟上那震天动地的声音使整个的龙标江岸颤抖起来，这时候，还有谁有闲心想些别的事儿呢？基叔等六人毫无例外的被卷入了声浪的狂潮。
　　现在他们都觉得有必要换一个地方，一个最能仔细地把六只龙舟上的震人心魄的一切看个清清楚楚的地方。毫无疑问，在这方面环儿有着非凡的机灵，她只把眼睛往四周一扫，然后用略显颀长的手像指挥千军万马那样向着一个地方一指，六个人立即行动，一霎时，他们来到了一个大家都觉得十分理想的地方，一个由于地势的特殊优势而使前面的人无法遮挡视线的地方。
　　环儿和三妹子毫无疑问站在四位男子汉的前面，这也许是人们的一种普遍心理：每当在那特殊场面，男人们总喜欢让女人站在前头，自己却心甘情愿地像保镖一般站在心爱的人后面。也往往在这个时候，站在前面的女性就会自然而然地感到一种有所依赖的甜蜜与幸福。
　　但拍手板和喊加油这一类活儿往往就自然地由女人们来担当。此时的环儿和三妹子就显得特别卖力……
　　站在后面的四位男子汉全都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六只龙舟。只见那六只龙舟前面的龙头几乎是排成了一根直线，但仔细看来，他们还是不断地交替着时先时后，于是就形成犬牙状的图形向前推进。
　　船上五十三位成员早已声嘶力竭，但他们还是用沙哑的声音喊着号子。所有的人都按照一个早已定型的动作正竭尽全力地做最后一搏……
　　终于，六只龙舟几乎同时地冲向了红线，龙舟上所有的人一齐站直了身子，高高地举起他们的双手向成千上万的人们致意，江岸上的声浪又一次出现高潮。所有的人都极力采用自己最快意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激动。所有的人都觉得自己是这次比赛的胜利者，都觉得自己是第一名，都觉得自己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