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西班牙人

　　“在朕的领土上，太阳永不落下。”
　　
　　——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一世
　　
　　人类历史上出现过两个日不落帝国，第一个是16世纪的西班牙，第二个是“七年战争”后的大英帝国。
　　
　　后者为中国人所熟知，19世纪的鸦片战争就是它挑起的；而前者，大部分中国人却知之甚少。
　　
　　从大冒险家皮萨罗带领200名西班牙人灭亡南美洲的印加帝国开始，西班牙人在大航海时代扬名立万。16世纪中叶，“西班牙日不落帝国”正式建立，它比后来出现的“大不列颠日不落帝国”足足早了两个世纪。
　　
　　进入17世纪，西班牙人迅速地从顶峰走向衰落。天启七年（1627）是西班牙日不落帝国“回光返照”的最后一年（公元1628年，即崇祯元年，荷兰人赢得“马坦萨斯湾海战”，失去十六艘珍宝船的西班牙陷入严重经济衰退），在这一年（1627），强占台湾基隆的西班牙人联合郑芝龙，挫败了荷兰人独吞台湾岛的图谋。
　　
　　......
　　
　　烈日西风，甲光金鳞。来自台南的VOC雇佣军向完成登陆行动的一千余名耿家军将士发起了冲锋。
　　
　　磅！磅！磅！磅！
　　
　　分别固定在东江南下舰队的四艘海沧船船头之四门澳门卜加劳厂红夷铁炮，在温润醉人的海风中打出了四发威力强大的开花弹。轻敌且疲惫的荷兰侵略者猝不及防，一时间陷入混乱。
　　
　　早在1622年，试图割据澎湖列岛的荷兰侵略者就曾与腐败透顶的福建地方明军部队交过一次手。荷兰人认为，若不是无耻的前福建巡抚南居益后来使诈（鸿门宴），澎湖列岛已经是他们的了。因此，荷兰人敢主动进攻悬挂“日月旗”的耿仲明部众是有足够自信的。
　　
　　打退土著、志在必得的荷兰人，计划首先打垮他们认为不堪一击的“福建明军”，然后再对付躲在幸存城寨中的十八芝军民。
　　
　　挨下四发红夷大炮开花弹后，荷兰侵略军幡然醒悟。损失了上百号人的他们再次把目光投向了搁浅在海滩上的四艘醒目的、攻击他们的东江明军海沧船。借助“西洋千里目”（荷兰人是最早发明望远镜的民族，发明的时间是1608年），荷兰侵略者终于看清楚了一幅用鲜红色丝绸刺绣而成的军用旗帜，该旗帜上面有两个荷兰人看不懂的大汉字：
　　
　　东江。
　　
　　咚！咚！咚！咚！咚！咚......
　　
　　在荷兰人看到“东江旗”之时，另外的四艘原本停锚在近海的东江明军海沧船，正缓缓地驶近四艘主动攻击荷兰人的海沧船所搁浅之海滩，战船上的水手们正用密集的频率不断捶打二十余个陈旧而结实的牛皮大战鼓。
　　
　　手持“西洋千里目”（望远镜）的荷兰籍军官们非常恐惧，他们不是害怕战鼓声，而是通过千里目看到了正在缓缓搁浅的四艘海沧船船头之四门黑乎乎的大炮。大炮正在对准不足八百米远的他们。
　　
　　“停止冲锋！所有人自行找掩体！”荷兰籍司令官在慌乱中高声呼喊。
　　
　　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真的不一定是看到的。
　　
　　1624年，耿仲明奉毛文龙之命带领船队南下澳门，总共买回了七门红夷铁炮，一门红夷铜炮；其中，铜炮一直留在皮岛。经过惨烈的“平壤大战”，整支东江明军剩余四门红夷铁炮，有三门红夷铁炮毁在了朝鲜平壤。
　　
　　停下冲锋脚步的荷兰军官们总共看到了东江明军坐拥8门红夷大炮；其实，他们后面所看到的、仿佛准备对其发射的四门红夷大炮是“假炮”。
　　
　　这是耿仲明仿照澳门卜加劳炮厂的红夷铁炮之外形，在东江镇用黑漆木头弄出来的大炮模型，目的是吓唬沿途可能出现的南方海盗。最后，它们却用来吓唬荷兰人。
　　
　　在被东江明军之开花弹攻击过的荷兰侵略者因畏惧四门假的红夷大炮而停止对台湾岛西海滩上的耿家军部众发起冲锋之时，一支只有200人的西班牙骑兵队视死如归地杀向了士气受挫的VOC雇佣军。在西班牙骑兵队的后面，紧跟着三千名以刘香、施大宣2人为首的“十八芝敢死队”。
　　
　　“有德，这次由我带队迎战敌人。上一次在平壤，你在冲锋前跟我说，‘若回不来，家里的事情有劳兄长’......这一次，我耿仲明肯定能活着回来，你只需暂时替我看好整支舰队即可！”
　　
　　在战斗正式打响前，耿仲明曾在晨曦未散的帅船甲板上召开耿家军将领的内部会议，他主动把挂帅出战的危险任务留给了自己。原为盖州小吏耿仲明之贴身书僮的千总官耿鑫，执意跟随老大耿仲明涉险，耿仲明没有拒绝；另一方面，耿仲明的外籍顾问葡人胡安亦要求加入陆上的战斗，枪法颇准的他欲为葡商陈亨利复仇。
　　
　　至于与耿、孔2人意见相左的陈有时、陈良策、尚可喜3人，另起灶炉，成立了“三人领导小组”，带领他们各自的部众留守福建近海区域。按照“狗头军师”陈良策的原话，东江明军没有跟荷兰人交手过，也没有跟郑芝龙合作过，若东江南下舰队一分为二，能分担风险，把鸡蛋放在两个篮子里面。耿仲明同意。
　　
　　战鼓雷鸣，鹰击长空。耿仲明为首的九百名全副武装的东洋倭枪手抢先一步逼向了已停止向海滩区域冲锋的VOC（荷兰东印度公司简称）雇佣军，荷兰籍司令官见状，用荷兰语大呼东江明军“有种”。
　　
　　耿仲明欲为正从北面而来的友军部队创作有力的进攻条件。
　　
　　“刘香佬，我们加快脚步吧！海滩上的耿仲明部众正在向红番鬼（荷兰人）发动逆袭！”光头冒汗、气喘吁吁的施大宣向跑步行进的刘香大喊。
　　
　　“你“施光头”倒说得轻巧！西班牙人有战马，我们只有两条腿！我们不要跟丢就很不错啦！”刘香回怼施大宣。
　　
　　当距离VOC雇佣军两百米时，经历过平壤大战洗礼的东江明军火枪手跟随主帅耿仲明利用惯性膝跪划行，他们把火引点着的东洋倭枪齐刷刷地对准了实力强大的VOC雇佣军。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两百米已经超出了日本火绳枪（东洋倭枪）的最大有效射程，但来自遥远北方的耿仲明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提前开火；因为，荷兰侵略者正在努力地把上百门欧产佛朗机野战炮对准他们。
　　
　　磅！磅！磅！磅！磅！磅......
　　
　　当第一门VOC雇佣军的佛朗机野战炮打响之时，耿仲明为首的东江明军火枪手已经从原来的膝跪射击状态变为全体卧倒。
　　
　　VOC雇佣军的几百名黑奴已经被发动夜袭的几千名台湾土著宰得一干二净，抬炮的担子自然落到了已经征战大半夜的德意志籍雇佣兵们的肩膀上。对此，出身于欧洲社会底层的德意志籍雇佣兵们叫苦连天，怨声载道。想撤退的他们在背地里大骂荷兰籍司令官的草芥人命，集体性行动缓慢，且士气低落。
　　
　　耿仲明冒着生命危险发起的火力牵制只放倒了VOC雇佣军几十人，而上百门佛朗机野战炮也只造成了提前卧倒的耿家军火枪手们两位数的伤亡。
　　
　　前者是因为攻击目标超出了日本火绳枪的有效射程，后者是因为西班牙骑兵的英勇闯阵。
　　
　　砰！砰！砰！砰！砰！砰！砰......
　　
　　头戴“高顶盔”、身披锁子甲、脚跨白骏马、靴带金马刺的西班牙骑兵，在刺眼的阳光中杀进了VOC雇佣兵的阵地。每一名西班牙骑兵的手中都有两把金光灿灿的“燧发转轮手枪”，他们左右开弓，大杀四方。
　　
　　在任劳任怨、强壮有力的黑奴兵全部死光后，担任佛朗机野战炮的“主炮手”还是上百人之众的荷兰籍军官，而“辅炮手”的担子落到了幸存的德意志籍雇佣兵之肩上。面对手持双火枪闯阵的200名西班牙骑兵，德意志籍雇佣兵已经没有时间更换佛朗机野战炮的“子铳”。
　　
　　混战中，德意志籍雇佣兵纷纷操起所有权属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普通短柄燧发枪，跟随手持燧发转轮手枪的荷兰籍军官的步伐，与居高临下的西班牙人近距离对射。
　　
　　砰！砰！砰！砰！砰！砰！砰......
　　
　　硝烟弥漫，血肉模糊。几十匹失去主人的白骏马在骇人的火枪声中惊恐乱窜，马背上的幸存西班牙人继续把手中那未打尽弹药的燧发转轮手枪对准眼前的德意志人、荷兰人。西班牙人的射速很快，平均每一名左右开枪、居高临下的西班牙人从马背上倒下之际，都有3名以上的VOC雇佣兵中弹不起。
　　
　　枪战进行到不足五分钟，整支侵略台中地区的VOC雇佣兵已经不到一千人。
　　
　　“杀——杀——杀——”
　　
　　肩缠绷带的刘香佬、满头油光的施大宣2人，共同带领步战的三千名十八芝“死士”到达充斥着浓烈火药味与腥臭人血味的“修罗战场”。在VOC雇佣军包围了打得只剩一百人的西班牙人骑兵队之时，数量占据绝对优势的福建籍民兵组织亦包围了VOC雇佣军的残部。
　　
　　针对VOC雇佣兵人手一件普通兵刃劈不烂、砍不破的欧产锁子甲，十八芝民兵部队每人只带了一种锁子甲防不了的古老兵器：
　　
　　长木棍。
　　
　　在十八芝民兵部队的包围圈中，马背上的西班牙人左冲右突、视死如归。伤亡过半的西班牙骑兵在VOC雇佣军内部的死咬蛮缠，让荷兰籍司令官无法进行有组织的突围，他对自己此前没有听从德意志老兵的撤兵建议而悔恨不已。自行突围的VOC雇佣兵纷纷死在了福建汉人的乱棍棒打之下。
　　
　　骑兵是“西班牙日不落帝国”的荣誉兵种，巅峰已过的西班牙曾经用200人的骑兵队俘杀16世纪的印加帝国皇帝。
　　
　　骑兵的荣光，在台湾重现。