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歌(二一)
作品名称:岁月的歌 作者:上弦月 发布时间:2021-08-11 19:38:25 字数:5928
中国的农业,从五千年前的新石器时代到新中国解放前,经过了近万年演化与沉淀,基本上没有很大的改变。这状况,是生产关系和生产力共同约束所导致。
解放后的前二十年,尽管把生产关系给改善了,但生产力仍没有走出旧时代的阴影,这一切都因为是农业上机械化程度低拖住了后腿。
农业上的领头机械是“拖拉机。”拖拉机最早是从苏联引进的,它的名字也是由苏联翻译而来。第一台拖拉机是一九五八年在河南问世,一九五九年未,第一拖拉机厂正式在洛阳批量生产。
当时的拖拉机虽然是件好东西,但因机形大价格贵,很难适应当时的生产关系,换上农村通俗的语言就是“买不起!”
从上世纪的七十年代,拖拉机制造厂如雨后春笋般迅猛在中国发展,有许多县级城市都办起了拖拉机生产厂,省区一级的大中形工厂比比皆是。到七十年代未,生产的大、中、小形拖拉机,已遍布全国各地。
在西瓜田还没有出事的前三天,刘家庄第一生产队也买回了拖拉机。他们想,等西岭上的瓜熟了之后,把西瓜拉到青岛的市场上一定能多卖些钱!谁能想到,瓜田又连续两次遭遇了浩劫,卖西瓜赚钱的计划眼看又要落空。
张寒他们三人在西北沟底下的池塘边上,发现的哪个半死不活的人,他就是被大脑袋一枪击掉了帽子,又逃跑了的边家第六个儿子边少空。他在逃跑的过程中,听见后面喊“抓,”心中充满了恐惧,但好处是没感到肢体上有什么大的问题,正当他心存侥幸的哪一刹,突然一脚踏空来了一个“倒栽葱!”他惨叫了两声之后,糊里糊涂的爬起来再跑,没几步光景又在第二道地阡上又一脚踏空,在下边的玉米地里连滚了好几个跟头。再次爬起来的时候他好象是明白了:岭上的地是由梯田组成的,岭东面应该是南北向,向东北继续跑下去还要遭遇同样的情况,不跑又怕被捉到。为了逃脱他强忍着浑身伤痛,转身顺着玉米垄向北跑,他想这样就不会跑到地阡下面,哪想到,玉米棵挡住了他的视线,以致他跑到了地头的悬崖上没刹住脚,一头栽到了崖下面。这一次,又差一点又要了他的小命。
当边少空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要被抓了,并且听人说要去公社里叫特派员。他听说过哪特派员的厉害,动不动拿匣子枪向犯事者的头上敲。他心里算来算去,唯一的办法还是跑!
张寒见人活了过来,想向前与他对话,而边少空却如惊弓之鸟一头扑向了池塘,他没料到塘里的水很深,关键是他不会凫水,他越是挣扎离岸边越远,扑腾了不一会就开始灌水了。
“救不救?”二哈问。
“当然得救!”张寒答。
“救个(吊),淹死他活该!”大脑袋气愤有加!
“开什么玩笑,这是条人命!”张寒不以为然!
“哪就快救吧,再不救怕晚了。”二哈有些着急。
“不晚,再让他消耗一下。”张寒说。
倾刻,落水者初现下沉的迹象,马二哈又沉不住气了。“完了……完了,再不救就晚了……”
被马二哈摧的,张寒一猛子就扎了过去,伸手去扯边长空的长发,没想到这边老六求生心切,纵身一扑双臂死死地抱住了张寒,包括抓他的哪只胳臂,双腿一盘锁住了张寒的下身,只给张寒剩下了一只手在水中徒劳的挣扎着,任张寒一只手再怎么努力,也抵销不了两个人下沉的重量。“快下水,快!”
危急中,张寒向岸上的二人招呼,但意外的是只见两人在争论着什么,就是不见他们下水。
大脑袋推说他水性不好,想在四下里寻找个救援的物件;马二哈怕一拖二不能胜任把自己搭上,在岸上转来转去不敢下,把张寒气得简直要死,但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眼看着连呼喊力气和机会都没有了,他使出了最后的一招:猛吸了一口气带着边老六就沉下了三米多深的水底,然后向岸边猛地一蹿,出水时换一口气再沉下去,就这样连续折腾了十多次,在他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时终于靠近了岸边,这时候大脑袋什么物件也没有寻着回到原地,与马二哈二人手拉手将二人扯到岸边,被灌满了水的边老六,这回真的跟死了一样,费了牛大的劲才将他跟张寒分开。此时的张寒也躺在了地上,只有喘气的份了。
“快!给他做……人工呼吸。”
大脑袋不屑的撇嘴说:“都死了个吊的,还呼什么吸!”
“不可能,我有数。快点吧!”
马二哈问:“怎么做?”
“把他放平后胸压,对嘴吹气!”
“俺不会!”
见他们俩都不情愿,张寒从地上奋力的爬起来,三人一起将哪人抬到一块朝阳的平地上,张寒按以前书上学习的知识,一会儿压胸,一会儿吹气,不一会,人哪人就呼出了第一口长气,身体动了一下嘴连续张了几张象是要吐,张寒赶紧让他俩抬高了他的后身,自己在他的背上轻轻的拍着,边少空“哇”的一声吐出了一肚子的浊水……
不一会,边少空睁开了眼睛,友善地向他们望了两眼,象是要表示什么,但终因身体太弱,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眼一闭头一歪呼呼的睡了过去。
张寒长舒了一口气,把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为安全起见,他一边守护着边少空一边与大脑袋商量,要送边老六去公社卫生院。
大脑袋一听又急了。“尽他的好事了,把咱们折腾到这样,我们又救了他一命还要怎么着,我们少了爷爷了?”
“哪你的意思是把他扔这里不管?”张寒反问。
“等会他自己好了,走了不就算了。”
“万一有事,我们难脱干系!”
“当小偷还有理了,倒过来讹我们?”
“这事很难说。我们最好是先尽到眼前的责任。”
“我想不通!”大脑袋值气的一屁股坐地上。
张寒转身向马二哈,“你回村让高林义把拖拉机开过来,天太热带上点草席类的东西。”
下家庄的边大锤不是恶人,但他是“现行反革命”;他家的另一种身份是“双烈属”,这种特殊情况在东川县尤其是在当年的东南乡一带,没人不知道。
边大锤的父亲叫边震东,在解日战争初期,就把其长子边大铁送进了陈毅的部队;解放战争时期,第三野战军打淮海战役时,因边大铁多次立功被升为排长;一九五零年抗美援朝时,就在张仁初的第二十六军当连长了。不幸的是,他们这支部队在江南还穿着秋装,就被仓促改编成志愿军第九兵团,在没有换上冬装的情况下,被紧急调入零下三四十度的朝鲜战场,参加长津湖战役。为麻痹敌机白天的侦察轰炸,部队提前近二十小时,趁夜间埋伏于战场的雪地里,结果是还没等到冲锋的那一刻,边少天和他的一部分战友,就被冻结在那块冰天雪地里。
边震东闻知噩耗,几天内连续做着同一个梦,梦见儿子手握钢枪卧在冰雪里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前方。他轻轻的问:“儿子冷不冷?”儿子咬着牙根告诉他说:“不冷!”,后来眼看着儿子的脸由红变紫,由紫变白,再后来竟与冰雪形成了同一种颜色。再问时,儿子的影像就模糊了。边震东悲痛欲绝,不几日就归西了。
在这等情况下,正赶上国家在华东地区招收志愿军补充兵,边大锤毅然将自己十七岁的长子边少天,送进了补充兵员的队伍。可惜的是,不到三个月边家又一次迎来了噩耗。
此后,他家被当地人尊称为“双烈属”;但背后里也有人说是边家是吃了“太积极”的大亏,给边大锤对国家的满腔热血加冷水!
一九五一年,川东县自愿组织合作社,边大锤没入社。一九五八年,川东县沿海区成立“人民公社”,从部队转业到地方的丁社长,在“自愿入社”的前提下却硬是让边大锤给带个头,边大锤不从,被丁社长给无情的抓了反面典型,生生给边大锤戴上了一顶“现行反革命”的大帽子。这帽子不是因边大锤所犯的“罪行”所构成,而是因形势和丁社长完成任务的需要。有了这一反面典型,沿海区的人民公社便顺利完成了。
边大锤逐级走访到北京无果,给他的答复是“桥归桥,路归路。”大门口一边一个烈属光荣牌挂着,但家庭的主人是现行反革命。这情况,戴着“现行反革命”的大帽子而不被管制,在很大的社会范围内是唯一的一例!在若大中国里,也可能是独一无二!好在,边家剩下的五个儿子,从不以他爹的哪顶帽子为耻,与他爹一样在村里个个都象个人物,但随着社会的演变,后边的几个让边大锤操老了心,生怕哪一个有点闪失,再给边家添累赘。
谁家的孩子谁有数。白天在生产队劳动,夜间打扑克至零时以后,本来就不是正常现象,边大锤为这事没少给儿子们唠叨,但他们说“只是玩玩又不耽误干活。”时间一长也就认可了。但他每到半夜必到孩子的房间走一趟,看看没事才能放心。
初次出事的哪天曾听到过街谈巷议,说刘家庄的西瓜田被这村的孩子给糟践了,但详细情况人们不愿意告诉他,因为是他家的孩子领的头。
再次出事里哪一夜,边大锤发现孩子没回家,紧接着西南岭上响了清脆的一枪,他听清楚了是快枪的子弹并且从他家的屋顶上飞了过去,他的心猛地一下就提了提来。急急忙忙的跑大街上,见扑克滩没有人心里就更加紧张。当他奋力的跑到村西头,西南岭上鬼哭狼嚎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不一会,有许多孩子的家长纷至沓来,又过了一会,他们的孩子就象战场上败下来的伤兵,这个断了胳膊哪个瘸了腿,丢盔卸甲头破血流没一个是好的,甚至有的干脆拄起了棍子,在拂晓后陆陆续续回到了村头上,一个西瓜都没带回来。
等所有的人都到齐了,唯独不见边老六。在边大锺一再追问下,有个人吞吞吐吐的说,在枪响的时候,看见边老六一头栽倒了。
“什么?老六被枪打倒了?”边大锤一把把老四扯过来,问他是不是真的,老四边少陆战战兢兢地直摇头。这时候,边老五胆怯的向他爹证实,边老六的确在枪响的时候栽倒过,但不光是他自己,哪时候谁也顾不了谁!
“你他妈儿个巴子,有你这样当哥哥的?”边大锤一声喊叫,把心中的怒火喷了出来,“摘个瓜吃就开枪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走,抄家伙去刘家庄要人去!”
边大锤一声号令,立刻都从家中拿出了各种械斗的家什,连同他们沾亲带故的一些人,浩浩荡荡的奔向了刘家庄。在中途上有人建议:为慎重其间,先沿他们逃跑的路线找一遍,无果后再进攻刘家庄!这建议被边大锤认可后,立即把道路上的人群调正进庄稼地,尤其是田野里的高杆作物和沟沟坎坎,一律实行地毯式搜索。
不一回,高林义开着崭新的拖拉机与马二哈一道,转弯抹角的绕到了沟底下。张寒张罗着一起把边少空抬上了拖拉机并铺盖好草席,正当他们要一同离开哪块是非之地的时候,沟北岸忽啦啦冲下了一大群人!
人群中的一部分头缠绷带、有的吊着胳膊浑身伤痕,手持棍棒、铁锨、二齿钩子,张牙舞爪地把拖拉机一下子给围了起来……
“停下,别慌!”见马二哈和高林义在车头上有点慌,张寒及时的喊出了第一道命令。大脑袋抢在车箱上立刻站起身来,把乌亮的冲锋枪端在了胸前,哗啦一声空拉了一下枪栓,向四周比划着做出一个随时要扫射的样子。“不准动!动我就开枪了!”围着的人群见状,忽地后撤了几步,张寒心里暗想,大脑袋这一招算是用在点上了。可没等他这想法兑现,对方就有人喊:“别听他诈唬,他枪里没子弹,要不他只放了一枪再没气了。冲啊!”随着喊声,周边的人群又举起家伙“呼”地围了上来。
“慢!”张寒在车下高喊一声,令所有的人都一楞!他接着说:“请大家都不要激动,动起手来肯定都没有好处,咱们有话慢慢说!”接着他又指着大脑袋:“他是民兵连长,哪里会没有子弹?这东西我这里都一把一把的!”说话的同时,从衣兜一捞,一大把黄澄澄的子弹展现在人们的面前,大家一看还真的傻眼了。但转眼又有人起哄:“看他手里拿的是老六的帽子,都被子弹给打穿了,可能是人早就不在了,看他们车上盖着的是什么?不行我们跟他们拼了吧!”正当人们把目光一齐投到车上的草席时,那草席动了动竟站起一个人来,揉着眼睛好奇的看着这千钧一发的场面。
大家的目光一齐向他望去,这人正是边老六。
“老六?”
“是老六!”
“老六你还活着?”下家庄的人一脸蒙逼,七嘴八舌的问着,把手里举着的家伙慢慢的都放了下来。见状,大脑袋也长舒一口气,把冲锋枪背到了身后。
“活着。差点在这湾里被淹死,是他们救了我……”边少空有些不好意思的连忙向村里人解释。
“哪枪伤呢?”
边少空摸了一下头:“这不没事么!”
人们方才恍然大悟。边老五站出来埋怨到:“老六你早干什么去了,害得我们差点跟人家干起来!”
边少空边揉眼睛边说:“累的我睡着了,可能是他们认为我病了,要把我送卫生院呢。”
此时,赶在后面晚来了几步的边大锺,已看明了事情的大概。他拨开人群踉跄着走到张寒面前,站定后问:“您是张队长吧?”
“老人家,我叫张寒。”
“久仰、久仰!张队长,我边大锤没教育好孩子,这里我给您赔罪了!”说着双腿就要跪下。慌得个张寒双手将他搀起,并连忙向他:“哎……老人家施不得、施不得,您老为国家立过功劳,晚辈岂敢受您老人家大礼,过了、过了……”
“为国家立过功劳?这只是你说的。我是反革命你知道不知道?”
“老人家,因为干部里面也有坏人,最为常见的是他们经常误导上面与下边的关系,把上面的好“经”给念歪了,在党和国家与老百姓之间挑起误会,把好事办成坏事。相信您的事迟早会有人给予纠正的!”
“这样的话,我还是第一回听人说,老朽在这里谢您了!”说着边大锤又拱手示了一礼。
“过了、又过了老人家!今天的事有话您请讲。”
“我就问您一句:‘队里的损失有多大?’”
张寒叹了口气对老人说:“庄稼和经济损失与人不能相比,只要人没有大碍损失咱就不提了!”
“噢?他们做下的事您能原谅?”
“他们的年龄与我上下差不多,这正是时常犯错误的时候。只要求贵村的大人们给他们补补课就行了。”
“这个问题!您跟我想一块了。这帮年轻人如果不教育,迟早会出大乱子。”说完,回头对村里的年轻人:“还不给张队长道歉!”
帽子帮的人及其他们的家人,齐刷刷的向张寒弯腰鞠躬说对不起!
“算了、算了,乡里张亲的!”张寒赶忙应付着。
这时候边少空早就走下了拖拉机挂车,单独来张寒面前鞠了个大躬。张寒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把帽子还给他:“拿回去留个纪念吧。怎么样,用不用我再下去陪你洗一回?”
边少空满脸惭愧,“我再不敢了,没有你,我现在一定是在水底下睡着了。”
“用不用找医生看看?”
“不用看,我没事了。”边少空说完就害羞的躲到了人群里。
边大锤再次上前,“张队长,如果您没有别的事,我们这就回去了。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张寒拱手回敬。
次日,张寒带人去陆家坟的西瓜田,给空地上补种秋花生。到地头一看,有一辆拉水的拖拉机在浇西瓜,边大锤正领着一帮年轻人在地里忙活着。见张寒向他走来,老人家迎上去对张寒说:“昨晚上我考虑了一夜,这西瓜田浇浇还能行。空出的地方我昨晚就泡上了豆角种,现在我给你做主种上了。用不了多少时间,它们跟二茬瓜一块上来,我帮你拉青岛去。我表弟在哪边管着个大市场,照顾一下咱们没问题!”
“哎呀,边老您这让我们如何是好?”
“边队长……”
“不、不,老人家您称我小张。”
“好、好,小张啊,我一是想给他们现场补补课;二是想给你挽回点损失,少让社员们说你的闲话。”
“边老,我真服您了!但不知道你带这么多人来帮我们,你哪头怎么向生产队交待?”
“嗨!这不,这些孩子里,有五个的爹是当村干部的,他们与你在一起修过水库、战过南滩,都很服你呢!”
“这样说就让我更不好意思了!”
“不!您是俺见到的最讲道理、最会办事的年轻人,他们服你我也服你!咱别不说了快干活吧。”
“好吧!一起干活。”
本来是一场很大的危机,三下五去二,谁也没想到结局会是这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