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深夜里，环儿想了很多很多

　　基叔的胡琴声还在空间回荡，一阵潮水般的掌声在室内爆响开来。基叔耐心地等待到掌声停下来，问：“怎么样？今晚就复习到这里吧？大家劳累了一天，早点休息，明天再玩个痛快，好不好？”
　　但环儿坚持要七哥五哥表演。基叔已看出七哥五哥有点难为情，忙打圆场：“算了算了，今晚就休息了吧。环儿，明天要你七哥五哥带上家伙，咱们到山上去找个地方，让他们吹个尽兴，怎么样？”
　　其实七哥五哥真的不太愿意在这闹市中间吹奏。七哥的箫管倒还可以随便吹吹，只是此时七哥本来不想在这里吹奏；七哥喜欢一个人在僻静的地方吹。但五哥那唢呐就绝对不能在这闹市中间吹奏，因为五哥不喜欢，五哥从来都是到那离都市较远的地方，最好是到山上去吹，那唢呐的声音就特别适合从远处听。此时二位听基叔这么一说，忙许诺道：“好的好的，明天到山上去，让你环儿听个够。”
　　说到这里，环儿也只得罢了。大家各自回房歇息。
　　今天，对于环儿来说，是值得纪念的一天。第一次跟基叔一起，在“诗家天子”的纪念地芙蓉楼流连徜徉，玩得是如此的开心，惬意。晚上，又是在十年之后，第一次与她心爱的古筝重续旧好。同时，又是在十年之后第一次欣赏基叔的胡琴。这一天也太值得留恋了。这久别之后的重逢显得何其珍贵，而重逢之后的欢聚就更使人觉得甜蜜。不是吗？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她环儿付出了多少的苦苦等待？但奇怪的是，尽管苦苦等待了十年之久，但当这幸福的时刻真的来到面前时，反而还觉得有几分突然。此时的环儿就是这样，有几分突然，有几分惊喜。“这是真的吗？这不是梦吧？确实是真的，我的基叔，不，我的皇夫，不，我全身心爱着的人，我的基哥，我的李隆基哥哥，你就活脱脱地跟我睡在了同一张床上！俗话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难道我杨玉环前生就真的修得那么好，竟在今生与隆基哥同床共枕了么？不要怀疑了，隆基哥确确实实就睡在我身边……”环儿想到这里，就侧过身去，用手搂住了基叔的脖颈。
　　此时的基叔，可说是满腔激情正待发泄。昨天晚上，这龙标的第一夜，基叔原打算给环儿一份惊喜，给环儿送一份龙标第一夜的礼物——看官，你说这人间的恋人之间，究竟什么是最最珍贵的礼物？其实不必说出来，也无法说出来，用文学家们的说法，不过就是一些关于“爱”的形容词：真诚的爱，强烈的爱，滚热的爱，狂热的爱，爱得死去活来的爱——想不到，环儿却因为过于激动而哭了起来……
　　此时的基叔，忽又想到了一个比较常用、但意义却比较模糊的词语——补偿。他觉得现在自己应该给环儿以补偿。十年，整整十年，环儿你吃苦了，现在，是我为你做出一点补偿的时候了。基叔用他那双魁梧男子的大手，牢牢地把环儿抱在怀里，无比激动地用几乎是颤抖的语言，断断续续地说着一些单词：“环儿，我的环儿，我的真妹，我心疼的杨太真妹妹，我李隆基对你不起，我让你受的苦太多了，我，我要补偿你，来，让我用我的血液补偿你，补……偿……你……”
　　此时的环儿早已说不出话，刚才口里还断断续续的发出一些奇怪的音节：“基……哥，我……我杨……杨……我是……我全都……全都给你……给你……”而现在她已完全失去理性，她喘着粗气，不停地发出奇怪的近似嚎叫的呻吟。
　　终于，房间里渐渐平静了下来。奇怪的是，基叔居然睡着了。可这时的环儿却出奇的清醒。她用手在他的头上、脸上、身上轻轻地抚摸着，口里轻轻地呢喃着一些谁也听不清的语言：“基哥，你不是说要补偿我吗？你好傻，难道就该你补偿我吗？难道是你欠我的吗？你没欠我，是我欠你呢，我应该补偿你，把我的全部生命都补偿给你。你为了我，大唐天下都不要了，无穷的荣华富贵都不要了。为了我，你的付出也太大了……”
　　她又想起了几个月前，他们在京都相见后的情景。“基哥，我知道，那几天你很痛苦。我知道，对于你来说，做出这个选择很难，但你居然做出了选择。我知道，你完全是为了我。这世上的男人，要做到你这样的勇敢，还有谁？没有，从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恐怕永远也不会有。太难了。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份爱，竟能舍弃天下，舍弃天下极至的荣华富贵。没有谁能做得到，只有我的基哥做得到。”想到这里，环儿又把嘴唇伸向了基叔，轻轻地衔住基叔的胸部某处，用舌头在上面轻轻地舔了几下，仿佛要把它吃下去似的。但她很快又想到了另一个场景。
　　那是十多年以前，奥，十四年前吧，一天，我正在家里的一间房子里跳舞，忽然有几个人来到我家。只听得爹叫他们“大人”、“公公”，接着就问起了我，问我年纪多大了，问我是不是爱跳舞，问了我好多好多。我不明白他们问我那些事干嘛。我问爹，爹很神秘地走近我，咬着我的耳朵说：“好事呢，大大的好事！”我有点茫然，什么好事，只怕是鬼好事。但从爹的表情看，好像真的是好事。几个人叽叽咕咕的，边喝茶边谈论着，说的都是些关于宫廷的事，还不时地说起皇帝爷，意思无非是讲皇帝爷如何英明，如何仁爱，如何大度。茶毕，他们好像就要走了，忽然对我特别的客气起来，口里不停地称赞着我，满口的“妹妹”，“小姐”，叫得我都有点不自然了。忽听他们有人大声地喊了一声，从外面进来几个大汉，齐声应道：“小的在！”那叫着公公的人拖着嗓子道：“准备起轿！”接着就对我打着手势：“请小姐上轿！”
　　我急了，心想要我上轿去哪里？但就在此时，爹妈都来到我面前，动情地说：“女儿呀，从今天起，你就是皇帝爷的人了。以后爹妈不能照顾你了，你要自重自爱，好好服侍皇上！珍重！”说完哭了起来。
　　“基哥，你知道吗？我那时心里好怕，那皇帝爷是什么样子？听说在皇帝爷身边很危险呢，一句话不对头就会掉脑袋，甚至还会满门抄斩呢，我好怕，好怕……”
　　后来，我就来到了你身边。想不到的是，你对我那么好。我看得出来，你的心里有我。你封我为贵妃，给我很高的地位。你亲切地称我“娘子”，宫内所有人都跟着称我“娘子，我真是荣耀极了。你把我当作皇后一样看待，享受的待遇完全按皇后的级别。我真的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你还对别人说，你得到了我，像得到了无价的宝贝。这一切都使我无比的感动。
　　环儿的思绪无法停住。环儿想，基哥为我做的这一切都使我无比的感动。你为我我做了很多事，在我们的新房里，全用黄金做装饰，称作“金屋”；在我们跳舞唱歌的楼房里，到处用玉石雕琢，号为“玉楼”。你为我修建了华清池，让我一年四季都能在温泉里洗浴。你对我真是太好了，今生今世，我还不清你对我的好……
　　“基哥还记得吗？还记得你为我的舞蹈谱写曲子吗？那年，我第一次在你面前跳舞，跳的是我在家乡学会的舞蹈，你看了特别高兴，极力称赞我的舞蹈跳得好，并当场给我那舞蹈起名为‘霓裳羽衣舞’，这名字好听，很美，你还为我的‘霓裳羽衣舞’当场谱写了曲子，我跳，你唱，真的是‘夫唱妇随’，浪漫至极。回忆起那段幸福的岁月，我的心就激动得直跳……”
　　“基哥，我知道，你喜欢我，并不只是因为我好看。这后宫好看的女子何止千万，但你就是只爱我一个，我知道，你是真的只喜欢我一个。你喜欢我唱歌，你喜欢我跳舞，你喜欢我弹琴。你喜欢我对音乐的追求。我知道，你喜爱音乐，喜欢吹打拉唱。你是一个音乐天才，你是世间少有的浪漫男子。你和我，被我们强烈的音乐爱好系在了一起。我们的爱，不是一般的男女之爱，我们是千古难觅的知音。可惜的是，你做了皇帝。你不应该做那鬼皇帝。世间万事都可做，就那皇帝不可做。当初要是你不做那鬼皇帝，我们一起搞音乐，天天在一起弹琴唱歌，我可以弹古筝，弹琵琶，你可以拉胡琴，吹箫笛，我们会玩很多很多，可你却当上了那鬼皇帝……”
　　“基哥，你还记得吗？那一年，你搞了一个宫廷乐队，选拔弟子三百多人，后宫美女数百人，由当时著名艺术家李龟年担任总教官，李谪仙、杜工部等艺术奇才都参与任教，号称‘梨园’，一时盛况空前。记得有一次，你倡议用内地的乐器配合西域传来的五种乐器搞一场演奏会，我听后非常高兴，极力拥护你的主张。这次演奏会开得很成功，很圆满。在演奏会上，我怀抱琵琶，你手持羯鼓，轻歌曼舞，昼夜不息。我还喜欢击磬，你特意令人以蓝田绿玉精琢为磬，并饰以金钿珠翠，珍贵无比。想起那一段快乐的时光，实在叫人难以忘怀。”
　　“基哥，你还记得吗？那年，我被封为贵妃，岭南贡上一只白鹦鹉，能模仿人说话，我和你都十分喜欢，我们把它称着‘雪花女’，宫中别的人都把它称着‘雪花娘’。你要那些懂诗歌的臣子教它念诗，只需数遍，它就能像人一样把诗句念出来，太好玩了。还有好玩的呢，你常常跟我下棋，每当棋局对你不利，那些大臣怕你输给我，就叫声‘雪花娘’，那鹦鹉便飞入棋盘，张翼拍翅，故意把棋局搅乱。当然，我也明知其中奥妙，但我也装着不知，我怎能让你在我面前输掉面子呢？可惜的是，那只鹦鹉后来死了，我们伤心了好几天，把它埋葬在御苑，至今那里还有‘鹦鹉冢’……”
　　“基哥，那一次，我是真的对你不起。我不应该把你那根箫管摔坏，我知道你爱乐器如命，可我那天也不知怎的，偏偏跟你对着干，把你那根最心爱的箫管故意摔坏，惹你生气。那次你是真的气坏了，你发了大脾气，一怒之下把我赶回了娘家。可没几天，你就派高力士把我接了回来。我听说你非常后悔，连续几天饭也吃不下。我也很后悔自己太任性，故意跟你对着干，弄得我俩都不好过。真的，我好后悔……”
　　“基哥，真的，我那时真的好任性。那天晚上，我明明知道你要吹那根紫玉笛，我偏偏把它拿到宫外独自吹得好玩，你知道是我搞恶作剧，一时怒起，又把我逐出宫外。那时我也很伤心，想不到你竟然如此绝情，你把我逐出宫外，我到哪里去安身？我一气之下，剪下一把头发，托中使张韬光带给你。你见我剪下的头发，很是吃惊，立即派高力士又把我接了回来。我知道，你离不开我。其实，我又怎能离开你呢？离开你我不能活，真的，不能活……”
　　环儿想到这里，心里一阵激动，身体挨得更紧一些，嘴唇吻在基叔的脸颊上，静听着基叔粗重的鼾声。
　　“基哥，你还记得含羞草的故事吗？那年，我刚来宫中，我觉得时时刻刻都离不开你。但是你的事情也太多，难免让我在宫中独处。一次，我觉得好闷，就跑到后宫的花园里赏花。忽然我碰上了一种奇怪的草，那草一碰着人的身上任何地方，草的叶子就会卷起来。同去的宫女们感到很奇怪，都说是因为我样貌太美，使那些花草也觉得自己比不上我的美貌而惭愧得抬不起头来。不久你回来了，宫女们对你说起这事，你一听，立即到花园里要看个究竟。果然有那么一种草，你当即把它命名为‘含羞草’，这‘含羞草’的名字就这样出来了。后来大家都传说后宫有一位羞花的美人，我也因此得到了‘羞花’的美称。”环儿想到这里，心里涌起一股自豪的甜蜜。
　　但她那心中的甜蜜感觉并没有维持多久，突然之间，她人生道路上最难堪的场面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想回避，她不愿去想那悲惨的一幕。但就是奇怪，你越不愿去想她，她偏要顽强地出现在你的眼前。那震耳欲聋的狂呼声，那令人撕心裂肺的喊杀声，像山洪暴发，像猛兽嚎叫，像催命的天神降临……我无望地向天呼救，但没用；我悲哀地发出控诉，但没人理睬。我知道我完了，彻底完了。“基哥救我！”没用，基哥已自身难保了……我的亲人都死了，哥哥死了，几个姐姐死了，年老的双亲死了，家里亲人全死了……马嵬坡……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